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们当即噤若寒蝉,见鬼一样跑了。
明香丝毫不知,因为等她看向曾易青的时候,这人已经满眼温柔,就好像刚才那个眼神冷峻没出现过一样。
没过多久,曾易青被人请走去开会去了,留小陈领着明香往前走,说带她去她和曾易青的新房。
明香不觉有些脸红,这里也有新房?
同时她又有点期待。
他们在海岛上的房子是什么样的呢?
她想要个茅草房。
如果是个茅草房,她在里面啥也不放,就放一躺椅。
白天她把四周的茅草墙打开,就是一柄遮阳巨伞,阳光沙滩海岸,美!
晚上星空下躺着,等要睡了,就把围墙再关起来,完美!
正低头美美想着,忽听小陈乐呵呵说了声:“嫂子!到了!”
明香抬头一看,怔了一下。
居然是个红砖二层小楼!
她的茅草屋啊!
明香不知道什么心情。
她安慰自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是海岛,能有这么好的房子你还嫌弃不成?
但脑中那个浪漫的茅草屋还是挥之不去。
小陈打开木头小门,提醒她:“嫂子,你先进去找个地儿坐着,我去搬东西。”
明香摇了摇头:“我来就行了,你该忙忙去吧。”
她知道曾易青一上岛就被叫走,肯定是工作上有急事。
那这种时候小陈肯定也要过去。
果然,小陈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那我去了啊,嫂子。”
“团长让我告诉你,你至多收拾出来一张床,好好睡一觉,等他回来怎么再一起干其他的。”
明香朝他安慰地笑了笑:“知道了,你赶紧去吧,我心里有数。”
小陈一直对她印象很好,觉得她非常独立。
看着娇娇弱弱的,实际上做事非常有自己的章法,对人又非常和气亲近。
他笑得更灿烂了,朝她挥了挥手:“好嘞!嫂子你一定听话啊,要是累着了,团长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明香嫣然一笑,小陈便转身跑了。
明香叉着腰站在院里看了自己这可能要长久相伴的房子一眼,发现这房子看上去挺新,其实明显许久无人打理。
到处都是蜘蛛网,那网中央霸气狩猎的蜘蛛一个个“膀大腰圆”的,看得她怀疑人生。
真这么大啊?太不可思议了!
她以前见过的蜘蛛对比这里的,简直像是孙子。
墙面上则是覆盖着一层湿漉漉的尘土,手指头一抹一手泥。
泥土的地面上也有一种潮湿的感觉,植被特别茂盛,连石头缝儿里都长满了湿漉漉的杂草。
就像一张布艺的画被浸在了水里,到处都湿气充足,随便掐哪儿都能滴出水来。
明香从小山般的行礼那儿找到了放杂物的柳条木箱,从里面掏出来一件劳动步做的围裙。
又从另外一个箱子里找了顶旧毡帽,再从墙角拿出来扫帚和盆儿,准备大干一场。
先上楼,站在里头一个四方大木桌上她把天花板上的灰尘和蜘蛛网给扫干净。
然后扫二楼的地板,在把二楼几个房间的地板也洗干净,再洗里面的家具,床啊柜子啊之类的。
明香是这么规划的,但仅仅是把二楼大一点的那个房间的天花板扫了一半,她就累得气喘吁吁,脸上身上汗珠直往下滚。
星洲岛上实在是太热了!
这种热和内地的还不一样,它是那种闷闷的热,就好像是把人放在蒸笼里蒸,干点活都喘不过气来。
明香摸出手帕擦了擦脸,叹了口气。
不过一想到未来在海岛的美好生活,她的嘴角又弯了起来。
阳光沙滩金海岸,椰子菠萝清补凉,啊!
正累并快乐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喊:“新来的妹子!你在哪儿?我们来帮忙来了!”
明香动作一顿,侧耳倾听,又听到一声:“曾团长的小媳妇儿,听到吱个声!我们来看你来了!”
明香:“……”
明香下了桌,一路来到楼下,看到好几个女人正从前面而来,笑容满面地已经来到了她院门口。
那位看上去四十来岁的样子,圆脸微胖肿眼皮,有些泛白的头发卷着发髻儿盘在脑后,眼睛因为笑得灿烂而眯起,显得很是细长。
她上身穿一件薄薄的海魂衫,下身穿灰色长裤,蹬着一双平底黑色的布鞋,走路带风,看上去非常干练。
后面的那位看着比她年轻许多,剪了学生头,穿着藏青色翻领的衬衫。
底下是黑色的长裤,身量苗条,脊背挺得很直,只在眼尾带一点儿娇羞的神色。
再后面还有四个个人,都乐呵呵笑着,都是上身短袖衬衫,下身长裤的打扮。
在这几个人中间,明香却不知为什么,特别注意到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看上去比前面几位更年轻,脸晒得黑黑红红的,双手互相握着放在小腹前,嘴角带着怯怯的笑意。
像是非常放不开似的,一看就是很乖顺的人。
跟那位圆脸的姐姐相比,深刻诠释了E人和I人的鲜明对比。
但明香也没功夫继续想这些。
她下楼放下扫帚洗了手,笑容满面朝她们迎了上去。
“哎呀,谢谢谢谢!你们好!”
说着伸出手来跟她们握手。
自然是先跟那位打头的大姐握手。
可那位大姐却先她一步在她肩头拍了拍:“不握手,咱不兴这个,显得多生分。”
大姐说完,双手就搭上她的双肩,端着她的肩头打量她。
“哎呀,长得怎么这么标致!”
“哟!这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看着真让人喜欢!”
又说:“这边的小子丫头们早就在猜,说得什么样的姑娘能让曾团长看上,现在见了你就不奇怪了。”
“难怪丫头们说在码头上看到你,都觉得他们曾团长确实找了个能配得上他的。”
明香被她这么按着肩头,本能地把身体往后微微仰着。
她也算是见过许多人的了,仍然有点不能适应这个人的自来熟。
可不得不说,这样让人心里很暖。
明香想着,她口中的那些丫头应该就是先前码头上的那些女兵。
会这样称呼那些女兵,估计自己也是个军官或者随军家属。
可明香不认识这些女人,曾易青也没给她说过。
虽然不认识,明香丝毫没有拘谨。
就像跟她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一样,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是吗,那谢谢她们夸奖了。”
那大姐用眼神亮亮地把她打量了一会儿,忽然敛了神色,凑近她耳朵,用一种嘀嘀咕咕的姿态压着声音跟她说:“不过小曾那性格,你怎么跟他相处的啊?得受老罪吧?”
想了会儿又说:“也没事,要是小曾故意冷落你或者对你凶,你跟我说,我让我男人治他!”
明香:“……”
明香一头雾水,刚想问她怎么称呼,她已经过去墙边拿起明香刚才靠放在那儿的扫把,甩开膀子奋力地扫了起来。
明香赶忙过去说:“我来吧?”
那大姐用粗壮的胳膊把她挡开:“不用,你这几天过来铁定是累坏了,我也是过来人,我懂,你就坐那休息去吧。”
她说着指了指院子一个用石头砌成的洗衣服的台子。
那里铺了水管,但还没装水龙头,很平整,可以坐坐。
明香满眼感激地朝她笑了一下,又过去和第二位,也就是那位扎了双股辫的女人握手。
那女人也是把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眼里带着笑意看着她,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问这个的时候其他几位也在看着,叽叽喳喳附和。
“是呀!曾团长老是拉着个脸,那视线冷飕飕的,也不爱跟我们讲话。不像其他男人,有了媳妇儿恨不得让全国都知道!”
“嗯!所以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
“对对,我家老胡倒是知道,可他不愿意跟我这个女人谈这些事,嫌我啰嗦呢!”
原本安静的空间一下子热闹起来,充满了人气。
明香觉得这氛围很舒服,跟她们一个个握了手:“我叫明香,明亮的明,香味的香。”
拿着扫帚扫地的那位E人姐姐就笑开了:“管她叫什么名儿,咱们是来帮忙收拾的,又不是来问问题的。”
大家便都笑。
正在跟她握手的扎着双股辫的女人沉默一下,复又抬头看向明香:“你这名字,听着就让人高兴。”
“明香同志,你爸妈可真会取名字。”
明香说了声谢,又要跟其他人握手。
但她们却都自动四散开来,开始帮她搬家。
“明香,你这箱子放哪里啊?”
“哎呦,这房子好像是去年小李同志一家调离的时候空出来的吧?怎么就这么的到处都是灰了?我就说得多带个抹布吧?”
一行人干得热火朝天。
明香跟她们说了一下东西大概放什么地方后,居然都没事儿可干了。
这时,那个I人小媳妇儿才慢慢移步过来,把手里的藤条编的小垮篮放到了身前。
她像是非常紧张,舌尖儿在下唇一舔:“那个,明香,我摘了点菠萝,给你。”
明香一愣,低头去看那篮子。
里面放了四五个青黄皮的大菠萝,香气袭人、颜色鲜亮,看得明香心情又好了几分。
她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那女人忙摆摆手,脑袋更低了:“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吃吧。”
明香看她那表情,觉得自己再不收人家估计得哭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能这么羞涩?
明香把菠萝一个个拿出来放在大门边,手被菠萝叶子刺了一下都没在意。
她太喜欢了!
那沉甸甸的手感让她仿佛看到蜜一般颜色的菠萝汁液。
她觉得自己的口水都止不住地要流出来。
收了菠萝后,那女人就提着篮子转身跑了,干瘦的身影马上消失在树林里,明香追都追不上。
等她回来的时候,依旧如火如荼的大家根本没空理她,她没事儿干,想了想,提溜着菠萝进了厨房。
在一片热烈的劳动图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大家也都累出了汗,见四处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停下来用手给自己扇扇风,算是休息一会儿。
“这天儿越来越热了,岛上就是这点不好,又热又潮又闷的,憋死个人!”
“哎呀徐姐,你比我们在这待的时间可长,怎么还没适应这里的天气啊!”
徐姐就是那位E人姐姐,现在她撑着扫把头儿,拿胸前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那跟待多久有什么关系,我是胖得!胖子好流汗你们没听过啊?”
大家便都笑了起来:“你哪里就胖成这样了!”
又有人说:“不过也真不是那么容易适应的,这可真是要热死个人!”
“是啊,是啊,一动一身汗,我这衣服都要拧出水来了!”
正调笑着,忽见明香搬了个小木桌摆在院子里,完了又返回去端了几杯奇怪的东西出来。
那位徐姐一下子就围桌边了,瞪大了眼睛:“嚯,这是个什么东西?”
其他人也围了上来,眼里都带着新奇的神色。
明香把桌上的饮品分到众人面前。
“谢谢大家专门来帮我搬家,真是让我心里暖暖的。”
“天气热,大家喝点东西解解暑吧,晚上就在我家吃,让我好好感谢感谢大家。”
但这些人显然已经没心思再听明香后面的话了。
桌上放着十来个透明的杯子,和她们常用的杯子不一样,不是搪瓷的也不是陶的。
里面的东西似乎是有不同的两种。
一杯应该是什么中药的茶,杯沿站着像人参但又比人参细长的东西。
其余的看不出来是什么中药,只觉得好像是有一颗马蹄,白白胖胖的,静静躺在水底。
另一杯就更惹眼了。
乳白的底色中飘浮着明艳淡黄的水果块儿,像画家的油彩,透过晶亮的杯身,又似乎带上了一丝清凉的感觉。
杯沿上还放着一片圆圆的菠萝片儿,那菠萝片儿太新鲜,上头淌着泛着蜜光的汁水。
扑面而来的清凉香气,仿佛把空气里的潮热一下子给弹开了,弹得老远老远的。
明香见大家只盯着那些饮料看,迟迟不去拿,就主动拿起两杯,放在她们手上。
“大家喝呀,清热解暑的。”
“别客气啊,尝尝。”
她们早就又热又渴,一听这个,便也不客气了,各自端了一杯起来,小心地放在唇边喝了一口。
随后喟叹的声音响起:“啊!”
“这什么啊?真好喝!甜滋滋的!”
徐姐擦了擦嘴角,她选的是中药的。
她有些浮肿的眼里全是满足。
“明香,这是什么水啊?全是中药香,但香味淡,水不苦就算了,还清甜清甜的,喝完全身都舒坦了。”
明香笑着说:“茅根竹蔗马蹄水,清热解暑的。”
徐姐点了点头,仰起脖颈把那水一饮而尽,连那马蹄都放嘴里咬了吞了。
“我也吃过中药茶,没这么好入口啊,这清甜的味道又是哪里来的?不像白糖味儿。”
明香做中药茶自有一手。
她这个人做甜品饮料的时候非常有耐心,做中药茶也是一样。
这茅根竹蔗马蹄水是她掐着量和时间冲泡了好几次才完成的,味道淡但药材的功效保持。
至于那甜味?
明香笑着说:“是马蹄的味道。”
徐姐拿着杯子瞪大眼睛看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哦,这可真是,你怎么想到的。”
这时,扎双辫儿的女人拿起菠萝的,她举着那杯子看了许久,朝明香感叹道:“真好看啊!我都不舍得喝了。”
明香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不要客气啊,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你以后想喝还来我这儿,我给你做。”
那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就喝了一口。
随后她顿住,眼睛更亮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明香。
“好喝!”
“酸酸甜甜的,还有一种很熟悉的香味……是什么呢……”
她皱眉思忖了一下,忽然瞪大眼睛:“啊对了,是茉莉花!”
明香点了点头:“嗯,这个是菠萝茉莉奶,就是用这三样东西做的,酸甜解暑。”
“大夏天的如果热得吃不下饭,先喝点这个,马上就想饭吃了。”
听了她这么介绍,有几个人又选了这菠萝茉莉奶,也尝了一口。
随后她们跟着连连称赞起来:“好喝!”
“我从来没喝过这种水,比单纯的菠萝泡水好喝多了!”
明香笑着感谢她们:“那你们就多喝点!我也是借花献佛。”
大家便嘻嘻哈哈围站在桌边继续喝。
忽然,有个人问明香:“明香,你这杯子是玻璃的吧?”
明香点点头。
她便啧啧感叹:“你可真行,买这么多玻璃杯,得花不少力气吧?”
确实花了曾易青一大笔钱和票。
钱倒还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毕竟曾易青说不花他的钱他不高兴。
可这买玻璃用的工业券不好找,曾易青也是到处打听,找人给换来的。
毕竟明香买的玻璃杯数量实在是不少。
明香于是点了点头:“是花了不少力气。”
那人又说:“确实挺好看的,就是不常用,你怎么这么喜欢用玻璃的杯子?”
明香心说自己从小就喜欢了。
她一个甜点师,今后必不可少地也要做一些饮料,自然更偏爱各式各样的玻璃杯了。
玻璃澄澈透亮,能完美地把各种饮料打上梦幻的标签。
玻璃清透冰冷,光是看着就感觉到通体的凉爽舒畅。
这还是没有冰块,要是放点冰块进去,那又是另外一个级别的了。
明香正要解释自己为什么喜欢玻璃杯,忽听徐姐乐呵呵说了声:“哎呀,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做什么,一点儿不务实。”
她说着又把明香上下扫了一眼:“明香,你怎么穿裙子上岛来呢?花里胡哨的容易挨虫子咬,干活还不方便。”
她语重心长地:“以后啊别穿裙子,你就跟我一样穿衬衫、穿长裤,保管你啊干活麻溜得很!”
明香:“……”
明香一开始怀疑她故意找茬,但看她那大大咧咧的笑又不像。
再看一眼其他人,她们个个仰头喝着饮料,用玻璃杯把自己的脸挡住,仿佛在逃避着什么。
明香这下能确定,她们也不认同徐姐说的话,但她们又已经习惯,像是早知道徐姐是这样的了。
还有就是,这位徐姐应该不是带恶意的。
明确了这点之后,明香就继续和颜悦色起来。
她见徐姐还没喝芒果茉莉奶,就说:“姐,你也尝尝这个。”
徐姐推开她的手:“不了,我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还是这个什么茅草水好,稳重,咱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