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萧凛想了许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要成全容棠的一片痴心,就当是对前世她那惨烈的命运心生怜惜,希望她这一世能够事事如意一些,不要再那样绝望地死去了。
第二日,萧凛翻开名册,直接圈出了她的名字,随即丢下“不必再选”的旨意。礼部和内廷司前来请旨询问位分时,他微一沉吟,便择了贵妃之位。
于萧凛而言,他始终觉得皇后之位需要给自己倾心相爱且敬重之人。这一世,他不会在男女之事上动情,也注定不会有多么爱的人,那么,给一个深爱自己的女子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之位,给她后宫独一份的尊荣地位,也足够了。
他打定主意,容棠入宫后,即便他不爱她,也会给她应有的尊重和呵护,不会让任何人质疑她这贵妃之位名不副实;只要她不谋逆犯上,不通敌叛国,他便不会废黜她。不论她性情刁蛮任性还是娇气做作,他都会包容她。
萧凛自认为自己做到了一个皇帝所能做到的一切。可饶是如此,他心中还是会如今日一样产生那样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因此当容棠茫然地侧头看他时,萧凛有些不自在咳了咳,低声道:“......没什么。”
他紧了紧缰绳,道:“好好坐着,朕再陪你兜几圈,就该回宫去用午膳了。”
话音一落,容棠便听见有一道极短促的异声自自己腹中响起,幸好马蹄声响亮,应当将那饥饿之声盖了过去,不至于被听见吧。她刻意地抬手按了按腹部,又生硬地咳嗽了几声,似乎在借机警告它不要再闹出动静了。
身后,萧凛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角漫起悄无声息的笑意。他耳力极佳,自然听见了那声音。一想到贵妃宁肯强忍着腹中空空的难受,也要和自己同在一处,他的心便如同被暖流浸润了一般。
很快,马儿到了原点停了下来。萧凛率先下马,见容棠正欲踩着马镫下来,他不知为何又想到了她曾受过的那伤,当下上前一步,微抬手臂阻住了她的动作。
容棠疑惑地看向他:“陛下?”
萧凛张开手臂,搭上了她腰侧。他站在那儿,抬头看着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意图显而易见,是要亲自把她抱下来。
容棠脸一热,想说自己并非娇滴滴的柔弱女子,区区下马还难不倒她。便如方才,其实萧凛不陪着她,她也有足够的信心能够驯服这陌生的马儿。可这样的话在心头盘旋了一下,很快被她咽了回去。笑话,若她真的这样直白地拒绝天子的亲近,那也太不解风情,不给他面子了。
既然在所有人眼里,她已经担了宠妃的名头,那么索性就心安理得享受宠妃的待遇,否则就亏大了。
想到这里,容棠很顺从地弯下腰,低了低身子,双臂搂住萧凛的脖子。她距离他极近,鼻间嗅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奇怪,方才他分明骑了许久的马,可身上一丝一毫汗味都没有,连飞沙与尘土的味道也掩在了一股清幽而淡雅的香气之中。
那香气......容棠稍稍用力吸了吸鼻子,辨认出其中似乎有栀子和薄荷的气味。奇怪,为何她会觉得这味道这般熟悉,好似在哪里闻到过一样?尚未想出结果,她便感觉到温热的掌心贴上了自己的腰身。
萧凛一手扶住马背,一手揽着她的腰,轻轻松松单手把她抱下了马,稳稳地放在地上。容棠站定,抬头去看他。
离得近了,她这才看清萧凛额头也有细细密密的汗珠,那双眼睛轻而缓地眨着,咫尺之间,静静看着她。
透过那深墨色的瞳孔,她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这才意识到双臂还缠在他身上,以至于萧凛要微微俯身才能配合她的动作。容棠慌乱地撒了手,轻声道:“谢陛下。”
萧凛站直身子,转头吩咐道:“朕陪贵妃回长乐宫,午膳也顺便摆在那儿。”
程良全应声道:“是。”
大燕朝没有妃嫔侍膳的规矩,因此容棠得以舒舒服服地坐下。她闻着饭菜的香气,饿意愈发如潮水般强烈而势不可挡。只是碍于多年来受到的礼仪教导和眼前端坐着的那尊大佛,她依旧文静而矜持地用着膳。
皇家一向是食不言寝不语,因此萧凛也始终保持着沉默。他品尝着面前的菜肴,再抿几口温热的汤羹,一切都和平日在福宁殿用膳别无二致。
不同的大概是面前多了个活力十足的贵妃吧。
他的目光越过饭碗淡淡扫向容棠,见她动作文雅,处处都是大家闺秀的做派,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但她眼底却隐约跃动着星芒,那张脸写满了满足,看着她不疾不徐地吃着,他竟觉得自己碗里的菜变得格外香了一些。
午后的日光被窗纱一遮挡,化作柔和的光华柔柔落进殿内。萧凛看着容棠,感受着她鲜活的气息,恍然觉得这似乎就是幼时的他始终期盼却没能感受过的温情。没有规矩,没有名位,只如寻常百姓般相对而坐,一口一种饭菜,吃得香甜。
他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腹碾过银筷表面,感受着那里逐渐被熨帖得温热,一如那颗冷寂的心。
待宫人们将残羹与碗筷撤下,容棠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她很想回到内寝,径直扑进床铺睡觉,可萧凛还稳如泰山地坐在那儿,小口小口品着饭后奉上的茶,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容棠心底不住祈祷着,希望他能快快起驾离开,好放自己自由。
不多时,萧凛终于站起身,作势要往外走。容棠心中一喜,心想他若是回福宁殿,自己便可以自在地歇晌,便竭力抑制住欣喜的情绪,尽可能平静无波地出声道:“陛下要走了吗?”
她的声音落在萧凛耳中,显得有些怅然若失。他一顿,缓缓回头,竟难得地踌躇了一下。说来也是荒唐,他竟有些留恋这长乐宫中的温情脉脉。
但他不能再沉溺在温柔乡里了。萧凛暗自摇头,想到还有不少奏折等着阅批,便道:“朕还有折子要看,先回福宁殿了。”
他略顿了顿,又道:“这几日朝政繁忙,朕晚间便不来长乐宫了。贵妃不必等朕,早早歇下吧。待朕得了空,再来......陪你。”
容棠心下一喜,那岂不是意味着这几日她可以轻松自在地在自己的寝殿内好好休息了?她抿唇,柔婉地应了声“是”。
萧凛看一眼贵妃低垂着的眉眼,没再多言,转身便离开了。容棠屈膝恭送他离开,直到看见御驾彻底消失在视线内,才如释重负地直起身,快步回了内寝。
烟雨和岚月跟了进来,替她除去外衫和鞋子,解开发髻。烟雨道:“娘娘晚膳想用些什么?奴婢提前告诉拂云,好让小厨房好生准备着。今晚陛下既然不来,娘娘可以自在许多了。”
容棠闭着眼道:“这会子我也想不出来。罢了,时辰还早,待我醒了以后再说吧。先
容我好好睡一觉。”
那两人依言为她掖好被子,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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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撒花]
感谢:读者“7”,灌溉营养液+12025-07-0521:09:50
第23章 交锋
这一夜没有萧凛那尊大佛在身边,容棠睡得格外惬意自在。她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撩开床帐时可以看见明亮的日光透进殿内,被窗纱折射成温柔的光影,落在莲花纹的水磨砖上。
她盯了一会,觉得有些晃眼,便抬手遮了遮,半睁着眼懒懒地看着四周。她床榻上悬着的床帐是石榴纹的,寓意多子多福,这也是无数妃嫔终其一生的心愿。
说起此事......容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何时至今日,萧凛从来都没有要召她侍寝的意思?
容棠不是矫情做作之人,既然入了宫,便知道迟早要经历那一遭事,她也不会一味害怕和逃避,也不会故作矜持和清高。只是萧凛的态度,着实让人捉摸不透啊。
若是说他不喜欢自己,可他面对自己时总是那样温和耐心。堂堂实权天子,不可能强迫自己去接近厌恶的人并对她假装和颜悦色;
若是说他喜欢自己,可他的一举一动却总是透着莫名的疏离,似乎对她只是在例行公事,做好一个帝王能够对妃嫔做到的事情。
容棠几乎要怀疑萧凛册封自己是另有目的了,可她绞尽脑汁也不明白自己以及背后的容家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大费周章的。
她长叹一声,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没个依傍,总担心有什么猜不透看不出的真相。正有些思虑重重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扣门声,紧接着是烟雨的声音:“娘娘,该起了。昨日您不是说今儿要去御花园走走吗,若是再晚了,那日光愈发灼人了。”
容棠打了个哈欠。她昨日确实嘱咐烟雨和岚月按时唤醒自己,趁着晴光正好出门走走,否则这宫中的日子也太漫长而无趣了。
她很快起身梳洗打扮一番,又简单用了早膳,便换了身浅碧色的衣裙,欢欢喜喜地出了长乐宫。
宫中没有其他妃嫔的好处便在此时体现了出来。容棠一路走过去,除了偶尔遇见匆忙经过的宫人,便再也没有旁人来打扰她赏景的兴致了。
白日的太清池愈发波光粼粼,如同落满了碎金般熠熠生辉。容棠再度登上云梦阁,纵目远望,却不经意想起了那晚与萧凛一同登楼的情形。
烟雨和岚月一左一右在她身侧,瞧着这番景色,不由得感叹道:“这皇宫中的风景果然不同寻常,娘娘入宫也算是一饱眼福了。这等景致,咱们在府上可没法见到。”
容棠认同地点头,又道:“只不过比起咱们府上,到底还是寂寥了些。若是在家中,我便可以和爹娘热热闹闹坐在一处赏景说笑。”
烟雨道:“奴婢就喜欢这样清清静静的御花园。娘娘想想,若是陛下还纳了一大堆妃嫔,再生了一群皇子公主,那么这御花园是热闹了,可也聒噪得很。娘娘在上头赏着景呢,一低头便看见无数妃子们领着各自的孩子玩闹,她们还时不时要来向您请安,那些孩子再缠着您说会话......”
容棠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由得抖了抖肩膀:“罢了罢了,还是今日这样好。”
“所以啊,如今这样多好,”烟雨喜滋滋道,“放眼望去没有其他人,娘娘可以尽情在这儿走动赏玩。”
然而这话音刚落,几人便看见自不远处走来一行人。当先那两人举止亲密,笑语阵阵,显然关系极其熟稔。容棠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她扯了扯唇:“烟雨,往后你莫要随意开口了。”
烟雨问道:“为何?”
“因为我怕你刚说过的话下一刻就会在相反的地方应验。”
“......”
容棠出门虽没有传步辇,但跟着待命的宫人还是不少,此刻都在云梦阁下候着。那两人看清这阵势,很快止住了话,一齐抬头看向了阁楼之上。
这算不算不是冤家不聚头?容棠在心底想。
“贵妃娘娘?真是没想到会这样巧啊,”身穿石榴红衣裙的女子掩唇一笑,“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竟都在这个时候来了御花园。相聚即是有缘,既如此,娘娘可否容我们上去坐着说说话?”
你都这样说了,难道我还能拒绝不成?容棠腹诽,面上却绽开一个温婉的笑,很有风度地道:“想不到能在这儿遇见长公主与顾姑娘,请上楼来吧。”
云梦阁二楼的临窗处设有桌案,长乐宫随侍的宫人麻利地端了茶水和点心,一一摆放整齐。丹阳长公主与顾琼珠并肩登楼,徐徐走了过来。
彼此见了礼,容棠便率先坐了下来,道:“长公主,顾姑娘,请坐吧。”又笑道:“这些茶点皆是长乐宫小厨房的手艺,你们略尝尝。”
丹阳长公主笑吟吟道:“贵妃娘娘宫中的点心,自然是极好的。”她说着,很快拈起一块尝了,顿时赞不绝口。
顾琼珠亦笑道:“多谢贵妃娘娘。”
容棠浅浅抿了口茶。她看得清楚,这两人正是从启祥宫的方向来的,必然是刚见过太后。
丹阳长公主入宫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当年先帝把萧磐带进宫里抚养后,她虽没有被一道养在宫中,但也得了特许,凭令牌可以随意入宫,不必另行请旨,因此她也算是宫中的常客,所受恩宠不亚于萧磐。
容棠听飞雪说起过,丹阳长公主自小便极其受当时的皇后和先帝疼爱,被他们视作了亲生女儿,否则也不会破例封为公主了,再者,当初萧磐被接进宫里时已经是个半大的孩童了,早已过了撒娇的年纪,而丹阳长公主却尚年幼,又是女孩儿家,每每入宫便住在太后宫里,与太后自然更加亲近一些。
至于这位顾姑娘......她入宫定是得了太后的传召,而太后此举之意也是昭然若揭。看来,只要皇后之位一日未定,太后便不会轻易放弃。
若是从前,她知晓顾琼珠对萧凛的心意,必然会想方设法求月老垂怜,将这两人的红线绑在一处,全了这段美好姻缘。但时过境迁,如今的容棠扪心自问,她终究还是想为自己考虑。
若是顾琼珠入宫,她的日子一定没有现在这样轻松惬意,还得花时间与她周旋相处,而太后一定会更加不待见自己。
容棠自我安慰般想,既然萧凛根本没有选顾琼珠,那么就说明他对她没有情意。那么,自己即便在心中不期盼顾琼珠入宫,也不算是阻了什么姻缘。毕竟这是妾有意,郎无情啊。
她心中转过无数念头,面色却十分淡然,目光时不时落向远处的景致,显得十分轻松自在。对面的丹阳长公主见状,便放下茶,微笑着道:“昨儿晚间,太后传了懿旨,命我与顾家妹妹入宫陪她老人家说说话,原本今日便该去长乐宫拜见的,偏生我们一早便在启祥宫陪太后一起礼佛,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容棠笑得温和:“这是哪里的话?长公主与顾姑娘皆是识大体、懂进退的人,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失了礼数的事情。即便是母后发了话,想来两位也会一丝不苟按着入宫觐见的规矩行事的。”
论起来,容棠这个贵妃既然摄后宫事,那么凡女眷入宫,必得有人向她禀报。即便是太后做主,不必她准许,至少也该让她知情才是。然而太后显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直接越过了她。若不是今日在御花园遇见这两人,只怕等她们出了宫,自己才知晓吧!而看丹阳长公主的意思,完全没有要携顾琼珠正式去长乐宫拜见她的意思。
容棠心想,丹阳长公主早已出降,比顾琼珠大了不少几岁,没想到关系却这样好。
对面的丹阳长公主听了她的话,面色微微一滞,随即笑道:“那是自然。”
几人又不咸不淡地说了会话,容棠略有些疲倦地向后仰了仰身子。丹阳长公主眸光一闪,含笑问道:“娘娘入宫也有些日子了,不知可还习惯?若是日后娘娘觉得无事可做或
是闷得慌,大可随时传召,我很愿意陪娘娘叙叙话解解闷,左右我每日在府上也无事。”
丹阳长公主的驸马一年前病逝了,自那之后她便没有再嫁,而是独自住在公主府上,得闲了便回王府探望母亲和兄长,或是进宫陪陪太后,乐得逍遥自在。
容棠笑道:“多谢长公主好意。”却并未接她的话。
忽而一阵清风徐来,拂动窗边垂着的竹帘轻微摇晃。不知为何,方才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子忽然飘来了不少云彩,将那原本暖融融的日光遮蔽了大半。容棠正对着窗子,下意识低低咳嗽了几声。
“娘娘,不如我们去别处走动走动?总在这儿坐着吹风,怕是也挺无趣的。”丹阳长公主笑着道。
容棠点点头:“好。”
几人下了楼,丹阳长公主又道:“娘娘初来乍到,怕是还不曾全览这宫中景致吧?不如我们沿着太清池一路向东走。正好娘娘的长乐宫也在那边,若是累了也好回去歇息。”
容棠颔首,便随她们一道慢慢走着。丹阳长公主确实极富亲和力,一路上的言行都让人挑不出半分差错,还时不时说笑几句,引得容棠禁不住莞尔。
她们走着走着,发觉渐渐远离了御花园,来到了宫中的演武场附近。
丹阳长公主停步笑道:“瞧着这演武场,倒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事了。那时陛下和兄长便在此处随师傅一道学习弓马骑射,我心中好奇,却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看着他们。如今想来,竟也是数年前的事情了。其实那时先帝也有意让我也和他们一道练习,但母妃和太后都担心我被那弓箭伤了手,便不准我轻易尝试,现下想来倒真有些后悔啊。”
她笑看着顾琼珠道:“在这一点上,琼珠妹妹便胜过我许多了。改日,我定要向妹妹好好请教一番这等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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