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那昳丽又恰到好处的笑颜,李大柱的瞳孔都缩紧了。
完了啊!
又要被老曾头压一头了啊!
自家小航哪怕是找到了媳妇儿,也很难再找到外貌和气质这样卓绝的了!
明香作为东道主,听说两位老人到了,就不顾蒋红莲的反对,出来迎接了。
她一向对他们这样的军人很仰慕,这会儿更是高兴极了,热情地欢迎他们的到来。
曾柏山上次见明香还是在舞台上。
当时因为距离和光线的原因,只看到大致轮廓。
现在看到明香的眉眼,和那眼睛里不卑不亢但是又透着欣赏的眼神,那自豪感啊,一下子又跃了好几层。
他一边跟明香握手,一边扬了点儿下巴,跟李大柱对眼色。
“看吧?我孙媳妇儿这样貌,这气质,这气场,你家小航上哪儿找去?”
被精准戳中心事的李大柱:“……”
李大柱回了他一个白眼,也朝明香伸出手:“明香同志,我是李大柱,李航的爷爷。”
“好孩子,你家这院子打理得可真好,爷爷也养着几盆花,待会儿来给爷爷做做参谋?”
说着朝明香挤了挤眼睛。
明香笑:“那敢情好。不过咱们还是先进去喝口茶,花的事我还得请教您呢!”
李大柱心说多落落大方一姑娘,心里不禁生了一点儿贪念。
要是他家李航能走个狗屎运,也娶一个这样的媳妇儿到家,得多好啊!
李大柱心里不着边际地想着,嘴上却自然而然地感谢开了。
“好好好,谢谢谢谢,咱们进去喝茶。”
“明香啊,真是麻烦你们小两口了啊,以后有时间回京,一定要到爷爷家来坐坐!”
明香笑:“好嘞,爷爷。”
弄得旁边的曾柏山吹胡子瞪眼。
“李大柱!你是谁爷爷啊?我才是我家明香同志的亲爷爷!”
李大柱:“哼,你这话怎么说的,你只是易青的亲爷爷。”
说着又把笑脸转向了明香:“是吧?小明香?”
明香知道他俩斗嘴,但笑不语。
明香和客人们在客厅边吃茶边边聊天。
曾易青和他爸曾振邦在厨房做饭,有时候李航会去捣捣乱。
在这样和乐的气氛中,一道道菜被端上了桌。
于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午饭。
一到吃饭的时间,明香是最积极的。
最近更积极。
说起来有些奇怪。
最近她不但喜欢吃辣,饭量也大了很多,见到好吃的菜就走不动道。
让她都觉得有些不像她自己了。
以前她也爱吃,但没有这么渴望。
她更喜欢吃甜点。
现在桌上已经有十个菜了,曾易青他们还在厨房做其他的。
明香看了一眼。
桌上的肉菜有陶锅杀猪菜、萝卜丝煎咸鱼、蒜香猪头肉、香辣牛皮冻、酿豆腐和一道非常有这年代特色的甜口猪油渣。
余下来就是蔬菜了。
有小炒黄芽白、地三鲜、清炒嫩葫芦、馏韭菜段。
明香招待大家:“易青和爸他们那还有几个菜要炒,让咱们先动筷子,说冷了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曾柏山越看她这副落落大方的样子越喜欢,心说自己这孙媳妇儿真不是一般人。
作为这里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他也帮明香招待起客人来。
他拿着筷子,指了指桌面:“是啊,我孙媳妇儿说得对,老李,小航,咱先吃,别客气啊。”
李大柱也把筷子放在桌面上齐了齐。
“好好,真是的,做这么大一桌菜,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李航看着明香,也不停地说谢谢。
于是就这样吃了起来。
因为来的客都很友好,明香本来就没多少的紧张感就彻底没了。
况且这里有爷爷
和婆婆招待着,也不用她怎么样,她便开开心心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小曾团长的手艺一向是对她口味的,而且是越来越对她口味了。
仿佛精准地把握住了她的每一颗味蕾,不管是咸度、鲜度、辣度还是菜品的软烂程度都完美得长在了她的点上。
那陶锅杀猪菜,其实不算正宗杀猪菜,毕竟现在不是过年那会儿,也不是自家杀猪。
其实是曾易青去买的猪肉、猪血和猪下水,自己灌了血肠,算是硬凑了一锅。
但味道那是一点儿也不走偏。
这年头的猪肉,那是真的好吃。
瘦肉含量高,肉质紧实鲜甜,连肥肉都好吃到飞起,一点儿没有多余的腥臊味儿。
血肠咬下去软弹,在口中爆汁,里头猪血把汤汁的味道完美吸收,带着酸菜的鲜酸味道,让人回味无穷。
里头的粉条又非常滑润,嗦一口,灵魂都得到了满足。
大热天的吃这种汤汁淋漓的热菜,让明香想起以前在后世大夏天吃火锅,那种感觉,别提多舒爽了。
除了这杀猪菜让明香印象深刻,酿豆腐也是吸引了明香的许多目光。
一整块巴掌大的白嫩嫩的豆腐,里头塞了放了酱油的肉沫团子。
豆腐的嫩白与肉馅的深色形成了鲜明对比,就好像一块白玉镶嵌着棕色的宝石。
上头还洒了头发丝儿一样细的、打着卷儿的葱丝儿。
被那玉白的豆腐一衬,又是一种风景。
明香看着,觉得这豆腐可能是在油里煎过,外皮焦黄,闪着柔润的油光。
淡淡的焦香绕上了鼻尖,明香舀了一块到自己碗里。
她刚轻轻咬下,就听到了轻微的 “嘎吱” 声。
原来是那豆腐的皮儿被煎酥脆了,让人想起铁板豆腐的滋味。
但咬下去之后,她又发现,内里的豆腐却保持着极致的嫩滑,真的叫一个入口即化。
再往里头,才知道,原来肉馅配了香菇和虾米。
猪肉的鲜嫩、香菇的浓郁、虾米的咸鲜,再加上葱姜的辛香,各种味道在口中交织,层次感太强了。
而些极致的鲜味都被豆腐吸收了,所以每一口明香都能同时感受到豆腐的豆香和馅料的味道,汁水四溢,非常诱人。
再把饭粒往里拌一拌,那种口感,根本难以形容。
明香只能说出个满足来!
这时,曾易青出来上菜。
他见明香两眼弯弯又拿勺子去挖那酿豆腐,就在她旁边低下头来说了句:“喜欢这个?”
明香吃得一本满足,这时看他真叫个哪哪儿都稀罕,连说话的声音都夹了起来。
“嗯,好吃。”
“易青,这是怎么做的啊?我以前没吃过。”
曾易青就跟她解释了一番。
“你把豆腐切成大小差不多的方块,用勺子在豆腐中间挖一个小洞,再把和香菇、虾米甚至鸡丝儿一起调制好的肉馅塞进去,最后放锅里用油煎一会儿,撒上葱丝儿就行了。”
对这种事,明香自然是一听就懂。
她仰着脸朝他点了点头:“嗯,真好吃,做起来应该也很有趣。”
曾易青笑:“还行吧。”
说着视线悄悄扫过众人,见大家都在吃饭没怎么注意他们这边,就又把头低了低,不动声色地在明香的耳尖上轻轻咬了一下。
“看做给谁吃。”
明香:“……”
明香抿唇笑着,故作怨怼地看着他:“那你继续去做吧。”
曾易青回给她一个热切的眼神,在原地站了站,直起身来又往厨房去了。
明香一边听他们讲在部队里的事,一边继续吃。
这么多菜都很好吃。
青菜干净爽口又嫩得很。
那黄芽白被猪油一浸,白色的茎跟一块块白玉似的,嫩黄的叶片又跟黄玺一样。
那葫芦也是,炒得碧玉一般,让人看了就食指大动。
还有那地三鲜,嫩生生的豇豆、软烂咸鲜的茄子和粉质绵软的土豆,几种口感完美配合,特别下饭。
不过,这么多菜品里,最最得她心意的还是那道辣味牛皮冻。
曾易青做的这道牛皮冻不是那种凉拌的牛皮冻。
非要说的话,更像是后世的辣椒酱炒牛皮。
牛皮都被熬到将将要融化的程度,一整个黏黏糊糊。
里头是红艳艳的辣椒酱和辣酱油,把整盘牛皮冻衬得像是一大盘血玉一般。
但那牛皮又是热的,用筷子去夹,可以起糖浆一般的拉丝。
放进嘴里,先是感觉到那种热年糕一样的黏糊绵软,却又不失柔润。
唇舌都得到了抚慰。
然而刚被抚慰,那种牛肉特有的鲜、食盐的咸和辣椒的辣味,马上就又给了刚松软下来的味蕾重重一击。
那种微痛的刺激感在舌尖炸裂,却又由于味道调得太好,让人放弃抵抗。
因为那种胶质的质感,所有的味道都像是被包裹在一颗颗软胶分子里一点点释放。
让那味道悠远绵长,仿佛每一条神经都被那种美好的味道浸在了里面。
明香这顿饭简直吃到想哭。
这时,所有的菜都上桌了。
辛勤的厨师曾父和曾易青也就上了桌,曾易青给他爸倒上了高粱酒。
曾振邦喝了一口酒,一抬头,看到蒋红莲,本能地就感知到自己媳妇儿的不对头。
他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对蒋红莲说:“红莲,怎么又变得这么严肃,刚和明香在厨房做点心的时候不是很乐呵的吗?”
说着贱兮兮凑过头去从下面看着她。
“哎哟,今儿没让你做饭,不开心了不是?”
他说完,坐直身子,朝大家笑了起来。
对李大柱说:“叔,您放下筷子干嘛啊?”
“您别紧张,红莲她没啥事,她就是把,信誓旦旦想给儿媳妇做饭吃,但能力不足罢了,哈哈哈。”
李大柱一听,懂了,就对蒋红莲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红莲啊,这种事你也敢想,你自己什么样儿你不知道吗?你也就拿手术刀厉害了。”
蒋红莲冷冷哼了一声:“叔,我把脉也很厉害。”
大家就笑。
明香一边享受着这一大桌的美食和自己婆婆和丈夫帮忙夹菜的照顾,一边听他们逗趣。
这时,曾振邦把一张笑脸对准了她。
“明香啊,我跟你说,自从听说你愿意嫁给易青,你妈就跟我说要做一个贤惠的婆婆了。”
他越说越起劲,筷子都搁了下来。
“从那以后,她做手术做到半夜十二点,下了手术台,她扎进部队厨房去做饭做菜。”
说着又乐了起来。
“哎呀,现在她手底下那帮医生护士都怕了她了。”
“怎么的?”
“她自己差点把自己给吃吐就算了,还拿同事练手,弄得现在人一见她进厨房,就跑值班室把门反锁,哈哈哈。”
明香:“……”
桌上大家又笑了起来。
蒋红莲很不服气:“那怎么了?”
“我做什么都能成,本来今儿你们让我做,我也能做出一大桌好的,是你们不信任我。”
说着问明香:“是吧,明香?”
明香有些不好意思:“嗯,妈做什么都能成。”
又说:“妈要是给我做饭,做什么我吃什么。”
蒋红莲听了,嘴角又扬起笑意。
“好,妈以后找单位厨师多学学,保证又安全又好吃。”
这时,曾柏山提议大家碰一杯。
明香这才发现,自己没把本来要拿出来的玫瑰酒拿出来招待女眷。
她刚站起来,身旁坐着的曾易青就把她的手背给按了回去。
他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径直到了厨房,把那坛玫瑰酒给端出来,给每个人倒了一碗。
蒋红莲看着那殷红澄澈的酒液,有些讶异:“这是……酒吗?”
“怎么颜色会这么好看……”
明香便给她介绍了一下:“是的妈妈,是我先前用玫瑰花做的糯米酒。”
明香已经吃了蛮多菜了,这会儿正口渴,望着自己玻璃杯里头那酒液,把一截儿柔滑的舌尖儿伸了伸。
她在桌下牵了牵曾易青的手,侧头看了他一眼。
曾易青便举了杯:“两位爷爷、爸妈、李航,欢迎到来,我和明香敬大家一杯!”
明香这时也是站着的,就笑着把自己那杯酒拿了起来。双手抱着,朝桌子中心举了举:“易青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干杯!”
大家也都很高兴,都说了些祝福和感谢的话,举起了杯子。
明香对那酒液已经垂涎许久,端着那酒杯就要一饮而尽。
直到一只细长但骨节分明的手过来,按住了她的酒杯。
“明香,你别喝。”
明香一愣,转头看向蒋红莲,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阻止她。
曾易青见自己妈一脸严肃甚至好像还带着怒色,心里其实有些怕明香见她这态度会生气,就冷冷说了句:“妈,你做什么?”
蒋红莲瞪着他的眼神都像是冒着火,那张本就不苟言笑的脸看着简直让人打怵。
“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你这个丈夫怎么当的!”
“出去可别说是我生的!”
明香:“……”
跟明香一样,一桌人都有些懵。
曾柏山眼见地要说话,儿子曾振邦却在他之前先数落开了。
“哎呀,孩儿他妈,你先头不是还好好的吗?这会儿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今儿是过节,大家都乐呵着呢,你别把你在单位训人那一套带这儿来啊,你看看你这合适嘛!”
又说:“吓着儿媳妇怎么办!”
他这话一出,蒋红莲才把那刺人的目光从自己儿子脸上拿下。
而是换了一副温和了些的,看向明香。
“明香,等过了节,去这边的医院看看吧。”
“如果我没诊错的话,你应该是怀孕两个多月了。”
“你不能喝酒,至于易青,这混账东西我会替你管教他的。”
明香:“……”
全场:“……”
既不会特别喜悦,也不会特别焦虑。
只是摸了摸小腹, 想, 现在自己的肚子里是不是马上就要有一个手臂、大腿都跟藕节一样白嫩嫩、软乎乎、一圈又一圈的娃娃了?
那倒是挺好。
不敢想象那揉捏起来的手感会有多好。
只是,自己婆婆为什么那么激动?
在这样的日子里, 当着客人的面把曾易青骂成这样?
是在怪曾易青没早发现她怀孕?
果然,又听蒋红莲骂曾易青。
“快三个月了啊, 这其中有没有吃到什么不该吃的,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你都不知道!”
“还好今天被我断了出来, 这要是还不知道,几杯酒下肚,还不知道怎么伤明香的身体呢!”
“你呀你, 怎么娶了媳妇儿还什么都不懂,你别再给我来那一套,说什么工作重要!”
明香听着, 心里觉得曾易青似乎被骂得有点惨,但同时,心里又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今天是她和蒋红莲的第一次见面, 却不想自己这个婆婆已经这么关心她了。
一定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才会这样。
明香想通了其中关节, 就去安慰蒋红莲, 也算是保护一下小曾团长的面子。
曾易青一向都是指挥别人的那个, 现在奔三十了还被自己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 心里一定不好受。
而且她自己的男人自己宠,哪怕对方是婆婆,哪怕是为了她好, 那也该她亲自关起门来训,而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由人训。
明香微笑看着蒋红莲:“妈,您先坐下喝杯水。”
“我没事,我这段时间没吃什么不能吃的东西,上次喝酒还是在四五个月以前了。”
说着递给蒋红莲一杯凉茶,又说:“再说了就算是怀孕了,孩子是在我肚子里,易青他不知道也不为过。”
蒋红莲:“他不知道?他自己干了什么事,就该想这件事的后果!”
“结了婚同了房他不知道吗?不知道留意你的身体变化吗?”
明想望着天花板想了想说:“其实我自己都没感觉到什么变化。”
偷偷在蒋红莲耳边:“妈,我月信一向不准。”
蒋红莲却不听,一味地瞪着曾易青。
明香还想再维护几句,却见曾易青突然抬起那又大又硬的巴掌,在自己脸上扇了一下。
“是,妈教训得对,是我太大意了。”
明香:“……”
明香看着曾易青。
她从来没见过这人的表情这么丰富又拧巴过。
他是笑着的,笑着扇自己的脸。
但朝她看过来的眼神就满是愧疚和懊悔。
可他恨恨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之后,笑容却更温柔了,看向明香的眼神都能化出水来。
明香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其实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明香也会在调戏时拍打他的脸什么的。
但亲眼看到人们眼里高傲又不可侵犯的曾团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扇自己巴掌,还是让她有种心里不舒服的感觉。
这里毕竟还有客人,待客之道里,就没有让客人感受到你家不和谐氛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