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这酒不错啊!”常山好像这家的男主人一样,自顾自地坐到了桌边,就着杯子就喝上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向了胃里,刺激得他天灵盖都直突突。
阿乔坐到他身边,贴心地给他继续满上:“这可是我爹自己酿的高粱酒,凶着呢,你可悠着点别到时候喝醉了……”
常山哈哈大笑,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拍着胸脯自夸:“不是我吹牛,这世上还没有能灌倒我常山的酒!”
是么?阿乔唇角一勾,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事实证明,话说得太满永远是会被打脸的。这才几杯下肚,常山的眼神就飘忽了起来,脑子里跟灌了浆糊一样,说话都开始大舌头:“乔……乔,倒、倒上!”
阿乔捏着酒杯在手里把玩,眼前的男人哪里还有平日里气宇轩昂的样子,像个邋遢的酒鬼一样,口中唾液横流。但此刻,不是她欣赏男人丑样的时候。
她眼珠子一转,温温柔柔地问道:“阿山啊,你最近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啊……”
钱?常山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但随即又被酒精充斥。他挥了挥手,笑成了一朵菊花:“钱,我有!”
“你的钱是不是从我这儿拿的?”阿乔靠近了一点,继续问道。
“你、你是谁?”常山勉强抬起沉重的脑袋,毫无焦距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人,见到是熟悉的阿乔,立刻开心起来,“阿乔!阿乔有钱!她儿子是个蠢蛋,天天偷她的钱给我……”
也就是这句话,让阿乔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她站起身,抱着胸面无表情地看着已经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常山,冷冷一笑。
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她细细地又看了一眼上面书写的内容。她虽然没啥文化,但也是小学毕业,写点东西还是不在话下。
等把纸头铺平在桌子上,她把常山推醒。
“咋?”常山迷蒙地问道。
阿乔巧言令色地点了点纸头的空白处,又往他手里塞了一支笔,说道:“常科长,这里要你签字呢。”
恍惚中,常山以为自己还在申城的厂子里,总有人拿着文件要他签字。他瞬间来了精神,“在哪里?”
“这里。”阿乔纤手一指。
洋洋洒洒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印上,常山还觉得不过瘾:“要不要摁个手印?”
“那感情……更好!”
第二天,常山摸着发疼的脑袋醒过来,抬手就呼唤:“阿乔,拿水来——”
原本端着水的人手里一顿,顷刻间泼到了他的脸上。
常山被突如其来的热水烫得浑身一颤,连忙捂住脸抹掉残存的水渍,跳起来大声叫嚣:“你这个疯婆娘想干什么!”
“常山——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谁吧!”
常山抹掉眼皮上的水珠,又揉了揉还在发疼的额角。在阳光下,他勉强掀开眼皮,这一看,差点把他的魂吓了出来——
这、这孙霞怎么会在这里?
他余光飘向周遭环境,赫然是在自家的院子里。他躺在树下那张躺椅上,浑身的酒气。
“你咋来了?”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想要拉住孙霞的手。
孙霞退了两步,嫌恶地避开他,冷笑着不说话。
就在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半高的身影,嗤笑一声脆生生地说道:“我大姐来,自然想看看你这脚踏两条船的渣男到底是何种嘴脸。”
脚踏两条船?难道是孙霞发现了阿乔?常山摸着下巴,眼神阴郁地看着面前的姐妹俩,暗暗摇头。不可能,他跟阿乔的事情向来隐蔽,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他瞬间摆出委屈的模样说道:“小霞,你也不管管你妹妹,就由着他污蔑我吗?”他一瞬不瞬地关注着孙霞的表情,眼看着孙霞从面无表情转变到不屑和嘲讽,他越来越紧张,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再次哀声求道:“小霞?”
孙霞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到哪怕是一丝的悔恨。但是没有,即便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依然用平时虚伪的一面对待自己。要不是看到那封信,她还不知道自己爱上的原来是这样一个龌龊的男人——
“分手吧,常山。”她冷漠地开口,连最后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
常山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拉住她,咆哮着开口:“我不同意!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就凭你妹妹的两句话?”又凶狠地瞪向一旁的孙珊,恶狠狠地说道,“臭丫头,我劝你少多管闲事,小心我揍你!”
孙珊扯了扯嘴皮子,斜眼瞟他:“我劝你最好放开我姐,她手都被你抓疼了。”
常山低头一看,他大力箍住的手腕处果然泛起了丝丝红痕。他连忙松手,道着歉:“小霞,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真的不能听人家乱说啊!”
“乱说?”孙珊等的就是他放手,一下子就把姐姐拉到了背后,用小小的身躯挡在孙霞面前,扬起脸问道,“常山,你在申城早就有个定了亲未过门的媳妇儿对不对?”
常山心底一沉,但他随即解释:“那是父母之约,我跟她没有什么关系的!现在都是自由恋爱了……”
就知道他会否认。孙珊紧接着又抛出下一个问题:“那你跟对门乔阿姨呢?你可不要再说,是她硬要跟你在一起的……”
“我跟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孙珊的话完美地堵住了他的理由,支吾了半天,他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苍白的解释。
“那是怎样?你倒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常山被这声问逼得蓦然抬头,他避开孙珊看向后面的孙霞,啜喏着唇瓣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确定了要跟我分手?”
孙霞扭过头,不再看他,只是冷冷地“嗯”了一句。
“那我就把话给你说明白了!”常山的气势陡然发生了转变,他不再伪装,做回了那个狂妄自大的自己。
他直起身子,从容地伸了个懒腰,又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慢吞吞地坐回躺椅上,惬意地躺平翘起二郎腿。
“我是跟阿乔睡了……那又如何?”他大言不惭地说道,看到孙霞愤怒的眼神心底还觉得很是开心,“你长得漂亮、家境好,所以人人都要围着你转。你又那么能装,真以为自己是天上的神女,天天要让人捧在手里?”他痴痴地笑了笑,吐出来的话冰冷刻薄,一下子就刺痛了孙霞的心。
她眼神黯淡了几分,手指悄悄地攥着了衣角。
常山自顾自地笑了两声,又说道:“阿乔可比你放开多了,随便那么两三句就躺在了我的身下。本来吧,我也不屑跟你做表面功夫,我常山家在申城,找你也算是看得起你了。但你爹在厂里的那个编制太诱人了,我做梦都想着娶了你安安稳稳地顶替他……”
他每说一句话孙霞的脸色就白一分,等说道孙国良的工位的时候,已经完全退去了血色。原来孙珊说得没错,常山打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没存好心,满心都是算计。这一刻她不免又庆幸起来,好在她把持住了自己,不然是真的要被常山吃得死死的。
“那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孙霞颤抖着声音问。
常山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绝情地说道:“没有。”即便有,也抵不上利益来得重要。
孙霞一个踉跄,被深深地打击到。她自嘲地笑了笑,连身边的十二岁的妹妹都能看出这人的居心不良,唯有她如此蠢笨。她苦笑着慢慢往门外走去,每一步脚下都似乎有着千斤重……
等孙霞走开了,常山把视线转向孙珊,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怎么?不跟着去保护你姐姐了?”
孙珊皱着眉头望着他,依照她对常山的了解,这人不是一个会善罢甘休的人。眼下他如此轻易地就放开了孙霞,怎么看都透出着不对劲来——
“你想做什么?”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常山一声轻笑,双手交叉放到脑后,悠哉游哉地晃起摇椅来,“过不了几天你们就知道咯……”他桀桀笑着,犹如枯藤上的老乌鸦一样。
常山这人看着表面人畜无害,实则很是睚眦必报。此番心思被孙家姐妹戳破,他不但没有任何愧疚,还隐约恨上了孙家人。他又联想到去孙家不受待见的那一幕,整张脸都开始扭曲起来。他常山,还没被人这么摁在地上摩擦过……
孙珊心里一沉,想到了一件被她忽视的事情——糖厂职工偷糖。常山或许就是想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
孙霞刚走出大门,就见对门倚靠着一个双臂抱胸的女人。女人见到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唇角讽刺地勾了勾,轻轻地问:“死心了?”
孙霞咬了咬唇,点头。又反问她:“你呢?”
阿乔低眸看着脚下排成一条线的蚂蚁,为首的几只用触角抬着一小块已经发黄的面团,她脚尖轻移,调整了方向微微避开它们。这条细碎的黑线顺着墙角一路向前,也不知道终点在何方……
“我很羡慕你。”阿乔感叹道。她怀了身孕,马上名声也要崩塌,除了跟常山继续纠缠她别无选择。她重新看向眼前这个姑娘,一如今天上午初见一般,年轻又美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孙霞觉得她说话古里古怪的,不解地问道。
阿乔耸了耸肩,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灰尘站直了身体,扭头往屋里走去,只留下一句话:“等会儿让你妹妹来我这儿一趟,我有话跟她说。”
“你——”孙霞抬起指尖想要挽留住阿乔,她还有些问题没弄明白。可又颓然地放下,眼下都已经这般情况了,弄明白还有什么意义呢?
联合复仇计划,最先开始出手的人是阿乔。
在医院的那一天,她拜托了邹淑梅两件事情:第一,把她跟常山的情况完完整整地告诉孙霞;第二,让邹淑梅替她找寻常山父母的联系方式。
邹淑梅看着惨白面色里泛出的不自然红晕,那是恨到极致的痛意,她不免有些担心:“大妹子,你这是何苦……”孩子可以打掉,男人又不是非常山不可。
阿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常山给她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伤害,还有精神上的羞辱。她不会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孙家姐妹的到来却实属她的意料之外。
孙霞虽然在家里看到了那封信,心中却依然存了幻想。邹淑梅一怒之下,直接让孙珊带着她找到了阿乔的门上,面对躺在她床上衣衫不整呼呼大睡的常山,孙霞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常山回自己的院子,也是两人趁着没人的时候合力搬过去的。
“乔……乔阿姨。”
阿乔正在给小宝缝裤子,见她进来也只是掀了掀眼皮,淡淡地说了句:“坐吧。”
孙珊揉了揉鼻子,有些尴尬地坐了下来,说道:“黑老四已经回话了,他会证明金子是常山拿去卖的,还有对门的老三……他也愿意出来作证。常山偷钱的罪,跑不了。”
阿乔放下手中的针线,问了个最关键的问题:“小宝呢?”
“孩子未成年,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老三的证词能证明小宝是受到常山非正常诱导,小宝不会有事的。”孙珊跟她解释。
那就好。阿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继续未完成的缝补工作。她努了努嘴,示意孙珊看向另一边的柜子:“欠条。”
阿乔强忍着恶心昨天特意搞的那一出,实则就是为了让常山亲手在欠条上签字画押。
孙珊一字一句看着纸头上写的字,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合上放好,重新走回阿乔的身边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会保住你的声誉的。”
这水泥厂花孙霞跟常山的分手的事情,还没到半天就在县城里传了个遍。这会儿正好是厂子下工的时间,大家憋了一下午的碎嘴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三两人的凑在一起议论起来。
“这常山在申城就是被厂子里开除的,说是偷了厂子的东西!”
“这不得抓紧去吃枪子啊?咱可是天天听广播教育,厂子的财产都是大家的,他这比投机取巧还可怕呢——”
“可不嘛!人老爹老娘花了大半辈子积蓄才把他弄回东乡来。我就说这小子贼眉鼠眼的不是好人。”
又有人带来了新的八卦:“哎,你们听说了没?他除了跟咱厂花谈对象,还跟乔寡妇好呢!还骗人家要结婚呢!”
“阿乔相信了?”有人八卦地问。
“那可不!前些日子我就见着她喜滋滋地去做新衣裳呢,谁能想这常山脚踩两条船呢!”
“那阿乔可是可怜咯……”
每个人的言论中,无一例外都在斥责着常山的不是,而对待孙霞和阿乔,多数又是带了同情。在舆论中,人们总是更加倾向于弱者。
白南州和李珣躲在隐蔽处,听着人们的聊天内容,微微一笑。
“孙珊这丫头,真有点本事。”李珣悄悄地对白南州说道。他学习不好,但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这常山每一个槽点,都是孙珊让他们传出去的。不同的人,给予不同的信息点。比如跟妈妈一样年纪的阿姨们,就透露常山始乱终弃的事;比如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就说常山偷盗人民财产的事……
等到所有的信息一结合,大家对常山这个人的厌恶就会达到巅峰。而即便是寡妇阿乔,也自动让人们归到了受骗方的行列。
截止现在,他们俩没有听到一句有关孙霞和阿乔的负面说辞。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白南州屏住呼吸,实在受不了地跑到一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你的衣服几天没洗了?咋味道这么重?”他跟李珣跑了一天,背上的汗干了湿,湿了又干,也没闻到什么刺鼻的味道。
可李珣刚一靠近他,就传来浓烈的刺鼻气味,刺激得白南州差点原地身亡。
李珣没有感觉地撩起衣服闻了闻,一脸无辜地说道:“我没闻到什么味道啊!”说着,又向着白南州走近了两步。
“你站那儿别动——”白南州连忙伸手拒绝,刚想继续吐槽他,一道身影蹿到了身边。
孙珊拍着他的肩膀问道:“情况如何?”
还没等他回答,李珣先开始邀功:“我们已经监察清楚了,一切尽在掌握中。”
李珣的这张皮兮兮的笑脸,让原本乌云浓厚的孙珊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光电,她立刻拉住李珣:“快回糖厂找你爸去——”
这个周末李厂长好不容易得了空闲,眼瞅着天气还不错,乐呵呵地搬了张凳子坐在阳台上喝茶赏景。
微风拂过,温热的空气拂动发丝,呼吸间尽是树木精华的芳香,远处是一片郁郁葱葱已经窜出两人高的甘蔗地。近处,有职工抱着被子挂在拉起的长绳上,也有父母带着孩子打羽毛球的。
李厂长看着糖厂欣欣向荣的画面,骄傲和自豪油然而起。他掀开茶缸的盖子,吹了一口附在表面的一层碎茶叶,喜滋滋地咪了一口。前段日子县里开了会,让每个厂子都准备评优的材料。县里领导可跟他透露了,糖厂啊,说不定有机会评选市里的优秀工厂呢!
要真能评上,这可比前几任厂长功劳都要大多了!
“爸?爸?”门口传来儿子的呼喊声。
李厂子叹了口气,扭着身子朝着背后说道:“这儿呢,咋慌慌张张的?”
李珣这一路上跑得飞快,此刻上气不接下气,喉咙干得跟吞了刀片一样。他一把拎起他老爹的茶缸,也顾不得茶水烫口,咕噜咕噜牛饮起来。
李厂长心疼地直唤道:“慢点慢点……我的茶叶!”
“爽——”大半杯下肚,李珣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这才把茶缸重新扔回李厂长手里。老李悄悄往里一看,墨黑色的碎渣只剩了寥寥数几,心都开始滴血了。
“爸,你跟我去趟孙珊家里,有事跟你说。”
李厂长抚摸着心爱的茶缸,不抬头:“有啥事不能在家里说?”
李珣回忆着孙珊关照他的话,俯身凑到李厂长耳边低语了几句。
“你说啥!”李厂长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怀里的茶缸都没来得及顾上,“砰”的一下掉到了地上,残余的茶水混合着渣渣顷刻间泄了满地——
见到了李珣,孙珊终于回忆起前世的一些事。
再过几天,市里派出暗访的人就要到了。这回是响应国家号召,对工厂进行评估,先评选出市级优秀工厂,然后再往省里输送。这是经历了贫困年代后,国家第一次大规模地进行优秀工厂选拔,是想树典型用来激励全国所有的工人的。
前世水泥厂、磷肥厂好像都被评选上了市级先进,反倒是一直跃跃欲试的糖厂东山落选,这让李厂长郁郁寡欢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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