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把弯刀横在两人即将挨上的手臂中间。
没碰到云惜,却是紧实地贴着郑斯,像是某种威胁意味的警告。
感觉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凭着最后一丝敏锐,郑斯感觉到杀气腾腾,侧目看去,正好对上云惜背后的人。
比他高出一个头,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眸子,寂静地注视他,宛如常年闷沉的死水,眼中看不见一丝波澜,明明如此平静,却无端有种森森的冷意,令人毛骨悚然。
只是偷瞄了一眼,便将郑斯吓破了胆。他也去参加过公主生辰宴,知晓这纪侍卫的厉害,一脚下来怕是得从敬文堂飞到乾宫外。
他终于退缩了,默默作了揖,从一旁退开。
纪珣也放下了刀,目视前方,恢复原来的模样,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自始至终,都未曾惊动云惜。
在比试之前,郑斯忽然提出身体不适,提前打道回府了,于是只能重抽。
云惜运气不错,抽中了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当对手,对方是杜侍郎家的三公子,自幼愚笨迟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没想过羞辱这位杜三公子,也不想为了证明自己换一个更强的对手,能赢就行。
如她预料的那般,杜三公子连弓都拿不稳,几支箭直接从弦上脱落,云惜被纪珣教了一阵子,还算有点效果,再加上运气好,一下子便射中了靶子。
成绩不高,刚好擦着边缘,但已经赢了。
两个菜鸡互啄的场景看得许多人不由地发笑,谢宴歌也笑了出来。
只要脸皮厚,就没有什么嘲笑可以攻击她。云惜泰然自若地走了下去。
幸好这次有纪珣帮忙,至少射中靶子了。在原著中,她可是连弓都拉不开。
“这次要留下来的人有杜俊、张明端、徐锐……”
比试结束时,云惜暂时逃过一劫。只要她不被留下来,就可以避开原来的限制剧情了。
但这次云惜失策了。
念完部分学员的名字后,面相威严的谢将军瞥向了云惜,他双手交负于身后,语气严肃地说:“柔嘉殿下,麻烦结课之后也留下来,臣有要事相议。”
听到谢将军的话,云惜懵了一下:“???”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谢将军常年在外征战,未曾娶妻,要是他在适龄年纪成亲,估计孩子都和她一样大了。
难不成她和这位将军也有……
结课之后,云惜还是留了下来。
谢将军如今是自己的夫子,当着众人的面,云惜自然不好拒绝他。
她在太学宫本就是块不可雕的朽木,要是还顶撞师长,入宫后肯定要被父皇唠死。
荫荫绿树下,铺洒一地斑驳的光点,带着几分焦灼热气的风拂面而过,吹得云惜心中更加烦躁。
黑衣凛冽的纪珣在她身后,冷静、漠然,抬起的俊美眉眼透出对世事的淡泊,高大身子倚着树干,双臂随意交叠,颇显矜贵。
漆黑眼瞳偏转,落在焦急得原地转圈的红裙少女身上,裙摆的轻纱无意间拂过他的黑靴。
“殿下热吗?”
云惜皱着小脸,停了下来,金花步摇上的缀珠流苏也随着少女的动作摇晃:“我问你一个问题。”
纪珣好整以暇,洗耳恭听:“殿下直说。”
“之前给我上课的那位将军,见过了吧?”云惜压低声音,抬起眼,两颊的腮肉鼓起,“你打得过他吗?”
一直以来,云惜都在担心这件事。她实在不记得自己和谢将军有什么接触剧情,事发突然,让她一时想不出应对之策。
如果是别人倒还好,可这位是身经百战的将军……
“没打过,不知道。”纪珣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回复,“殿下要我去试试吗?”
还没等云惜回答,教训完学子的谢将军便从靶场过来了,他一身铁甲装束,人到中年,有一种成熟稳重的气场,双眼如雄鹰般锐利,锁定了云惜所在的方向。
“殿下,移步。”谢将军侧过身,虽然自降了姿态,身上不怒自威的煞气却让人无法忽视。
“纪侍卫不用跟着。”他补了一句。
云惜不动声色地蹙眉,她不记得自己向他介绍过纪珣,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这里等殿下。”纪珣对她说。
依然像对付周常生时那样,如果她需要他,他可以随时闯进去。
最后,云惜还是跟着谢将军走了。绿茵的草场上,谢将军背手缓步走着,云惜走在他身边,手指紧扣裙摆。
头一次和不熟悉的大人物一
起散步,云惜显得十分局促。谢将军也看出她的紧张,轻笑一声:“殿下不必拘谨。陛下昔日登基,曾借过我谢家一臂之力,按辈分来算,殿下算我半个外甥女。”
云惜静静地听着,察觉到他始终与自己保持着距离后,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问道:“谢将军不如有话直说。”
谢将军又是一声轻笑:“据我所知,殿下如今过完十八生辰,陛下正在操心你的婚事。”
“这和将军有什么关系?”云惜面露疑惑。
“殿下年纪也不小了。陛下膝下无子,曾降旨立殿下嫡长子为储。”谢将军笑道,“如今边疆动荡不安,邻国大梁对大魏虎视眈眈,立皇储之事迫在眉睫,殿下也该多为自己谋划出路了。”
“谢将军既然是凯旋而归,本宫相信将军未来也会继续捍卫大魏领土。”云惜道。
“殿下想得太天真了。自从大梁吞并晋国后,国力日渐强盛,隐隐有越过大魏之势。陛下年事已高,政事愈发力不从心,再这样下去,大魏恐怕……”
谢将军没有把话说完,云惜却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在原著中,皇帝也期盼长公主早日诞下皇储,立一位信任的摄政王扶持幼帝登基,但因为云惜玩得太花,吃的避子汤太多,直接成不孕不育体质了。
没有正统继承人,皇帝驾崩后,朝廷一片混乱,各外姓王争相上位,把大魏搞得四分五裂,不到一年便亡国了。
距离皇帝驾崩,只剩下三个月了。
云惜的眉头皱得愈发紧,手指捏得发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并非我谢钰自夸,当今长安,只有谢家儿郎的身份配得上殿下。若殿下愿意,我有一个侄儿名叫谢照,倾慕殿下已久。”
云惜嘴角一抽:“……”
谢家儿郎的身份……那个女装癖的谢宴歌也在其中吗?
谢家的名号,她不是没听说过,外有驻守大将统领一军,内有朝廷重臣颇得圣宠,对于柔嘉长公主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云惜不喜欢。因为谢照正是谢宴歌的弟弟,兄弟俩一个女扮男装,一个号称对女人不行,怎么看都像是两个奇葩玩意。
“我知道殿下天生龙凤,自然不满屈于一夫之下。皇储是谁的不重要,只要姓谢便可。”
“将军,此事本宫还需再考虑考虑。”云惜没有拒绝,也没有直接答应。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擅自修改重要剧情的后果,只能按兵不动。
谢将军也并未要她当场答应,微微一笑福身:“静候殿下的消息。过些日子谢家有场赏花宴,殿下若愿意赏脸,可以来谢家游玩赏乐一番,届时我会派人给公主府递请柬。”
“嗯,本宫知道了。”
他走后,云惜一个人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头顶上的树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刚才我叔父说要你嫁给我弟?”
云惜一抬头,才发现谢宴歌不知何时坐在树上看她,一袭紫裙随风飘扬,眉眼精致漂亮得过分,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关你什么事?”云惜白了他一眼,转过身背对着他。
谢宴歌身手利落地从树上跳下来,完全不像一个女儿家。他从身后慢慢凑近云惜,贴着她耳后说道:“你要成我弟妹了,不关我的事?”
感受到耳后的吐息,云惜直接应激了,抬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走开。我还没答应呢。”
一声清脆的响声,让云惜和谢宴歌都愣住了。
云惜也没想到,他躲都不躲一下。
谢宴歌摸着左脸清晰的红印,也不生气,咧嘴一笑:“手劲还挺大。”
云惜抬脚准备跑路,下一刻却被谢宴歌抓住手腕,不再刻意压制的少年音从背后传来,是清朗好听的男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反正嫁谁都是嫁,与其嫁给那个不举的谢照,不如嫁给我怎么样,柔嘉殿下?”
云惜选择再给他一巴掌。
“谢宴歌,你发什么疯?”云惜毫不留情地骂,“你以为我也是女断袖吗?”
“你从小便认出我是男儿身,这会儿又承认我是女人了?”谢宴歌道,“我以为你一直知道。”
他自小身体不好,算命大师说他八字轻,以女儿身养大才能活得久,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没想到幼时第一次进宫,就被云惜一眼揭穿。
从那时起,他就盯上了这个公主。
其实他也想恢复男儿身,但一直没有时机,云惜是唯一认可他是男人的人。她比其他人都好玩,经不起逗,一逗急了就会红着脸瞪人,谢宴歌太喜欢看她生气又没办法的样子。
“我是认真的,你要不要考虑嫁给我?你嫁给我,我以后就不惹你生气了。”
两只手都被他扼住,云惜急中生智,一脚踢向他下身,谢宴歌当即黑了脸,让云惜挣脱了。
她又是一个滑铲,两人齐齐摔倒在地,幸好谢宴歌及时给她当肉垫,才没让云惜摔出问题。
然而云惜不想谢他,自顾自爬起来,按着脸色黑青的谢宴歌一顿揍,把他揍得一时爬不起来。
甩了甩头发,云惜退后几步,对他比了个中指;"嫁给狗也不会考虑你。"
从小到大,云惜和他私下掐架后,都会比这个手势,是代表鄙视的意思。
谢宴歌疼得眉头直皱,气得说不出话:“我□□……”
她爹是皇帝,不能操。
刚想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给我等着。”
就冲今天这一脚,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事实上,一想起某些剧情,云惜恨不得直接给他踹断,但还是留了一手,
没再看他,云惜转身离去。
回到那棵桑树下时,她却意外地没有看见纪珣的身影,对方不知道去了哪里,树下只留了一串朝远处走去的脚印,消失在路上。
太坤宫。
“纪公子这般身手,只能在公主身边做一个侍卫,实在太过屈才。不如投入我们将军麾下,将军定会好生栽培。”
谢将军派来的小侍与纪珣并肩行走在太坤宫,旁边还跟着一个段松。
段松和小侍把纪珣夹在中间,纪珣脸色冷漠,听着对方讲述各种好处。
把云惜支开后,段松便立马找到了纪珣,带他来结识谢将军的人。
一切以他们的计划优先,纪珣记得这句话,默不作声地来了。但他却没有几分心思和小侍交谈,目光若有若无地朝靶场那边看去,只是简单地应了几声。
“如何,纪公子决定得怎么样?”
小侍问。
纪珣停下来,眸子沉寂,思忖片刻。
小侍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这是他头一次见到气质如此不凡的侍卫,身姿挺拔,光是静静站着,便给人一种贵不可言的感觉,让人不禁好奇他的真正来路。
仅凭一眼,便能让谢将军青眼有加,绝非常人。要知道,谢将军常年待在边疆,见过武艺超凡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位纪公子要是跟了谢将军,以后说不定就成主子了。
段松见他不语,笑着说道:“阿珣,意下如何?”
“可以考虑。”纪珣薄唇轻启,“我需要些时间。”
小侍眉开眼笑:“谢将军半月后便会出发前往魏梁边界,纪公子可以慢慢考虑。”
递交给纪珣一块玉佩,小侍便自行告退了。段松见他接了玉佩,心中由衷地高兴。
“总算迈出第一步了。”段松说,“只要你能进入镇西军,这趟长安没有白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纪珣眼波平静:“我心中有数。”
闻言,段松笑了笑:“好,我也会在镇西军等你。”
夕阳西下,晚霞醉人。
远远的桑树下,纪珣看到一团红色影子蹲在树下,背对着他,不知在干什么。
他朝她走去,脚步悄无声息,停在她背后。
居高临下地看见她蹲着,像个孩童一般,用树枝逗蚂蚁,乌青的发顶落了几片枯叶,浑然不觉。
忽然被一道阴影笼罩的云惜回过头,对上纪珣冰凉的目光,小声嘟囔:“你回来了。”
她在这里等了他很久。可是他去了太久,她还以为他先回府了,又跑去外面,发现马车还停在原
“不是说好让你在这里等我消息吗?”
虽然这次没有出事,但万一呢……
其实云惜知道纪珣去干什么了。在原著中,纪珣被世子收作侍卫,也是在太学宫被人赏识。
他已经在太学宫崭露头角,肯定会引起谢将军注意。
云惜也很为他高兴,只是一想到将来他们两人的命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以后会越走越高,而她会越跌越低,直到成为亡国公主那一天。
父皇只剩下三个月了,她只能在诞下子嗣和等待亡国中选择其中一个。
“让殿下久等了……”
纪珣注视着她,看见她忽然掉了眼泪,小手不停地擦脸。
他迟疑一瞬,眸光微动。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谢将军的话时,她依然可以冷静。但看到纪珣后,她实在控制不住眼泪,忍不住坐在树下哭起来。
少女刻意压低了声音,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断断续续的抽泣却暴露她此刻的心情。
她哭得眼眶通红,头上的金步摇宛如风中颤动的花,时不时抬起头擦眼泪,像一只被人欺负的可怜小猫。尽管如此,她也没有把脾气发在纪珣身上,只是默默地哭。
两人都没再说话,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桑树下的影子被夕阳拉得无限长。
纪珣静静地等她哭完,一只蝴蝶正在此时翩飞而来,停歇在云惜的头上,像是刻意地打扰。
他伸手,即将触碰到蝶翼时,它飞走了,云惜刚好抬头,他的手停在她脸颊边。
纪珣羽睫微颤,这时候无缘无故收回去,便显得十分多余。
他想了想,清瘦手指替云惜擦去眼泪,轻轻地,宛如羽毛拂过。
少女的眼泪有些烫,抹在指尖,扩散、消失,留下淡淡的温热。
“别哭了。”他喉结微动,低哑地说。
云惜一怔,看见天边已经快要黑了,于是连忙收敛情绪。她准备站起身时,却发现腿麻了。
察觉到她身体不适,黑鞘弯刀撑地,纪珣单膝落下:“上来。”
像那次在御花园一样,云惜被他背了起来,双臂环着他的脖颈。
他接住云惜的小腿,冰冷的银护腕贴着柔软裙纱,让云惜忍不住战栗一下,抱紧了他。
纪珣背着她走,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稳当。云惜不说话,他主动开口:“殿下可以扣我俸禄。”
“……我扣你俸禄干什么?”刚哭完,云惜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哭腔,听得人耳根发麻。
“玩忽职守,没能遵守殿下的命令。”
云惜垂下眼眸:“不怪你,是我心情不好。”
她的一切困境都是原著剧情带来的,不是纪珣的错。
“为什么?”纪珣问,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像是笨拙的安慰。
云惜往他背上靠了靠,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不高兴的事……纪珣,如果有一天你找到更好的出路,一定要往高处走,但是也别忘了我。”
“嗯?”
“我好困。”
刚哭完总是容易犯困,累了一天,终于快撑不住。云惜枕着他的肩,眼皮子直打架,最后沉沉睡去。
纪珣没有再说话,把她送到马车上后,云惜依然抓着他不肯松手,整个人靠在他怀里。
两人之间的亲密落在圆荷眼中,看得她脸红心跳,不禁笑了笑:“纪侍卫和殿下同乘吧,我去外面。”
纪珣颔首,放下了车帘。
马车还未开始走,另一边便有一架马车与他们并齐,原来是段松。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
段松正准备过来和云惜打声招呼,没想到马车里坐的是纪珣,当他看见云惜睡在纪珣怀里时,眼睛都瞪大了。
“阿珣,你和她真的……”段松无法开口说出那个字。
如此亲密无间,看上去像是发生过什么一样。皇家公主的名声,长安贵族也是知道的,一到了年纪便找各种面首情人。
纪珣听不懂他的意思:“怎么了?”
“你和她做过那档子事了?眼下可不是沉迷美色的时候。”段松苦口婆心地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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