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当傅媛媛看到这些点心,闻到这些点心的香味,她就自然而然地生出了这种想法,而且深信不疑。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傅媛媛不停地咽着口水,手都鬼使神差伸到一块糕点上了,忽然听到曾易青的声音:“你碰一个试试!”
她才如梦初醒收了手,转过脸来,可怜又怨怼非常地看向曾易青。
却看到了曾易青着急忙慌追着那个女人上楼的背影。
曾易青跑得太急,衣摆都从皮带中被带了出来,露出一截坚实的腰身。
傅媛媛难以置信到猛地站了起来。
她曾经无数次地利用她的姨妈进去海军学院偷看曾易青。
那时候他也才二十多一点儿,却已经军功在身,有资格给新兵们当□□了。
她偷偷看了他很多年。
这个人眼里没有别的东西,似乎满脑子满心想的都是训练、战斗和报效祖国。
就像他家里的其他人一样。
所以他的个性一向冷酷,他的作风一向严格。
别人放松下来的时候,解衣服、松裤腰带,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呢?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军服的扣子扣到最顶端,不能漏扣一颗。
衣服整整齐齐扎在裤腰带里,外面的外套把里面的打底衫遮个严严实实。
从来都是严肃、冰冷、沉稳……
和毛躁、慌乱、狼狈就不可能搭边。
可现在,他却这样……
他却这样!
傅媛媛更加不甘心,咬着唇站在那儿看着楼上的方向。
本来以为他们肯定会爆发剧烈的争吵,谁知没过一会儿,那女人就施施然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而曾易青,她那一向强势逼人的易青哥,她连这么多年连靠近都不敢靠近的人,瘪着嘴,垂着眼皮,单手插在口袋,吊儿郎当、满脸痛苦地跟在后面。
像是受尽了委屈无处诉说,又像是憋着一肚子火等待发作。
他要发火,这本来是好事。
可傅媛媛却一下子就看出,他并不是要对那女人发火,而是要对她和李航发火。
只是他显然因为什么原因克制着没有把这通火发出来。
那个原因--
傅媛媛觉得,是那个女人。
是那个女人跟他说了什么?
还是他不想让她看到他发火时候的样子?
傅媛媛到这儿已经有了心灰意冷的意思。
但她还是不甘心。
她故作轻松地不去看曾易青,而是朝明香跟了过去。
她语气很硬:“嫂子,我今晚住这里,不麻烦吧?”
明香笑容温和地点点头:“不麻烦。”
又说:”我看你们俩应该都还没吃午饭吧?我去给你们做饭。”
傅媛媛一听,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在这装什么贤良淑德呢!
长你这样,像是天天和厨房打交道的吗!
狐媚子!
谁知这时,忽然曾易青从后面飞奔过来,急到把她都撞跌倒,说:“媳妇儿!别别别,做饭是我的事,你别管。”
傅媛媛:“……”
傅媛媛哀怨地看着厨房里的曾易青,等了会儿没人来扶,只得红着眼睛咬了唇,自己爬了起来。
她又下意识看了李航一眼。
果然李航也一脸惊讶。
傅媛媛顿时怒气上涌。
是啊,只要是认识曾易青的人,都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个男人,天天替女人进厨房?
或许别人可以,可这个人是曾易青啊!
曾易青从来意气风发,就该是战场上的铁血硬汉,哪怕不在战场,也该在后方挥斥方遒。
怎么可能会甘心浪费时间在厨房做饭?
傅媛媛皱起眉头咬着唇,恨恨地在原地跺了跺脚。
直到她看到曾易青真的蹲在厨房择菜、削皮、颠锅。
而他那新婚媳妇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温和笑着走了出来,请他们坐下来吃点心。
甚至自己也半眯着眼睛享受着那些点心,还有心情跟他们闲谈。
傅媛媛没有说话,也没有过去坐。
只站在那儿气鼓鼓看着厨房里曾易青忙碌的身影。
鼻尖却一直闻到那些点心清澈的甜香,她知道那也是那个女人身上的香气,顿时眼泪又差点下来。
晚上,傅媛媛躺在客房,发现明香拿过来的被子枕头居然都带着那股让人难以忽视的香味。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直到听到了对面主卧的一声动静。
她赶忙起身,蹑手蹑脚来到那个房间外,轻轻推开点儿门,露出一条细细的门缝。
她是看着曾易青跟在明香后面进去的。
这个一向警觉又细心的人,居然忘了锁门。
为什么?!
傅媛媛知道是为什么,曾易青白天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慌了。
为什么慌了?那也是显而易见的事。
傅媛媛觉得有一块大石头紧紧地压着自己的心口,让她喘不过起来。
她猫着腰从门缝中看进去。
却看到曾易青抱着明香,抱得两只大手像铁铸的一样,骨节毕现。
而他那张一向刚强的脸上,居然有一滴眼泪滑落下来,一直到他锋锐的下颌线上。
他不停地亲吻明香的头发:“媳妇儿,不是那样的,你别生气。”
“媳妇儿,你这样,你听我解释,真的不是他们
说的那样。”
“李航那个蠢货就是个乌鸦嘴!大嘴巴!”
“明香,媳妇儿,老子真的很稀罕你,老子不能接受你离开我,你要是敢离开我,我一定会把你关起来!”
傅媛媛当即头皮一麻,脑袋里像是有什么突然炸开了花。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脖颈。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更不畅了,心脏像是被什么死死抓住,然后不停扭紧。
在战场上流血都不吭一声的曾易青,无数战士仰慕的曾大团长,因为怕老婆误会吃醋不要他,居然哭了!
曾易青哭了!
哈哈哈,开什么玩笑,真是笑死个人!
曾易青居然为一个女人哭了!
而天杀的,那个女人甚至连吃醋的迹象都没有,那样悠然自在又温和。
甚至还在跟他调笑:“不是,你怎么了?”
“我没有干涉你过去的意思啊。”
傅媛媛一团灼热的火焰从脚底升起,直往脑门蹿去,把她所有的理智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她气急攻心,一把狠狠推开房门,流着眼泪指着曾易青,满脸的苦情和难以置信。
“易青哥!你变成这样!你居然为了个女人变成这样!”
她觉得自己脑袋里只剩一团浓重的黑气在乱撞。
“你跟我相亲的时候,不是说你不会喜欢任何人吗!”
“我暗恋了你那么久,让我爸妈和姨妈去跟你说,请你出来接触,你都回绝,说自己没心思找女人。”
“好不容易以相亲的名义见到你,你却看都不看我一眼,只留下一句不会喜欢任何人!”
她越说越激动,恍惚中觉得自己这样不对,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但她就是忍不住,就是忍不住。
她不敢相信那样的曾易青有一天会对一个女人露出这副温软和善,又卑微哀求的样子。
明明他想过那么多亲,回回相亲回回把人家姑娘气哭,可他却对这个女人!对这个女人!
往事像潮水一样全都涌了出来。
那时候她不敢正面和曾易青接触,就到处找曾易青的熟人放消息。
“姨妈,你知道曾易青吗?他挺照顾我的,我们……”
“李航哥哥,你帮我找找曾易青,他又不理我了,明明说过不理谁都不会不理我的……”
“李航哥哥,我看到易青哥又在带训练了啊?每次都没机会跟他单独在一起,唉!”
直到同时认识他们两个人的,都知道她和他有过一段。
她都这样放下少女的面子暗示他了,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有一次她鼓起勇气跟他打招呼,他居然不认识她!
她那天又羞又气,就跟姨妈说了这个事。
刚好曾易青相亲那么多次却没遂他家老爷子的意,她姨妈便趁着这个机会,跟老爷子那边说了这件事。
她终于可以和他坐在一起……
却不是以对象的名义,而是--
傅媛媛当时觉得很委屈。
但她忍下来了。
她高高兴兴打扮了自己,高高兴兴来到约好的地点。
她也确实等到了曾易青。
男人看她的表情还是那样冷淡,傅媛媛不得不搬出两个人的家庭。
“易青哥,我小时候在你家见过你的。”
她又重新自报了一下家门:“说起来,我姨妈和你妈妈还是战友呢!”
曾易青的果然开始注意她了。
傅媛媛高兴极了,就把自己这么多年来怎样暗恋他、怎样默默注意他的事给说了。
本以为有了家世的这层渊源,加上自己情深义重又长得不差,曾易青会对她另眼相看。
谁知曾易青却还是那句话:“对不住,我现在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今天来,是为了给你大姨一个答复。”
说完居然起身就走!
想到这里,傅媛媛只觉得血往脑袋上涌,烧得她眼前血红一片。
她这些天,每天都像牛反刍草一样反刍着那天的一切。
耻辱、心痛、不甘,每天都更加深刻,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偏偏他现在,不但跟人结婚了,还显然对这个女人稀罕到不行,甚至为她变得都不像他自己。
傅媛媛想到这里,残存的理智彻底灰飞烟灭,她几乎是嘶吼出声。
“为什么!”
“为什么我都放出消息说你有隐疾了,还会有人嫁给你!”
“曾易青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屋里被曾易青缠到默默翻白眼的明香:“……”
她抬起头,一双漂亮的杏眼微眯。
哦,原来就是你说放的消息说他不行?
长得挺像模像样一同志,怎么这么不学好呢!
而听到这话的曾易青,眼神也变得黑沉起来。
他放开明香,一点点起身,大步走到门口,拎起傅媛媛就往李航身上推。
“你这张乌鸦嘴招来的,你来处理!”
“给老子让她滚!”
刚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的李航脸都白了。
他接住哭得撕心裂肺的傅媛媛,喃喃道:“我他妈当时还奇怪,你说老曾喜欢你,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俩在一起……”
曾易青却没心思再听他们说,一脚把门给踹关上了,回来站在床沿瘪着嘴看着明香,脸上肌肉抽动。
明香叹了口气,起身把他轻轻抱住了。
“好了好了,是她不对。”
“你早就知道了是她说的?”
曾易青:“嗯。”
“妈的!她那天不知怎么的就哭了,指着我说要告诉所有人我有那方面的隐疾,要让所有女人都不敢找我,要让我求着她嫁给我。”
“找死!”
明香“嘶”了一声:“她在演电影吗?看不出来这姑娘这么疯。”
曾易青反手抱住她,在她颈侧啄了一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和他的憋屈。
明香又问:“就这么一直忍到现在?这不像你啊,曾大团长。”
曾易青又在她唇角亲了一下,声音因为还在生气,有点抖。
“我是个男人。”
明香把他抱紧。
可他过了会儿又笑了一下。
“不过也不是没报复的,老子使了个坏,让她的老子降了一级。”
明香:“……”
明香等他平静了,忽然问他:“那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曾易青像是早就知道自己露馅了,弯着腰靠在她身上,有气无力地说:“都是我。”
“我一见到你,就把自己原来什么样子给忘了。”
“今天突然不见你,很担心,也很烦躁。”
“你不喜欢我,我怕你走了。”
明香:“……”
花言巧语。
事情因为傅媛媛的歇斯底里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但大晚上的又没有轮渡,于是李航对着明香温柔的眸光挠了挠头,把傅媛媛扯到了楼下。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说:“嫂子,其实我那房子先前让一个朋友帮我打扫了一下的,把被子铺上就能住。”
“那个我把媛媛带过去住一晚,你们别担心。”
“放心,我自己不住那儿,我让我朋友的媳妇儿陪着她住,我自己照样住你们这里,你看成不成?”
明香很是大度:“要不都住这里吧,我看她不是不讲理的人,哭会儿也就好了。”
“住你那儿会不会有人说闲话?她还没结婚吧,对她将来不好。”
不管怎样,人最后在的地方是他们家,还是有义务保证她的安全的。
小姑娘不懂事,说不定以后想起自己干的这些事来,自己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曾易青却咬着牙,幽幽回了句:“她要是会顾忌将来,就不会吃饱了撑的没事找到这儿来!”
被明香瞪了一眼后,闭嘴,委委屈屈撇过头去。
李航哪里敢再把傅媛媛留这里?
他怕曾易青回头把他给劈了,也怕曾易青把傅媛媛也劈喽。
于是赶忙把傅媛媛扯着往外走。
“那不好,那不好,还是去我那吧!”
“我跟她也算是搭了点儿表兄妹的关系,我
看谁他娘的敢说我们闲话!”
说着把人好说歹说地拉走了。
也是傅媛媛受的打击太大,都哭得脱了力,不然也难拉动,必须跟过年的猪似的。
两个人走了,曾易青一把又把明香给抱住了。
他的语气里满是委屈:“媳妇儿,对不住,让你难受了吧?”
明香叹了口气,觉得好气又好笑。
“所以你一听李航说到媛媛,就那么激动?”
曾易青把下巴在她颈窝里蹭了蹭:“我一想到,如果当初你听了她放出去的鬼话,也嫌弃我有隐疾,我他娘的就恨不得当场崩了她!”
明香:“……”
为什么你的角度总是这么清奇?
明香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好了,我无所谓,也不难过。”
“易青,如果你真的外面有了人,你告诉我就成。”
“这年头虽然不时兴离婚,但也不是不可以离的,咱们好聚好散,别瞒着祸害对方就成。”
曾易青脊背一僵,暗藏在明香颈窝的眼神晦暗。
但过了会儿,他忽然在她颈窝流起泪来。
有些凉意的泪滴滴在明香的皮肤上,又顺着她光滑的皮肤一直流到胸口的衣服里去了。
明香愣了一下,随即听到他暗哑的声音:“明香,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喜欢上我。”
“你只是为了结婚而跟我结婚,我们之间只有我对你有那操蛋的爱情。”
明香:“……”
明香无语,曾易青却站直了身子。
“算了,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
他说着说着,忽然声音又哽咽了起来:“可是我就是受不住你说离开我。”
他猛地又重新把明香抱住,重重地按在怀里。
“明香,以后别说什么离婚不离婚的好不好?老子现在听到这个词都头皮发麻。”
“你不知道,从李航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嘴巴说出那两个字开始,我的心就一直提着一直提着。”
“你越安静越不在意我越怕,越难受,我怕你生气说要走。可我又怕你不生气,怕你根本不在乎我。”
明香:“……”
这哥们在写什么狗血言情小说。
明香看着这么高大勇猛的他,哭得耳朵都红了,不禁也有些心软起来。
她在他侧脸亲了一口,用脸颊贴着他的:“你自己弄出来的事儿,怎么搞得好像还是我欺负了你一样。”
又推开他:“好了,曾团长,别装了,起来洗洗睡!”
曾易青把脸在她颈窝里滚了滚:“没有装,就是看到你就严肃不起来、凶狠不起来。”
“媳妇儿,你真的,让我一看到,心就比那春天里的泉水还要温软。”
明香冷冷地:“是么!”
“别的我不管,那些好习惯,什么不抽烟啦,晚上睡觉前要洗漱啦,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样的,现在还是希望曾易青同志继续保持!”
曾易青在她颈窝破涕为笑:“本来我也比他们爱干净多了。”
明香无语:“那去洗漱吧,曾团长。”
曾易青居然真的是在哭,到现在呼吸还稳不下来,眼尾耷拉着,显得还是有点伤心。
“嗯。”
“媳妇儿,你还是说一句你喜欢我好不好?我心里难受。”
明香敷衍道:“喜欢,喜欢!你这么委屈,我再不说喜欢,你得装哭装多久,说出去你团长的威信都没了。”
曾易青捧着她的脸狠狠亲吻了一阵儿,等她眼睛都露出湿气、气喘吁吁了,才放开她。
“在你这儿,我不需要有威信。”
明香看着他,笑得眸光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