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弟弟明年也要来纽约念书, 我和他叔叔其实希望他能再多留一段时间,起码照看一下弟弟,等他弟弟毕业了, 他也能帮忙内推进华尔街。我和他叔叔在美国那边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如果你有空,能不能劝劝他?阿姨先谢谢你啦。】
屏幕的光映在她的眉眼间, 照亮了那双平静的眼睛,她静静盯着那几行字,这种语气, 她再熟悉不过,是母亲在应对亲戚、长辈时惯用的措辞,温和、周全。
可她太清楚了, 这些客套的语句, 背后藏着的是一种极为隐秘的力量, 不催你, 也不逼你, 却足以让你意识到自己被寄托了期望,那种期待温柔得让人无法拒绝,更让人难以转身离开。
她当然不是不理解周妈妈, 那个从她幼儿园时就待她极好的长辈,温和得近乎慈爱,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可越是这样,她越清楚这条消息的分量。
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一种她从小到大无数次经历过的、带着克制和无声压力的重量。
她被教育得很好:不能任性,要懂分寸,知进退,不让任何人失望,她总是那个让家人最满意的选项,却从来不是被允许软弱的那一个。
她知道,周越从小就没真正拥有一个可以无条件依赖的“安全港”。
他总是怕自己走,总是想让她留下陪着他,那不是简单的撒娇,而是他用尽力气才能说出口的请求。
她不是没想过留下,可她很清楚,她走进的,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爱情,而是一整副沉甸甸的人生棋局。
不知怎么的,忽然把她拉回到很久以前的夏天。
那时的周越,还只是个比她小几岁的邻家男孩,白净、沉静,总安安静静地和她一起在书桌前写作业。
每次他仰起头唤她“知遥姐姐”,声音都软软的、轻轻的,带着甜意、暖意,还有那种只属于少年时代的依赖与纯净。
那个夏天,他常常抱着作业本跑来她家,悄悄坐在她书桌旁写字,不吵也不闹,只有笔尖与纸张摩擦的细沙声,以及老旧电风扇在角落里嗡嗡作响。
作业写完,两人搬着小板凳坐在客厅等着看电视,她端出切好的冰镇西瓜,一人一块。
他晃着腿,咬下一大口,汁水顺着嘴角流下,笑得毫无顾忌:“遥遥姐,这样的夏天真好。”
只是,那本属于他们的夏天,像一本还没读完的书,被突然合上,再翻开时,已经再也找不回那一页。
后来,周越搬出爷爷奶奶家,跟着再婚的母亲住进离学校更近的新小区。
还是同一所中学,她读高中,他刚上初中,校服颜色不同,却依旧会在操场围栏、教学楼长廊里不经意擦肩,生活换了背景,却没真正切断他们的联系。
高考那年夏天,她把多年积累的笔记与习题册分类装箱,最上面压着一本厚书,对她是终点,对他是桥。
三年后,周越考进她的大学,又过几年,她在哥大读完硕士,回国进合益实习。
某个傍晚,她推开家门,茶几旁坐着个清瘦挺拔的青年,白T、浅色牛仔裤、细框眼镜,正与她母亲交谈。
周越侧脸安静冷静,眉眼间隐约有少年时的影子,却多了几分被时间打磨的沉稳。
那天,他来请教出国申请,专心听她讲专业方向与推荐信,眼神里有初生的自信,也有久违的期待,那个曾在她书桌旁写作业的少年,终于走上了与她平行的路。
往事一段一段在她脑海里翻涌回溯,从家属院的蝉鸣夏天,到客厅茶几旁的白T少年,再到重逢时逆光而来的青年。
画面像被风吹乱的底片,闪过一幕幕清晰又遥远的细节,最终定格在那晚酒吧外的风雪里。
夏知遥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他多久,她只知道,自己是能离开周越的,不是没有痛,也不是没有留恋,她早就学会了在该走的时候抽身,这是多年自我保护留下的本能。
可她不知道,周越能不能接受。
他从小习惯了失去,父母的分开、家里的重组、亲情的分割,这些他都挺了过来,可那并不代表他能承受她的离开。
她怕这一次的离开,会成为他心口一道无法弥合的疤痕,怕自己会变成那个将最后一点温暖抽走的人。
可她更清楚,如果留在这里,某一天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在现实和期待的重压下慢慢变形,直至面目全非,这是一个她能负担的痛,却不一定是他能承受的痛。
许久之后,她缓缓垂下眼帘,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回复道:
【阿姨您放心,我会好好劝劝周越的。】
门被轻轻推开,周越洗完澡走进来,脚步刻意放轻。床头灯暖暖地亮着,夏知遥靠在床上看书。
周越眸光一软,走过去俯身,把她整个人轻轻抱进怀里,低声道:“别看书了,看我吧。”
她没有挣开,只是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半分慵懒半分调侃:“你又来这套。”
可她依旧没动,任由他的体温一寸寸渗进来,那种被牢牢拥住的感觉,太熟悉,也太容易令人沉溺,以至于她明知道自己该保持距离,还是没能推开。
几秒后,她察觉到他手的轨迹开始变得不安分,指尖若有若无地描摹着她的轮廓,轻柔之下带着难以忽视的渴望。
她微微皱眉,语气无奈又带点揶揄:“这两天平均一天两三次,你是不是偷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周越低头笑了笑,唇角扬起一个不太正经的弧度,眼神却灼热得像点燃夜色:“你就是我的chun药。”嗓音低得像羽毛扫过,又燥得像火焰,贴在她耳边落下,带着足以叫人心跳失序的温度。
她瞪了他一眼,原想装出不耐烦,偏偏脸颊还是慢慢泛了红。
可他的手已经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直视那双带着笑意却深得近乎执拗的眼。那里面,不只是欲望,更像是一种深不见底、只为她一人的占有与贪恋。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更低了,像在夜色里许下只有她能听见的诺言,“我对你的渴望,从来不只是身体上的。”
她喉结轻轻滚动,伸手推了他一下,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依旧轻松:“我警告你,别老往我这儿凑,有空多去楼下跑几圈,自己散散火。”
可声音已经软了,眼神里那点波动根本藏不住。笑意里夹着羞意与不舍,就像晚风吹皱水面的一层微光。
周越低低笑着,额头轻轻贴上她的,鼻尖几乎擦过她的脸,语气像拗不过她的温柔诱哄,又带着点倔强:“你越是想把我轰走,我就越想待在这儿。”
呼吸在彼此之间愈发浓重,像一道无形的脉络,交缠着夜色,也缠住了他们。情绪在静谧中缓慢升温,像轻雪一点点堆积,直至将彼此的距离完全覆住。
那一刻,他的呼吸和体温几乎将她完全包围,不给她一丝退路。
夏知遥安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周越,心里却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她没有抗拒,也不是彻底的沉溺,而是一种微妙的、清醒到残酷的意识。
她忽然想到,也许周越从未认真想过,他们之间的这种靠近,能延续多久。
周越总是用力地抱,用力地亲近,像要用这种方式确保她就在他怀里,可她明白,这种用力背后,是他对失去的恐惧。
她怕自己留得越久,他就越无法面对没有她的日子,怕有一天,她离开的时候,他会把所有的空缺都归咎于她。
圣诞节之后,纽约又一次降温。窗外的雪在一夜之间堆满阳台,天光沉暗,像是被厚厚的云压着。
屋内却始终温热,暖气安静地运转着,咖啡的香气与洗衣液的清甜味交织在空气里,像一张细密的网,将她困在其中。
周越依旧是那个早起的人,轻手轻脚地起床,煮好早餐,再蹲在床边叫她起床,有时带着清晨的吻,有时带着半梦半醒间赖人的笑意,一切都温柔得近乎完美。
可正是这份“太好”,让她越来越无法呼吸,她开始失眠,一闭眼,脑海里便会浮现那条微信、那通电话,以及自己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的话。
每一个夜晚,她都对自己说,明天再说吧,等他心情好一点,等一个合适的时间,可她心里清楚,所谓“合适”的时机,永远不会出现。
焦虑开始从心底渗进生活的每一处缝隙,她刻意避开周越的眼神。
他靠近时,她依旧会微笑、会接吻,甚至会回应那些愈发热烈的拥抱。
但她心里明白,那并不是因为安心,而是因为害怕,害怕在离开前的“最后几天”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于是,她开始用一些极小、几乎不会被察觉的动作,在周越的生活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先是书架。她趁周越上班的事后,把整排书一册册抽出来,按照颜色排列。
周越回家时,还没走到书架前,就被她从背后伸来的手捂住了眼睛。
“干什么?”他低笑着问。
“给你看彩虹。”她松开手,像献宝一样后退半步,让他看那整齐而明亮的色带,在书架上静静铺开。
那一瞬间,她假装只是为了好玩,但心底却清楚,这是她在他生活里刻下的一个小小印记,哪怕有一天她不在了,这道彩虹也会替她留在这里。
然后是厨房。她把高处的柜门一扇扇打开,把调料瓶和餐具擦得干干净净,洗碗池下方阴暗的角落,她蹲着清理了很久,直到原本的金属光泽重新显出来。
又去中国超市给他买了很多平时做饭需要的调料。
最后是衣柜,周越虽然身材很好,但对衣服的要求却出奇地随意,衣柜里几乎全是简单的男士基本款,颜色单调到一眼就能看完。
有些已经穿得旧了,领口微微松开,毛衣的袖口起了细小的球,衬衫的布料因为多次洗涤而失去最初的挺括。
她小心地将这些旧衣一件件取下,她低头翻看领口和内侧的洗标,将品牌、尺码、面料一一记在手机里,再去商场找同款,面料柔软、颜色沉稳,依旧是他的基本款,却在细节上更贴合他的身形与气质。
她记下他最常伸手去拿的几个位置,刻意将自己选的衣服放在那里。
她想象着,等他下次随意打开柜门时,第一眼看到的,会是这些由她亲手挑选的颜色与布料。
这些事情她没有和他说,也没指望他会立刻注意到。
反而希望这些细节在他不经意的某个早晨或深夜,被无声地撞进目光,那时他可能会想起她,哪怕只有一瞬。
可她也知道,这样的安排更像是一封无声的告别信,每一处被她擦亮、重新整理的地方,都是她离开的预演。
夏知遥拿钥匙打开门, 周越正半倚在沙发上。
衬衫领口大开着,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框眼镜,镜片上映着暖黄色的灯光, 衬得他眉眼更显锋利。
指尖夹着一只矮杯, 琥珀色的酒在他掌心微微晃动,映得他眉眼间染上一层温热的光, 茶几上的酒瓶已经去了半截,冰块在杯中碰撞。
他本来低着头, 听到夏知遥回来,慢慢抬眼,那双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 带着一点酒后的慵懒,却锐得像能看穿人心。
“你今天去哪了?”周越的声音带着酒气传来,带着微不可察的探究。
“附近走走。”夏知遥低头, 把鞋摆进鞋柜,动作慢条斯理,避开了他的视线。
周越放下杯子, 靠在沙发背上,指尖敲了敲杯沿,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我提前下班, 想着一起吃晚餐, 结果你不在家, 发微信你也不回。”
夏知遥把购物袋放到餐桌上。语气很淡:“手机没电了。”
他看了她片刻, 忽然站起身来, 长身的影子被客厅的灯光拉得很长。脚步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无法回避的逼近感。
走到她面前时,他低下头, 酒后的磁性嗓音几乎贴在她耳边:“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她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那种沉默,还有她身上那种仿佛随时会消失的气息,让他胸口骤然一紧,不安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夏知遥。”他喊她的名字,声音低哑,沙哑里带着一丝隐忍到极限的克制。
她缓缓回过头,与他的视线对上,,他几乎是瞬间跨过去,俯身,一把捧住她的脸。
唇在下一秒狠狠压下,带着不安、压抑,还有近乎恼怒的力道,热气与淡淡的酒香在唇齿间交缠,他的吻急切而用力,仿佛要把她从这场无声的逃离中硬生生拉回来。
直到他稍稍拉开距离,呼吸依旧灼热,低声逼问:“夏知遥,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跑到纽约来?”
她怔住,唇上还残留着他滚烫的温度,睫毛微微颤动,却始终没有立刻回答。
他直起身,眼神沉了几分,那抹极力掩藏的脆弱,在夜色下浮了上来。
“你给我说实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一点点再压就会破碎,“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眼神一寸寸收紧,语气也渐渐冷下来,带着更深的急迫与隐隐的恼意:“你在北京……出什么事了吗?”
他没等她回应,像是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再也得不到答案,话锋越发凌厉:“为什么突然辞职?你夏知遥,是个工作狂,每天不工作就浑身难受的那种。可你来了这,不接电话,不看邮件,每天无所事事……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状态?”
他的嗓音像锋利的刀,一字一句地剖开她的沉默,“我又不是傻子。”
夏知遥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却还是慢了半拍。
周越看着她,嗤笑了一声,那笑意冷得像夜里的雪:“能让你这种工作狂心安理得地窝在家里,陪我吃饭、睡觉、逛超市?你觉得这像你吗?”
他又逼近一步,气息灼热,声音压得很低,像是用尽力气在控制自己:“你不接电话,不处理公事,不提任何项目……夏知遥,你到底,在躲什么?”
她的沉默,在他听来几乎就是默认。
夏知遥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可周越看着她,眼神太近,太真,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锋利、沉重,带着一种无法闪避的执着。
屋里静得近乎窒息,只剩下他不稳定的呼吸声,在安静中清晰得刺耳,她垂下眼帘,睫毛轻轻颤了颤,像一双想逃开的羽翼,扑闪之间藏着慌乱与倔强。
“我妈跟我说的,”周越的声音忽然压下来,“你爸妈根本不知道你辞职的事,还是从我妈嘴里才知道的。更不知道你来了纽约。”
“我没事。”夏知遥终于开口,中间还停顿了一瞬,才补了一句:“就是辞职了嘛……想换个环境,调整一下。”
她刻意把语气放得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可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周越心里那根被拉得太紧的弦,就越发逼近断裂。
“调整?”他低声重复,像是咀嚼着这个字,带着隐隐的咬牙声,“调整好了,就回去是吗?”
他的目光一点点收紧,怀疑与痛苦在胸腔里翻涌,却被他死死压着,最终从喉间挤出一句近乎压抑到极限的话,“你真的觉得,瞒着我、骗我……就能解决问题吗?”
那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惧意。
他怕她又一个人扛下所有事,怕她再一次像几年前那样,安静地从他生命里抽离,干净、决绝,只留下他困在原地,日夜煎熬。
“夏知遥。”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发紧,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得出来,“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热意里带着隐忍的颤,“你别……”他停了一瞬,几乎是哀求似的压下尾音,“别又一个人走了。”
夏知遥没回答,也没再解释,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周越也没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眼神紧得像是要将她钉在原地,那种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沉重。
她抬起眼,终于与他对上,那双眼里有压到极致的情绪,静到可怕,却能在一瞬间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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