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然忽然放下筷子,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你知道周越今天为什么要把我们叫出来吃饭吗?”
周秉诚抬起头,神情未变,像在等一份简报:“哦?那就说说看。”
周越也放下筷子,微笑道:“我想正式告诉你们一件事。”他停顿,目光一一掠过他们的脸,“我和夏知遥在一起了,所以想先跟你们说一声。”
魏然指刚要开口,周越的声音已经紧接着压了上去,“妈,你先别打断我。”他的语气仍然温和,却比以往更笃定,“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征求你们同意。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是认真的。”
他顿了顿,呼吸明显深了一下,“我打算跟她结婚。”
魏然的眉心几乎在瞬间皱紧,“周越——”
“我知道你暂时不能接受,”他打断她,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却依旧克制,“理由无非就是那些,她比我大,她太成熟,她太有主见。”他轻轻笑了一下,笑意却透着锋利,“可你也比姜叔叔大,不是吗?”
魏然怔住,“这不一样,”她终于开口,声音低而冷,“你还年轻,你根本不知道……”
“我已经三十岁了,我知道。”周越抬头,眼神澄澈而平静,“我清楚我在做什么。”
魏然笑了一下,笑意却发凉,“你当然这么想。”她的声音哑了,“因为你爱她啊。”
周越抬起头,神情突然变得很平静,“是,是她陪我度过童年,”他说,“妈你可能不记得了,我小时候你们有多忙,是她陪着我度过了我的童年。”
他语气一点点变轻,“我能走到今天,能成为现在这样的人,有一半都是她带给我的安全感。”
魏然怔着,喉咙里有一瞬间发紧。
“我还想告诉你们,”周越继续道,眼神微亮,却透着一种笃定,“我从小就喜欢她。一直喜欢。”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弯起,那笑意却带着多年压抑后的坦白,“她是我追了好久才追回来的。”
“我从小看着你们的婚姻失败,”周越的声音有些哑,却无比坚定:“那时候我就明白,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自己真的想要珍惜的人,是多么难的事。”
他抬起眼,认真地看着母亲,“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有第二个人能代替她。”
魏然盯着周越的脸,那一瞬,她仿佛不再是那个高冷、理性的母亲,而只是一个在儿子面前措手不及的女人。
周越没再多说,只是轻轻补了一句:“我知道你担心,但我真的准备好了。”
魏然抿唇,没说话,她的眼里有光在闪,像是某种旧念与现实交织的碎片。
良久,周秉诚终于开口,“知遥啊,是不是上次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你就在追她?”
周越点点头:“是。”
周秉诚也点头,神情平淡得近乎温柔,“知遥孩子小时候常在我们家,懂事又安静,你妈也喜欢她。”
魏然抬头,眉心一跳,“那是小时候。”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是啊,”周秉诚点头,“小时候。可你有没有想过,对周越来说,那些‘小时候’从来没过去。”
他十指交叠放在桌上,语气很缓,却句句在理:“他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看见了我们是怎么走到尽头的,也看见了她始终没离开。”
魏然沉默。
“你总想保护他,可有时候,保护太久,也成了伤害。”周秉诚继续说,“周越能这么说出来,说明他真的长大了。”他转向儿子,语气平和,“我现在还不能说什么,这事只有你自己能担得起,喜欢谁、选谁、怎么走,都是你的人生。”
周越点了点头,神情很稳:“我知道。”
“那就好。”
周秉诚说完,魏然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说到底,”她冷冷道,“是长大了,再也不会听我的话了。”
说完,她推开椅子,动作利落,“既然你们父子相谈甚欢,我还是先走吧。”
周越抬头,声音忽然响起:“妈——”
魏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
“本来,”周越看着她,语气平稳,“我是想带知遥一起来的。”他停顿了一下:“但后来想想,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必须先解决,才能带她回来。”
周秉诚靠在椅背上,目光淡淡地扫过母子俩,轻声打破沉默:“周越,你这句话,我很赞同。”
魏然皱眉,语气一冷:“你少在这儿拱火。”
“我哪有?”周秉诚笑了笑,不急不慢,“我只是觉得,孩子比我们更懂‘担当’这两个字的意思。”
魏然看了看前夫,又看了看儿子,千言万语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开门走了。
餐桌上只剩父子两人,周越低头沉默了几秒,声音轻得几乎被火锅的气泡声掩盖:“我不怪她。”
周秉诚抬眉:“那你怪谁?”
“我怪自己。”周越笑了一下,神情疲惫却释然,“以前就应该早点跟我妈说清楚,什么事都想等气氛对了再说,等她心情好了再谈。”他顿了顿,语气更低,“可我发现很多事情,永远不会有‘准备好’的一天。”
周秉诚看着他,目光里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温度,“那你呢?现在准备好了?”
周越抬头,眼神坚定:“我不确定。”他轻声说,“但我知道,她值得我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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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再有2-3章就可以完结了,后面关于郑晓天的故事还会在番外里出现。
第122章 Chapter 122 每走一步,都……
时间过得很快, 项目收尾后,郑晓天公司的年终总结会特别邀请了投资方代表列席,
周越作为代表之一出席, 他的父亲也被邀请来。
夏知遥身穿一身墨蓝色西装, 剪裁利落,长发挽起, 灯光从天花板倾泻而下,落在她的侧脸上, 柔和却不失力量。
她手握遥控笔,语速平稳,不疾不徐, 屏幕上的数据在她身后依次切换,市场趋势、利润模型、风控策略,从财务维度到执行路径, 每一页PPT都逻辑清晰。
讲完公司的年度报告,她略作停顿,换上最后一页, 那页上没有复杂的图表,只有几张照片,笑着的孩子们、山路上的校舍、那面印着公司标志的简陋横幅。
“最后, 我想再花一点时间, 讲讲我们过去几年一直在做的另一件事。”她的声音变得柔和, “我们资助了三十多个偏远地区的女孩上学, 有的现在在县中读书, 有的已经考上了大学,暑假时,我们还邀请其中几位来北京实习、交流, 她们第一次坐高铁、第一次走进写字楼、第一次在屋顶看见整座城市的灯。”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轻轻掠过台下,“也许这些事对我们来说只是小小的一步,但对她们而言,可能是看见世界的一扇窗。”
周父起初只是随意地听,可不知从何时起,他收起了散漫,整了整坐姿,目光逐渐聚焦。
“这就是我们过去几年坚持做的事。”夏知遥微微一笑,她的声音低而稳,透着一种安静的力量,“很多人问我,这些公益项目和我们的主营业务有什么关系,其实关系很简单,它提醒我们,做任何事的意义,从来不只是增长和数字。”
她的目光柔了几分,像是想起了什么,“其实从最开始,我就相信,只要我们做的事情,能让人有一点共鸣,让世界好上一点点,就值得,这一路有太多不确定,但我始终确定一件事:我们在做对的事。”
她停顿片刻,目光从屏幕移到台下的同事与合作伙伴,语气变得更轻,却更有力量,“希望新的一年,我们都还能保持这份相信,哪怕只多往前一步,也算没有辜负来时的心。”
她深吸一口气,笑意温柔,最后,真诚地谢谢大家,因为有你们,这条路,才更有意义。”
说完,她朝台下微微鞠了一躬,屏幕上的报告页在灯光下缓缓定格:所有的路,都带我们回到最初的方向。
郑晓天率先鼓掌,掌声在会场里扩散开来,周越微笑着鼓掌,目光始终追随着台上那个身影,眼神里藏不住骄傲,而周父,久久未动,他只是望着台上那个从容镇定的身影,眼神一点点变得温和。
这不是一个依附他人的年轻人,而是一个真正懂得判断、敢于承担、能带团队走到最后的人,他本就欣赏她的沉稳与理性,如今,这份欣赏更添了几分笃定。
周父的唇角微微上扬,他忽然觉得,这一幕应该发给周越的妈妈,他想让她看看,
这就是夏知遥,一个真正值得被看见、被信任、被尊重的人。
会后,休息区人来人往,茶点与咖啡香气交织,夏知遥站在角落,端着杯热咖啡,垂眸抿了一口。
“知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她抬头,看见周父站在不远处,神情沉稳,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威压。
她走过去,微微一笑:“周叔叔。”
周父轻轻笑了:“辛苦了。”
夏知遥愣了下,随即轻笑:“不辛苦,这是我的本职。”
周父点头,目光移向远处正与人寒暄的周越,唇角带上一丝近乎自嘲的笑意,“那孩子啊,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什么脾气我最清楚,倔得很。”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有时候,还要你多担待。”
夏知遥微微睁大眼,心头一震,她垂下眼眸,认真而平静地说:“他挺好的,虽然有时候有点小固执。”顿了顿,她抬起头,眼神亮了:“但我喜欢这样的他。”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怔住,这是她第一次在周父面前如此坦率地说出“喜欢”,没有闪躲,没有策略,没有试探。
周父沉默了几秒,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不远处的人群,又慢慢收回来。眼底的光一点点柔了,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声音稳而温和:“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要好好加油。”
说完,他转过身,朝旁边招了招手,几位一看就分量十足的长辈走了过来:“你们那个女孩子做的资助项目挺好,”他笑着道,“我们几个老头子也想出点力,参与一下。”
她微微一怔,没想到话题会落在那儿,周父的语气不带一丝客套,像是在谈一件真正值得投入的事,她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一个礼貌又真诚的笑。
“那当然太好了,项目原本就希望能吸引更多社会力量参与,我们这边正在准备下一期的学校名单,到时候可以请您和各位老师帮忙看看。”她说得稳重,却仍听得出一点激动。
周越看着他们说话,也走了过来,几步站在夏知遥旁边。
周父见他过来,脸上浮出久违的笑意,转向身边几位业内的资深人士,语气里多了几分轻松的调侃:“这丫头很快就是我们自家人了,到时候还得邀请各位来参加婚礼。”
几位长辈愣了一瞬,随即会意地笑出声,连连说着“好啊好啊”“到时候可别忘了通知我们”,现场气氛一下子变得明轻松又热络。
会议结束后,会场还未完全散去,有人在交换名片,有人在低声交谈,人声与脚步声交错着,渐渐淡出到空间的角落。
周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关切:“他跟你说什么了?”
夏知遥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扬起:“他说你是狗脾气。”
周越怔了一下,随即“嗤”地笑出声,“他好意思说我?他年轻那会儿脾气比我大一百倍好吧。”话里是调侃,可眼神却不自觉地柔了下来。
那一瞬,她能看见他眼底溢出的放松,那种终于卸下心防样子,她从没在周越和他父亲的接触中见到过。
她忽然意识到,这场“被看见”的不止是她,还有他,他也在被理解、被接纳,以一种不言而喻的方式。
那种微妙的情绪,在他们之间无声流动,她没有开口,只是和他对视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周越的眼神回望着她,带着一种隐秘而笃定的笑意,仿佛在说:“我们终于到了这里。”
周越和夏知遥刚到家,手机几乎同时震了一下,屏幕上跳出郑晓天的微信:【来我家,急事。】
周越眉头一皱,神情瞬间冷下来。什么都没问,拎起车钥匙就拉着夏知遥出了门,夜色深沉,城市的灯光在车窗外一闪一闪,一路上没人说话,只听见引擎低沉的轰鸣。
他们到的时候,郑晓天家的门虚掩着,平时整洁得像样板间,此刻却乱得惊人,地上散着文件、外卖袋、衣服,红酒瓶横七竖八地滚在地毯上。
屋内昏暗,只亮着客厅角落的一盏落地灯,郑晓天坐在沙发上,穿着皱巴巴的睡裤,赤着脚,手肘支在膝盖上,一言不发,他那双手空空的,却微微颤抖,像刚松开什么沉重的东西。
夏知遥走过去,正要开口,却忽然注意到茶几上压着一张精致的请帖,她下意识伸手去拿,红底烫金的封面,在昏黄灯光下反出刺眼的光,【林至宜&苏正婚礼邀请函】。
夏知遥心里“咯噔”一声,她偏头看向周越,两人四目相对,无需言语。
周越看着那张喜帖,他走过去,在郑晓天面前停下,“怎么回事?”
郑晓天没答,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空洞,过了好几秒,他拼命露出笑容,挤出一句:“你们来了啊。”比哭还难看。
他伸手去摸桌上的酒瓶,却被周越一把夺下,“够了。”
郑晓天低着头,声音嘶哑:“你说她结婚就结婚吧,干嘛还非要给我发请帖呢?”
他的眼神忽然有些游离:“我还以为自己放下了,结果看到这张喜帖,才发现……我骗不了自己。”
他抬起头看着他们,眼睛红红的:“十几年啊,换来的就是这个。”
周越沉默地看着他,神情复杂,半晌,才低声道:“她要走她的路,你也该走自己的录了。”
郑晓天似乎想反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声闷笑,笑声里混着酒气、苦味,还有一点彻底的绝望。
他忽然猛地起身,脚步一晃,险些撞翻茶几,“我得去找她。”他声音发抖,却带着一种近乎执念的倔强。
“我再不说清楚她就真的要嫁人了……”他去玄关拿外套,手忙脚乱地摸着车钥匙。
夏知遥一惊,连忙起身拦在门口:“你现在这个样子,去哪儿?”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几乎是喊出来的,眼眶通红,“我就想亲口问她一句……哪怕一句也好!”
夏知遥下意识回头看向周越,周越走上前,一把扣住郑晓天的手腕,冷声道:“你冷静点,现在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难堪?”郑晓天苦笑,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我已经够难堪了,还能更难看一点吗?”
他猛地甩开周越的手,声音发抖:“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
夏知遥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第一次看见郑晓天这样失控,周越沉默了几秒,低声道:“那我陪你去。”
深夜的城市空荡得出奇,只有街灯一盏接一盏亮着,光在车窗上划出一条条碎影,郑晓天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前方。
夏知遥坐在后座,看着两人的侧影,心底涌起一种难言的酸涩,这场夜行,不像是去追回什么,更像是他和过去的一次诀别。
车子在林芷宜家门口缓缓停下,那是一栋位于望京的公寓楼,窗户里有的还亮着,有的早已熄灭,周越拿出手机,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发出那条微信。
【晓天在我这儿,情绪不太好。我们在楼下。】
消息发出不到半分钟,林芷宜就回了:【没事,你们带他上来吧。】
他们走进电梯,一路无言,电梯的数字一点点往上跳,密闭的空间里,只听见金属的嗡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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