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见药碗空了,便准备拿开手。
而她手刚一动,床上的人却猛地瞪着眼,伸出一只手抓上了她的手腕。
白茶被她吓的一惊,连忙挣扎着要起身后退。
曾经保养得宜的唐太太此时面容干瘪枯黄,满头的乌发也已被雪色覆盖。
眼里的恨意似要从眼眶里瞪出砸向白茶。
“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一句话便已是耗尽力气。
白茶闻言,惊色退去,满是笑意的看着她道:“太太这话送给您自己才对,您不得好死,我看得清楚着呢。”
说完便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随即在她的笑声中,唐太太死不瞑目。
白茶无趣的甩了甩被抓疼的手,随即看也没看床上的死人转身便出了门。
院中一片寂静。
曾经服侍唐太太的婆子丫鬟们早在唐太太养病期间被白茶赶了个干净。
如今这个院子只有白茶一个活人,但她丝毫不怕,悠哉悠哉的一路来到了唐宝海的房间。
唐宝海浑身赤裸的被四仰八叉的绑在床上。
见到白茶,眼里的恨意丝毫不比刚刚归西的唐太太少。
白茶见此,脸色未变,反而笑意吟吟的看着唐宝海道:“告诉夫君一个好消息,婆母刚刚去了。那眼睛睁着怎么也闭不上,怕就是被你这不孝子气的。”
唐宝海脸色怔住,随即便是疯狂的大喊,“你个贱人,你害死了我娘,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贱人贱人···”
白茶沉了脸。
随即冲着自己培养的亲信吩咐一声。
不多会儿,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便被带了进来。
“好好伺候大少爷。”
丢下这句话,白茶便走了。
刚踏出拱门,身后便传来凄厉的喊叫声。
白茶唇角再次挂上笑意。
不一会儿,她又来到了唐老爷的院里。
唐老爷见到她,满脸喜色,刚要开口,胸腔里抑制不住的咳嗽声便冲了出来。
白茶压着眼底的厌恶,小心关怀着便要上前,唐老爷见状,反而阻止道:“莫靠近,小心过了病气,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白茶闻言,眼神微闪,随即一连乖巧的应下。
两人隔着距离闲话一会儿她才离去。
只等到第二日清晨,唐老爷好不容易压下咳喘刚睡熟没一会儿,便被下人惊天动地的喊声吵醒。
正欲发火,却听的下人报,“老爷,夫人病逝了···”
唐老爷怔住,随即一阵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
等停住时,眼眶微红,满目悲伤,略显苍老的身影跌跌撞撞的便往唐夫人屋里跑。
唐夫人的丧礼办的很是盛大,但灵堂却只有白茶一儿媳守灵。
唐老爷病的起不来床,唐宝海也身体不适起不来床。
唐家亲族们前来吊唁,见此,都不住叹息,辉煌的唐家如今竟是要靠一小妇人撑着了。
白茶规规矩矩的守着灵堂,在众人面前做足了孝顺儿媳,引的人人称赞。
自此,唐家一切事务慢慢由她掌管。
·····
自家里的男人们不用下地后,除了灶上的活外,家里其他的伙计都被他们包了。
几个儿媳被自家男人们宠着,加之孕中,身子也愈发倍懒,天气一冷下来,便都跟着自家婆婆小姑子一起聚在堂屋里围坐在火盆前,做着肚里孩子们的衣服。
朝颜看着亲娘手里的虎头鞋惊艳不已,“娘,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梁桂芬手上不停,“这算啥,村里当家的老娘们各个都会,等你往后有了娃,娘给外孙做一整套的···”
朝颜···
几个嫂子们听了,纷纷打趣起来。
朝颜被嫂子们的话弄的有些脸红。
心里却不免想到跟着县太爷一起护送粮食进京的周野。
自临走前让书童送来过一句口信告知外,到现在一月有余还未有音信,心里到底有些担忧。
梁桂芬本听着姑嫂间的笑言并未插话,可半天未听到闺女的声音,便抬头望去。
一见闺女那出神的模样便知这是又想起周野那孩子了。
不过,别说闺女惦记,就她和老头子以及几个儿子心里都惦记着。
也不知献粮种这事到底如何了?
几个儿媳见母女俩都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刚想开口询问。
突然院门外一道高大的身影朗声唤了一声,“叔,婶,我回来了…”
朝颜听到这声音,身体比脑子还快的奔了出去。
刚冲到院中便停下了脚步。
只眼神晶亮的看着被哥哥们围在中间的周野。
周野嘴上一边回答着宋家哥哥们的询问,眼神却在日思夜想的那抹身影上驻足。
两人四目相对,眼里的情意不加掩饰。
突然一道刻意加重的咳嗽声响彻在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的空气中。
两人猛的回神。
朝颜一眼便对上亲爹和哥哥们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脸瞬间通红,跺了跺脚便往屋里跑去。
周野目光留恋的看着,直到被宋二哥面无表情的挡住视线。
梁桂芬与闺女擦肩而过,也没来得及询问,看到周野被老二挡着,直接上前一把将人推开,对着周野就是一顿嘘寒问暖。
一边说着一边将人拉进暖和的堂屋里。
周野刚被梁桂芬安置在离火盆最近的位置,手边便有一杯热水递过来。
一眼望去便再次看到脸颊白里透红,人比花娇的朝颜。
自然的伸手接过朝颜手中的杯子。
不期然的,指尖相触,不由一颤。
梁桂芬没察觉两人的异样,只招呼着周野赶紧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朝颜收回手往旁边退去。
周野听话的连喝几口。
等到周野放下水杯,这才说起了正事。
“叔,婶子,粮种已被我和刘大人安全送入皇城,只待朝廷证实过后,封赏便会下来,叔婶静待佳音便可。”
周野这话一落。
宋有德和梁桂芬一直悬着的心也慢慢悠悠的往下落。
而宋家哥哥们一听,虽能理解却还是有些失落。
原以为立马便能改换门庭没想到还要等,就怕一等便没了下文。
儿媳们则是纯高兴。
她们根本没想那么多,原就想着粮食被官府征走,没了就没了,只要家里没遭祸事就好。
如今听闻竟还能得赏,一时都期盼上了。
周野环顾一圈,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
他没说的是,因为他与刘大人人微言轻,高产的粮种根本没人信,差点便被人以妖言惑众为由拿下大牢,幸遇贵人相助才化险为夷。
而粮种也被顺利的上报到御前。
最后由相助他们的贵人负责明年的耕种事宜,只待被证实粮种确实高产,到时依贵人的品性必不会少了宋家的功劳。
这一趟京中之行虽险象环生,却也让他意外得了贵人的赏识。
一番思绪不过眨眼间。
周野对上朝颜敏锐投来的视线,回以一笑。
周野却不过梁桂芬的盛情,在宋家用过午饭后才准备回自己家去。
临走时,梁桂芬主动开口让朝颜送他。
在家人们的注视下,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院门。
寒风拂过。
朝颜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
周野见状,身子一侧挡住再次来袭的寒风。
“天冷,快回屋里去,别送了。”
“我想跟你说说话。”
这温柔的语气,满含期待的表情,周野到底没忍心拒绝。
他看了看周围,随即直接带着朝颜往一侧避风且隐秘的墙脚走去。
朝颜窝在土墙的里侧,周野用他愈渐挺拔的身板将人围住。
朝颜抬头看他。
他亦低头看她 。
空气中似有热意弥漫,让人感觉不到冷。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惊讶对视一眼。
“你先说···”
“你先说···”
这一下,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而笑。
最终还是朝颜再次开口。
“这一路可还顺利?”
周野自然点头,他是她未来的夫,有些事过去了便不需要说出来让她担忧。
朝颜见此,又问:“可有遇上什么麻烦事?”
周野直接否认,随即挑了几件路上遇见的新鲜事讲给朝颜听。
朝颜聚精会神的听着,眼神一直看着他。
直到听到院中刻意传来的一些响动,两人才惊觉已经过了近一刻钟的时间。
两人眼神都有些不舍的看着对方。
周野抬起手轻轻撩开朝颜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低声道:“进去吧,我看你进去。”
朝颜轻轻点头。
只是在临别前,突然认真的冲着周野道:“周野,我希望往后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你都不要满我,骗我。两个人在一起,若事事相瞒,那还有何意思。”
看着已经转身进院的朝颜,周野略一思衬。
随即哑然失笑。
这是看出他没说实话来敲打他?
还没进门呢就开始耍媳妇的厉害了。
可真是甜蜜的负担。
······
时间一晃而过。
临近年关。
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贴春联炸年货。
老宋家自然也不例外。
家中儿媳妇们都挺着个大肚子不好使唤,梁桂芬直把宋家几个哥使唤的团团转。
正在着热火朝天中,郭来娣发作了···
在当晚生下了一个闺女。
宋三哥喜的乐开了花。
宋有德和梁桂芬虽然失望不是大孙子,但好歹也是他们老宋家第三代头一个孙辈,到底还是开心的。
还当场给取了个小名,大妞···
朝颜不知三嫂啥心情,但她只觉这名取了跟没取没啥区别。
和村里一串的大丫只相差一个字。
不过她看着已经在那兴奋的大妞,大妞妞的一通乱叫的三哥,想来三嫂应该也是高兴的。
随着新生命的到来,宋家这个年过的很是欢喜。
年三十晚上。
喜庆的鞭炮声东一声西一声,在村里如接龙般放了许久。
吃过年夜饭,按习俗得守岁。
除了在房间里坐月子的三嫂,其余两个嫂子在做了一会儿后,也回了自己房间。
哥哥们自是陪着也一起回房。
宋有德和梁桂芬年纪大了,自然也守不住便干脆都回了自己房间睡去。
朝颜回到房间刚准备脱衣上床睡觉,窗外骤然想起熟悉的轻扣声。
心头一动。
朝颜快速跑过去开窗。
预想中的寒风并未袭来。
只因窗外之人早以拿着自己的披风挡住了严寒。
“这么冷的天,乌漆麻黑的,你不在自家守岁,跑我这来干嘛?”
周野听着朝颜似埋怨实则担忧的话,只回以一个温柔的笑,随即定定的看着朝颜道:“朝颜,愿你朝朝暮暮,岁岁年年,平安顺遂,称心如意。”
朝颜看着漆黑寒风中面前人眼里那最纯粹的欢喜祝愿,心里热意满涨。
随即语气真挚的回道:“我也愿你朝朝暮暮皆如意,岁岁年年皆安康。”
一到镇上直接就进了一家布庄。
马上天气就热了,家里新添的几个孙子孙女也该做几身夏天穿的衣服。
还得给闺女也做几身新的夏裳,作为新嫁娘,未来夫君又是举人,婆家又给那么多的聘银,若是闺女连几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那就不只是让人笑话,还打了夫家的脸。
朝颜本不想让亲娘再花钱,还是梁桂芬把其中道理讲了一遍,朝颜才没拒绝。
梁桂芬拿着看中的布匹一样样的往闺女身上比划。
直接挑中藕荷色和青水蓝色以及丹红色的布匹,又买了些透气柔软的细棉布这才让小二包起来。
付完钱后,朝颜抱着布匹跟在亲娘身后一起出了布庄。
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路往镇口去坐牛车。
而在两人身后不远处。
挺着个大肚子的白茶看着消失在人群中的朝颜,眼里错愕过后便是愤怒。
是被欺骗愚弄的愤怒。
若细看,眼底竟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惧。
身边丫鬟见自家主子脸色突然变得难看,正心下忐忑时,便见主子丝毫没有一点孕妇样的大步往等候的马车走去。
一回到唐府便将心腹唤来,两人耳语一番,心腹立即领命而去。
白茶看着人远去的背影,心底的恐惧惊慌却没有消失。
她一直都有种感觉,自己之所以再一次嫁进唐家,都是因为出了宋朝颜这个变数。
心底有种直觉告诉她,只要宋朝颜不好,她悲惨的命运就能更改。
相反,宋朝颜越好,她可能就会重蹈覆辙。
一想到这种可能,白茶眼底的狠绝让人心惊。
······
出嫁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
原本并不紧张的朝颜突然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梁桂芬第一时间察觉出闺女的变化,她尝试着劝慰安抚可却没有丝毫作用。
见闺女短短几天就变得尖尖亲的下巴,梁桂芬到底是担心起来。
思来想去的,她把宋三哥叫了过去。
也不是说了啥,宋三哥一脸不情愿。
可被梁桂芬瞪着,又看看确实变瘦的小妹,于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出了门。
朝颜并没有发现什么,她只是突然整个人都提不起劲,对于即将到来的成婚日子,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惶恐。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她呆呆的坐着,眼神不知望向了何处,没有丝毫焦距。
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一张阔别多日的俊脸直刺刺的映入她的眼里。
朝颜一时没有反应,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成婚前一月不能见面的吗?你怎么就跑来了?”
周野心疼的看着朝颜明显小了一圈的脸颊,语气疼惜道:“我要是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要瘦成一把骨头了。”
朝颜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瘦了吗?”
周野肯定的点头,“瘦了。”
“那是不是不好看了?”
周野听出朝颜语气里的担忧与不自信,立马道:“好看,你变成任何模样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
朝颜听了,眼里有了丝亮光。
周野见此,又轻声开口道:“可以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吗?或者是在惧怕什么?”
朝颜听到她的话,眼里刚有的亮光突然就灭了,垂下眼,低头不语。
周野凑近,在朝颜毫无防备下,突然双手握住朝颜的双手。
在朝颜明显惊慌失措中,眼神诚挚满是情意的看着她,“你不是说过,两人相处有事不能相瞒吗?那就把你的担忧,你的顾虑,你的恐惧通通都说给我听。
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朝颜怔怔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在他满含鼓励安抚的目光下。
手上无意识的用力回握住他的大掌。
“我怕婚后你不是现在的你,我也会变得不是现在的我,我怕你只是喜欢我这张脸,等我年华老去你便会去喜欢更年轻的小姑娘,毕竟我大你几岁,肯定老的比你快。我怕若是我生不出儿子,到时是不是也要像其他妻子那般大度的给你纳小,我怕今日情深,他日终成怨偶。”
朝颜说完,眼眶不自觉便有热意涌出。
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不知不觉竟对他这么在乎,而越是在乎才会越怕失去。
周野静静的听完,抬手轻轻的拭去她眼角的泪意。
“我喜欢你,自然是喜欢你整个人,不管是外貌还是什么,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你若是怕我显得太过年轻,那及冠之后我便续须···”
朝颜一听,眼眸睁大,脑海中不自觉的就出现周野一个年轻人却挂着胡子的模样。
嘴角不受控制的往上扬。
周野见状,心中一松,随即又接着道:“人会随着岁月渐渐改变容颜,这是自然的规律。我无法预料往后,但我一定会让自己对你的喜欢久一点再久一点,若要承诺个期限,那便一个甲子年如何,到时货我成了糟老头子,你不要嫌弃我才是。
至于纳妾一事你更不用担心,因为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不管往后你生男生女,或者不生,我都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朝颜下意识喃喃道:“那你们周家绝后咋办?”
周野轻笑,“姓周的那么多,让他们传承下去不就好了。或者直接过继族中子弟也可,任何事都有许多解决的办法,你又何苦自己为难自己。
我们如今正是风华正茂之年,想一些美好的事,做一些好梦,走出属于自己的幸福之路才是正理。
过去的让它过去,未来还没有来,我们只需过好当下才是,你说呢?”
朝颜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过去的让它过去。
未来无需畏惧。
只需珍惜当下。
此刻的她已经走上了不一样的幸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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