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么,你今天为什么伤心呢,我也来猜一猜吧——哦,是不是因为受欺负了?”
“……”
“……”
“……”
“哎,无聊!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呢?”
“你想让我说什么?”
“就说,‘哇,你好聪明呀’,或者是,‘天呐,你竟然全都猜对了,太厉害啦’之类的话啊。”
“……”
“无聊无聊!”
“你,”女孩看着坐在自己小桌子上,翘着腿一晃一晃,满脸不满的人偶,疑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哼,你不是都猜到了吗?”人偶“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
“对了,你,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
“对呀,就是你以后长大了,想要干什么?”
“以后”“长大了”……
“我只想活着。”
“如果可以的话,”女孩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想,学弓。”
“学弓,哦,好梦想!然后呢?”
“然后,”女孩抬起头,看向那扇摇摇欲坠的窗户,“我要……”
“砰!!”
那扇摇摇欲坠的窗户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狂风吹了进来,女孩顿时怔愣在原地,没有说完的“梦想”咽了回去。
然后,花瓣,紫色,红色,黄色,粉色,无数各种颜色的花瓣从窗外轰然扑了进来。
花瓣轻轻打在女孩身上,却不是疼痛,而是有些像一个、一个拥抱。
那些花瓣轻轻地拥抱着女孩,抚摸过她的伤口,牵起她的双手,它们温暖、带着春天的盎然生机,将女孩刚冲过冷水的身体捂热。
“你好,唐溪芹。”
花瓣中,一个梦幻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说:“我是来自未来的你。”
“这些,是我给你的小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总之……”
“我很喜欢。”还没等那个身影的话说完,女孩就说道,“我很喜欢,谢谢你。”
“是吗,那就好。”
身影的面容模糊,但女孩就是很肯定,她正在笑。
就像她很肯定,这个人真的是来自未来的她一样。
“你今天,肯定受了很多委屈吧?”身影的声音温柔,“辛苦了,这么久以来,都一直一个人承受,辛苦了,真的辛苦了。”
“……”
“抱歉,我,我……”
“你怎么了?”看见身影转身,女孩有些着急地上前几步。
“没什么,我只是,我只是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
“……”
“我一开始知道要来见你的时候,我是很抗拒的,因为我害怕看到你,就想起过去的一切,我好不容易才忘记它们的,我真的不想、不想……”
“未来的我,你,还是没有成为一个刀枪不入的坚强的人吗?”
“不,不,我大概是成为了,只是,只是……”
“只是你还是忘不掉我,离不开我,只是你还是和我一样,被困在‘囚笼’里面,是吗?”
“……”
“可是你本来就不需要忘记我,离开我。”
“……”
“……”沉默片刻,女孩开口,“你就有那么讨厌我吗?”
“不,不,我不讨厌你,我不讨厌你的……”
“但是你抗拒和我见面,因为你害怕我,害怕过去。”
“……”
“……”
“……”
“哎,未来的我。”女孩拍了拍那身影的肩膀,“你给我送了礼物,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吧。”
“什么……?”
唐溪芹回过头。
一个小小的、瘦弱得不成样子的女孩正笑着,是标准的八颗牙的笑容,很好看,很好看,湿漉漉的头发遮住她脸颊上的伤疤,那是勇敢者的勋章,目光下移,女孩的手上,一束花被用头发扎起来,花朵鲜艳,被她递到自己面前。
“好漂亮……”唐溪芹呢喃。
“是吧,这可是我花了好久时间才找到的。”女孩举着各种各样的花,说,“未来的我,为了感谢你为我带来报春花,为了感谢你让我明白了‘刀枪不入’的真正秘诀,为了感谢,你让我的春天到来。”
“——我把我的一整个春天都送给你啦。”
“……”
“……”
“……”
“谢谢你,谢谢你……”
唐溪芹蹲下身,抱住了女孩。
女孩瘦弱的身躯却那样□□,像是一把武器,尖锐,无所畏惧。
“谢谢你让我明白,原来我最需要的,是接纳自己的过去。”
何月折第一次见到唐溪芹,是在野外,一片属于流浪者的区域。
那天,她接了委托到那片区域捕捉一种会钻地的生物,钻地鼬,却因为情报不够充分,她奋进全力也无法活捉住它们,被它们围攻,陷入了险境。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支箭矢穿过杂草,直直地穿过了围攻何月折的钻地鼬的心脏,紧接着,又是一支,一支。
数十支箭矢从不同角度射来,精准地解决了所有的钻地鼬。
“哈,哈……”何月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上被钻地鼬咬出的伤口不大,却很深,像一个个小洞,被染成黄色的血液从里面汩汩冒出。
“又是来捉钻地鼬的。”
地上一片钻地鼬的尸体,一双挂着各种装饰品的靴子踩了上来,一个穿着有些怪异的女孩出现在何月折眼前。
“喂,你们应该知道钻地鼬很危险吧?”女孩带着用树皮做的面具,声音闷闷的,“为什么还要来送死?”
“因为……”何月折捂住伤口,看向女孩,“因为要赚代币……”
女孩注意到她的目光,不情不愿地伸出手:“看在你和我差不多大的份上,把手给我吧,我拉你起来。”
“哦,谢谢……”
何月折流了很多血,整个人已经有些晕乎了,没有问女孩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救自己的真实原因究竟是什么,她伸出手,搭在了女孩的手上。
女孩的手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扶着她慢慢地往一个方向走去。
“我们……”何月折问,“要去哪里……?”
女孩偏过头来:“你中了钻地鼬的毒,我家里有应对的药草,我、我也是看在你跟我年纪差不多的情况下,才勉为其难地带你回我家去给你治伤的!”
女孩的侧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疤,何月折看着那道疤,却因为似乎是中毒了,那道疤逐渐变成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在女孩的脸上蠕动、啃噬。
她伸出手,颤巍巍地戳上那些小虫子:“虫子……好多……咬你……”
“哎,你好歹也是接了委托来的吧,连钻地鼬的牙有毒都不知道吗?这下好了吧,中毒了,都产生幻觉了!”女孩叹口气,“哎,也就幸好是我了,不然你现在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何月折听不太清女孩的话,只听见“中毒”这个模糊的词语,她还以为女孩是说她的疤是中毒造成的,于是问道:“你……疼吗……?”
“……疼疼疼,疼个鬼!”女孩沉默片刻,龇牙咧嘴地回道,“真是的,你就一点警觉性也没有吗!要是我是什么坏人,给你拐到什么强盗窝里去了怎么办?!还在这里假模假样地关心我,真是的,你以为你是谁啊,不就是一个陌生人嘛!”
“啊……”何月折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要是你是坏人,那我就杀了你好了”,转而笑了笑,天真道,“可是你……很好……不像……坏人……”
“‘不像坏人’?喂,又不是所有坏人都会把‘我是坏人’这几个大字写在脑门上的好不好!”
“哦……”
“你哦个什么鬼呀!”
“……”
“喂,哎!你干嘛,晕了吗?”
“……”
“……真是的,麻烦死了。”
女孩把何月折放在一个石头上,然后蹲了下去,将何月折歪歪扭扭地背在了背上。
“……”
“……”
“你看……我……猜对……啦……你……是……好人……”
“装晕也就算了,但是,你,一定,要,这样,子,说话,吗?”
“我……没有……力气……嘛……”
“没有力气那就好好睡一觉啊,闭上你的嘴巴吧。”
“你……嫌弃……我……”
“呃,对,我就是嫌弃你,你、你说话一顿一顿的,我、我听的耳朵疼!”
“啊……那……好吧……我……不……”
“嗯?”
“……”
“哎。”
等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何月折已经到了一处山洞内,身上盖着一条厚毯子,旁边不远处就是正燃的很旺的篝火。
女孩正坐在篝火旁边,撑着脸用火拣无聊地夹着有些濡湿的木头玩。
点点火星升至空中,然后消失,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并不令人厌烦,反而让人感到舒适。
身上的伤口全部被处理过了,用绷带绑好,头脑也十分清晰。
“我……咳咳……”何月折刚一张口说话,风灌入嘴里,她的嘴里顿时好苦。
“醒了?”女孩斜斜地看过来,“我给你喂了一些解读的药,可能有点苦,但是我没有糖,所以你就忍忍吧。”
“咳咳……”
“……”
“咳咳咳……”
“喂,别装了,那药可没有那么苦。”
“不是……咳咳咳……辣……辣……很……咳咳……呛……”
“辣?”女孩皱眉,然后又恍然道,“哦,我好像煮药的时候顺手加了几勺辣椒粉。”
“咳咳咳……”
何月折感觉不止几勺,这恐怕得有一整罐。
女孩一边憋着笑,一边舀了杯水过来递给何月折。
一杯凉水下肚,冰冰凉凉的,何月折顿时好了许多,也没有一张口就咳嗽了。
把水杯递回给女孩,何月折再次靠在了身后的干草垛上,把手塞进毯子里,虽然这毯子有些扎手,但是也很暖和。
女孩放完水杯,走过来,坐在干草垛上。
“……”
“……”
“你住在这里吗?”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为什么?”
“为什么?这需要什么为什么?”女孩仰倒在干草垛上,“嗯,如果非要说个为什么的话,那大概就是因为我没有家吧。”
“……”
“……”
“你的弓用的很好。”
“哦。”
“为什么想学弓?”
“因为弓很方便啊,既可以精准地杀死敌人,又可以很好地隐藏自己。”
“……”
“我不喜欢受伤。”
“哦,我在论坛上看到过,有人写的仙侠小说,里面的那些人就会各种仙术,都不需要近战,就可以很轻松地击败敌人,还有什么魔法,也可以,哎,可惜我们这里没有那些好东西。”
“……你的话题是不是转变的有些快?而且,什么小说啊,论坛上还有人在写那种东西吗?”
“当然,还是半个月更新一次的那种。”
“……”
“要是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到那种仙侠世界里去,学学怎么画阵法,然后就可以把所有敌人一网打尽。”
“你看起来不是这种人。”
“什么人?”
“会用阵法的人。我看了你和钻地鼬的战斗,你打起来完全不要命,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都不管。”
“哦……”
“……”
“对了,我再给你讲讲魔法吧,就是那种可以……”
“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
“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不喜欢。”
“真的吗?”
“真的,一点也不喜欢。”
“骗子。”
“喂,我可不是骗子,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而已,学生哪里会说谎呢?”女孩直起身。
“学生?这里怎么会有学生?”何月折翻过身去,和女孩对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加入我的小队?”
“加入你的小队?”女孩撇了撇嘴,“不要,不感兴趣,拒绝。”
“为什么!”何月折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可以给你糖,这样,以后你喝药就不会再觉得苦了。”
“……你很聪明。”
“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答案啊……唔,好吧,我同意了,初次见面,”女孩朝着何月折伸出手,“我是唐溪芹,很高兴认识你。”
“嗯,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何月折也笑眯眯地伸出手。
两手相握,然后松开。
女孩的动作很迅速,何月折明白她实际上并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
“好了,队长,可以这么叫吧?”女孩随即从干草堆上轻盈地跳下来,“我还有别的事要在这附近做,明天还是在这里见?你来接我?”
“不,蜂鸟小队,不可以奢求明天,所以,你要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何月折拉住她的衣角,“不可以走!”
“你们这什么怪规矩啊……”女孩不解,但往外迈的步子还是停了下来,她回过头,静静地看向何月折,“算了,入乡随俗,带路吧,队长。”
“好。”
然后,又是伸手,何月折被她从地上拉起。
看着女孩收拾好她的包裹,一个差不多有她三个头大的包裹没一会就收拾好了。
而趁着女孩不注意,何月折直接跑出了山洞,眯着眼睛舒服地享受着晚风。
“哎,你慢点,身上还有伤呢!”
“我不疼!我就去吹吹风!”
“不疼也给我乖乖听话!”
“为什么!不要!”
“啧,队长,不对,你叫什么名字?”
“何月折!”
“什么?”
“何月折——”
“……”
“我叫何月折!”
一轮弯月,没有星星,它孤独地伫立在那里,无数荒草朝着它叩拜。
而那个笑得开心、打从一开始就是抱着拉自己进队的想法来到这里的女孩,正站在它们中间,弯月在她身后,微光粼粼。
唐溪芹不禁怔住。
“接稳啦!”女孩笑着,将一个东西抛到空中。
唐溪芹伸手接住,握紧的拳头打开。
——是糖。
“……”
荒草和风正着急地推着她往前,可是她的身体就像是钉在了原地一样,竟没有丝毫动弹。
浑身僵硬、冰冷,唐溪芹手里的糖正在发烫,烫的快要把她的手掌心烫出一个洞来。
“你……”她抬起头,原以为女孩会已经跑远。
可是,女孩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她。
相视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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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猫头]感觉自己是个标题废物,难过,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取出吸引人的标题!?
“……”
现在的唐溪芹和何月折刚认识她时候的她,已经不太一样了,她变得锐利、沉稳,失去了那股稚嫩的孩子气。
以前她们总会一起追更的那部小说,不久前也断更了,故事里主人公的故事戛然而止,属于她们的珍贵的来自童年的这份回忆也就此封存。
何月折摇摇头,将回忆从脑子里甩出去。
她重新看向正用【魔法】【生成】着报春花的身影。
“唐溪芹。”她说,“我记得,使用【魔法】实际上是在消耗生命力吧,你是打算用这么多花淹死小时候的你自己?”
“……嗯,是这样没错。”唐溪芹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她看向何月折,声音平淡,“不过不是淹死,只是一个小惊喜而已,这样一大堆花瓣破窗而入,想想就很震撼。”
“唔——”
“你想说什么?”
唐溪芹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双手却仍然不停地挥动着,无数报春花出现在她手下的草坪上,堆了整整有半个人高。
“哼哼,没什么,”何月折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跟她自己头一样大的糖,抛给唐溪芹,“吃糖。”
少女稳稳地接住,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谢谢。”
“还挺有礼貌嘛。”何月折撑着下巴。
下午的微风温度正正好,不冷不热,吹动人偶的衣服,何月折懒洋洋地眯起眼。
唐溪芹没有再回话。
“……”
“……”
“哎,唐溪芹,”何月折再次叫道。
“……怎么了?”
“糖的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是熟悉的味道。”
“哎,真的嘛,我还以为没有成功呢。”
“……这是你做的?”
“对呀。”何月折叹口气,“哎,过了太久了,我还以为我已经忘记做法了呢,看来还是没有啊。”
然后她又拿出一颗糖,剥开,塞进自己嘴里:“嘶,好酸……”
“……”
“你骗我!?”
“那不是想让你也尝尝这糖有多酸吗?”
“唐溪芹!”
“干嘛?”
“……”
“……”
“喏,拿着。”
“什么?又是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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