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她的两只眼睛就眯了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啊,姐姐,好甜好香啊!这就是牛乳的味道吗?”
明香点了点头。
今儿曾易青过来,带了几个火龙果来,说是这几天执行任务其实就是去了趟海岛。
他想着这边难得吃到那边的水果,又觉得那火龙果颜色特别稀少漂亮,就拎了几个,一路给带了回来。
其中几个到了这里给大家切了分了,剩最后倒是刺激了明香的灵感。
她就找齐了这几样颜色鲜艳的食材,对了白糖和牛奶做了这盘奶香馒头。
其实也就是随手的事,毕竟在后世,这种简单级别的甜点她后面都很少有机会做了。
可大家却都那么惊讶的样子。
尤其是明花,真的是给足了情绪价值。
那满脸新奇和喜爱那样生动鲜活,对明香刮目相看一般的崇拜真诚得让人发笑。
其他人也是,那盘馒头没几分钟就被消灭了。
明香顿感满足,嘴角笑意弯起,看得曾易青眼神都软了下来。
他们围坐在一起。
屋顶漏风漏雨的地方已经被小陈检修过了,隔绝了外面的天寒地冻。
现在屋子里面不再那么寒冷,加上是在炕上坐着,就更温暖了。
桌上有满满的粮,心里有稳稳的安全感,明香眉目舒展,对现状愈加满意。
那边李曼芸招呼着客人:“曾团长,你们吃菜,吃菜啊,别客气!”
曾易青起身给她夹了一筷子鸡肉,笑:“妈,喊我青子就成。”
李曼芸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有些结巴地说:“好,好。”
这时,明花把脑袋从饭碗里抬起来。
这丫头前面尽吃奶香小馒头去了,吃得眼睛也亮了,腮帮子也鼓了。
这会儿似乎是吃饱了,放了筷子后,原本明媚的脸色就阴了下来。
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看了眼曾易青,又看向明香:“姐,这个姐夫真的是姐夫吗?不是你从别人那抢过来的吧?”
“如果是,我不同意,我也看不起你!”
这话一出,曾易青也放下了筷子。
明香:“……”
明香有些心虚,但也明白明花的意思。
这田翠英真不是个好人,瞧那些编排她的话,把她妹妹都给洗脑了。
明香故作嗔怒地白了她一眼:“是,是你姐夫,怎么谁说什么你都信!”
明花的神情这才放松下来,朝曾易青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大牙,就又埋头干饭去了。
明香觉得这丫头挺有意思的,就逗她:“明花,我要真那样了,你是不是就不吃我做的馒头了?”
明花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最后扯了个难看死了的讨好笑容:“姐,对不住,馒头我还是想吃。”
明香轻轻戳了一下她脑门:“小丫头。”
这么调笑了一下,明香再看曾易青,发现这人脸色回暖了些,筷子也重新拿起来了,正直勾勾盯着她看。
只不过这位看了她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又明显浮起冷光,却又非常违和地把一块鱼肚皮夹到她碗里。
“明香,吃这个,这个嫩,还没刺。”
明香:“……”
不是,他怎么怪怪的?
明香不知怎么的有点发毛,暗暗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抬头朝他笑了笑:“谢谢,你也吃,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们了。”
曾易青看着她,过了会儿点了点头,又把筷子给放下了。
晚上,李曼芸犯起了难。
她悄悄把明香拉到一边:“死丫头,姑爷过来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明香自己都还没搞明白曾易青怎么来的呢,就问她:“怎么了?你有事直说,别跟这绕弯子。”
李曼芸被她锋利的眼神弄得一腔矫情怒气都不敢发了,只得绷着脸说:“你知道他要来好歹给他带上洗漱用的东西,家里现在连个没用过的洗脸盆都没有。”
明香一听,也犯了难。
要说如果现在是夏天还好,随便到河里打点水洗一洗也就算了,可现在天寒地冻的,没有盆,怎么洗
见明香也面露难色,李曼芸不知怎么的心里倒舒坦了许多。
那股当妈的气势儿一下子就回来了。
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你们一起洗。”
明香:“啊?”
明香当场拒绝:“那可不行,我的盆不和别人共用,多脏啊!”
李曼芸气得那手在她肩头轻轻打了一下:“怎么说话的呢!那是你丈夫!你嫌人家脏?”
明香:“……”
明香有些恍惚。
是啊,他们是一起领了证的人了。
可怎么这么没有实感呢?
明香朝饭桌那边望了望,现在那边饭菜碗筷什么的都已经收起来了。
桌边,曾易青正大马金刀坐在炕沿,静静地望着她们。
明香忽然觉得有些热,故作不着痕迹地把视线移开。
她打水在厨房洗漱完,把曾易青叫了过去。
“你看,我家里没有新盆,这会儿也买不着,要么你今晚用我的对付一下?”
说着又一拍脑袋:“对了,你洗完再给小陈洗,委屈你们了。”
说着就进屋整理房间去了。
曾易青眼神一暗,他刚刚听到他丈母娘说了,要她们一起洗的。
媳妇儿这小聪明,实在是让人有点沮丧!就那么怕他吗?
明香丝毫不知他的想法。
托了李曼芸的福,她刚到房间,就想起了另外一个麻烦。
不对啊?
她家总共就两个堪堪能放下一张床的小房间加一个鸟肚子一样大的客厅,她和明花是好睡了,那两个人睡哪里?
总不能让他们两个客人睡客厅吧?
明香把手里整理着的被子扔开,去找李曼芸。
“妈,今晚我睡客厅,你和明花睡,让他们俩睡你房间。”
李曼芸听了,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哪有姑爷上门让姑爷睡丈母娘房间的?”
明香:“那你们睡你房间,让他们睡明花房间。”
这下李曼芸直接伸手要扭她耳朵了,想到她傍晚一个人战全村那气势十足的样子,又好歹是把手给放了下来。
“别胡说,今晚你和姑爷睡花儿房间,让小陈睡我房间,我和花儿睡客厅。”
明香一听,难以置信:“不行,我和他只是打了结婚证,还没办婚礼,不能睡一起。”
这下李曼芸的嘲笑都斗胆挂脸上来了。
“哈!你自己瞒着我们把自己给嫁了,都不跟家里说一声,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你也甭不好意思,早晚要来这么一遭,你以为你多干净多高尚呢!今晚必须跟你丈夫睡一起!”
明香:“……”
这话是实在难听,但明香甚至比原主姐妹都还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不但不生气,反而嗤笑了一声。
“您是真想把我推给他?”
李曼芸说完话就后悔了。
她怕明香发飙。
这会儿听她居然这么说,一下子又愣住了。
“什么意思?你不会以为我会心疼你要给男人睡吧?”
她故作冷脸:“那不是你该的吗!”
过了一会儿又软了语气:“不是,明香,你是不是白天冻傻了,妈听你说话怎么跟以前不一样呢?”
“从你回来我就觉得你变了好多,我这心里怎么都不踏实,要么你还是像以前那样摔东西走人回你的文工团里去吧!”
明香没有正面接话,只拍了拍她肩头:“其实我也觉得我丈夫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今晚我是该跟他一起睡。”
是的,她又想起曾易青有隐疾那事儿了。
曾易青实在太英武,让人老把他这个隐疾给忘了。
明香想着,反正这个人干不了那档子事,睡睡也无妨。
想到一晚上她都能看着帅哥的脸睡去,早上第一眼还是帅哥那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但是又不用被睡,明香整个就开始放烟花。
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事,能在不失身的同时欣赏到帅气军官的美颜,想想都爽飞了。
李曼芸总觉得大女儿这次回来哪里不对, 这让她想起了十多年前那个小小的女孩儿。
小小的明香也会露出这种坦然又带着点小狡黠的笑容,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孩子就不笑了, 眼睛里总是带着刺, 看到她满眼都是嫌恶。
李曼芸眼珠子一轮,忽然眼眶又红了。
娘儿俩悄摸摸安排好了, 明香跟曾易青交代了一番,就去整理被褥去了。
厨房, 小陈看着面前的两个木盆,分外高兴地过去拿起来一个。
“团长!太好了!我正想泡个脚呢!”
“这天儿实在是太冷了,嫂子家这房子还是漏风, 刚出去关个门,我的脚都冻麻了。”
兴致勃勃地又把地上那个小一点的盆拿起来叠在这个盆上。
“嘿,还一大一小。懂了, 小的是洗脸的,大的是泡脚的。”
说着就乐呵呵要去打水。
刚迈出一步,忽然被拦住了。
只见自家团长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看到缸里那水瓢了吗?”
小陈:“看到了呀。”
曾易青:“那就是你的盆。”
“待会我给你兑点热水到那里面, 你麻溜提了去外面把脚冲热来。”
“今晚脸就不要洗了,都糙汉子,一晚上不碍事。”
说话间已经把小陈手里的那两个盆给看过去拎着。
小陈一开始没做他想。
团长发话他照做, 没什么好犹豫的。
但当他冲完脚回来, 看到自家团长美滋滋泡着脚, 还满眼腻歪地盯着木头盆微笑, 他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不是, 合着只有我一个人是糙汉是吧?
跑明香那儿一问,果然那倆盆是明香以前自己用的,今晚匀给他们用, 说是她可以用明花的。
小陈的眼睛一下子瞪老大,挠挠后脑勺,不知怎么的自己脸却红了。
曾易青洗漱好,就听自家丈母娘低眉顺目过来喊住他。
“青子,你和香儿睡这房间。”
曾易青看出来她对自己还是有忌惮,在心里责怪自己工作做得不够好。
于是他眉目舒展,露出一个比先前接地气几百倍的乐呵呵的笑容来,过去弓背哈腰,说:“好嘞,妈!”
弄得李曼芸当场眼睛都亮了起来,疏远感一下子没了,露出了风情的样子:“嗯。来来,青子,去睡吧,早点睡,被褥不舒服你跟明香讲,让她再给你铺厚一点。”
曾易青点点头,进了屋。
夜深人静,屋里五个人却都没睡着。
明花这个本该不谙世事的少女,平日里见她妈和那些不要脸男人周旋,对男女这档子事就非常排斥。
但她毕竟还是懂了,知道男人和女人结了婚就是要睡在一起的。
好在这个突然冒出来姐夫明显不是什么恶人。
这么一想,心里那股子排斥就一点点变成了害怕,又一点点酝酿成了对自家姐姐的担心。
她恨不得掐死李曼芸:“你是不是还挺得意的?故意把我姐往虎口里送?”
李曼芸面对自己亲女儿那怨恨厌恶的目光早已习惯如常。
她冷笑:“你懂个屁!你要是能有你姐这福气找个这样的,我也把你送他床上去!”
明燕听她满嘴胡话,臊得面红耳赤,把被子一掀,下炕出了房间,来到她姐那儿听墙角。
屋里,明香大喇喇睡在炕上靠里的位置,心里却五味杂陈。
本来,她是带着点儿吊儿郎当又花里胡哨的心思答应睡这屋的。
可当曾易青那高大挺拔的身子出现在门口,她脸上笑又僵住了。
谁懂啊!逆光看过去,那个剪影实在是充满美感却也充满压迫感。
等曾易青过来躺进被窝,一下子空间就小了,明香更扛不住了,直接把身子背了过去,把脸面对着墙壁。
这个男人进了被窝之后,一
股热气就滚烫滚烫地跟着进来了。
这股热气和烧炕的那种热气又不一样,让人莫名其妙就面红耳炽。
明香有些尴尬,纠结着是干脆装睡还是厚道点跟人家打个招呼。
毕竟如果不是这个人,今天的事不会有那么让人大快人心的结果。
可是……
正在明香下定决心故作轻松跟曾易青说话的时候,曾易青却先她一步开口了。
他唤她:“明香?”
明香一个激灵,揪紧被子应了一声:“嗯?”
耳后却传来曾易青的轻笑:“怎么不看我?”
明香无奈,只得转过脸来,嬉皮笑脸道:“你好啊,曾团长。”
不怪她这样,实在是除了那张突兀至极的结婚证,他们统共才见两面,统共说话不超过十句,她是真的跟他不熟啊!
曾易青被她这句“曾团长”弄得面上僵了一下。
脸上温和的笑意也没了。
想想她好像一直是这么叫他,只偶尔会喊一声曾大哥。
都不是他想听的。
明香是看着他变脸色的,不由得又往后缩了缩,脊背都抵到墙了。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大部分时间都唬着个脸,气势很足也很吓人,让人不敢亲近。
但他也有笑的时候。
他笑起来和他不笑的时候完全两码事,粗眉舒展,眼尾弯弯,嘴角上扬,亲和力扑面而来。
明香甚至会觉得他一下子年轻好几岁,居然显现出一些少年感来。
可他笑了之后又冷脸时,更让人印象深刻。
明香心说不会吧不会吧,自己找的这个人有隐疾就算了,不会还是个情绪不稳定的吧?
都说女人结婚是二次投胎,如果沾上一个情绪不稳定的男人,那一辈子可有得活头咯!家暴家常便饭!
明香转过身来,大胆盯着面前这个英气十足却又有点阴郁的男人,脑中早已盘算好了降龙十八式。
你要是敢打我,我也不是吃素的,非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却不知她眼里的防备早已深深刺痛曾易青。
曾易青暗暗咬了咬后槽牙,脸色一变,倏然一笑:“累了吧?累了睡觉?”
说着还起身越过明香的身子,帮她把背后的被子掖了掖。
明香:“……”
这个人绝对不止有隐疾这个问题!
他太可怕了!
不过她现在舒舒服服躺床上,新买的洗好了晒好了的被子又软又舒服,被窝里也暖暖的,甚至暖得有些燥热,她的脑袋慢慢地也就陷入了绵绵的云朵中。
迷迷糊糊中,她满意地想,果然同床共枕都没动静,看来曾易青是真的起不来,实在是天助我也!
而外面听墙角的明花有些担忧。
姐姐就跟姐夫说这些啊?不……那什么吗。
姐姐不会是被前头那个男的伤害了,随便找个人嫁了吧?
她暗暗捏起了拳头。
别让她见到那个男人,见一次打一次,朝他脸上吐口水!
第二天早上,明香醒来,正对上曾易青的脸。
这个人正侧身躺着,就那么看着她,也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明香第一反应是吓到了。
等渐渐意识到自己在那里,想的就是这人真帅,自己什么时候点了模子哥。
到第三个想法才想起来这位是她未过门的丈夫,七零年代有点刚但冷脸的团长。
哦,对了,还是个在床上毫无威胁力的男人。
明香先前觉得他可怜,现在更觉得他可怜了。
从没想过自己和一个这样的男人同床共枕一晚上却居然觉得非常安全。
她自嘲地想,这算不算是捡了大便宜了。
曾易青从她嘴角刚出现一点下压,就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
他心里一直有一个猜测,那就是明香好像特别可怜他。
可怜,却还是把他当外人,一直跟他不亲近。
曾易青忽然有了个想法。
他不动声色地敛去眼里的无奈,落寞地朝她笑了一下。
“醒了?”
“昨晚睡得还行吧?”
“抱歉。”
明香第一反应是他道什么歉。
第二反应是他笑得真好看。
和冷脸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想到这里,明香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大家都说曾团长不苟言笑,可除了第一次见面,她总是见他笑。
现在想来,可能是人家觉得自己那方面不行,好不容易找了个老婆,得讨好着才行。
这一想,明香更更更觉得他可怜了。
虽然人家看着孔武有力又有军功在身,妥妥的硬汉,但非要说起来的话,人家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姐妹呢?
一股母爱油然而生。
明香抿唇微微笑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在曾易青挨着枕边的几根又粗又硬的发丝上蜻蜓点水地挨了一下。
“曾团长,你不用这样,不喜欢笑就不用笑。你不对我笑,我也知道你是个好人,不会嫌弃你的。”
曾易青:“……”
曾易青凝神感受着头皮上的细微异样,就仿佛能感受到明香手指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