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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萤(木秋池)


他其实很想为她抚平心事、展开眉宇,但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要难以成行。
这时他抬头,看见有人走来院里,遥遥朝从萤敛衽行礼,然后便转身退下。
从萤也瞧见了,她起身将换好络子的玉佩系回晋王腰间,说:“险些忘了,我答应季裁冰今日与她去看新铺子,眼下要出门一趟。”
晋王望着她:“外面雪势不小,不能延两天吗?”
从萤说:“已经从年前延到了年后,若是再拖,怕被人先占,且不能总爽她的约。”
晋王“嗯”了一声,却说:“不急,这篇游记颇有意趣,听我念完吧。”
他翻过手中一页,继续读书上的句子,声音泠泠如击玉,炉上沸水似落珠,这般珠玉落盘的动人协律里,从萤一边听,一边频频向外望。
雪渐大如棉絮,没有休止的趋势,但军令如山,军使开拔不等人,她怕误了时辰。
就这样又不舍又难捱地多坐了一刻钟。
“明朝佳音再难逢,片刻偷闲且细听,何必太匆匆,回首渺弦声。”
读完这最后一句,晋王慢慢将书本阖上:“走吧。”
竟也跟着起身。
从萤阻拦他:“外面天寒,你身子要紧,况且季裁冰一向怵你,她……”
晋王淡淡笑了笑:“我只送你登车。”
他从侍女手中接过披风,捏了一下嫌薄,吩咐道:“去取长公主送的那件凤炬裘。”
侍女很快捧来,晋王为从萤披上。
火绒貂皮能化雪于三尺之外,数十件野生貂皮才缝得了这件凤炬裘,外以玄金织羽帛为面,内里是细软温暖的赤红绒毛,披在身上不显臃肿,却能令人不畏风雪。
晋王将她整个人都拢进裘中,又塞了个手炉,这才满意。他自己却只着单衣,撑一把执伞,牵起从萤往外走。
这一路,从萤一句话也没说,脚下踩着积雪,只觉喉间梗涩,怕一出声就漏了怯。
直到踩凳登车,晋王唤了她一声:“阿萤。”
从萤回头,见他袖上落雪,握伞的指节冻得生红,不免生出几分疼惜,“快回去吧。”
晋王牵了牵唇角,温声叮嘱她:“雪天莫急,路上慢些。”
从萤点点头,钻进车里,看见阿禾已等在里头。马车缓缓驶动,行出去数步远时,从萤掀开窗毡一隙往回瞧,见晋王仍站在原地静静目送。
紫玄单衣的肩上落了一层雪,料峭、单薄,像一丛曾被精心呵养的湘妃竹,如今弃在天地间,风霜欺他,寒雪压他。他却好似不知冷疼,长久地等一个要远行的人回转。
从萤不敢再看,松落了窗毡,也终于放开强忍的呜咽,任由清泪沿着两颊淌落。
待马车走得望不见了,晋王掩唇骤咳数声,松开手时,几滴血珠沿着虎口坠落,陷进雪中,犹猩红温热。
陈章从府外归来,见状忙滚下马来搀扶,晋王却淡淡推开他,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陈章答:“一切如殿下所料,那些人已在监视之下。”
“话别说得太满,英王也不是傻
子。”晋王转身往回走:“等军使离开云京,过了牵州后就动手。”
离云京向西州,官道上的雪越走越厚,像一川淌往深处的河道。
两天后,军使行队赶在日暮前落脚牵州馆驿,准备休整一夜后再出发。
从萤是贵主举荐、天子授封的钦差监军,又是晋王妃,既尊且贵,牵州馆驿官员派了自家夫人来服侍,从萤拒而不见,连送来的鲜衣美食一并退回,只比照宣至渊的规格传了三菜一汤,与从禾一同饱食了一顿。
从禾见她手指泛红,握筷子时动作僵硬,惊呼道:“阿姐,你的手要长冻疮了!”
从萤说:“没事,不要声张。”
这两天宣至渊已足够照拂她,甚至为她减慢了行军速度,他虽是好心,她却不想显得娇气,免得受同行军使们看轻。
但文人爱惜双手,从萤在心里默默惆怅。
用罢晚饭,从禾自随身的包裹里翻出一枚小瓷瓶,里面是宫廷御制的名贵膏药,从萤接过来嗅闻,有麝香和鹿茸的味道,十分难得。
“哪里来的?”
从禾说:“走前一天,晋王殿下给我的,让我带着上路,还有好些别的。”
从萤接过包裹翻了翻,有防伤寒和疫病的药丸,有治疗癸水腹痛的姜末红花散,还有一枚香包,里面装着玄都观求来的平安符。
从萤一时怔怔:原来他早就猜到了。
诸般情绪涌上心间,她下意识往云京的方向望了一眼,只觉得思念如窗外浓夜卷来,连忙将包裹收好,阖目静坐了好一会儿,直到鼻腔里的酸涩沉下去。
她说:“我要去找宣统领议事。”
从禾马上提刀握弓:“我保护阿姐!”
二人沿馆驿木梯走下二楼,见宣至渊屋里灯火通明,诸军使都在。从萤站在门边停了一会儿,听见宣至渊说想先往西州邻州去调粮,又顾及护送晋王妃,怕误了军期。有人接口抱怨了几句,无非是嫌她麻烦、娇气,不知谁先望见门上映出的轮廓,重重咳嗽一声。
从萤这才推门进屋,目光扫视一圈,在众武将或尴尬或悻悻的气氛里开口道:“我是钦命监军,宣统领召集议事,不该不通知我。”
宣统领客气道:“您这两日劳累,何况夜深了,男女有别。”
从萤勾了勾嘴角,径直走到长桌边地图前,看了一会儿后,拾起棋子落在地图上三个点。
“詹州附近粮草也紧张,这几个地方或有漕运码头,或交通南北,虽远一些,却能调到余粮。”
宣至渊心里微微一惊,晋王妃所言,竟然与他盘算了半天的答案不谋而合。
“既然我拖累了宣统领的速度,不妨咱们分道而行,我携圣旨去西州宣旨,你们绕道去调粮,这样就算晚几天也无妨。”
宣至渊说:“岂敢让王妃殿下独身行路,若有差池,下官难以交代。”
从萤说:“我小妹可以护送。”
从禾身量尚未长足,鹿眼清圆,瞧着稚气未脱,在场军士更是瞧她不起,有人没憋住笑出了声。从禾气得双眉一压,见阿姐点头,双手一撑跳上桌子,抬脚往嘲笑那人踢去,那人不防,被她踢了个趔趄仰倒,方知她力气不小。
那人恼怒道:“怎么突然偷袭,一点道理不讲!”
从禾掐腰:“来啊,堂堂正正打,怕你输了找不到借口!”
众人后撤,给他俩腾出地方来,从萤趁机将宣至渊屋里看了个遍,见床底凸出一块阴影,似乎有个箱子。
从禾与那年轻军士过了几招,再次将他按倒,神气地望了一圈:“还有谁不服?”
有人欲出列,被宣至渊阻住,他称赞道:“姜小娘子后生可畏,只是……”
从萤说:“我乃钦使,这是军令。”
“我管不着晋王妃,但圣旨不能给你,万一丢了,下官担待不起。”
从萤没有坚持:“好吧。”
半夜,从萤躺在榻上,轻轻戳了戳从禾的肩膀,从禾转过身来,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
“你今天真厉害。”从萤夸她。
从禾嘿嘿一笑:“其实除了那个宣统领我打不过,其他的都能打,他们瞧不起你,我就捶烂他们的门牙。”
从萤也笑了,问她:“那你会偷东西吗?”
从禾愣住:“啊?”
第二天一早,宣统领一行正在楼下吃放,忽听二楼传来女子的尖叫,晋王妃哭腔喊道:“快来人!快来人!”
几位军使面面相觑,宣统领只好搁下筷子上楼,为了避嫌,将一起吃饭的人都喊上。
他站在二楼门外问道:“晋王妃可无恙?”
从萤倏地将门打开,脸上两行清泪,哭得梨花带雨,怯怯道:“有老鼠,快捉出去!”
又有人憋不住笑了,宣至渊松了口气,无奈说:“王妃稍安勿躁,咱们一会儿就启程。”
从萤佯装生气:“快去捉!”
众人只好进门,正四处张望哪里有老鼠时,忽听身后门一关,啪嗒一声从外面锁上了。
“哎!这是做什么!”
从萤提裙蹭蹭下楼,从禾刚好从宣至渊屋里出来,晃了晃手里偷出来的卷轴,得意一笑。
从萤牵起她:“走!咱们弃车骑马!”
二人背着包裹,去马厩取了马,迅速离开,待宣至渊等人踹开门时,她俩早跑出了二里地,不知所踪了。
宣至渊骂了一声,踢翻了桌子:“事已至此,只好按她说得办了,这位监军不是善茬,先给西州那边飞鸽传书,提醒谢子望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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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可恶啊,又错估了一章进度……以后不预告了[闭嘴][闭嘴]

第119章 宣旨
从萤受不住长时间骑马,两人间或改换马车,天晴路好时再换回去。就这样星夜奔驰,终于在出元月前赶到了詹州。
入城却打听得谢玄览并不在此。
“小谢将军啊,他老人家攻下帖花儿城,可真是神兵天降!但谁也不知他眼下在哪儿,咱们想知道,鞑子更想知道。”酒楼先生如是说。
从萤听罢叹了口气,扔下两枚铜板走了。
她与从禾刚出酒楼不远,一精壮干练的中年男子迎面走来,向她作揖:“这位可是朝廷钦差监军,晋王妃殿下?”
从萤打量来人:“阁下何人?”
那人恭敬道:“属下姓贺,我等分属晋王府,之前随陈章陈统领留驻詹州,前日收到陈统领的飞鸽传书,说王妃殿下将到,着我等俟驾。”
他出示告身印信,自证身份,从萤正缺人手,点点头道:“劳驾各位护送我去帖花儿城。”
前脚一行人离开,后脚那说书先生就将两枚铜板交给了便衣刺候,刺候飞马出城,将铜板与刚收到的宣至渊的飞鸽传书一起,报给了身在帖花儿城的谢玄览。
谢玄览将铜板压在飞鸽传来的字条上,字条只有寥寥几个字:
贵主举荐监军挟圣旨暗往西州。
刺候说:“说书先生检举,有两位云京口音的来使打探您的下落。”
谢玄览临轩而立,闻言勾唇笑了笑:“来得这样快,不知是赶着尽职,还是赶着送死。”
一旁的赵明川听他话风不甚友善,眼皮跳了跳:“那可是钦差,你若不客气些,只怕人家回头参你要造反。”
谢玄览道:“密挟圣旨,低调入城,若非要阴谋构陷,便是要窜连反我。这监军钦差行事如此不坦荡,我还要对他客气?来人,点二百精骑,我先去宰了这钦差祭旗!”
他轻甲不离身,接过披风甩在身上,提了燕支刀,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两拨人马就这样在帖花儿城外鹤首丘相遇了。
从萤与阿禾靠在一处昏昏欲睡,被铁蹄震地声惊醒,推窗看去,遥遥见一队精骑奔来,气势汹汹。
押车的贺侍卫握住刀:“不知来者是敌是友,请王妃
噤声。”
从萤点点头,阖上厢窗,放落毡帘,朝从禾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精骑行至面前,将车队团团围住,但见他们个个精甲锃亮、鞍新马肥,不像是普通的巡队。贺侍卫谎称自家是寻常百姓,要往帖花儿城探亲,话刚编圆,听见一声落地的轻嗤冷笑。
精骑向两边分开,恭敬颔首,一位年轻的将军驭马走近,正是谢玄览。
贺侍卫一惊:“谢三公子。”
谢玄览垂眼睨着他:“贺兄,别来无恙,竟不知你何时在西州置了家?”
原来这二人认识。
之前谢玄览血洗春风楼,险些被康知州当场格杀,是陈章带着手下人将他截下,另行安置,其中就有这位贺侍卫。
既然被识破了身份,贺侍卫只好实话实话:“马车里是钦差监军,要往帖花儿城去,有公干在身,还请三公子通融。”
谢玄览闻言一笑,甩了下马鞭:“巧了,我抓的就是钦差。”
他抬手勾了勾指节,一众士兵跳下马,将押车的几个侍卫制住,贺侍卫被困了双手,见他们要去动马车,呵斥道:“岂敢对钦差无礼!谢三,你这是要造反吗!”
谢玄览说:“我真没想造反,既然贺兄觉得不妥,我亲自去请钦差下车便是。”
他面上带笑,话中却带讽,儿戏一般,显得更挑衅了。
谢玄览翻身下马,走上前一脚踩住车辕,提刀在袍角上擦拭,朝那紧闭的车门慢悠悠道:“我说钦差大人,这马车再舒坦也比不得轿子,你若继续缩在里头,我可要将这车厢拆了,一起抬回军中了。”
车内传出一道清泠泠的女声:“不必。”
谢玄览愣了一下,倏然抬眼,眼中笑意渐渐消失。
他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吱呀”一声,厢门被从内推开,一只纤白的手探出来扶住门边,在广朔荒漠的寒风里,如突兀地开出一朵白色玉兰。紧接着这玉兰由一朵绽成一树,从萤钻出车厢,如天地间陡然一亮,连精骑的新甲也被衬得光彩黯然。
众人没想到钦差是位美貌女郎,一时震惊,当然,最震惊的莫属谢玄览。
他死死盯着从萤,瞳孔张大,如目眦将裂,滔天浪潮似的目光一寸一寸从她脸上扫过,颤抖不止,好一会儿,又轻轻眯起。
一任情愫,无论惊诧、疑虑、欣喜、恼恨,尽敛在沉如夜、凉如雪的眸色深处。
唯有握刀的指节寸寸泛白,刀柄的狮首纹几乎割进他掌心里,他凭借这疼痛反复确认,此刻并非梦中,站在她眼前的的确是姜从萤。
“天子钦差,朝廷监军……晋王妃?”
荒诞,冷笑,咬牙切齿。
他打量从萤的时候,从萤也在端详他。
只是不似他这般惊讶——方才在马车里听见他大放厥词时,已经惊讶过了。
分别不过一冬,陌生却似数载。
他消瘦了许多,眉眼的轮廓被塞北风霜雕刻过,鹰扬虎视,深沉压过昳丽,意气不胜凌厉,从人群中一眼望见,也知他虽生得年轻,却有千军之威重。
从萤心里的滋味十分复杂,她尽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正常:“不错,我乃朝廷钦使,代为宣旨,谢将军,请接旨吧。”
她仍站在马车踏板上,从袖中取出卷轴,拆了封漆,露出里面明黄色的绢缎。
谢玄览的目光慢慢从她脸上移向她手中,声音沉滞:“不知钦使宣的是谁家旨意?”
“自然是朝廷旨意。”
“朝廷有谢党、晋王、贵主,不知钦使心在何处?有人要我生,有人要我死,不知钦使意欲何为?”
他在质问她,他的态度,与之前收到的信有天壤之别。
那封信真是他写的吗?从萤心头浮起另一张脸,再琢磨信里温和体贴的语气,终于恍然。
恐怕她收到的并非谢玄览的信,谢玄览也没能得到她的回音。
从萤攥着圣旨的指节微微泛白,知道事情出了一点差池,只是当着众人,公务在身,有什么误解也得等私下再说。
她坚持道:“谢将军,请接圣旨。”
谢玄览沉默地望着她。
副手是他新培植的心腹,并不知道自家将军与钦差监军之间的前尘往事,见谢将军犹豫,大胆谏言道:“这钦使鬼鬼祟祟,谁知她手里捧的是真圣旨还是假圣旨,倘若不利于将军,岂不是骑虎难下?将军不可接旨,待我上前将她绑了,慢慢拷问!”
谢玄览瞥了副手一眼:“放肆。”
声音不高,却像刀锋刮过冰面,其冷锐意味令副手心中一凛,知他是真着了怒,连忙闭嘴。
谢玄览一边紧盯着从萤,一边将燕支刀掷在地上,又抬手解了兜鍪搁下,退后一步屈膝支跪于车前。
“臣谢氏玄览,恭承圣旨,问圣躬安。”
在他身后,包含副手在内泱泱百人精骑翻身下马,人屈膝、马前俯,唰然跪成一片,站在马车踏板上望去,如密不透隙、银光闪烁的龙身密鳞。
此刻这条叱咤风云的银龙虽收起了爪牙,气焰却不减,从萤便有些能理解,为何包括凤启帝在内,朝堂许多人都视谢玄览为威胁胜过救星。
她定了定神,展开手中圣旨,正要宣读,目光扫见圣旨的内容,却瞬间愣住。
这是……怎么会?
朝中分明已有公论,谢相、晋王、贵主等皆赞成让谢玄览暂代西州统帅,戴罪立功,击退西鞑。凤启帝也允准了朝臣的意见,可手中这封圣旨里,却申斥谢玄览罪比谋反,要他交了兵权押解入京论罪,由宣至渊暂代西州统帅。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从萤心里飞快转动,是了,原本这封圣旨,当由宣至渊来宣读。
宣至渊在西州军中有多年积威,麾下四大金刚忠心耿耿。谢玄览如今能做西州驻军的无冕之王,除了本事过硬令人叹服外,也借了宣至渊不少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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