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出于对法律的敬畏,姜颂禾知道——自己还需要去救他。
姜颂禾又问道:“那孩子被刨出来后,孙淑芳怎么样了?”
“听说还活着,”孟磊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也没有多关心。你知道的,我们贩卖成功后,最害怕的——就是见到以前被自己拐卖了的人。”
“她要是被杜春平搞死了,我还觉得挺开心的。毕竟这样,钱到手了,我就少了不少麻烦。”
要是眼神可以化刀,姜颂禾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把他射穿了。
“那孙淑芳的买家武必备,你认识吧,人送外号武老鳖,是个瘸子。”姜颂禾问到。
孟磊认真细想了一会儿,道:“不认识。”
“那孙淑芳失踪的事情你知道吗?”姜颂禾继续问道。
孟磊摇摇头:“不知道,我确实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
“你仔细想想,确定不认识?”姜颂禾像是不相信他的话,她继续问道,“你应该知道,按照你之前所犯的罪孽,你现在已经交代了这么多信息了,如果你再说一次谎,那么你的小命就没人保得住。”
“真的不认识,”孟磊着急道,“我又不是福寿村的人,我怎么可能知道这里人谁叫什么*名字,谁的外号是什么啊。”
“你相信我警察同志,我真没说谎。但凡,我要是说谎了,你现在就毙了我。”
顾枳聿侧头,伏在姜颂禾耳边,小声问道:“你信多少?”
“都信。”姜颂禾抬眸,认真地盯着他回答道。
姜颂禾和顾枳聿俩人的声音都很小,孟磊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小声讨论些什么,他着急道:“警察同志,你们有什么判断,大点声说呗,不要小声讨论,我害怕……”
说完,担心俩人继续不相信自己,孟磊面露难色,可怜巴巴地说:“真的。”
“最后一个问题,”姜颂禾道,“你为什么要躲在福寿村?”
“因为这个村是拐卖大村,”孟磊道,“你想想,一个村里有两个争相当中间商的老鸨子,这还都没被警方发现,那它背后得有多少村民包庇啊。”
听完孟磊的话,姜颂禾的忍耐力彻底没了,她起身,道:“行,我们问的基本差不多了,先走了。”
顾枳聿紧跟着站起来。
孟磊冷不丁叫住他们:“等一下。”
姜颂禾停住脚步,她回头看着他:“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儿?”
“你们看……我都这么配合了……减刑的事儿……”孟磊犹犹豫豫着说。
“减刑的事儿,法院自有裁决,不归我们管。不过我会把你今日配合我们调查案子的事情写进结案报告里的,到时候看法院那边怎么判吧。”姜颂禾道。
“谢警官谢警官。”孟磊道。
姜颂禾和顾枳聿对视一眼相互走出看守所。
闷了一早上的顾枳聿冷不丁问到:“你有什么想说的?”
“感觉事情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但是还差点物证。”姜颂禾如实道。
顾枳聿宠溺地揉了揉姜颂禾的头顶:“可以啊小孩,刚才审问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要不是你是姜酩野的妹妹,我真怀疑你是长得矮的某位刑侦女警了。”
姜颂禾仰头露出一个干巴巴的微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顾枳聿总结道:“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图宏远在失踪之前曾经见过牛经复,并且孙淑芳的一切经历都应该是图宏远告诉他的。”
“嗯。”姜颂禾很赞同地回应了声。
“那么现在你有什么打算?”顾枳聿询问道,“我们下面去调查什么?”
姜颂禾细想了一会儿,道:“我哥哥他们怎么样了?”
“不知道,不过按照现在这个时间点推算,他们应该正在局里审问牛经复。”顾枳聿道。
“不过目前来看,我们手里没有掌握任何物证,我觉得牛经复应该不会轻易认罪,”姜颂禾一边思考一边道,“既然我哥哥那边还在忙着问询,那么我们可以先去寻找着物证。”
顾枳聿道:“我先打电话和酩野说一下。”
“不着急,”姜颂禾阻止道,“如果我哥哥他们现在真的在问询,我们给他们打电话反而会影响他们的思路。”
“现在顾云拙应该还在局里,你先给他打个电话,让他看到姜酩野不在审问室的时候,再告诉他我们去找物证这件事。”
“行。”顾枳聿道,“你先想着案子,我去旁边打电话。”
姜颂禾默默应了声:“嗯。”
顾枳聿走到一旁的空地上,顾云拙没有移动手机,顾枳聿想要联系他只能给保安亭打电话。
从门口保安大爷留着电话去法医室叫人,到顾云拙接起来,中途不超过三分钟。
“喂?”对面顾云拙冷静的声音传出来。
“小拙,你现在还在局里吗?”顾枳聿问到。
顾云拙疑惑地看了眼手里的座机话筒,他好奇问:“你打的不就是局里的电话吗?”
顾枳聿一拍脑门:“哦!对!我把这茬忘了。”
“你酩野哥哥和建刚哥哥回警局了吗?”
“没有。”顾云拙斩钉截铁地回答。
“没有?”顾枳聿疑惑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去?”
“不知道,”顾云拙继续道,“但是确实没有。”
顾枳聿不放弃地继续问:“是一直没回去,还是回去以后又出去了?”
“一直没回来。”顾云拙淡定地说。
“你确定?”顾枳聿问。
“嗯,”顾云拙道,“因为我一直待在警队的五楼办公室里。”
顾枳聿沉默了片刻,道:“知道了。”
顾云拙刚要挂断电话,顾枳聿又补充道:“中午的时候,我可能回不去,你要是饿了先跟保安亭大爷借几毛钱买个包子吃,回头我再把钱还给他。”
顾云拙沉默片刻:“嗯。”
挂断电话,顾枳聿赶紧走到了姜颂禾面前,他简明扼要地说:“禾禾,酩野和刚子一直没回去。”
“我怀疑他们遇到麻烦了。”
姜颂禾眯着眼,云里雾里地喃喃了句:“我不觉得一个牛经复这么难对付。”
“你是怀疑他们遇到了其他麻烦?”顾枳聿问。
“嗯,”姜颂禾点点头,“你还记得,牛经复经常在村里干的那件事吧。”
顾枳聿思考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回答:“做大锅饭?”
“嗯,”姜颂禾道,“在福寿村的村民眼里,牛经复是个一顶一的大善人,我哥哥那样没有任何物证,仅靠自己的怀疑就把他带去局里问话的行为,难免会让村里的人误会我们警方是在滥用职权。”
“哪怕只是一次普通的询问,连正式审讯都谈不上,他们也会觉得我们警方是在故意给他们使绊子。”
“这个牛经复从一开始就料到我们警方会抓捕他,”顾枳聿着急道,“所以才一直在村里做好事的?”
“当然不是,”姜颂禾直截了当地否定道,“福寿村的人害死了他的妻子和已经成型了的孩子,他肯定恨死他们了,怎么可能会为了他们做好事?”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顾枳聿追问道。
“报复啊——”姜颂禾拖着声音说,“故意恶心啊——都有可能。”
“啊?”顾枳聿不理解道,“自己买食材给村民买菜、做饭、放饭、还不要钱,怎么报复啊。”
“食材上报复啊,”姜颂禾抬眸盯着他,“你觉得对于牛经复恨不得杀了他们的这批人,他真的会诚心诚意地做饭给他们吃吗?”
“说不定那些饭里根本不是正常的猪肉或者鸡肉制品。”
“什么意思?”顾枳聿心头一凉。
姜颂禾缓缓道:“是人肉,人骨熬汤,人肉做菜,再给同村的人,你觉得够不够报复?”
“尤其……整个福寿村还是一张巨大的血缘关系网。说不定他们哪天吃的,就是从自己亲叔叔身上长起来的肉。”
“呕……”听完姜颂禾的描述,顾枳聿顿时感觉从心口涌出一股反胃感。
他虚虚作呕了几下。
姜颂禾来不及顾及他的情绪,她拍了几下顾枳聿的肩膀:“走了,救我哥去,否则他真要被那群村民吃了。”
果不其然,在顾枳聿开车载着姜颂禾来到福寿村的时候,正有一群人围在村口,他们各个举着一把铁楸,一副势必要干架的模样。
虽然村口的人群围了一层又一层,从外围根本看不见里面困了些什么东西,但是姜颂禾敢肯定——姜酩野和林建刚绝对在里面。
姜颂禾和顾枳聿赶紧从车里走下来。
“你们冷静,我们警方只是普通的问话。”里面,林建刚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们问什么话啊,小牛是个大好人,你们凭什么抓他?”
“就是,就算你们警方要抓人去警局,也需要证据吧,没有证据怎么就随便抓人呢。”
“就是!就是!”周围附和声接踵而来。
“我看你们根本不是警察吧,你们是哪里来的□□冒充警察?”
“你们□□|欺负人欺负到我们福寿村头上了!赶紧把人放了,否则,我们报警抓你们!”
“我们真的是警察!”说着林建刚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证件照,“警察证,上面是我的名字,现在你们信了吧。”
看到上面的照片和人名,周围人沉默了下去,他们相互左右看了看。
人群冷静了一秒,突然又有人询问道:“牛经复犯了什么罪,你们要抓他?”
“我们怀疑他涉嫌一场连环杀人案,所以想带他们回警局问几句话,”林建刚保证道,“你们放心,如果牛经复真的没有做违法犯罪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原封不动把他送回来的。”
“什么杀人案?我们怎么没听说?”人群里又有人喊了句。
“就是,我们跟他在一个村里相处这么久了,怎么没听到有什么杀人案?”
“就是就是!”
周围吵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林建刚被人群逼退了几步,他展开胳膊死死护住身后的牛经复和拽着牛经复的姜酩野。
“现在这个案子,我们警方正处在调查阶段,具体信息无可奉告。但是请各位放心,等我们警方查明一切后,会出具体的结案通告,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你们是搪塞我们的吧!”
“对!什么连环杀人案我们不知道?”
“就是,还连环杀人案?你们警方编谎话的时候,也不知道编个切合实际点的理由。”
“要是牛经复真的杀了那么多人,这么多年,我们怎么没听说谁死了啊。”
“就是。”
周围反驳的声音不断。
林建刚无力地解释:“你们要相信我们,我们警方这次真的只是普通的问话。”
冷不丁,人群里突然有人伸长胳膊指着身后的姜酩野:“他!我记得!前天他领着他妹妹来我们福寿村捣乱,他妹妹还往牛大善人的锅里扔石子。他一定是想报复牛大善人!”
一句话,周围村村民的情绪更加激动了。
“滚出我们村子啊!”
“滚出我们村子!”
“公报私仇,不分轻松皂白的条子,滚出我们村子。”
姜酩野避着自己的脸,不敢冲在前面,就是怕他们把他认出来。
结果躲来躲去,终究还是没躲过。
他启唇刚要跟他们解释,结果一个烂菜叶子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很多泛黄且流着浓汁的绿叶掉落到他的头上,甚至脸上。
“哎哎哎……别打了,”前面的林建刚赶忙劝阻,“我们真没有滥用职权,我们真的只是一次普通问话……”
“普通问话需要抓人啊!”
“就是!普通问话还要带手铐啊,你们有没有考虑过牛经复的感受?”
“你们这样就是乱用职权!徇私枉法啦!”
“这个世道还有没有公道了?”
注意到众人越逼越近,后面赶来的姜颂禾毫不留情地冲着一个人群里闹得最凶的人的屁股踹了一脚。
姜颂禾:“我去你的。”
那人正对着人群里面的姜酩野他们慷慨激昂,完全没料到有人会在后面对着自己的屁股来一脚,他向前一阵趔趄,险些把前面的人推倒。
“艹,他妈的,谁啊。”那人转头咒骂道。
“我!”姜颂禾毫不畏惧地说。
“又是你这个死小孩,你还敢出来?”那人大声道。
“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不敢?”姜颂禾淡淡道。
那人远没有什么理智的情绪,他挥起胳膊,打算冲着姜颂禾的右脸抡过去。
可姜颂禾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她知道顾枳聿会帮他拦住。
果然,下一秒,顾枳聿锢住男人的手:“干嘛呢,一言不合出手打人,谁惯的毛病。”
男人被顾枳聿握得胳膊生疼,他道:“妈的,死条子,你们一伙儿的。”
“相反,我跟你是一伙儿的,”说着,姜颂禾挺直腰杆,提高音量道,“你们不是要公道嘛?我这就给你们公道。”
“什么公道?你一个小孩能给我什么公道?”人群里,一个情绪激昂的群众喊了一嗓子。
“被人追着恶心了两年,到头来还护着人家呢,”姜颂禾白了他一眼,“让开条道儿,我要进去。”
“你……”那个人刚想再继续说些什么,结果他刚一开口,就被旁边一个人拽走了。
众人给姜颂禾让出一条路。
姜颂禾缓缓走到姜酩野面前,她看着被姜酩野拽着胳膊,笑得一脸得意的牛经复。
姜颂禾缓缓道:“有的时候,我挺佩服你的心理素质的,这个时候还这么淡定。”
牛经复没有回答她的话,他道:“又见面了,我们俩挺有缘的。”
“是啊。”姜颂禾指了指身后的人群,道,“所以,他们这种行为,是你早就计划好的,还是单单凑巧了啊。”
牛经复笑着:“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其实,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在到一个新地方实施报复行为的时候,会使用自己的真名,你是觉得我们警方根本查不到你,还是你早就想好想和他们同归于尽呢。”姜颂禾质问道。
“前面的问题,我只能回答你——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牛经复笑得更甚了,“至于后面的问题,我觉得我可以回答你。”
姜颂禾安安静静听着。
牛经复对上她眸子,道:“因为,我觉得用本名更能恶心人。”
“我知道了,”姜颂禾了然地应了一声,她保证道,“虽然你的违法行为我并不能认同,但是你放心,你没完成的事情,我会帮你。”
“所有人、我们警方都会解救出去。”
所有人。
仅仅三个字,牛经复觉得自己的内心被狠狠地锤击了一下。
半响,他粲然一笑,云里雾里地说了句:“果然,你比这些警察有用得多。”
姜颂禾也跟着一笑:“我也是警察。”
一切都因为这句话解释得通了。
牛经复道:“从你往锅里扔石头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小孩眼力不简单。”
还真和她先前猜想的一样——那锅汤果然不简单。
姜颂禾没有再说话。
她看着姜酩野,嘱托道:“哥,你先把他带上车吧。”
“嗯。”
姜颂禾没有交代缘由,偏偏姜酩野听懂了,他刚应声完,一个女人从人群里冲出来挡住了俩人即将离去的路。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虽然面容清秀,但满脸毛糙,略显老态。
“不行,你们不能带他走,小牛是好人,真的是好人!”她带着祈求的语气道。
姜酩野和牛经复顿时顿住脚。
久久不说话的姜酩野道:“我们知道。”
“你们知道?……你们知道?……那你们更不能把他带走。”越说,女人情绪越激动,她努力反抗着,“你们既然知道,那应该也清楚他很善良,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女人拽着牛经复的胳膊,试图将他从姜酩野的束缚里拽出来。
姜酩野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姜颂禾率先冲上前将女人分开,她道:“你冷静一点,你现在不让他走,才是真的害了他,知道吗?!”
女人根本听不进去姜颂禾的任何话,她继续反抗着:“你们不能带他走,就是不能带他走。”
“那你敢让我现在就宣布他这些年所做的所有事情吗?!”姜颂禾大声道。
女人身体明显怔愣了一秒。
见到女人情绪缓滞,姜颂禾苦口婆心道:“我们警方已经掌握了牛经复的所有犯案动机和线索。他所做的事情,我们警方都已经知道了,并且证据确凿!”
“如果你是为他好,现在就让我们带他离开,否则,在我公布他的所有罪行后,这群人会怎么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当初他们就是这样对你的不是吗?”姜颂禾缓缓道,“他们当初通过“团结”的方式留下你,是因为你对他们有价值,不会要了你的命。但是牛经复不一样,一旦我把他的罪行公布,他们会要他的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