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折很晕,晕的想吐。
姜若石叹口气,朝何芳英说道:“行了,你赶紧喝口水去吧,嗓子都哑了,别喊了!”
“好!”何芳英回答。
“那我们走了。”姜若石带着何月折上了车。
“嗯,再见,再见,一定要平——”
“……”
“……”
“哎,嗓子喊哑了吧,叫她喝水不喝,这嗓子早晚坏掉。”
第242章
“我——我没事——我的嗓子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注意安全——一路平安啊——”
何芳英的声音在车子的嗡鸣声和风吹过杂草的簌簌声中逐渐消失,何月折趴在车后座上,看着何芳英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小点,然后消失。
“怎么,舍不得啊?”姜若石在前面开车,从后视镜里看见何月折的动作,问道。
“嗯,有点吧。”何月折点点头。
“那你还跟来?”
“我……”何月折沉默片刻,回过头,在后视镜中和姜若石对视,“有人在那里等我,我不得不去。”
“……弄这么神秘啊。”姜若石收回视线。
“……”
“别坐那里,坐过来,小心摔着。”
“哦,哦。”
何月折从副驾驶上爬到副驾驶和主驾驶中间的杯孔里,乖巧坐稳。
“姜若石,”她开口问道,“旧世界的学校是什么样子的?”
“旧世界的学校啊……”姜若石戴着墨镜,何月折看不清她的眼神,“和现在的学校差不多吧。”
“……”
“也一样有很重的学业压力,不过不是生存上的,而是梦想上的。”
“……”
“人偶,哎,我可以叫你石榴吧?”
“可以。”
“石榴,你知道‘梦想’是什么吗?”
“……”
“‘梦想’,那时候的大家,都有‘梦想’,有的人的‘梦想’呢,是成为科学家,研究出很厉害很厉害的东西,造福人类,有的人呢,则是想要成为画家,画出天底下存在的、不存在的一切美好的事物。”
“……”
“简单来说呢,‘梦想’就是人们未来努力的目标,你未来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想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想要成为什么样的职业。”
“……”
“可惜,后来想要成为科学家的人被解/剖了,做成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她自己成为了科学的实验品,而想要成为画家的人呢,失去了双眼,从此陷入绝望,创造出一幅又一幅杀人的魔画。”
“……”
“当时的大家啊,都不喜欢学校,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了,一旦考差了,就会迎来家长天雷轰顶一样的骂声,人的价值就像是被成绩单上简简单单的几个红字给定义了。”
“……”
“……”
“……”
“我们啊,有着旧世界的、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却来到了这个一切美好幻想都不可能存在的新世界里。”
“……”
“所以石榴,旧世界的学校对我这个曾经真的在里面生活了好几年的人来说,它是象牙塔一样的存在,也许焦虑、也许悲伤,但是至少,我们不会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
姜若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打开了车载广播,滋滋啦啦的电流声里一人一偶勉强能听见人的唱歌声和说话声。
“看来是得好好修理一下你了。”姜若石敲了敲车载广播。
“是坏了吗?”何月折没有见过这种旧式的车载广播,也不知道出现电流声是否代表着它损坏了。
姜若石闻言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不,不是坏了,是老了,用的时间太长了,磨损了,不好用了。”
“‘不好用’?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它用不成了的意思嘛。”
“但你刚刚还说要好好修理一下它。”
“这里好好修理一下的意思是指我生气了,要打它了。”
“哦,这样啊。”
“哎,石榴,你怎么也跟那个人偶似的,笨死了。”
“哎,唐溪芹,你怎么也跟那个泥娃娃似的,骂你、打你,你就只知道受着呢?”
“老师,我……”
“老师再说一遍,甘同学她们已经知错了,而且你们之间不过是一些小打小闹,就算真的打疼了,骂重了,那你自己不知道还手、还嘴,现在跑到老师这里来吐苦水,又有什么用呢?”
“老师,我,不,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中年男人面容严肃,将一沓空白的作文纸甩在满身是泥的女孩身上,“你既然不是泥娃娃,知道说话,知道说不是,那就回去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她们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
“……”
白纸上,最上面的一行上,用随意的字体写着《道歉书》,期间一片空白,最后一行,则是血淋淋的几个大字——
“唐溪芹,我恨你!!!”
“还有,老师刚才和她们聊的时候,她们也说了,是你先欺负她们,她们受不过才欺负你的,这字,人甘同学流着泪用自己的血写的,唐溪芹,老师理解你,理解你不想和同学们走的太远,但是你的方式大错特错!”
“……”
“这次的事情我权当没看见,你走吧,甘同学那边,她们也已经原谅你了。”
“……”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大家都是同学,同学之间,有什么事好好说,知道了吗?”
“……”
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叫“小打小闹”,什么叫“我自己不知道还手”,什么叫“为什么她们只欺负我不欺负别人”,什么叫“我先欺负她们”,什么叫“你权当没看见”?!!!
老师,你看看我啊,我身上那么多伤口,那么多疤,明明都是她们干的,你却选择相信了她们!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
“……”
“唐同学,对、对不起,是不是我们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对不起,我、我们以后会注意的……”
“……”
“不,你们不用注意,该改正的是她!”
“那,老师,我们先走了……”
“走吧,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哦。”
“……”
“……”
可是内心中怒吼的千言万语只是化作了轻飘飘的一句:“嗯,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会改正的。”
“嗯,滚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
“砰。”
“……”
无处可去,无处可去,自己只能忍受一切在这个地方苟延残喘,至少,也比丢了小命要好。
唐溪芹走出办公室,浑身是臭烘烘的泥,路过她的人全都捂住了口鼻。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视线。
反正过去那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这样的。
她知道她迟早有一天会死的,要么是死在那群人的手下,要么是横尸路边,但是她不会死在这些人的眼光里,她不会死在她那即将溢出的满腔怒火里。
“好臭啊。”
“离她远点吧。”
“就是就是。”
“滴滴——”
“哎,等等,新同学是不是来了?我听说来了足足两个班呢!”
“快走快走,我们去看看吧!”
“好!”
新同学?
唐溪芹转过头,看向校门口。
一辆非常长的车子停在那里,喇叭声应该就是它传出来的。
“滴滴——”
“哎哟,来了来了!”
“这里是……”
“宁旺寄宿学校!”
“啊,对,宁旺寄宿学校,”姜若石摘下墨镜,扫视起车子下和她聊天的男人,“你是这里的,呃,扫地工?”
“呃,不是,我是赞助商,过来逛逛的。”男人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挥了挥手里的扫帚。
“叫你们管理的人来。”
“这,呃,你们是来干嘛的?”
“叫你们管理的人来,我不希望再说第三遍。”
“——哦哦哦哦哦哦好的好的!她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嗯。”
“呵呵,呵呵……”
“他看起来不太正常。”何月折坐在姜若石的肩膀上,小声跟她说道。
姜若石别过头:“你以为你就很正常吗?”
“……”
“赶紧,躲好了,小心被发现,拿去给你肢解了研究。”
“哦,好吧。”
何月折跳进姜若石的口袋里。
没过一会,一个女人的声音就在车外响起,她和姜若石聊了聊关于学校的问题,然后姜若石就开着车子又往前走了一截,这才下了车。
“嗯,那我就先帮孩子们放东西进宿舍了,这几天就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女人的声音有些尖,同时非常谄媚,“姜院长愿意把孩子们送到我们这里来,才是我们莫大的荣幸啊!这大家都知道,姜院长您对您的孩子们啊是视若珍宝,我保证,绝对对她们好好的,不让她们有半点不满意的!”
姜若石冷淡地应答:“嗯,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是,是,当然!”
现在是白天,学生都在教学楼那边上课,因此宿舍楼空空如也。
何月折昨天晚上跟着姜若石回红日孤儿院的时候就和所有孩子们都见过面了,所以此时她刚一从姜若石的口袋里跳出来,就有好几个孩子警惕地接住了她,环视一圈四周,才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姜若石跟孩子们都说什么了,总之这些孩子好像把她当成什么易燃易爆易碎品了。
“不行,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就是呀,这里很危险的,姜院长说过了,这里有很多会欺负小孩子的坏人,你要是被他们抓住了,那可就坏啦!”
“不,我很厉害,不会有事的!”何月折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站稳,把几个担心她的孩子赶走,“你们快去忙你们自己的事情,别来保护我了。”
“不,不,那怎么行!”
“是啊,姜院长说过了,你可是——”
然而紧接着,一个让她瞬间呆愣在原地的身影就出现了。
耳边的所有声音一瞬间消失,仿佛这个熟悉的、破烂的楼道里只剩下她们。
“……”
“……”
“好久不见。”那个身影笑道。
“哈,我可不是骗子,我答应你的事情我可都做到了。”
“去死吗?唐溪芹,你答应了我什么?把自己的性命搭在另一个人身上,唐溪芹,这就是你答应我的吗?!”
“‘蜂鸟小队,不可以奢求明天’,队长,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不可以奢求明天’的目的呢,唐溪芹,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为了活在当下。”唐溪芹垂着头,柔软的发丝遮住她的侧脸,像一道帘子,阻隔开何月折和她,“是,我的确是最清楚的。”
“……”
“可是队长,”唐溪芹抬起头,露出一个苦笑,“那是你啊,因为是你,所以、所以任何事我都可以做,只要是为了你、为了大家。”
“唐溪芹,你应该为自己而活。”
唐溪芹的性格很别扭,但是何月折知道,她那层坚硬的铠甲之下,是一个正哇哇大哭的孩童。
唐溪芹的童年遭受过太多不应该遭受的痛苦,所以后来的她做的一切,都是在替这个孩童去做、为这个孩童而做。
唐溪芹喜欢吃火锅,喜欢吃辣的东西,对陌生人很冷漠,武功高强……
她用尽一切可能的手段武装自己。
于是,一个穿着巨大的、沉重的铠甲的孩子出现了。
她会一次次地站在大家面前,独自一人面对危险,说她来扛,大家先走。
她会一次次地摔倒,站起,但是流下的眼泪被铠甲遮住,没有人知道她哭了。
她也会一次次地和大家闹作一团,她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到每个人,她不会让任何人觉得自己是孤单的。
可是艰难地卸下盔甲,孩童的身上却已经满是伤痕。
“唐溪芹,”何月折说,“你和我一样,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
“你说,‘我们没有家,我们没有社会关系,我们遭受欺凌,我们每个人,都是在那个世界里苟延残喘’,那你看着我的眼睛,我问问你,我们费劲千辛万苦买下的那个叫什么,我们五个之间算什么,我们每个人拼了命撑起的这片小小的天,它明明可以保护我们不受欺凌,它算什么?”
“……”
“你既然明白‘不可以奢求明天’是为了让大家懂得活在当下的重要,那么你做到了吗,唐溪芹,你告诉我,你活在当下了吗?”
“我……”
“你没有,唐溪芹,你从来没有活在当下,你一直活在你的过去里。”
“……”
“……”
“……”
“唐溪芹,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加入我们,后悔和我们成为朋友。”
“……”
“……”
“队长,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唐溪芹的声音疲惫,却温柔,“能和你们成为朋友,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也是让我活下去的动力。”
“是吗?”
“当然。”
“……”
“队长,我不是在骗你。”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何月折扬起一个笑脸,“对了,你来这里,是还有什么事要做吧?”
“……”沉默片刻,唐溪芹点点头,“嗯。”
“跟过去的你自己有关?”
“嗯。”
唐溪芹说,她来到这里,是为了拯救过去这个只会一味承受的自己的。
何月折于是问她,她打算怎样拯救那个她自己?
唐溪芹想了想,回答,她觉得她可以出手让那些坏孩子知道伤害别人的不好,或者让她们受到批评,这样,一劳永逸,过去的自己就可以不用被她们的阴影笼罩了。
何月折于是又问她,这样的话,那个只会一味承受的她自己会因为她的这个行为有任何的改变吗?
唐溪芹沉默了。
她是最明白的,这样的行为没有任何用。
因为这群坏孩子走了,还会出现另一群坏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坏孩子是从来不缺少的。
而她如果只是从坏孩子那头解决问题,那个只会一味承受的自己并不会有任何大的改变,所以……
“所以,你想到好方法了吗?”何月折问道。
“嗯,我想,我应该想到了。”唐溪芹回答。
所以,她应该想办法让过去的自己振作起来。
“哗啦啦……”
“哗啦啦……”
唐溪芹没什么钱,除了养母养父给她的那些□□,她只有每周偷偷溜出学校打零工赚的钱,而这些钱她还得留着买药。
用着按照书上配方自制的没什么效果的洗发水,唐溪芹打开了水龙头,水快速地流出,下面表上的计数开始疯涨。
“呃……”洗发水顺着黏在脸上的头发流进眼睛里,一阵刺痛。
幸好洗发水不多,没一会就冲干净了。
唐溪芹拿起毛巾擦了擦眼睛。
镜子里,女孩瘦削的脸上,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自下而上生长着,双眼因为洗发水而通红一片,湿答答的头发被她撩到耳后。
“……”
“……”
女孩咧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这八颗牙齿却全都是歪歪扭扭的,缺斤少两。
“……”女孩的嘴角缓缓放下。
身上的臭泥被洗掉,但大概是因为里面有别的东西的缘故,一大堆泥土堆在下水口,发出“唔噜唔噜”的可怕声音。
她蹲下,骨节分明的小手一点一点把泥土刨开,将堵住下水口的那团肉从下水口的缝隙里扣出来。
指甲里,很脏,是她的肉,一股怪味,很脏。
女孩吐了起来。
泪水混合着泥土、肉还有内容为草和各种不明生物的呕吐物,以及几颗带血的牙齿,被一点点清理干净。
“……”女孩拿着自己的洗发水和肥皂回了宿舍。
宿舍门上,写着一如既往的肮脏的话语,女孩没有管,只是径直推开了它。
“……”
“你是……?”
“你好呀。”
“你……”
“嗯?”
“又是什么捉弄人的小把戏吗?”女孩低垂着眼睛。
“捉弄人的小把戏?不不不,”穿着漂亮衣服的人偶背着手,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很愉快,“是安慰人的小把戏。”
“……”女孩皱起眉。
“来,把手伸出来。”人偶招呼道。
女孩迟疑片刻,站在门口,没有动弹。
“哎,不错嘛,”人偶的反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我还以为你会乖乖地过来呢。”
“你……”
“让我们来玩几个简单的小游戏吧。”
“……”
“首先,我来猜猜你的名字是——唐溪芹!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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