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身穿盔甲,在火光之下显得灰亮冷硬。
木布木泰肃穆着面容,冷冷的看着她。
他们所有人的身后,红墙隐隐,倒影森森,碧蓝的瓦片在这火光之中散发着盈盈光亮。
地上的安格拉玛这一次却没有抬起头,却在这短短时间之中,地面上已经氤了一团血水。
而一旁的额吉被人捂着嘴,面色惨白。
珈洛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
“皇太后,今日您斩钉截铁的来询我,怕是已经有了证据?”
木布木泰扯了扯嘴角,却并没有回答她。
“皇上和您乃天下最为尊贵之人,生杀予夺,人命不比名誉值钱,甚至今日您来之时,便已经决定,或者换一句话说在您的眼中,此时此刻,在场除了您和皇上,都已经是死人了。”
“我新萨日,得沐草原山神之恩,得以诞生于博尔济吉特氏,我阿布额吉家中。”
“我不知额吉和我五姐姐,甚至皇太后为何这般形容我,野东西,贱人。”
“我博尔济吉特珈洛,自诞生以来,每一年用阿布,额吉,或是其他长辈赐予我的钱财救济难民。”
“自入了紫禁城之后,得皇太后宠爱,皇上看重,也能将自己嫁妆每一年所得一半来通京城和草原之路,请大夫去草原为牧民看病。”
“我本人即便是万般不该,却从未侵犯别人利益,也从未觊觎别人分毫钱财,即便是日后,也会一如既往如此行事。”
“至于皇上隆恩,皇上乃天子,帝心难测,臣妾从未知晓和明白皇上意意于谁。”
“天子之恩,譬如朝露,日光照射之下,究竟落入哪一处花蕊,我不知,皇太后和五姐姐却比我清楚许多。”
“我这一生,过的幸福,即便是如今我生母和亲姐为了帝王隆恩而将我置于万劫不复的死地。”
“却能得皇上护佑,也算我毕生所幸。”
“今日皇太后所言,珈洛一字不认。”
“世人皆怕鬼神,但珈洛今日却觉得世人最怕心思叵测的亲近之人!”
木布木泰闻言,低低的笑了笑,感慨的说道:“都说博尔济吉特氏最小的格格,聪慧过人,如今本宫极为赞同这一席话。”
话毕,她拍了拍手。
门外便被人带来一位萨满。
萨满岁数已然很大,他被人搀扶着进了门。
他先给福临以及皇太后请安。
起身后,珈洛对着萨满颔首,算是行礼。
“新萨日,许久未见,没想到再一次见面,竟是这个时候。”
萨满满口纯正的科尔沁蒙古语。
珈洛以蒙古语回复他。
“劳烦萨满这般大年岁,却要依旧为珈洛奔波这一趟。”
萨满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珈洛。
他转身看着皇太后,语气极为恭敬的说道:“皇太后请我来,想必还是为了当初的那一件故事吧。”
木布木泰对眼前的萨满还是极为尊重的。
她笑了笑, 说道:“这般仓促请您从草原来,实在是有些对不住。”
“但事关天下社稷兴亡,本宫也不得不如此行事, 还请萨满您不要介意。”
萨满微微行礼, 这才说道:“皇太后您言重了。”
珈洛自瞧见这大萨满的第一眼, 便知道方才安格拉玛说的全都是真的。
因为大萨满在她年幼时也曾问过她, 是否梦魇,若是身体不适, 感觉到头晕或者是嗜睡的时候,可以去请他。
但珈洛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便也从来未找过他。
可阿布却几乎每一年,都会请大萨满来为她看看身体。
这一看便是八年,直到大萨满说她身体健康, 日后定会福寿绵延时, 阿布这才放了心, 以后也从未再请过大萨满。
珈洛还以为是阿布对她关怀备至的宠爱,却不曾这是阿布对她生命的担心和呵护。
她都不知该如何去感谢阿布对她这满腔的宠爱。
她忽然感受到了身旁被她牵着手的男人微微用力, 珈洛转头,却瞧见男人紧绷的侧容。
浓墨重染的面容此刻笼罩着压抑的怒火。
就在大萨满准备开口的时候, 他忽而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如此, 这自古以来被众英雄所逐鹿的天下。”
“在爱新觉罗祖先铁骑所征战获得的天下,”
“如今,朕瞧着倒也不必爱新觉罗家的皇帝来做这天下的主人了, 让您皇太后和萨满来做吧?”
话音落,木布木泰的神色顿时凝重,而另一侧的大萨满更是直接转身, 就对着福临行大礼。
满殿宇在这一刻又恢复了安静,在这落针可闻的时候。
珈洛心如鼓击,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说什么,又或者是什么都不做。
就在她纠结万分却又紧张万分的时候,她感受到了福临看向了自己。
珈洛抬眸,和男人的视线相撞,从男人的视线里她感受到了他的那双眼眸之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柔和坚定。
珈洛竟是奇迹一般的渐渐散了紧张,她忽然觉得男人今晚似乎真的能护着她,也能护着这满地的宫女和太监。
她眨了眨眼,神色也渐渐的舒缓了下来。
福临勾了勾唇,转而转头看向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开口说道:“朕知道皇后仁慈之心,到底不忍今日在这乾清宫门口流血,她这样的仁心,才是我们大清真正的皇后。”
“朕乃天龙,朕的皇后来历自是不凡。”
“天佑我大清,便令来历非凡,带着神意之女嫁入帝王家,这乃我大清之幸事!”
话毕,福临伸手拿过一个侍卫手中的刀柄。
众人皆是一惊,苏麻喇甚至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将皇太后护在她的身后。
“皇上,您不能……”
福临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他悍然用剑指着天,厉声说道:“朕为爱新觉罗福临,大清第三位皇帝,今日对着天地,朕立誓,今日之后,若胆敢有人开口说一句大清皇后,也就是博尔济吉特氏珈洛出生不详,灵魂不纯,朕必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见福临手起刀落,一滴鲜血落于地面。
珈洛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这滴属于帝王的鲜血在滴在地面时,飞溅起破碎的血水来。
众人骇然。
“锃!”
就在众人尚未回神时,福临挽了一个剑花,接着刀剑悍然如那侍卫刀鞘。
珈洛被这刀入刀鞘的声音一惊,她迅速看向了男人的手心。
男人的手心已然形成一条血线,此刻慢慢的开始积血。
珈洛连忙看向一旁的安保,低声说道:“快去请太医!”
“不必,这点伤,要不了朕的命!”
珈洛转头,看向男人,接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伸手从怀中抽出一方手帕,又令他张开受伤的手。
将手帕用力的压住伤口,接着用手帕将伤口包住,在他的手背上打了个结。
整个乾清宫里的所有人都沉默的等着皇后为皇上包扎伤口。
而珈洛也感受得到福临并未看自己,他只是抬眸,那冰冷的视线穿过她的头顶,看向她身后犹如猛虎一般想要吞噬他她的妇人。
珈洛感受到了福临的强势,也感受到他对自己绝对的保护。
“皇上,你果真要如此一意孤行?!”
木布木泰终于再一次开口对着福临问道,只是这一次她的声音却没有那么的淡然,细听,甚至能感受到她隐隐的颤抖。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将整个大清置于何地!?”
不等福临回答,她再一次的开口说道:“大清的基业,几代人的心血,你竟是为了一个女人,如此行事?!”
“一些所谓的施舍,一些所谓的心软,竟是就让你如此迷恋?!”
珈洛猝然抬眸,看向男人的面容。
他眉宇间拢着阴郁,那双丹凤眼的眼皮压着瞳孔,令他整个人气势迫人。
“皇太后,您和儿臣心知肚明,您今日这一遭,究竟是为了大清的安稳,还是您想要重新回归朝堂。”
“满天下谁人不知您皇太后可惜生了女儿身?”
“您和朕的母子情意本就稀少,如今您既然如此强迫儿子和儿子心尖上的女孩儿,儿子也不必顾及咱们最后的母子情意。”
他语气一顿,冷笑着开口说道:“我和您之间的矛盾和分歧,却和新萨日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对您极为尊重,这五年她在宫外规规矩矩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今夜却被您设计,一场不该存在的刺杀,让她进了宫,受您如此逼迫。”
“您技高一筹,儿臣愚钝,一计连着一计令她陷入如此境地,不光儿臣自愧不如,却也令儿臣看清楚了您的心思。”
“大清这天下,朕原本看的足够厌恶,在这登基的几年也尽了儿臣的责任。”
“可在今夜,儿臣却第一次意识到了帝王之位代表了什么。”
“这把天下独一无二的龙椅,”
“代表了朕可以护着朕最为重要的一切。”
“而她,新萨日,在五年前朕便知道她就是真的一切,朕甚至愿意为了她不婚不嗣,愿意为了令她自由的在宫外生活,长久的守在这朕早已厌恶的宫中!”
“所以,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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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嘿嘿……
忽然,她感受到了手心竟是微微泛着湿润。
珈洛意识到了什么, 动了动手, 想要说话, 却被男人再一次的紧握手指。
而今夜的乾清宫在这夜里, 注定是这般的不平。
眼前的妇人似乎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浑身华贵, 满脸怒容,但嘴唇却是轻微的颤动着。
“你………”
就在她嘴唇刚启时, 忽而一旁的就像是昏死过去的安格拉玛忽然嘶哑着尖叫一声。
众人皆望过去,珈洛只见她蓬头垢面,抬起脸, 她这才发现安格拉玛满嘴都是血。
安格拉玛怨恨的瞪了珈洛一眼, 这眼神之中带着绝望, 嫉妒,厌恶。
珈洛紧紧的拧起眉头, 她实在是不懂,为何安格拉玛就是这般的容不下她。
今夜这一场巨大的犹如噩梦一般的现状, 很明显便是安格拉玛告诉了皇太后,但却不曾想皇太后会这般对待她和额吉。
就在身后的婆子又要将她控制住的时候, 安格拉玛竟是对着珈洛缓缓的勾了勾唇。
这一副模样实在是太过恐怖,满嘴鲜血,蓬头垢面, 双眸之中含满了怨恨,却对着她笑了起来。
珈洛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还未来及的说话。
只见安格拉玛忽然猛的转头, 径直朝着地面猛的一撞。
她撞击声音之大,珈洛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她颅骨碎裂的声音。
“不!!!!!”
原本跪在一旁的大妃发出惊恐的怒吼。
安格拉玛的额头前溢出殷红的血,接着她身子一松,面容朝着她,犹如砧板上的鱼一般,嘴唇颤了颤,竟是就这么死了。
而珈洛紧紧的抿着唇,看着和她一同长大的姐姐竟是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别看。”
男人将她拉入怀中,手再一次的遮盖住她的双眸。
珈洛感觉到自己的眼睫不断的和男人的手心摩擦。
她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竟是在不断的颤抖着。
而即便是眼前再也看不清任何的东西了,可脑海之中却依旧清晰的浮现出安格拉玛死后,那双眼眸染了血色,却依旧瞪着的模样。
耳旁是额吉崩溃至极嘶吼的嗓音,那声音听着令珈洛格外的心酸。
额吉虽然在珈洛自出生起便对她极为冷漠,却也没有为难她,也是珈洛心里放了十几年的额吉。
而五姐姐,两人虽然关系一般,但到底也是有姊妹欢快的时候,如今竟是就这么死在了她的面前。
珈洛的唇动了动,想要开口,但声音就像是被咽了下去似的,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但偏偏男人似乎是懂了她的心思。
福临安抚似的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然后珈洛听见他朗声说道:“请科尔沁大妃回钟粹宫歇息,请太医来为她诊治。”
“淑妃,今夜忽犯急症,不治而亡。”
“博尔济吉特淑妃,性子端雅,品行端正,得葬皇陵。”
话毕,珈洛便感受到自己身子忽然一轻,但她此刻已经没了任何挣扎的欲望。
他的手始终放在她的眼眸之上,令她就这样一直陷入黑暗之中。
带着一丝强势的温柔。
而这一次,也再也无人阻拦他们了。
她感受到男人的步伐,每一步都是阔步,直到他进入了乾清宫内,又再一次将她放到了床榻之上。
在这黑暗之中,珈洛感受到男人放开了他的手。
可珈洛却并没有睁开眼睛,她仍旧闭着眼。
她感受到了男人坐在榻子上,伸手拉过她的手,却并没有轻慢或者旁的意味。
男人的手如今比以前的时候大了许多,也较之几年前多了许多的强大。
“珈洛,你别怕。”
“不论你很早以前是谁,又来自何处,你始终是博尔济吉特珈洛,科尔沁亲王的嫡出女儿,也是大清的皇后。”
他说完这句话,便将他的手放回了被褥里,接着起身,走了出去。
男人迈步而出,门再一次被合上,屋子里陷入了安静之中。
烛光摇曳,入目全都是明黄色的帐帏,金龙雕刻随处都是,雕工精湛,栩栩如生。
珈洛的眼眸茫然的看着一处地方,脑海之中却全都是茫然。
天明,天雾蒙蒙的,泛着一些灰白色。
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令人听不真切。
珈洛干涩的声音眯了眯,又睁开眼。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什么,是否起床。
当她正欲转身眯了会儿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通报,说国丈请见皇后。
珈洛几乎是掀开被褥, 踩着软鞋,就想要出门去见自己的阿布。
“主子,主子, 您还未穿衣服呢。”
翡翠连忙上前, 搀扶住了珈洛, 对着她快速的说道。
“快去请阿布进来。”
珈洛拉着翡翠, 说道。
话音落,珈洛便听到门被人打开, 阿布神色匆匆的进了门。
屋外此刻朦胧发亮,乾清宫的月台前, 巨大的香炉氤氲着龙涎香。
繁星此刻隐隐烁烁,快要被朦胧的日光掩盖光华。
而那高大的男人,扎着辫子的吴克山阔步迈入门槛。
珈洛只看到了阿布的第一眼, 便觉得自己瞬间满腔的委屈, 还有那昨夜惊惧之后的颤意。
在这一瞬间, 瞬间将她裹挟。
“阿布!”
珈洛扑着朝着阿布而去,吴克善甚至来不及行礼, 便将珈洛抱在了怀里。
“新萨日,别怕, 阿布来了。”
阿布的嗓音依旧是这样的沉稳,还有那不加掩饰的温柔和心疼。
也就是这么一句话, 令珈洛瞬间泪水决堤。
她万般依赖的靠在这一世自己父亲的怀中,将委屈全部发泄一般的哭着。
“乖女儿,定然是被吓坏了, 对不对?”
阿布一边拍着她的背脊,一边低声的说道。
珈洛泪水渐歇,她忽然想到什么, 不安的拉着阿布的手,泪水自眼眶滑落,看向阿布。
“阿布,五姐姐她………”
刚开了个头,珈洛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的目光紧紧的瞧着阿布发髻上的白发。
珈洛分明清晰的记得,前几日在京郊别院的时候,阿布还是满头乌发的。
如今短短几日,竟是生了这么许多的白发?
是啊,无论五姐姐做了多么不可原谅的事情,但五姐姐究竟是阿布的亲生女儿。
而她,只是那个占据了原本阿布和额吉女儿躯体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可阿布却丝毫没有怪罪于她,反而刚见面便告诉她别怕,阿布来了。
也在安慰她,问她,是不是被吓坏了。
屋子里陷入了安静,在阿布的背后,珈洛的面前,旭日缓缓升起。
猩红的旭日,满满的在这皇宫之中铺满了辉煌的色彩。
昨夜,那缓缓晕开的那滩血色,又浮现到了珈洛的面前。
她深怕阿布发现了她眼底的情绪,仓促的垂下眼睫,手拉着阿布宽大的手,低声说道:“阿布,五姐姐昨夜去了。”
她听见阿布叹了口气,那双大手牵着她,往一旁的坐榻走去。
“阿布知晓了,阿布是男子,终究是不能留在宫中的,等阿布得知皇太后请大萨满入宫时,却已经不能进宫了。”
父女两人坐在榻子上,珈洛不敢和他的眼眸对视,只垂眸瞧着两人相握着的手,安安静静地听着阿布说话。
“你五姐姐当初想要来京城时,阿布便是不同意的。”
“却不曾想你额吉缺一力支持,都怪我,没能理解到你额吉竟是含着让你五姐姐争夺你位置的意思。”
“但你也别责怪你额吉,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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