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果决的神情散去,露出慈父般的微笑:“阿耶去让他们别吵了。你在这里保护好阿娘和妹妹,能不能做到?”
“能!”江留深感责任重大,瞬间挺直了胸膛。
不像江临长在市井,小太子江留自小便在这座威严肃穆的皇城长大。他还没做太子之前的记忆,也因年纪实在太小而淡忘。
所以相比于江临,他更像徐筠。他身上没有那些草莽江湖习气,更温和也更懂规矩,但仍有着与父亲一脉相承的责任感。
尽管才五岁,他还是乖觉地拿着江临给他做的小木剑,像模像样地守在了殿门口。
守在殿外的梁小水对他道:“殿下,外面风大天冷,我送您去皇后娘娘身边吧。”
明明脸冻得通红,江留仍坚决地摇头:“小水姑姑,我不冷。”他挥舞着自己的小木剑,“我要保护阿娘和妹妹!”
外面动静实在太大,小公主江怀玉不肯继续睡,徐筠抱着她也来到了门口。
“娘娘,外面天冷。”梁小水劝徐筠进去。
可方才还哭着的小公主,来到外边就不哭了,圆溜溜的眼睛一转一转的。
徐筠就把她放下,让江留牵着她的手。
徐筠的声音仍然温柔轻缓:“这里听前边的动静更清楚些,我想在这里陪着陛下。”
他们本是父母之命的少年夫妻,将近十年的婚姻已经让彼此无比了解。
她知道江临心有成竹,所以并不担心外面会不安全。在这种时候,她也想离他更近一些。
很快,宫门口的叛军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他们本有内应,里应外合等门打开便可长驱直入。
可本应打开的第二道门并没有如约打开,先前冲进第一道门的先锋军全都被关在了瓮城里,城墙上从四面八方射来数不清的箭,如同下雨一样,还有许多的火把和大石头从天而降。
“不好!有埋伏,快撤!”还未进入瓮城的人察觉蹊跷。
但这话已经迟了!
身后桓烁和莫翰带领着黑压压的大军气势汹汹而来。
梁易离开建康中军后,出自南渡而来的北方士族的副帅莫翰接替了他的位置。而桓烁是南方大士族代表桓氏的儿郎。
方士族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微妙,直到桓谢联姻后才有渐好的趋势。可那段婚姻并没能维持太久。
但这次,桓烁和莫翰配合默契,很快就拿下了叛军。
司马弘的兵力本就不算多,又被梁易在北方削减了不少。他只想趁着今日杀进皇宫一举成事,到时那些摇摆不定的士族一定会投向他。
等先坐上了那个位置,再来谋算如何坐稳。
“桓烁?桓家不是……”话说到一半,司马弘就意识到不对,“你们提前察觉了?”
“哈哈哈哈哈,桓烁,你姓桓!宣城桓氏是南方的大士族,可你如今竟然帮着这个泥腿子新帝对付我、对付旧主司马氏!”
桓烁被扰了婚事,满心都是烦闷,没有心思和他废话便一声令下。
司马弘带领的人几乎被全歼,他也受了重伤,骑着马如丧家之犬一样逃窜,桓烁追着他,却见他朝自己家的方向去了。
桓府正门,一名身穿平常衣裳的妇人以刀抵住身前女郎的脖颈,目光凶狠,一步步往后退。
那妇人好像是阿圆的乳娘!而女郎是自己的妹妹桓灵!
一刻钟前,桓府。
因提前有部署,桓府并未生乱,提前守在外面的人很快将围府的叛军拿下,只是今日的新人到底是被耽误了好日子。
程素、孟俞还有公孙沛都在外顾着大局,桓灵便和妹妹还有来赴宴的荀含芷一起安慰着裴真。
“表妹,事发突然,我们也是昨日才知道这事,只能临时递了消息过去,委屈你了。”
裴真手中握着喜扇,安静地放在膝上。她今日化着新婚的盛妆,比平时明艳得多,说出的话却依然善解人意:“大表姐,正事当前,旁的都是小事。我不觉得委屈。”
只是她有些担心桓烁,但正事当前,她不能说。
荀含芷打趣她们:“阿灵怎么还在叫表妹?如今该叫二嫂了。”
桓煜对她的心思已然明了,桓灵也打趣了回去:“我的记性不大好,就算表姐表妹都做了我家媳妇,恐怕这个称呼一两日也改不过来。”
裴真的脸更红了,荀含芷的笑意却有些僵在了脸上。
看来她心里还是没有接受桓煜,桓灵正打算说些别的缓和气氛。
这时,桓荧的侍女却突然慌乱地推开了门。
“二娘子,小郎君、小郎君他……”还不待说完,她就已经瘫软在了地上。
屋内几人被这话一惊,齐齐站了起来。
“阿圆怎么了?”
“小郎君不见了!不见了!他的乳娘也不见了!”
知道今日人多且会出乱子,桓府的几个孩子都没带到外面,而是由乳娘在各自的院子里看顾。
本是为了他们的安全,可还是出了差错。
桓荧已经慌得六神无主:“怎么会,怎么会不见了?快叫人去找!”
桓灵拉住妹妹,轻轻晃着她的手腕安抚,然后问道:“你们仔细找过了吗?会不会是乳娘带着阿圆去找书墨或是四郎玩了?”
荀含芷和裴真也都露出期待的表情,期待阿圆只是被带出去玩了。
可不等侍女回答,桓荧先否定了:“不会的,若是要去,两个孩子一定是一起去的。”
这话提醒了桓灵,她忙问道:“阿满呢?阿满在哪?”
“安全的,马上过来了。奴婢也已经叫人禀报家主和夫人。”侍女抹了一把眼泪,答道。
这时跟在她后面过来的抱着阿满的另一位乳娘终于到了。
桓荧抱了一下阿满,布满泪痕的脸颊贴了一下阿满的小脸蛋就把她交给了裴真:“表妹,你们帮我看着阿满,我去找阿圆。”
裴真赶忙应下:“二表姐,你放心吧,我带着阿满。你快去。”
桓荧匆匆离去,桓灵紧随其后。
外面得到消息,众人也已经开始寻找阿圆的踪迹。
桓灵一直搀着妹妹的胳膊,和她一起寻找。桓荧慌不择路,若不是桓灵扶着,已经摔了好几跤。
“外面都有人守着,阿圆应该还在府里。阿荧,你别太着急。”
迎面而来两名少年,也急匆匆地在寻人,是桓煜和谢霖。
“大姐姐,二姐姐,谢三说他好像听到了小娃娃的哭声。”
桓荧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你当真听到了?”
谢霖也满脸焦急:“二嫂,我、我是听到了,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阿圆的声音,今日的宾客里面也有人带了小娃娃来。”
他的称呼不对,可此时谁也没有心思纠正。
突然,一声短促的婴儿啼哭声传来,很快又没有了。
“是阿圆,就是阿圆!”桓荧焦急不已,“我们快去找他!”
几人循声而去,果然见到了正欲翻墙而出的乳娘樱娘,怀里抱着的正是阿圆。
不过外面有守兵,她还没找到机会出去,又因翻墙时的动静闹醒了被她放了安眠药的阿圆。
她毕竟带了阿圆一年多,阿圆又是个极乖巧的孩子,安眠药她没忍心放太多。
尽管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孩子的嘴,哭泣声还是传了出去。
“樱娘,把阿圆还给我!”
樱娘是杀手,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很快又被果决替代:“不可能。”
“我、我待你不薄,到底为什么?”
“因为我本就不是什么乳娘,这孩子有桓谢两家的血脉,可是个香饽饽。”
她在这个时候选择带走阿圆,显然和今日的乱子有关。
桓煜和谢霖都掏出了刀剑,却又因那把逼近阿圆脖颈的匕首而退却,小人的脖子已经渗出了血,阿圆却还懂事的没有哭,只是眼眶里盈满了泪。
樱娘大喝一声:“把刀放下!”
桓煜和谢霖的脸上犹豫不已,桓荧生怕阿圆出事,泪水止不住地流:“三郎,放下刀!”
桓灵的泪也落下来了。这老天当真不公平,为何总是妹妹受苦伤心?
桓煜和谢霖对视一眼,无奈只好将刀剑放下。樱娘的匕首却还没有挪动半分。直到他们将刀剑用脚踢远,樱娘这才将匕首挪远了半分。
阿圆的伤口没有继续加深,可他只是个才满周岁不久的孩子,血红的伤口在他脖颈上实在太吓人,让母亲无法不失去理智。
“你放开他,放开他,换我。”桓荧已经做好了一命换一命的准备。
如果樱娘一定要带走一个人质,那她一定要把阿圆换回来。
“阿荧!”
“二姐姐,你在说什么!”
“二嫂,不要!”
几人异口同声呼唤。桓煜下定决心,手已经缩进了袖子里。
知道今日会生乱子,他提前准备了可以发信号的工具,是军中用的。
樱娘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立刻意识到了蹊跷:“不许发信号,否则我立刻杀了他!到时候你叫来再多的救兵又有什么用?”
小娃娃的生命实在是太过脆弱,甚至不用她手上的那个匕首。只要她松手让阿圆跌到地上,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严重后果。
她怀中的小阿圆似乎是感觉到了凝重的气氛,哭了一声。她脸上闪过片刻不忍,很快又狠下心。
杀手最不需要的就是真心。
桓荧仍在想办法周旋,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樱娘,你放了阿圆,我愿意跟你走。”
“我要你有什么用?”樱娘脱口而出,目光却定在了一旁的桓灵身上。
“要换,就用她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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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没有坑,本来以为国庆有时间多更的,结果一半时间都在上班[爆哭]真的快完结了,在正文完结之前我应该会保持稳定的更新频率。
“不行!”桓荧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樱娘却好似被提醒了,当真升起了对桓灵的兴趣:“梁易那般宝贝你,若是你在我们手上……”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倒也不错。况且……”
她的话没有说完,桓灵有些不解,她抓自己去除了威胁梁易和桓家还有什么用?
“樱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圆他那么乖,你平日里带着他,他那样喜欢你,你怎么狠得下心?”桓荧不敢相信这个提前请来的乳娘居然蓄谋已久,她竟然让这样的人在自己孩子身边待了一年多。
桓府的乳娘都是提前请的,当时好几个家世清白的妇人被带到桓荧面前让她挑选。樱娘和她名字相似,瞧着也面善,就这样被定下来了。
现在想想,一切都是假的。多恐怖啊。
樱娘情不自禁低头看了一眼阿圆,怀中这个乖巧的孩子,毕竟亲自带了一年多,他是那样地亲近信任自己。
她在阿圆出生之前就进了桓府,听到了他的第一声啼哭,见证了他第一次翻身,长出第一颗牙齿,第一次学会爬,第一次蹒跚学步。
就算带着目的而来,就算是冷血的死士,面对最纯洁无瑕的孩子,也难免升起几分恻隐之心。
她有时也会想到自己那个刚生下就夭折的孩子,那是一个为了任务而生下的孩子,他的任务就是出生,好让自己获得进入桓府的机会。
如果他能活下来,该比阿圆还要大几个月,也会叫阿娘了。
生下来那个孩子的时候,她满脑子都只为了完成任务。可后来待在桓家,陪着阿圆一点点长大,想起当初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桓煜急得不行:“谁都不能换!”他狠狠威胁,“现在放了阿圆,或许还可以留你一条生路。若是你一意孤行,桓家绝不会给你留活路。你当真要不顾一切与我们作对吗?”
谢霖也气急败坏:“你快放了阿圆!不然谢家也不会放过你的。”
樱娘却很淡定,丝毫没有被他们的话威胁,甚至还笑出了声:“我既做这样的事,就没有想过要活下来。”在桓家待了一年多,她对两名少年也有些了解,故意激他们,“桓家三郎果然如传言中一样性情天真,怪不得荀娘子不肯应你呢。恐怕是嫌你的性子还像个小娃娃。”
“还有你,谢三郎。这孩子可不姓谢,与你们谢家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要这样上赶着讨好桓家?不如回家与你祖父说说,投靠我家主人。”
桓煜如今最烦的就是旁人说他小娃娃,简直气得不轻:“不许再胡说八道,赶快把阿圆放了!”
谢霖也冷了面色:“不管阿圆姓什么,他都是我的侄儿。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樱娘嘴角又勾起莫名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桓灵,等着她的答案。
“好,我和你换。但是你要先把阿圆放了。”桓灵不假思索答应了她。
自己是个大人,就算被她带走也还能求得一线生机。而阿圆是个才牙牙学语的周岁孩子,走路都尚且不稳当。若是他被樱娘带走,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桓灵无法接受。
“你要走到我身边来,我才能把他放了。”樱娘不肯松口。
“可以。”
“让人在门口备一匹快马,我在门口与你换。”
“好。”桓灵都应下了。
樱娘手中的匕首死死抵在阿圆的脖子上,一步步往门口退。尽管桓府布下重兵,但阿圆的性命在她手上,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孩子的动作完全难以预料,若是以弓箭远攻,很可能会伤到阿圆。近战去夺孩子更是风险巨大。
“大姐姐,不要!”桓荧拉着她的手,不住地哭泣,“不要!别换了,我不要你去换!我们、我们想其他办法救阿圆吧。”
“阿灵、”程素的眼里无比悲痛,谁的孩子不是孩子呢?做母亲的总是最心疼自己的孩子。
在场众人皆是难过不已,桓煜更是气得捶胸顿足,对樱娘破口大骂。
桓灵安抚地对众人笑笑,正如当年她决定嫁给梁易时安慰家人的那个笑一样。
同样是前途未卜。可那一次,她得到了一个敬她爱她的好郎君。这次前路却当真艰险万分。
樱娘缓缓地退到了门口,背抵住门,等着桓灵向她一步步走来。
桓灵没有再和家人说什么,走到她身边后被被一把拽过去。樱娘的力气当真是大,她感觉自己的胳膊都险些脱臼了。
在大雪中泛着冷光的匕首抵上了她的脖子,因方才动作力度过大而割破了娇嫩的皮肤,殷红的血立刻渗了出来,在周边一片茫茫的白中格外显眼。
在樱娘拽过桓灵的同时,她将阿圆放在了地上。
方才还不吵不闹的阿圆一落地便忽然放声大哭,樱娘脸色僵了片刻。
这时司马弘已经驱马赶到了门口,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桓灵身上,没人注意到他。
他拽着马绳飞身而下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就在这一瞬间,他将刚被放在地上的阿圆捞到了怀里,同时一脚踹在了桓灵本欲按动金簪机关的胳膊上。
桓灵手中的金簪叮当落地,她的胳膊本就被樱娘拽得那一下弄得很疼,现在更疼痛不已,连动一下都不能。
她同荀含芷去明水县游玩的时候买了一只有机关的金簪,回了钟离郡后兴致勃勃地同梁易分享,这才得知梁易婚前便已经在王府给她准备了许多这样含有机关的首饰。
现在的世道不算太平,梁易想的倒是周到。
只是那时候她不喜欢梁易,自然也不喜欢他送的首饰,将那些饱含心意的钗环全都束之高阁从不佩戴。
这次梁易离开建康以后,她叫人将那些钗环全取了过来,每天一样换着戴。
本来,她只要轻轻拨动开关,金簪里的暗器就会立刻击发射中樱娘。桓灵没有拳脚功夫,樱娘对她没有防备,有一定可能成功。
可司马弘却窜了出来,不仅破坏了她的计划,还再次抢走了可怜的阿圆。
樱娘大惊,抵住她脖子的匕首更用力了:“你耍诈?本以为桓氏贵女只是娇滴滴的女郎,当真小瞧了你。”
见到司马弘,她的目光闪过一丝不自然:“主人。”她为自己辩解,“那个小的我本打算……”
司马弘没让她把话说完:“蠢货!一起带走!”
他们两个人骑马,用阿圆挡在前面,桓灵挡在后面。马儿跑得极快,就算有百步穿杨的本事,也怕伤到人,严阵以待的士兵们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就这样离开了建康。
健康的追兵一直远远跟着,直到他们的踪迹在城外的密林中完全消失。
桓煜、桓烁还有谢霖一直紧紧跟在后面,满头脸的雪。桓烁身上甚至还穿着来不及换下的喜服,沾了血也沾了雪。
“二哥,怎么办?”桓煜焦急不已。
“山里不好找人,三郎,你现在立刻回建康去,再多叫些人来。多找些熟悉这边地形的人来带路。”
“好!”桓煜领命而去,桓烁和谢霖继续带着人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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