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了?”黄莹莹一语中的。
孙梨讪讪一笑,点了点头:“我爸说我要是继续学跳舞,他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孙梨。”黄莹莹忽然叫起她的大名,“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考虑清楚了再回答我。”
孙梨肃然起敬:“您说。”
黄莹莹沉默了两秒,问道:“你为什么要学跳舞?”这个问题她问过文工团很多年轻人,有的人是因为家里让来的,有的人喜欢舞台上的聚焦灯,有些人觉得工资高……但这些,都不是黄莹莹想要的答案。
孙梨沉吟了片刻,慎重地告诉黄莹莹:“我喜欢跳舞。”或许最早的时候,她是艳羡舞者的姿容,但自己真正开始跳的时候,她发现跟其他原因比起来,更多的是热爱。
她的每一个舞蹈动作都反映出自己的心情,或是悲伤或是喜悦,或是高兴或是哀愁……她的每一支舞蹈中也有自己想要倾诉的故事,是失而复得的爱情,也是求而不知的亲情……
“我喜欢它!”她露出自信的笑容,眼底闪烁着奇异光彩。
这一刻,黄莹莹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五彩斑斓的彩虹,透过她,好像也看到了小小的自己,也是一样仰着脸固执地对父母说道:“我喜欢跳舞,我要成为最优秀的舞蹈家!”
孙梨就这么在黄莹莹家住了下来。原本以为没过两天,这孩子的家长肯定会找上门,结果等来等去也没等到。
倒是另外一个小姑娘孙珊悄悄地来了一回,跟做贼一样给了孙梨一个大布包,也不敢多做停留。
“孙珊来了?”吃饭的时候,黄莹莹随口问了句。
孙梨咬住筷子,点了点头:“她来给我送几件衣服……”顿了顿,她终于鼓起勇气说道,“老师,我不想读书了,我想全身心地跟着您学跳舞。”
“是因为你父母到现在还没来找你吗?”黄莹莹不知道这家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本能地觉得这中间有问题。
孙珊来的时候把家里的情况告诉了她。得知她离家出走后父亲孙国良又发了一通大火,他的权威完全被女儿踩在了脚下,连着砸了家里好些东西。母亲邹淑梅跟他吵了一架,直接就不理他了。家里现在的气氛跟冰窟没两样,谁都不敢大声说话。
“姐,这是妈偷偷让我给你的,”孙珊按住她的手,塞了几张钞票给她,“她说她支持你,但是爸闹得太凶了。等他气消了,再来接你回家!”
孙梨点头又摇头,“你们别担心,黄老师对我很好的。”
或许母亲心里是认可她的想法的,但孙梨依旧觉得有些伤心,要是当时母亲也能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反抗父亲,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傍晚时分,孙家。
孙国良在一刻钟前已经到了家,阴沉脸一句话也不说关了房门倒头就睡。眼瞅着天色越来越暗,邹淑梅也没有回来的迹象。
孙江耐不住性子了,一下子扑倒在孙珊的床上,老气横秋地开始叹气。
“三姐,你说咱爸到底在气什么?”他的小脑瓜子思索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人电视上那么多唱歌跳舞的,平日里父亲看的时候不也乐呵乐呵的吗?还有上回市文工团来厂里演出,父亲不还带着他挤到前排去看呢!咋二姐想跟人家一样唱唱跳跳就不行了呢?
这是不是就是书里说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咋知道,你去问问他呗。”孙珊正在写作业,压根没工夫理会。再加上这小子墙头草的本性,她也有心冷淡他。
孙江顿时泄了气,抱着她的枕头蜷了蜷身,直摇头:“我要去了肯定又要挨骂,才不去呢。三姐……”
孙珊手中的笔“啪”地拍到桌子上,把孙江吓了一大跳,直接就从床上蹦了起来,一个没注意头直接撞到了上铺的木板上。他捂着脑袋眼泪汪汪地瞪着孙珊,撅起了小嘴。
“你没事做吗?非得整天来烦着我?”孙珊不给他面子,直接说道。
小家伙更委屈了。大姐这个点还没回来肯定去看二姐了,他妈估计还要在外头住两天……整个家里能跟他说上话的也就孙珊了,他就是孤单寂寞冷了嘛,来寻求一下姐弟安慰不行吗?
他瘪了瘪嘴,忍着疼痛说道:“三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肯定不再那样了。”
孙珊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保证!以后肯定跟你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再也不卖主求荣、投敌损友了,以后咱们姐弟四个,不,五个,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苟富贵勿相忘!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孙江绞尽脑汁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成语句子都用上了,见孙珊依然是那副将信将疑的表情,眼珠子转了转,小牙一咬眼睛一闭,把脸凑到她跟前,“那要不然,你打我一顿吧……”
孙珊好笑地看着他,“我要打你干什么?”她看着有那么凶残吗?
“那你不生气了?”孙江大喜,一把抱住她的手臂。
生什么气?她虽然不喜孙江这种处事的做法,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明哲保身也未必不是坏事。他们是姐弟,孙珊无非也只是想敲打敲打她。况且在这件事情中,最难过的不是她,而是……
“这话你最该对着说的人不是我。”她提点道。
“我知道,我应该跟二姐道歉……可我现在也见不着她啊。三姐,你帮我跟二姐带个信行不?”他眼睛一亮,见不着可以写出来啊!说干就干,他立马跑去客厅翻出纸笔,又挤到孙珊身边,一笔一划认真地写起来。
孙梨拿到这张折成千纸鹤的信纸还有些莫名其妙,对着阳光看了半天才依稀发现里头有字。
孙珊努了努嘴:“孙江给你的。”
“这小子……”孙梨抿嘴一笑,稍稍冲淡了脸上的愁容,“他想干啥呢?”
拆开信纸,孙梨一目十行地看过去。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先是认识错误,然后祈求原谅,最后吹牛逼发大誓……跟平时的检讨书写的没两样。
“二姐,我发四:以后你要我干啥,小弟绝对赴汤蹈火义不容辞!”孙梨指着信纸上最后一行笑道,“还发誓呢,连个字都写不明白……”
她揩掉眼角笑出来的泪,又重新把信纸按照折痕叠回千纸鹤的形状,放到了衣兜里。
孙珊看着孙梨脸上的笑容,心里头也跟着高兴。今天来除了把孙江的信带给她,还有一件事儿要问清楚:“二姐,你真不打算读书了?”
东乡的初中只有二年,孙梨再熬大半年也就毕业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辍学,孙珊觉得她不够理智。不管在哪个时代,能多读书都是好事。
孙梨点头:“我想定定心心地学跳舞。”上学要占据她很大的时间,哪怕她每天都不睡觉,都还是及不上别人白日练功的基础。
“你先别着急跟学校提,”孙珊见她说得认真,知道她早就打定了主意,但仍是开口规劝。想了想又搬出邹淑梅和孙国良来,“爸妈现在对你的事情还没点头,你这会儿再闹这么一出肯定要出大事的。”
孙梨想了想,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她把这个决定告诉黄莹莹的时候,老师也没明确表态。不过从她的神情来看,估计也是不赞同居多的。孙梨心中一紧,微微叹息,要想出人头地,只能自己在抓紧努力了。
告别了孙梨,孙珊不紧不慢地往糖厂的方向走去。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扔到了她身上,打断了她的思路。
小石子滚了好几圈,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孙珊慢吞吞地走过去捡起来攥进手里,无奈地仰天长叹:“李珣……你无聊不无聊啊?”
“你咋知道是我?”躲在树后偷袭的李珣震惊了,这丫头背后是长了眼睛吗?咋知道是他的?
孙珊翻了个大白眼,龇起门牙,捏着小石子往后抛:“能这么做的除了你还有谁!”
李珣摸了摸脑袋,好像也是……不对!是什么是啊!
他小跑着跟她并排并,瞅着她的脸色来了兴趣:“又出啥事了?表情这么奇怪……”
孙珊继续白他,撇撇嘴不说话。这人是住在海边上啊?管得真宽……
李珣嘿嘿一笑,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手说道:“我知道了!最近厂子里的小道消息是说你爹妈吵架了,据说你妈都去别人家住了。咋?你爹妈也要离婚了?那咱们不是有经验吗?实在不行,让我爸再来一手……”
“打住——”孙珊一把捂住他的嘴,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脸,凶神恶煞地瞪着他,“谁说我爸妈要离婚了?你赶紧给我闭上你那乌鸦嘴——”
“呜呜呜……”李珣在她的魔爪之下“努力”挣扎着,一边还偷眼瞧着孙珊的脸色。他都跟了一路了,就见这丫头无精打采的。现在这样多好,朝气蓬勃有生气,脸蛋儿气得红彤彤得像颗苹果一样引人采撷……
啊呸——
他在想啥呢!李珣晃了晃了脑袋,连忙止住脑海中的无限遐想——
“所以到底是啥事啊?”李珣亦步亦趋地跟在孙珊后头,不死心地追问着。刚才他被孙珊锁喉狠狠地暴揍了一顿,背上都还在生疼呢!可这皮糙肉厚的家伙压根不长记性,孙珊刚一放手,他就又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
“没啥。”
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好不好!李珣索性拦住了她的去路,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逼着她停住脚步,死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想你二姐半夜发烧还是我带着老爹给她送去医院的呢!我都还没让你报答我呢,就问你两个问题还遮遮掩掩的,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啦?”
他这话说得严肃,倒是也让孙珊的心里产生一些负罪感。只是这是家里的事儿,哪能巴巴地跟别人说。但看眼前这人的架势,今儿要不跟他说明白,他肯定不放自己过门。无奈之下,她只能含含糊糊地说了个大概。
李珣听完之后久久不能回神,说实话,他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这么荒唐的理由。他指了指脑袋,小心翼翼地问:“你爸……这儿确定是正常的?”
“那绝对比你要正常点。”孙珊没好气地回答他。
“那……”李珣也不知道说啥了。想当初,他姐也想去文工团来着。不过自身条件太差,人家看不上。哪怕他老子找了关系走了后门也没用,人直接就拒绝了。结果到了孙家这里,竟然是爹妈死揪着不同意。
“我爸,其实就是觉得自己没面子了。我妈虽然管我们比较多,但他毕竟是一家之主,在我妈那儿吃瘪是一回事,但在孩子这儿吃瘪又是另外一回事。”
孙国良只是这个时代中千千万万家庭中男人的缩影。他们上班赚钱努力养家,小事不管,但大事上必须给足了面子。但每一代人所处的环境不一样,他们想要以自己的思想来控制孩子,不可取也不能取。
“那你二姐挨打了吗?”李珣问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看,其实每个家庭都一样,都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但光凭打骂,或许能得来一时的安宁,那就真的一劳永逸了吗?孩子们心底的最深处服气了吗?
那必然是没有的。
有时候,势必其反。
孙国良不明白,但孙珊知道。她二姐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李珣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孙珊的脸上,自然也把她脸色的变幻看得清清楚楚。这丫头向来是个多管闲事的主儿,这还牵扯她二姐,肯定是琢磨着怎么帮忙了。他暗暗记在了心里,又打起混来:“对了,小白要去羊城了你知道吗?”
“啥?”孙珊蓦然抬头,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李珣睁大了眼,怪叫一声:“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
见她依然一头雾水的模样,心里头乐开了花。他还以为小白会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这个丫头呢!毕竟每回提到孙珊,白南州的神情都会温和很多,还不许自己说她的坏话。
如今这么一看,这丫头在白南州的心里还不如自己嘛!
李珣插着腰,桀桀地笑了起来——
“南州,吃饭啦!”白妈妈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朝着里屋喊了一句。等了好一会儿还没动静,吩咐起小儿子:“去屋里喊你哥吃饭!”
小白弟弟眼睛恋恋不舍地停留在电视屏幕上,不情不愿地挪着小碎步往里走。到了房门口直接用脑袋一顶,扯着大嗓门喊道:“哥——吃饭了!”
白南州被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正伏案写的东西,生气地扭头说道:“你不会敲门吗!”
白弟弟嘿嘿一笑,朝着后头瞄了一眼,见他老妈还在厨房忙活,一个闪身进了屋里,一脸心知肚明地贱笑着:“不用遮了,我知道你在写啥。不过哥,你真的不亲口跟珊姐说吗?你去羊城可不是一天两天,你得在那儿读到高中毕业呢!”
一时间,白南州沉默了。他的叔叔现在在羊城混得风生水起,赚了大钱。前些日子打电话写信回来,问他愿不愿意去羊城读书。说实话,他起初是拒绝的。他从小在东乡长大,连外地都没去过。对各个城市的了解都是从书本电视里来的。
可叔叔说了,羊城如今的发展在全国都是领先的,教育的面更广,那儿还有外国人在学校里教书呢!
白南州不禁心驰神往起来,要是去羊城读书的话,他未来考大学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这几天他愁得火气都出来了,嘴巴鼻子里都是泡,连喝水都费劲。最后,还是白厂长拍了板:去!白妈妈就算再不舍,为了儿子的前途,也只能含泪妥协了。
白厂长直接给弟弟去了电话,这年头有钱还是好办事,就隔了一两天白叔叔就回话了,学校已经联系好了,最早下个月就能让白南州入学。
“这么快的吗?”白南州还记得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候自己的表情,肯定是错愕中带着复杂,引得白厂长直摸他的头。
要说白南州最不舍的,有且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孙珊了。他纠结了好几天,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跟她坦白,但总是在最后的一秒驻足不前。
所以只能窝在房间里给她写信,可不论怎么写,都达不到他最想要的那个,这也让他逐渐恼火起来。
现在,他还得被一个毛头小子在这儿揶揄。白南州气结不已,直接一个毛栗子敲到了他的脑袋上:“就你话最多!”
白弟弟做了个鬼脸,半掀起眼皮瞧他,不是滋味地吧唧了两下嘴,又嘟嘟囔囔地说着:“真是好心没好报,亏得我还想替你去跟珊姐说呢……”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头上又挨了一下。这次白弟弟是真的生气了,他跺了跺脚梗起脖子,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又打我干嘛!”
迎接他的是白南州略显阴沉的脸,以及同样低沉的声音:“你可别给我添乱。”
啧啧啧——
说好的兄弟情深呢?怎么一牵扯到珊姐,他哥就完全乱了阵脚,还来威胁他这个小萝卜头?
电石火花之间,白弟弟忽然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看着他哥的目光也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在连着撕掉了八张信纸后,白南州颓然地趴在桌子上,哀嚎出声:“怎么写都不行啊……”
他这一去起码要两年,或许会是更长的时间。他知道没有自己陪伴的日子,孙珊也会过得很好。这个姑娘善良热心,更重要的是她很聪慧,深得旁人的欢喜。就说臭小子李珣,哪怕被孙珊打破了脑袋,还是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甘愿做个小跟班。
他不在的日子,孙珊会继续交很多好朋友。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就隐隐地抽痛起来……
孙珊,会不会就这么忘记他?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两人就变成了陌路人?
白南州猛地摇头:“不行——绝对不行!”他霍然站起身,直接就往外冲去。
客厅里,白弟弟揉了揉眼睛,嘀咕了句:“刚才是啥玩意过去了?咋跟一阵风一眼……”
白南州一口气冲到了孙珊家楼下,可要上楼的时候又踌躇起来。
“小白?你是来找我的吗?”孙珊正在阳台上收衣服,无意中一低头发现底下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走来走去,定睛一看,原来是白南州。
此刻的白南州仰着头看向笑意盎然的少女,渐渐地羞红了脸……
一粒小石子从左脚踢到右脚,又从右边盘到左边,白南州低着头用脚尖摆弄着小石头,抿着嘴不肯说话。
孙珊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这副样子,结合今天白天从李珣那儿听到的消息,心底又软了几分。她清了清嗓子,装傻地问:“你来找我是有啥事吗?”
白南州脚下一顿,心又提了起来。他偏头对上孙珊的视线,只觉得这目光都那么的灼灼逼人,一瞬间刺得他又垂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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