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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和怨夫破镜重圆了(糖罐本罐)


上车后发现其间水汽袅袅,乌木的茶盘正搁在小桌中央,甘甜茶香悠悠弥散,喻长风半阖着眸,自己手边放着个喝空了的茶盏,对侧的白玉小碗里倒是水波历历。
显然,这是提前给她备的。
祈冉冉也没客气,她刚和恕己聊了近一个时辰,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遂无视天师大人一如既往的冷脸,笑着和他道了声谢,端起小碗便欲一饮而尽。
入口时才发现这碗里盛着的并非茶汤,而是一碗甜滋滋的梨子水,秋梨的味道很足,果肉碎屑却滤得相当干净。
她过去惯是个任纵性子,爱使小性儿不说,嘴巴也是挑剔得厉害,时鲜果品磕了碰了便拒绝入口,至于什么秋梨水石榴浆的,但凡其中有一点果皮残渣,她便都撇着唇不愿意饮。
俞瑶在世时每每都会因此训斥她几句,但到底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训斥完了,该宠还是得继续宠着。
只是后来俞瑶去世,这世上便再没有人会为她如此细致地费心打点了。
祈冉冉忽然就有些动容,迟疑一瞬,干脆起身坐到了喻长风身边。
“甜甜的,好喝。”她望着喻长风,歪着脑袋笑起来,腮边两个小酒窝浅浅凹下去一点,才沾过热饮的唇瓣润泽一片,侧颊也是红扑扑的,看上去又乖又可爱。
喻长风冰封似的神色遂就这么几不可察地消解了些,他回望过去,视线融进祈冉冉亮晶晶的眼睛里。
“嗯。”好半晌后他才低低应了一声,自手边取出个九尺高的圆竹筒,“喝不喝了?还有。”
“不喝了,留点肚子。”祈冉冉摇摇头,礼尚往来地为他斟出一盏茶,“回去内殿之后不是就要用午膳了吗?”
她敏锐察觉到喻长风的态度有所好转,黑黝黝的眸子一转,干脆双手将茶盏捧给他,乘时旧话重提道:
“喻长风,趁着这段路程,我想和你谈一谈先前提起的那桩交易。”
茶壶里的水温度不低,祈冉冉皮肉又嫩,只捧这一下的功夫,柔白的指腹就已微微泛了粉。
喻长风几乎在她抬臂的下一瞬便将茶盏接到了自己手里,本想随即搁到桌上,然听见这话却又顿住动作,五指拢着盏壁,感受掌心处传来的尖锐灼痛。
“你就为了这个?”
落眼往她手上一瞥,喻长风抿了抿唇,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
一个自来娇生惯养的主,懒起来的时候连葡萄皮都要旁人给她剥好。
如今就为了那无关紧要的褚承言,竟还屈尊降贵地倒上茶了?
他忍不住皱起眉,薄唇动了动,几乎想刻薄地夸上她一句‘劳苦功高’。
但他到底没说,祈冉冉与他不过只是担了个‘夫妻’的名头,私底下愿意为谁费力劳心都是人家公主殿下自己的自由,何苦由他来抱这个不平?
况且退一步讲,他瞧着公主殿下也没有多在乎这份夫妻关系,都要搬回内殿住了,临行前还不是不舍得撕毁和离书,而是珍重收起来一起带走?
堪堪解冻的极地复又极快封冻,喻长风敛敛眸子,连眼都懒得抬,昂首将茶水饮尽后便意兴阑珊地阖眼假寐。
祈冉冉那厢冷不防吃了个软钉子,虽然对天师大人一刻三变的诡异情绪深感困惑,心下倒是半点不恼。
本来嘛,虽不明白这人为何打从一开始就对这桩交易表现得如此厌烦,但天师府与皇家的势力交织盘根错节,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双方出于谨慎相互戒备,着实再正常不过。加之她对天师大人的难缠性子深有体会,是以打从一开始便不曾抱有一蹴而就的美好妄想。
——真正令她无语的是另一件事。
马车入内殿,却未在她最初的卧房门前做任何停留,反而径直驶过一道又长又远的雅致小径,最终停靠在了一间距离天师大人寝屋八百里远的厢房门前。
“喻长风,你防我呢?”
祁冉冉敛裙跳下马车,眉梢立时高挑,双手环臂一抱,难以置信地回头质问他,
“我还能半夜翻窗过去烧你卧榻不成?既然都允许我搬进内殿了,为何不让我继续住在最开始的那间房?”
她原本的房间与喻长风的仅只隔了一方小小的花圃,步行不过一字功夫,日后不论谈正事还是献殷勤都无比方便。
喻长风旋即下车,长靴落地后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那个茶盏,面色顿时愈沉,绕过人就往里间走,
“不想住就再搬回去,要住就速速安置,然后过来用午膳。”
祁冉冉:“……”
憋着一口气回房换了身衣裳,再出来时已经过了未时一刻,祈冉冉小跑着绕过回廊,甫一迈过门槛便诧异发现摆着午膳的圆桌前蓦地多出了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一袭青衫,年纪约摸二十出头,身量高大挺拔,又生得丰神俊朗,本该是个正气凛凛的恭正长相,偏生眉目狭长,眼尾又微微上挑,以致通身端雅减了三分,余下的反倒都是些似有若无的不羁风流。
他就坐在喻长风的左手边,唇角擒着淡笑,姿态自在松散,大半个身子偏向一侧,只看这架势便知与天师大人交情匪浅。
此刻瞧见她了,一双凤目登时促狭一眯,旋即敛袖起身,竟是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哟,可算是见着真人了。”
男子显然认识她,且还表现得十分熟稔,敛袍阔步行来,眨个眼的功夫便至她身前站定。
“宗正寺围堵公主的那一夜,咱们在山脚下打过照面的,公主可有印象?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你我从前也是见过的,公主还记得我吗?”
他毫不见外,边说边端着个戏谑的目光来来回回扫过她与喻长风,而后又在她略显茫然的疑惑眼神中抬高声音,刻意加重了话中的某两个字,
“如今市井都在纷传公主与天师大人‘突然’琴瑟和鸣,公主也是当真就打算在此长住了?”
祈冉冉生平最烦被不熟的人打趣调侃,听见这话眼睛一抬,凉凉瞥过他撮弄的神情,“记得你啊。”
她自觉忽略掉男子的第二个问题,无比真诚地点了点头,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怎么不记得?”
青衫男子:“……”
“公主。”恕己及时凑上来为她解惑,“这也算是你们皇家的人,姓元。”
祈冉冉眉头一蹙,视线再次端详过男子的脸,这才徐徐忆起了这人身份。
禛圣帝是以亲王身份承袭大统的,原太子未被废时,他算是个无甚实权的闲散王爷,故而在俞瑶有孕期间,时常会代替自家夫人外出商谈生意。
一次出海遭逢大浪,禛圣帝不通水性,多亏了同船另一位姓‘元’的商贾舍命相救,这才得以全须全尾地返回上京。
后来,禛圣帝继天立极,因着感念当年的救命之恩,便将元家人提拔成皇商,还破格赐了异姓王的殊勋。
眼下这站在她面前的青衫男子,理应就是元家如今的长子,她名义上的便宜堂兄,元秋白。
果然,尚不待恕己话落,元秋白便又笑起来,“我是来给喻长风送止痛药的,正巧遇上你们用午膳,和公主开个玩笑,还望公主莫要怪罪。”
元家主母出身医药世家,坊间也确有传闻,说元氏长子不经世故,不务正业,不喜经商,唯一所通便是医理药学。
祈冉冉并不知元家与天师府私下里竟还有这层关系,但她对元秋白倒是印象极好,前世时虽未面见其人,却在被囚后意外听晓过他曾多次帮扶自家表妹。
以及……
大眼睛轻缓一眨,祁冉冉歪着脑袋,越过元秋白看向他身后的天师大人,
“喻长风,你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需要止痛药?”
元秋白自来熟地抢先一步回答她,“还不是因为他那个手臂……”
“你的马尚在殿外不曾牵走。”后方的喻长风突然开口,声音淡淡不含情绪,“元秋白,你现在离开也来得及。”
言下之意是再多嘴就赶紧滚。
“……”
元秋白摸摸鼻子,好脾气的率先转了话头,“用膳用膳,我骑了一个多时辰的马,都快饿死了。”
三人就此次第落座,他们都是不需旁人侍奉伺候的主,喻长风与元秋白自不消多说,便是看上去最会使唤人的祈冉冉近几年来都巴不得吃顿清静饭。
是以菜品摆齐之后,恕己便带着几个弟子躬身退了出去,偌大厅堂内一时落针可闻,元秋白许是觉得这气氛有些尴尬,便自顾自敛起衣袖,主动给喻长风的碟子里舀了一小勺脆甜爽口的蕹菜。
“给,尝尝这个。”
喻长风垂眸一瞥,筷子没动,反而十分嫌弃似的将小碟推远了些。
“……啧!”
元秋白当即就有些不乐意,
“天师大人,您老这脾气也略有些坏了吧?我方才又没说什么,至于着现在还和我撂脸子生气吗?”
脾气略坏的天师大人意料之中地没搭理人,一旁的祈冉冉倒是探头瞧了一眼,继而了然笑笑,主动替他解释了一句,“他不是生气,只是单纯不爱吃蕹菜。”
说着又无比自然地将圆桌左侧甜口的糖醋鱼往喻长风手边推了推,“他一直觉得蕹菜有股辣味。”
元秋白顿时一愣,“真的假的?”
元堂兄自诩与喻天师算是至交好友,虽清楚知晓其性格过往,但哪怕时至今日,天师大人不论何时何地吃何种东西,永远都是极有规矩地只用两口,以致于他一度以为喻长风身患隐疾,先天味觉失灵,甚至还因此偷偷摸摸地给人家把过好几次脉。
“你们两个不是向来都井水不犯河水吗?这你都知道?不是随便说来诓骗我的吧?”
他这话问得倒是真不委婉,祈冉冉一面于心中肯定着世人对他‘不达时务’的精准评价,一面嘴巴一撇,颇有微词地反驳道:“这种事有什么好诓你的?不信你自己问他。”
言罢眉梢一抬,又揶揄着去掀天师大人的老底,“喻长风可挑食了。”
“哎!”元秋白这下更是惊讶,筷子一搁,抻着右手肘去捅天师大人的左侧臂膀,“你真不爱吃蕹菜?”
他顿了一顿,余光瞥见被祈冉冉推到眼前的糖醋鱼,又颇为好奇地补了一句,
“你爱吃鱼?还挑食?”
喻长风正持箸的手微不可察停驻一瞬,二指拈在冷玉的箸身上,只觉袖袋里那只被他藏起来的茶盏热意依旧,以致于指腹处此刻仍觉一阵鲜明的滚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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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食的明明就是祈冉冉。
那时候美名其曰给他送饭,实则却是将两人的餐食放到一起,半是威逼半是耍赖地将她自己不爱吃的东西全部推给他。
不仅正餐如此,零嘴亦复如是。
眼睛大胃口小,看见什么都想尝尝,尝起来也是至多两口,两口之后,那些乱七八糟的吃食必得都由他来善后。
糖醋鱼的香气飘摇直上,如同深海里的摇曳海草,柔软却不容拒绝地挟裹住他,将他往那名为‘回忆’的幽暗潭府里蛮横拖拽。
他不明白祈冉冉为何要在生出和离之意后又自然地提起过去,也不知道这人是当真还记得这些往事,亦或只是因为方才被他拒绝之后,她急于替褚承言铺就青云之路,故而勉力从那些早就黯淡的回忆中挑拣出些温情片段,权当做变相的筹码,煽惑引诱他首肯点头。
祈冉冉多狡猾啊,前脚才无比坦然地于大庭广众之下甜丝丝地唤他‘夫君’,后脚就能立刻收敛心绪,为了她的‘知心人’,一脸公事公办地对他说‘天师大人我们来谈个交易’。
当年宁愿担着掉脑袋的风险冒死逃婚,都不愿意顺水推舟地奉旨嫁给他。
向来都极为擅长用她那颗慧黠脑袋蛊惑人心,前几日笼络恕己时如探囊取物,今日对待他亦是信手拈来。
何必呢?
他二人明明打从一开始就都无比清楚,这桩婚姻不过只是权利博弈之下的利益产物,她如今有所图谋,伏低做小‘演’得辛苦,他作为局中之人,看得又何尝不负累?
倒不如一了百了地应她一次,自此之后万事全休,桥归桥路归路,她今后爱有什么褚承言蓝承言黄承言粉承言,都和他再无半点相干。
“哎。”
元秋白抬手又戳了他一下,
“天师大人原谅我适才的莽撞失言没?我把蕹菜夹走,给你换一勺鱼肉?”
“……不需要。”
喻长风放下茶盏,面无表情地回答他,
“我不爱吃糖醋鱼。”
说罢起身便走,提步间衣袂翻飞如巨浪,却在经过祈冉冉身旁时蓦地停顿下来。
“祈冉冉,用过午膳后来我房间里把脉。”
沉沉话音伴着梢头落花一同坠入杯盏,喻长风低眉颔首,在一片潋滟的水波之中,清晰看到了自己眼中的自嘲自讽。
“还有,谈一谈你一直提及的交易。”
有了天师大人的保准,祁冉冉这顿午膳吃得飞快。
跨过门槛时恰巧撞见喻长风在挽衣袖,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祁冉冉只能窥得半截赤裸的小臂劲瘦精悍,肤色冷白如玉,完美线条间却隐约可见几抹蜿蜒红痕如蛇形肆意滋蔓。
……嗯?
她眨眨眼睛,下一刻,喻长风似是有所察觉,回首对上了她的视线。
宽大广袖旋即被放下,天师大人面不改色,“进来吧。”
喻天师虽说生了一副金昭玉粹的文人相,内里却实打实是个习武之人,祁冉冉从前也不是没见过他身上带伤,当下遂也仅只‘哦’了一声,提步绕过山水横屏。
“喻长风。”
有鉴于天师大人近来频繁到离谱的喜怒无常,祈冉冉本着个‘言多必失’的准则,也不欲过多铺垫,甫一踏入内室便将那靛蓝的小锦囊第二次拿了出来。
她开门见山,
“我知天师府每年都有放赈的习惯,也知今年用来赈济的米粮远远不够。自然,以天师府的权势地位,假以时日必可置得足够的粮米,只是赈济求急不求质,恰巧我在韶关存有数百石陈年糙米,眼下便可尽数供予天师府使用。”
一枚私印自锦囊之中脱离显露,被祈冉冉单手捧着递到他眼前,
“这印章便是韶关粮仓的启用凭证,你大可派上几名亲信弟子,拿着这印章先行赶往韶关,一来确定那处有米,二来确定米粮可被该印调用。届时两批赈济粮自两地同时以天师府的名义发出,事半功倍,行满功成。”
喻长风的视线冷冷停驻在锦囊上,见她草草将空了的囊袋往袖中一塞,丝毫没有提及粮米来源的意思,手上没接私印,只是凛声与她确认,
“条件?”
祈冉冉仰头看他,吞吞吐吐‘唔’了一声,脑袋一歪,忽地弯着眼睛笑起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喻长风,你每年立秋之后不是都会离京外出省方观民嘛,今年带着我一起去吧。”
她抿了抿唇,似是十分不好意思,
“我知道喻家的宗老必然不会应允,但以我们天师大人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偷偷带我走嘛。届时我可以乔装扮丑,衣食住行从众从简,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说罢还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尾音悠悠拉长,又娇又乖的,
“总之,只要你能带我出去玩,我保证,在外的时候绝不胡闹,一切都听你的!”
这条件倒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喻长风蹙起的眉头蓦地舒展,眸色深沉地抬了抬眼,这才发现紧邻案台的小窗始终不曾闭合,盛夏的暖风沿着窗扇缝隙丝丝缕缕倾灌而入,不仅没带来半点凉意,反而将内室冰鉴催发得更快消解。
铜器里的冰块受热融化,滴滴答答落个不停,活像七月里梢头热烈的蝉鸣,鲜活生动,足以将他如死水一般平静的生活搅扰得丛生波澜。
——难怪他方才会这样烦。
今日必定又是恕己当值,做事马马虎虎的,连个窗子都关不好。
明日再给他加一节早课。
天师大人如此想着,起身敛袖,抬手将小窗阖了个严实。
半晌之后,他才沉着嗓子再次开口:“就这一个条件?”
祁冉冉顺杆往上爬,“再加一个也成,你让我住回原来的房……”
“就这一个条件。”
喻长风无情截断她的话,高大身躯蓦地前倾,自她掌心里拿走私印,
“以及,如果当真一起离京,在外绝不胡闹,都听我的。”
祁冉冉‘嘁’了一声,皱着鼻子冲他撇嘴,“不住就不住,小气鬼!可算是让你等到翻身做主的机会了。”
当年他们吵架,祁冉冉每每气得狠了,便总会口不择言地威胁他,说这是她和娘亲置购的宅院,他若是再如此烦人,她就和外头的狗打声招呼,让他搬去狗窝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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