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会说话了,可是这座店里全都是死人、她们都不会说话了。
“铮——”
又是一支箭矢,擦着何月折的手,刺入木桌上。
沸腾的热浪掀起箭矢上绑着的布条,何月折颤抖着手将它取下。
——[七日后,主城见。]
上面清清楚楚地用血写着。
她把这根布条绑在手腕上,那冰凉的宛如新鲜的血液触感让她一个激灵,浑身抖了抖。
绕过流着血的尸体,也顾不上身上溅上的血,何月折走出火锅店。
夜晚,星空,多么唯美的场景,在何月折看来,却是那么孤独寂寥。
“喂,今天吃的好吧,我可是点了店里所有的招牌,就为了庆祝咱们今天的胜利!!”
“好!太好了!我肚子都吃撑了!真的太好吃了!”
“主城那边的火锅店确实不如这边的,看来以后我们可以常来这边吃。”
喂,骗人的吧?
“好远啊,这次过来都走了好几天呢,还是让这家店开到主城去好啦。”
你们不是丢下我了吗,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小述好主意!一会我就去跟我母亲说,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她应该不会拒绝。”
可是,这还是你们吗?
“唐小姐,好大气哇!”
你们还认得我吗?
“唐小姐大气。”
你们还记得我吗?
“唐姐姐大气!”
你们还会叫我何姑娘,和我一起战斗,一起笑,一起哭,一起做花环吗?
“哼哼,那肯定,走,我们去逛街,今天的所有消费,我买单!”
“好耶!”
我,我……
“好哎!”
我也想,和你们,走在,一起,啊……
「叮咚!种子何月折,您的成长进度已更新!」
「叮咚!种子何月折,您目前的成长进度为:46%!」
少女少男们往地平线的尽头走去,星光披在她们身上,欢笑声铺就一路。
「宿主……」
「……」
「我会陪着你的。」
「……谁要你陪啊,我只想要她们,我想要待在她们身边。」
「明明终于大家在一起了,见面了,又一起准备好出发了,为什么、为什么又要离开?!」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到底为什么……?!」
「这就是它们说的拯救人类吗,就这样一次次剥夺人类最重要的东西,然后让人类陷入绝望,这就是它们所谓的拯救吗?!」
「……」
「宿主,不要中了它们的圈套。」
「……我知道,我只是,太久没见到她们,有点,想念了。」
「……」
「……」
嗯,何月折,不要中了它们的圈套,不要陷入绝望,坚持下去,否则前功尽弃。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她看着四人远去的背影,轻声说道,“朋友们,等着我。”
“这么晚到访,何姑娘是有何要事?”
“你们还记得我。”
“当然,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
“……”何月折跪在墙上,看着下方穿着黑袍的师季宁和师季雪,“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们曾经是生死相依的同伴。”师季雪冷哼一声,道。
“在这个世界吗?”
“嗯。”
“季雪,你怎么变得这么冷漠了?”
“季宁,收起你装可怜的小伎俩吧。”
“你们两个姓师,是跟我姓的吗?”何月折问道。
她总感觉师莲是她的名字,何月折也是她的名字,但是她记忆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叫过她“师莲”。
“……不是。”沉默片刻,季雪回答,“你来是想问什么?”
“我以前是不是来过这个世界?”
“对,”季雪干脆地答道,“你很早以前来过这个世界。”
“那我们也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嗯。”
“那我,是不是,跟你们说过些什么?”
“你只是说你会来拯救我们,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那,我那时候,是不是和现在很不一样?”
“都是你,能有什么不一样?”
“……”何月折想不起丝毫关于眼前二人的记忆,只好笑笑,“我要走了。”
“嗯,习惯了。”季雪文。
“去哪里?”季宁问。
“你要走了?!”冲过来的季安尖叫。
“嗯,”何月折说,“去赴约。”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季安问。
“会有危险吗?”季宁问。
“不要再做傻事了,你明明可以活下去的。”季雪别过头,说。
“不能。可能会。还有,季雪,我不会做傻事的,以及,我会活下去。”
“这也是你们一直以来所相信的,不是吗?”
第189章
事不宜迟,何月折趁着夜色正浓离开了莲花宗,用身上仅剩的钱租了匹马,买了张地图,匆匆往主城赶去。
离开繁华的街市,莲花宗外围的商铺和住宅越来越少,逐渐变得荒凉。
稀稀疏疏的灯笼挂在房子门口,随沙尘、随风,静静摇晃着。
光影婆娑、细碎,忽然又变得亮堂。
何月折眯了眯眼,这才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山坡上,似乎有座挂满了灯笼、点满了蜡烛的寺庙。
既然要准备长途跋涉,那不妨进去拜拜。她心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吁——”她于是便翻身下马,牵着马走近那寺庙。
寺庙的门上没有牌匾,旁边也没有石碑,零零散散的有几个穿着破旧衣裳的人盖着草、缩在墙边休息。
把马拴在树上,何月折尽量轻地走进寺庙。
寺庙不大,刚一走进就能看到红色的蜡烛立在台子上,燃烧着,闪烁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
“……你好。”烛台旁的阴影处,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婆婆走出,手里端着一盏油灯,声音苍老。
愣了愣,何月折朝她点点头:“你好。”
“来许愿的?”老婆婆问。
“嗯。”
“请。”
老婆婆抬手,指向地上摆放着的发黄的垫子。
“哦,好。”虽然是夏天,但这寺庙内却意外的让何月折感到有些冷,她不自觉地搓了搓手。
跪在垫子上,调整好姿势,何月折看向还站在一旁的老婆婆:“还有什么事吗?”
“……”老婆婆的脸在灯火的映照下模糊不清,她说,“小姑娘,拿着这个油灯,暖暖手吧。”
鬼使神差地接过油灯,何月折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的这东西并不烫,只默默地传来一股股温暖的热意。
“……谢谢。”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您说什么?”
“没什么,小姑娘,赶紧许愿吧,时间不早,这儿要关门了。”
“哦。”
“……”
“……”
“哎,你是新来的吗,是不是饿很久了?我这里有一小块馒头,你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吃吧?”
“……”
“那个,你是睡着了吗?”
“没有,”何月折睁开眼,看向身边一直说话的女孩,又闭上,“我是来许愿的,不是来这里……”
因为没有家,没有工作,无处可去,只好居住在寺庙里,何月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样的人。
“哦,哦,你是来许愿的啊,那很好啊,像我们这样的人,本来就应该越来越少才好的嘛。”
小姑娘脸上有些脏,衣服上灰尘仆仆的,头发却干净利落地扎好。
她长得不算好看,但又很好看。
她的眼睛不够大,但是亮晶晶的,她的鼻子不够挺,但是那本来就是用来呼吸的东西,不挺也没有关系,她的嘴巴不够小,但是笑起来,很阳光,比太阳还要耀眼。
这样的女孩很平常,很常见,但她们努力生活着,所以她们又显得那样特别。
“姐姐……”又是一个小女孩从烛台背后钻了出来。
“阿果,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乖乖躺着。”女孩把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小女孩的身上,把她往烛台后推。
“姐姐,我冷……”小女孩扑进女孩怀里,灰扑扑的脸埋在她的臂弯里,声音软软的。
“不是才有了新被子吗,怎么还会冷呢?”
“被子,湿了,冷……”
“谁干的?!阿果,是谁干的?是不是又是村子里那个?!”
“阿果不知道……”
“哈,好了好了,你去找婆婆,先跟她睡一晚上,姐姐有些事。”
“好……”
“……”
“抱歉打扰到您了,我现在就走。”
“……”
“……”
脚步声逐渐远去,何月折再次睁开眼时,女孩的身影已经不见。
那一小块和婴儿拳头差不多大小的馒头还留在烛台上,任由虫子啃食。
放下你的念头吧,何月折,何月折对自己说道,这世上正在受苦的人那么多,你救得了一个,那么其他的呢?
不要试图插手别人的命运,不要试图改变别人的未来,不要对这个世界倾注太多的情感,不要沉迷其中……
要想活着走出这个由理想国为她量身定制的世界,她必须得独善其身并拒绝对一切伸出援手。
愿望已经许完,何月折放下油灯,最后看了那像一眼,随后走出了寺庙。
寺庙外的流浪者越来越多,她们磕着头,嘴里念叨着什么。
何月折没敢看她们,只是走到树旁牵起马,走远了些,然后动作熟练地跨了上去。
从莲花宗到主城,共需要跨过两条河和两座山,中间还要经过三个小城镇、许多村子。
途中何月折遇到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这个世界在她们的话语中,逐渐变得完善起来。
在这个世界里,人、妖、鬼,互相制衡,但独独没有修仙者,因为几百年前的一场变故,修仙者被屠杀殆尽,现在的人们无法修仙,连以前比比皆是的仙术也少有人能使用。
而鲜少的遗留下来了仙术的几位,共同在现在主城的地方建家,后来势力扩张,吞并了其他小城,这才有了如今的盛况。
现在,主城极尽繁华,能在里面居住的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人,还能受到几大家族仙术的保护,她们内部的人都称呼主城为“白玉京”。
因此许多人们都想要挤进主城一睹盛景,只是……
“哎,不知道进主城什么规矩啊?东西呢,钱呢,你一样都没有就想进来?!”
“大、大人,之前进主城的时候不是只要是——”
“哎哎哎!!谁说的,那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规矩改了,那你们就得给我乖乖地遵守,听到没有?!”
“大人,可是、可是我孩子还在城里等着我,我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钱和东西,就、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通融一下?那后面这么多人,难不成每个我都要通融吗?!”
“哎,说明白点,夫人,我是在这里看门的,不是来这里给你们做慈善的。”带着高帽子的男人捋了捋胡须,朝着那妇人挥了挥手,“行了,赶紧走吧,别耽误其他人。”
“大人,求求你了,我孩子她生了重病在城里治疗,现在医馆正等着我送药草过去呢!”那妇人抓住了男人的手臂,哀求似地泣道。
“放开我!放开我!!这主城里的医馆怎么可能会要病人的家属亲自去采药草?夫人,你就算是再想进去也不能说这种谎啊!”
“什么?我、我没有说谎啊,这是真的,是真的!”
“那个夫人啊!东边的山上植物挺多的,你这药草看着不太够,要不然还是再去采一些吧?”
“……”妇人跪倒在地上,“我、我明白了,我走,但是小伙子,这些钱给你,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我的孩子?她就在刘花医馆,求求你,求求你。”
她说完,重重地磕下几个头。
“夫人,”男人面色凝重,“我们有规矩,您还是赶快走吧。”
“好……”没有抓狂,也没有再向队伍里其他人求助,妇人从地上站起,绝望地扫视过这个繁华得好像是用无数金子与人命搭建而成的主城。
而身上是沾着泥土和草叶的朴素布衣,手上长满老茧,还有一双因长年劳作而损伤的膝盖,夫人一瘸一拐地离开,留下一地泥土,又被人快速地扫去了。
“下一位——”带着高帽子的男人又捋了捋胡子,看向何月折,“小姐,请出示你的东西和入城费。”
“我没有。”
“那你来这里干——”
“但是我有这个,可以抵……”
“喂,护卫队吗,又来了一个带着妖丹的人,你们应该感兴趣。”
“……吗?”
“当然可以了,小姐,”高帽男人换了副面孔,笑眯眯地看着何月折,躬身,“您既然有能取得妖丹的能力,怎么不直接去找护卫队呢?”
“怎么,有问题?”
虽然何月折的确一早就在旁边的城墙上看到了护卫队紧急招募队员应对妖的告示,但对她来说,她其实不太想加入护卫队,所以就干脆跑来辨别人和妖的队伍里排队了。
她挑了挑眉,把被男人目光灼灼盯着的妖丹收进了腰包里。
“呃!”男人回过神来,歉意地说道,“抱歉抱歉,我太久没见过这么好的妖丹了,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来。”
“赔钱。”见鱼儿上钩,何月折果断伸出手。
“啊?”男人呆住。
“这种上好的宝贝是给你白看的?要是你走漏了风声到时候害我被人追杀,我该怎么办?”
身上没有钱,又没有快速赚钱的途径,何月折只好讹人了。
“小姐,这、这,这不好吧?”
“不给钱,那么我有合理的理由认为你是想杀了我取回你同类的东西。”
“不,不,等等,同类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是妖哦。”
“小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的!”
“那就赔钱!”
“哎哟喂,好吧好吧,给您,这些是我现在身上全部的家当了,多的……”
“嗯?”
“有有有!有的有的,等您进城了,应该会被护卫队招揽,到时候我把钱给您送过去……”
“我叫何月折,别送错人了。”何月折拍拍他的肩膀,“另外……”
“小姐,听说您有妖丹,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
话还没说完,护卫队的人就到了跟前。
女人身着板正的衣服,头上戴着一个矮帽,衣服和帽子上都有画着某种图饰的刺绣。
“啊,您终于来了,孟队长!”
“哦,差点忘了介绍,我叫孟青山,是护卫队的队长,这次前来是想邀请小姐您加入我们的队伍,为护卫人类效力,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女人伸出手。
孟青山?
“当然愿意。”何月折也伸出手。
两人相握,随后往城内走去。
“对了,孟这个姓似乎没那么常见?”
“是啊。”
“说起来,我来这里的路上遇见了一位叫做孟关莺的姑娘,她……”
“她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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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可怜][可怜][可怜][可怜][可怜][可怜]
第190章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的小莺儿,你怎么就这么可怜,你明明可以享受着这里的荣华富贵,幸福一生,怎么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那群可恶的人/贩/子!都怪母亲没有保护好你……”
“孟队长……”
“……抱歉,关莺是我的女儿,十三年前被人带走,我如今再听到她的消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时间、一时间有些情难自控,抱歉。”
“没事的,孟队长,关莺姑娘她,很勇敢,在那样的情况下也努力反抗,她真的很勇敢。”
何月折没有说出孟关莺是妖的事情,因为眼前女人已经年迈,看着她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泪水,何月折不想再让她更加难过。
再加上,她无法确定孟关莺是妖这件事是否和眼前的女人有关,现在身在她们的地方,自己不能太过于冒险。
“是啊,她真的很勇敢,小莺儿向来就是如此勇敢的。”孟队长双手捂着眼睛,“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要是、要是她没有这么勇敢,是不是她就不会因为想救自己的朋友而被抓走了……?”
“孟队长,勇敢是好事,做错的是那些坏人,”何月折说,“所以,我们应该做的,是惩戒那些坏人,而不是……”
“何姑娘,你说得对,我的小莺儿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坏人,”孟青山突然拉住了何月折的手,“不知道你有没有线索,可以抓住那些坏人的?”
“抱歉,我们去的时候,那里的人已经全部搬走了。”何月折摇摇头。
“这样啊,嗯,也正常,他们向来狡猾。”孟青山遗憾地笑道,“何姑娘,多谢你,真的,多谢你给我带来小莺儿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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