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起运迟疑了下,道:“也好。”
宗巧眉想说什么还是顿住了,脸色却不太好。
宗曜负手迈步,一边示意李霁开跟上,径直往东跨院走去。
李霁开眼睛余光里见宗巧眉还在原地殷殷相望,心头一动,哎呦一声,假装被什么绊倒了,一个趔趄便扑向前,手忙脚乱中抓住了宗曜的胳膊。
宗曜转身一手扶她,一边关切地问,“怎么了?”
“被硌着了。”李霁开委屈地。
“硌着哪了?要不要紧?”宗曜紧张地。
“不用,”李霁开道:“爷扶小的一下,小的稍稍休息下就没事了。”她虚虚靠着对方。
宗曜早就认清了自己的感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握住她的胳膊,极尽温柔体贴。
这边,宗巧眉和宗起运都看在了眼里,宗巧眉脸色煞白,呆了呆,一转身飞快地跑了。
宗起运抿唇,最后还是转过了身。
李霁开若无其事地推开宗曜的手,道:“爷,我已经好多了。”
宗曜将她的小心思看得清楚,再见她眉睫忽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有着一丝狡黠和小得意,想起那日在逍遥楼她那一袭女装模样,不由得喉结微动。
他撇开脸,轻叱了声,道:“又作妖!”
李霁开做了个鬼脸,道:“那是她们太不上道了,行那么龌龊的手段。哼,敢欺负小爷,不要命了。”
宗曜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顶,道:“知道我家阿开最厉害了。”
李霁开纵然大条,也被对方这动作弄得心跳加快,特别是那句我家阿开,让她心弦一颤。
宗曜似乎没在意,漫不经心地道:“阿开,你今年多大了?”
“过了冬日就十五了。”
“阿开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呃……什么样的娘子?”
李霁开愣了下,“娘子啊?没想过哎。”她已经平复了那丝悸动,笑得狡黠,“那爷想要什么样的王妃?”
宗曜睨着她道:“你觉得爷该找什么样的?”
李霁开挠挠头,道:“爷这样的,肯定有很多人想嫁。不过,”她凑近前,小声地,“说真的你那个表妹小心思太多了,啧啧。”
宗曜深深地看着她,忽而一笑,道:“要不,这人选就阿开看着选吧。阿开喜欢的,我就喜欢。”
李霁开睁大眼睛,颇有些不知所谓。
宗曜心情愉悦,背负着双手不紧不慢地走着。他道:“我小时候经常来宗府玩,表哥比我大三岁,处处让着我,舅母对我也特别得好,有时候,我觉得……”他想说舅母比母妃更像母亲,还是忍住了。
“有一次,我不小心摔了腿,舅母罚表哥一天没有吃饭。只是后来,她经常生病,和舅父关系也越来越僵,甚至有一段时间要闹着出家,还是母妃出面在东跨院修了庵堂,让她礼佛。这十多年来她几乎不曾踏出院子,然而每每我的生辰她都记得给我准备礼物……”
“你舅母对你真的好。”李霁开道。
“是啊,”宗曜有些出神,“听说舅母曾经有个孩子与我同岁,只是殁了……我想,她应该是把我当做她那早夭的孩儿了吧?那孩儿殁了后,舅母就没再生育,再后来就一直生病,一直吃药。有一次她说,她得吃药,嘴里苦就想不起心里苦了。”
李霁开道:“这么说你表妹不是……”
宗曜面色淡然,道:“她是庶出。舅母病了后,不能照料舅父生活日常,外祖母便做主抬了个妾室。好在这个妾还算安分,对表哥也好,所以,关系和睦。”
李霁开知道古人多三房四妾,宗家这样的后院应该还算简单的。只是看宗起运那般维护宗巧眉,可想而知这对母女都是聪明的。只可怜宗夫人在失去幼子后,又失去了丈夫的倚重,就是唯一的儿子也关系疏离。
李霁开为这宗夫人不值,更是鄙夷宗国公所为,轻啐了声道:“种马。”
“种马?那是什么?”
“没什么,”李霁开打着哈哈道:“你那个表哥挺有意思,不亲亲娘反而和小三,呃,和妾室还有那个便宜妹妹好得像一家人似的。”
宗曜无奈道:“可能是他一直缺少舅母的关爱吧。”
两人说着话便走到了东跨院的月门。
东跨院树木葱茏,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两三房舍,一明两暗,东侧门扉半开,内间烟雾缭绕,有单调的木鱼声传出。
一个腰身略佝偻的嬷嬷抬眼看到宗曜,连忙行跪礼,被对方托起,“桂嬷嬷,请起。”
对方咧嘴笑,眼角皱纹舒展开来,指指内里,又指指宗曜。
宗曜点头,信步走了进去。
里面迎面供着菩萨,因为时间久了,上面被烟火熏得半白半黄,袅袅香烟中,眉眼慈祥,俯瞰众生。
一个灰色缁衣中年妇人正盘膝端坐在蒲团上,闭眼竖掌,一下一下地叩击着木鱼,像是入了定一般。
宗曜上前恭敬地给菩萨行了礼。
妇人睁开眼睛,目中闪过丝惊喜,嘴唇动了动,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去,却有几分失望。
“舅母安好。”宗曜微笑着,很自然地盘膝坐在旁边的蒲团上。
“殿下,你来了?”妇人浅浅的笑。她的五官秀美,虽然未施脂粉,依然雍容典雅,神情慈祥而温柔。
“一直想来看望舅母,总是不得宜。”宗曜道:“上次让人送来的药,舅母可吃了?效果如何?”
“吃了,”对方道:“难为殿下的一片心,只是,殿下若为了我,让有些人不喜就不好了。”
“舅母待我的好,我都记得,这也是我的一份孝心,舅母不要思虑过多,这样病才能好得快些。”
“殿下说得对,”宗夫人道:“臣妇还想看到殿下娶妻生子,看着殿下健康平安。”
“是。”宗曜转向李霁开,“阿开,来,拜见宗夫人。”
李霁开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只能恭恭敬敬地行叩拜礼,“小的李开拜见宗夫人。”
宗夫人道:“我记得你身边的是个叫十三的,怎么换了?好孩子,你抬头让我看看。”
李霁开抬头。
宗夫人细细打量她一番,在她喉结处略停了一瞬,微笑道:“眉弓远,目清澈,瓠犀皓齿,明珠生晕,殿下身边的人个个都是翘楚。”
宗曜知道对方已经看出李霁开的女儿身,不由地汗颜自己的迟钝。
李霁开对这段话半懂不懂,不过知道对方是在夸自己,心里美滋滋的,越发看她喜欢,道:“夫人也好气度,我们村里的人都说,那些富人家的夫人都是上辈子做了好事,这辈子才能过上鸡鸣狗盗,使奴唤婢的富贵日子。”
对方楞然。
宗曜满头黑线,叱道:“别乱说话,出去呆着!”
李霁开哦了声,乖乖地出去了。
宗夫人扑哧笑了,“这孩子挺有意思!”
宗曜颇有些尴尬,“她出身不高,性子欢脱,有时候乱说话,舅母多担待。”
“是个实诚孩子,我挺喜欢的。”宗夫人道:“这孩子的眼神太灵动,却也澄澈,难得内心坦荡,风光霁月。”
宗曜微笑道:“我以为她也是最好的。”
宗夫人含笑,道:“殿下认为是好的就是好的。只是,宫里只怕是不允许的。”
宗曜道:“我已经向太子示弱,很多人应该乐见其成。”
宗夫人叹道:“你这孩子,太过于重情,当年的事不是你有意为之,就是太子也不曾怪你,你何必?”
宗曜沉默片刻,道:“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宗夫人道:“这就好,你生在那样的地方,凡事要多思量些。好在,你这些年一直做得很好。”她轻声地,“当年的箴言让你免了不少烦恼,只是过了秋分,你便要行弱冠礼,纳妃一事必然要排上日程,你母妃不可能由着你。”
宗曜淡淡地道:“不是我喜欢的,我不会要的。”他笑着,“倒是表哥,如今丁忧已过,表哥重新在朝堂上走动,舅母也该给表哥操心亲事了。”
宗夫人道:“我也曾说过他,他却含糊其辞。”她苦笑,“你知道他现在并不亲我,或许在他心里,我还不如那个姨娘。”她喃喃地,“我知道我是亏欠了他,我那时那时……”她眼圈微红。
宗曜安慰道:“表哥一向沉稳,不善表达,其实在他心里舅母是无可替代的。”
宗夫人勉强笑了笑。
宗曜又道:“至于亲事,舅母不须多担心,须知整个盛京想要嫁给表哥的人多不胜数。”
宗夫人听他夸自己儿子,眉眼都舒展开来,慈爱地道:“我不求富贵,只愿殿下和运儿能喜乐平安,早日成亲生子,夫妻和美,便是心满意足了。”
宗曜道:“舅母放心,这是自然。”
两人又絮叨了两句,宗曜辞别走了。
李霁开早就等得不耐烦,看他出来笑着迎上来,又蹦跳地在他旁边走着。
宗曜微微笑着,眉眼生动。
宗夫人倚着门看着他俩背影远去,一个高大,一个秀颀,怎么看都是那么和谐又唯美。她似喜似悲,喃喃道:“阿桂,当年他们剜了我的心头肉,逼着我退到这里做个活死人,连累你也变成了这般模样。这些年我每日都靠念着佛经来消除心里的魔障,然而,我心里是恨的。如今,他有了喜欢的人,无论如何,我都要为他争上一争。”她捏紧了手里的佛珠,神色冷厉,“去外面叫那个人过来。”
阿桂看她神色口型便明了,点头去了外面。
不大会儿,宗国公疾步而来,见了她有几分欢喜,沉声道:“秀痕。”
宗夫人神色淡漠,道:“今天前院很忙,我尽量把话说清楚点,不耽搁你时间。”
“秀痕。”宗国公叫了声,随即叹了口气,道:“你说吧,我听着。”
宗夫人道:“殿下弱冠礼将过,你和娘娘如何打算?”
宗国公默了默,道:“秀痕,宗家还有退路么?”
宗夫人身体微微颤抖,道:“你知道,你知道……”
“秀痕!”宗国公突然声色俱厉。
宗夫人毫不退缩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宗国公像是陡然佝偻了许多,疲乏还有无奈,苦笑道:“这些年你道我不后悔么?每每半夜惊醒都是一身冷汗,然而事已至此,回头无望,只能这么走下去……”
宗夫人冷冷地道:“只因为你太贪心,为了宫里的那个人一己之私将整个宗家置于刀尖之上。然而,我的孩儿何其无辜?”
宗国公看着那尊菩萨像,沉默着。
宗夫人吐了口浊气,道:“你放心,轻重我还是知道的。我只是想让殿下能够随心所欲一点。你知道,他无心那个位置。”
宗国公道:“你说的我何尝不明白?所以这些年我和娘娘任由他在书院,只要太子顺利登基,殿下还会是个那个闲散王爷。可是,”他犹豫了下,压低了声音,“太子的身体……”
宗夫人愣了一愣道:“难道不成了?”
宗国公微颔首,道:“一旦东宫易主,谁能全身而退?”说到这他语气森冷。
宗夫人捏紧佛珠,一手无力地按住香案,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茫然地,“难道,殿下只能去争了?”
“宗家退无可退。”宗国公沉声道。
半晌,宗夫人道:“如你所说,宗家已经退无可退,这些都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够筹谋的。不过,我要你尽快把宗巧眉嫁出去,最迟一个月,最好就这两天,再不济先定亲也行。”
宗国公颇有些为难,道:“这么急?你知道那孩子自小身体不好,又刚刚过了丁忧,……”
宗夫人冷嗤一声,“我倒是不知道你是这么个长情之人。她母女也是有本事,一个占了我的夫君,一个哄了我的儿子。这宗家只知萱姨娘而不知有主母。”
宗国公老脸微赧,脸上又下不来,道:“你丢下府里庶务不管,母亲年岁已高,许多事都是力不从心,只能让她协助着。”他目光灼热,“夫人,府里总得主母掌握中馈,你与我置气这么多年也该消了,你看这次母亲大寿,来的客人多且尊贵,不若你……
宗夫人道:“我不过是个弃妇罢了!宗珩,我见不得那些肮脏事,若不是因为运儿,我早就绞了头发。如今,我也不企望什么,你知道我的心病,若是真的顾念多年的夫妻情分,就依着我的话去做。”顿了下,带了嫌恶,“你那个庶女每日顶着张无害的脸装柔弱可怜,暗地里却处处算计。你应该知道她对殿下的心思,恐怕夜长梦多,还是早早嫁了好。”
宗国公沉思片刻道:“我知道了,秀痕,”他郑重地,“殿下是人中龙凤,福德厚泽,他一向敬重你这个舅母,得空你还是说说他,生在那里无论他愿不愿意,已经是身不由己。”他将舅母两个字咬得颇重。
说完,他转身出门,“你放心,你说的事我立马会去办。你若是不愿意出这个院子,便好好休养着吧。”
宗夫人呆呆地站在那,神色凄楚。
这边,宗曜与李霁开依然从后院出去,宗家父子毕恭毕敬地将对方送出了门,竟然看到宗巧眉正等在门口,殷殷切切的模样。
宗曜眉头微蹙了下。
宗国公的脸色不好看,道:“你在这做什么?”
宗巧眉怯怯地,“爹,女儿,只是想和表哥说几句话。”
宗国公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向宗曜道:“殿下,老臣先告退了。”使了个眼色给宗起运。
宗起运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宗巧眉深深地向李霁开屈膝万福,道:“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偏听偏信,差点……还请李侍卫原谅。”她眼圈微红。
李霁开暗暗唾弃,就这么个装模作样,赔礼道歉还不忘提醒自己是奴才的身份。弄得自己好像是恶人似的。
她露齿一笑道:“宗姑娘太客气了,小的唯爷的马头是檐(瞻)。”
宗巧眉楞了下,不知其意。
宗曜揉揉额头,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哦。”李霁开乖巧地应了声,自觉地往后往后落了一截,正好和宗起运一起。
宗曜和宗巧眉在前错开两步。男子高大挺拔,女子娇软可人,不得不说,真正是一对玉人儿。
李霁开挑眉,轻嘘了声。
宗起运冷冷地睨她一眼。
李霁开撇了下嘴,自大又狂妄的家伙,总有一天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宗起运道:“你忘了你说过的话?”
李霁开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却笑嘻嘻地,“小的说过的话太多了,宗爷指哪一句?”
宗起运咬牙,道:“你敢耍我?”
李霁开恍然,“哦,宗爷说的是那件事啊?其实,不是小的不想,”凑近他,声音极低,“爷现在你离不开小的,小的也是无奈。”
宗起运看着她一脸的嘚瑟,恨不得一刀砍了她,吸气再吸气。
李霁开转了转眼珠,“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她觑了眼宗曜的背影,伸出一巴掌摇了摇。
“五百?”
李霁开切了声,“你这是看不起谁呢?”做了个口型。
宗起运脸色难看,“你这么无耻贪婪你家主子知道么?”
李霁开砸了砸嘴,“这是宗爷上赶着送的,小的是那个啥人微言轻,抵抗不了啊。”
宗起运气结。
这时,宗曜察觉他两人离得远了,回头道:“你在磨蹭什么?”
李霁开道:“哦,宗爷和我说话呢。”
“说什么?”
“说上次他给我……”
宗起运飞快地截口,“我和他说上次书院那个凶手的事。多亏殿下破案神速,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宗曜道:“这其中也有阿开的功劳。”
宗巧眉插嘴,“我听说是凶手个女孩儿?”她抚胸,“这么小便如此狠毒,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宗曜道:“世间百态,人有百相。有些事,有些人总不能一概而论。”
“表哥所言极是。”
不知不觉几个人出了巷口,外面便是喧闹的街市。宗巧眉依依不舍,道:“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到表哥?表哥还回书院么?”
宗曜漫不经心地,“过几日便回。”
“哦。”宗巧眉扭捏了下,“听说南苑菊花开得正好,眉儿一直想去看看,表哥可有时间……”
宗曜道:“我那几日有事,可能没时间。”
“哦,”宗巧眉勉强笑着,很是失望。
突兀地,一人冲了进来,速度又急又猛,眼看就要撞到两人身上,宗巧眉惊叫一声,身子晃了下就往宗曜的身上歪。
像是无意似的,宗曜脚步一错,堪堪就要与美人错过,眼看对方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宗巧眉本能地伸手去捞就近的支撑物,正好抓住了从后面赶上来的李霁开的衣角,重心不稳,栽倒在对方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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