“好，走。”
宋初答应的干脆。
两人的身影刚靠近房门，门框后弹出了一张脸。
来人正是被同化的夏青青。
沈丛月觉得应该叫她——周婶。
昏暗的光线下，周婶的身子一半站在阴影里，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走路竟一点声音都没有。
沈丛月望着掌心的黑色手环，心中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或许，夏青青还能抢救一下呢？
众所周知，玩家死亡后，手环会被系统回收。
“小月，这么晚还不睡？”
语气跟往常的周婶没区别，带着宠溺和苛责，像是长辈埋怨小辈不懂事。
沈丛月很自然的接话，“妈，你什么时候来的？你的腿伤好了？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这还不到一天就能行走自如，我佩服！”
“……好了。”
周婶诡谲的脸上抽搐了一下。
周婶是真没想到对方在识破她的情况下，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丛月，脸。”
宋初看不下去了，指着沈丛月的脸，示意她的脸变回来了。
“啊？哦。”
沈丛月立即反应过来，摸了摸脸。
周月常年在户外干活，摸上去粗粝，沈丛月则不同，皮肤细腻柔滑。
难怪，周婶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原来是她记忆复原后，容貌同步更新了。
“妈，我说我晚上去做了整形手术你信吗？”沈丛月笑嘻嘻道。
周婶那张青灰色的脸愈发阴沉。
她正欲往前扑，沈丛月的速却比她更快。
她力气本来就大，一个刀劈手砍在周婶背后，周婶差点没疼得昏死过去。
“你想做什么？”
宋初见对方没即刻杀死周婶，面色不由一变。
“你不是猜到了吗？还问。”
宋初没说话，看向对面的眼神那叫一个复杂。
被同化的玩家，真的还有救的必要吗？
事情都过去不知道多久，大概是几十年的前，夏青青未必想得起来。
沈丛月无视身后投来炽热的目光，麻利将衣柜的裙子撕成破布条将人手脚捆了个扎实。
周婶还在剧烈挣扎，可惜嘴巴被堵上，发不出一点声音。
“嘘——”
“小声点，周婶你也不想周月回来吧？”
方才‘周月’发出那么大的动静，楼下的周爸周妈不可能没听见。
另外，周月不正是他们默认放进来的吗？
这个副本的运行轨迹大概是，玩家进入副本，污染物修改玩记忆，让玩家顶替NPC，NPC则代替玩家出去……
她搞不懂，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唔唔……”
提到周月，周婶终于安静下来，也不挣扎了。
沈丛月脸上的笑容扩大，“这样才对。”
她心念一动，再次感应幻瞳，将目光对上地上的人。
好在幻瞳这个时候没出故障。
沈丛月视线紧紧盯着那栏精神污染。
玩家手环显示夏青青的年龄为25岁，幻瞳确认的年龄为51岁。
夏青青留在伊甸园的时间为26年。
远超于她在现实的时间，沈丛而且精神污染为满值……
这让沈丛月不禁怀疑，被同化的玩家是不是还能复原。
她继而转头看向宋初，幻瞳开启的范围在10米内，宋初也在范围内。
沈丛月眼神飞快在宋初身上略过，心中大惊，面上半分都不显。
宋初，安鱼？
这是怎么回事？
她居然被初代顶替了吗？
但，她为何一点都没察觉到。
宋初是在进入副本后被替换的？还是说，她一开始便是初代玩家。
之前在商场有了幻瞳，沈丛月并没有用来观察玩家面板。
“怎么了？”
宋初有些奇怪，她觉得沈丛月好像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没事，我的道具能看到玩家的污染值。”
沈丛月指了指自己耳朵上的耳钉，又道：“夏青青的污染值是100点，满值。”
宋初心下松了一口气。
“哦，夏青青是测试玩家，滞留在副本有很长一段时间，可能救不了，我们还是先去找南枳比较好，她看上去比姜诺还要……脆弱。”
沈丛月摇头，“再等等，我还是想试试。”
她在衣领缝合处取出一枚怀表，悻悻道：“还好进入副本前，我做了万全的准备，身上多藏了几件道具，这个怀表能改催眠、修正错误的记忆。”
沈丛月一点都不担心被识破。
她对上夏青青的眼睛，同时摇动手上的怀表。
幻瞳将夏青青拉入多重幻境，她根据手环记录的编纂了一段玩家夏青青的回忆。
这短暂的几秒，几乎耗费了沈丛月一半精神力。
眼球再次传来轻微的刺痛，幻境的中的夏青青正在被同化的阶段。
污染值降为60点后，她才勉强把人从幻境中拉出来。
夏青青没了先前的狠戾，低垂着头沉默了半晌，她开口：“你们也是玩家吧？”
沈丛月点点头。
“我们正式是玩家，这里是伊甸园，不过是26年后的伊甸园了。”
“原来我被困在副本这么久了。”
夏青青看看自己被捆绑的身体，逐渐释然。
她最终还是走上了一条跟同伴们一样的路。
沈丛月强行打断她，“夏青青，我知道你很伤心，但你先别伤心，我的道具只能帮你降低一部分污染，能告诉我们初始伊甸园发生了什么？”
幻瞳能看到不断升高的污染值。
用多重幻境强行唤醒的记忆维持不了多久，不到半小时，夏青青依旧会变成NPC周婶。
“好。”
“我告诉你们。”
夏青青将自己知道的一切事无巨细告知，包括进入副本前，系统的提示内容。
‘玩家在伊甸园成功的通关率为0%和100%。’
其他描述跟手环记录的大差不差，玩家们只需要帮助村民干活就能通关。
“我们一共进来的同伴有9个，柳乘风、方栩……没一个走出伊甸园。”
“对了，副本第五天，有个同伴好像发现了通关的方法，我再去找她，就不见她的人影……在被同化前，我一直以为她跟我一样，但同化后的记忆里，没有她。”
“她大概是逃出去了！”
“对了，她叫……安，嗬嗬……”
就在名字即将被说出时，夏青青瞳孔变涣散，说话磕磕巴巴的，始终没能把名字完整叙述出来。
“叫什么？你说清楚啊！”
沈丛月有亿点点无语，到关键时刻卡机……出去的线索这就断了。
她再试图把人拉入幻境，却再不能降低污染值。
“沈丛月别在这种事上浪费精神力，我们先出去。”
确认了周婶没了玩家的记忆，宋初抬脚就走。
她不知道，在她走出房间后，夏青青的眼神哪还有一丝混沌。
“那个逃出去的同伴，叫安鱼！！”
“她是安鱼，也是我的队长。”
夏青青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叫宋初的正式玩家很熟悉，无论是私底下的小动作，还是眼神、气质，简直跟安鱼分毫不差，甚至她都怀疑自己还在幻境里。
“我知道了。”
沈丛月低声道。
夏青青眼神彻底失去光亮，黑白分明的眼眸被黑色占据。
这个副本的恐怖之处在于，把玩家悄无声息同化为NPC，夏青青少有的清醒的时候。
第一次，是在进入副本第八天，她意识到自己出不去了。
灶台上的手环是她亲自藏的。
那时候，夏青青早已神志不清。
第二次便是现在。
她用极短的时间接受自己在副本度过半辈子的事实，然后再次被同化成周婶。
…………
这几天，苏南发现自己的爸爸妈妈很奇怪。
同住屋檐下近二十年的爸妈，她居然记不住模样。
当然，也可能是她记忆差？！
后来，逐渐演变成，苏南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凭借身上的衣物来辨认。
出门后，苏南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不止是爸妈，村子里的人，她几乎都看不清脸。
物理意识上的看不见清，就像是有人在她的眼睛上戴上了一层模糊的眼罩。
她不敢声张，怕别人发现。
苏南后来也偷偷摸摸去往镇上，但无论如何都出不去这个叫‘伊甸园’的村子。
在几天后，村子来了旅游团。
苏南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只要跟着旅游团的大巴车，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还没付出行动，她家中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屋里被翻箱倒柜，但凡是能藏东西的地方被翻了个底朝天。
不知怎的，她立即想到被藏在台灯灯泡里的手环。
那分明是个没电池的手表，屏幕还小，但她第一眼就执拗的藏起来了。
理智告诉她，这个对她很重要！！
“咚咚咚——”
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苏南下意识喊了句‘是谁’。
“苏南，是爸爸妈妈。”
门外传来苏妈温柔的声音。
她下意识去开门，想到两张没表情、没五官的怪脸，她心脏猛地狂跳。
“妈，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苏南心中有道声音让她快速逃离，但这是三楼，门口是她爸妈……她为什么要逃？！
“苏南，我和你爸有要事，你把门开开。”
敲在门上的力道逐渐加重，天花板上的粉尘簌簌落下。
房间的木门使用几块板子拼接而成，透过窄小的缝隙，能看见外面。
缝隙外，赫然站着两个人。
的确是苏爸苏妈。
尿黄色的灯光下，两人脸上慈爱的表情乍看上去隐隐有些阴森。
苏南余光瞥到角落另一个黑色身影。
门外还有第三个人。
昏暗的灯光下，映照出一张姣好的女人脸，脸的主人她见过，这是旅行团叫‘南枳’的旅客。
那张精致的脸，此时看上去跟她的脸有几分相似。
苏南有些慌乱。
她顾不得太多，拧开灯泡，将手环藏在衣服里，爬上窗户作势要往下跳。
“轰——”
几米外传来一声巨响。
原来是房门被苏爸用板斧劈开，露出十几公分的裂缝。
“苏南，你不是说在睡觉吗？为什么会在窗台上？”
苏爸和蔼的脸色变得狰狞，她也终于看清了看不见的脸。
头颅被从鼻子处开裂，分成三瓣，眼球被肉粉色长条挂着悬在半空，三瓣嘴全是尖牙，长舌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倒刺。
苏南差点没呕出来。
这些日子她就是跟这些怪物同吃同住。
她瞬间觉得自己的恐高症好全了。
跃下窗户后，她把一只脚给崴了，踉踉跄跄要跑到村外时，又给绕回来了。
她只能躲在大巴车下。
“哒哒哒——”
几道脚步声在寂寥的村庄被放大数倍。
她往大巴车车底躲了躲，祈祷不会被发现。
事与愿违，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大巴车附近，苏南还能看见对方鞋子上的花纹样式。
黑色老式运动鞋，那正是前几日她托人去镇上采购的。
苏南抓着藏在衣袖里香囊，特殊的气味让她理智恢复不少。
她不敢往外看，生怕被发现。
听脚步声越来越远，怪物应该是离开了。
苏南没立即出来，而是在蜷缩身子在原地等。
“没事的没事的，怪物已经离开了。”
苏南安抚自己。
在原地又等了好一会，外面仍旧没动静，苏南慢吞吞爬出大巴车。
刚探出头，便和一张青黑的怪物脸对上。
“找到了……”
怪物吐出含糊的人言。
苏南吓得san值狂掉，她爬出车底，四肢并用在地上爬。
她往前没跑两步就被抓住头发，怪物的力道很大，头发被扯下一大把。
苏南不得已，断发求生。
前面几十米外，有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正快速朝她靠近，苏南暗骂一声‘天要亡我’，调转方向。
还没跑两步迎面撞上一堵肉墙。
苏南抬头对上两张艳丽的人，这俩人她认识，是来村里观光的旅客。
她们看上去很正常，不会是怪物？
在看见左边女人的熟悉的脸时，苏南求助的喊了一声‘大佬’。
沈丛月、宋初俩人赶到苏家没见到人，就来村里碰碰运气，还真撞上了慌不择路乱跑的南枳。
为防万一，她开了幻瞳。
精神被污染了一半，比预想中的要好！！
恢复记忆后，打怪什么的，对沈丛月来说那都不是事，就是接触污染物会掉精神值。
那两只污染物被宋初绑起来丢到一边。
沈丛月拉南枳入幻境时，还不忘分神查看宋初的面板。
跟她想象的一样，精神污染值始终维持在0点，没有变化。
精神污染沈丛月亲身体验过。
连她都潜移默化被影响，宋初居然能做到身从花丛过，叶片不沾身。
有两种可能。
第一，宋初身上有隔绝污染的道具。
第二，她就是污染物。
第一种显然不可能，幻瞳能看到背包的道具，她也没在对方身上看到穿戴道具的痕迹。
至于第二种……
污染物自然不会被精神污染。
这也就能解释宋初为何能在伊甸园来去自如了。
但对方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沈丛月就当什么都没看到。
南枳精神污染50点，尚未没被完全入侵，还有得救。
“南枳，看这里。”
苏南下意识对上那双锐利的眸子。
幻境中。
苏南以第三视角亲眼看见自己进入副本慢慢被同化成NPC的过程。
没了记忆后，她的脸变成苏南。
苏南成了南枳。
好在她机灵，率先把能证明玩家身份的手环藏起来了。
身上佩戴的绿萝香包在某个程度大大减缓了精神污染，不然沈丛月哪能一举净化污染。
没错，就是净化。
沈丛月发现，幻瞳能使用后，把玩家拉入幻境后还能修改错乱的记忆。
这一过程，她称之为‘净化’。
总而言之，幻瞳的能力再度增强。
南枳想起了进入副本后发生的一切，终于记起在苏家生活的违和感。
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哪来的家人。
“感谢两位大佬救我狗命。”
别看南枳嬉皮笑脸的，她现在对记忆修改仍心有余悸。
…………
剩下的几个小时。
沈丛月三人集齐了进入副本的六人。
许挽星精神污染高达90点，早就神志不清，南枳把人绑来的时候废了点力气。
方疏影情况还算好，精神污染87点。
秦叙精神污染83点，比其他人都要好。
林明媚林明月姐妹精神污染达98点，记忆全部被洗刷，只差一步就要沦为污染物。
李宗平则是完全被替换了。
不仅精神污染达到100点满值，手环还给丢了。
沈丛月一股脑给几人集中‘净化’，没几分钟，几人脸色骤变，显然是想起了玩家身份。
“沈月，是你救了我们？”
许挽星看看身上的麻绳，再看看对面三女。
“废话，不然还能别人？”南枳一双白眼翻上天。
“谢谢。”
许挽星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立即道谢，将回到房间后发生的一切道出。
当晚，他见到一束黑色的薄膜笼罩了天空。
范围大概是全村。
其他人也逐渐恢复神志，除了李宗平，他嘴巴被南枳用抹布堵上，眼中还迸发出浓烈的怨毒。
“沈姐，李宗平他……还能复原吗？”
好歹也是同行的玩家，林明媚有些不忍。
“救不了，他被完全污染了。”沈丛月耿直道，不留半点余地。
“伊甸园每日凌晨会刷新玩家的记忆，该担心你们自己，要是再次被污染，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离开村子。”
宋初提了一嘴。
几人果然将李宗平的事抛之脑后。
沈丛月三人走在前面，其余四人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回去以后，你的绿萝生产的叶片五五分，我不白要，用道具换。”
沈丛月拉人入幻境，自然是能读取对方的记忆。
南枳在伊甸园，6天的精神污染是所有人，包括她在内中最少的。
绿萝能让玩家保持理智，还能对抗污染。
在公路求生后期，兴许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哪能啊!别说区区一半，就是全给也是应该的。”
南枳语气虽然浮夸，但字字句句真心。
要不是绿萝对她很重要，她都能送给沈丛月。
…………
几人试着用各种办法离开伊甸园，但无果。
无论从那个方向，最终都会绕回来。
沈丛月连幻瞳都用上了，都没能离开村子。
许挽星带着方疏影再一次从密林中走到村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