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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愚蠢却实在美丽(大红笙)

自永淳二年入宫,姜杼已在宫中做了九年的宫女。
民间采买入宫的宫人命贱,便是熬到主子身份侍奉得了几分脸面,也抵不过贵人们轻飘飘的一句不懂规矩。
宫中所有人都口口声声的喊着规矩,一遍遍的教着她们必得规规矩矩的忠心侍奉主子,但凡有其他妄念的贱婢都没有好下场。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宫中日子实在难熬,洗脑自己从“衷仆”名头里得到近乎扭曲“自我价值实现”快感的姜杼,被贵人一巴掌拍碎了“衷仆”美梦。
贵人高高在上的恩准她做个侍奉龙塌之上的玩意儿。
在大元朝提起那位姜氏女,初时,宫中娘娘们轻嗤一声,眉眼间都是不屑。
“不过是有几分好颜色的贱婢罢了。”
“贪恋荣华,不安分的蠢货。”
“那般出身卑微的贱婢,即便恬不知耻的爬上龙床,也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
“这般眼皮浅的蠢物,能得意到几时?”
后来,言之凿凿的贵人们无不面色铁青,咬牙切齿看着姜氏女巧言令色,哄得陛下龙心大悦,竟是尽享荣华,扶摇直上,福泽绵延。
......
遍身罗绮的姜杼(扭捏的扶着鬓边的八宝登雀金步摇)(做作的轻叹一口气):“本宫这一生如履薄冰,不知能否走到对岸?”
PS:1.还是熟悉的开挂,有系统,有金手指。
2.皇帝是个封建老登,被貌美如花,软的下身段的女鹅哄成胚胎(方式比较清奇另类)
3.想写个正儿八经的宫斗文过瘾,每个人都属于权力的竞争者。
4.渣渣作者玻璃心,弃文不必告知,双掌合十,拜托拜托。
5.2025.7.6留。
求求预收《娘娘画风清奇》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宫斗 系统 沙雕 狗血
主角视角姜杼宣沛帝配角赵钱孙李
其它:娘娘扶摇直上
一句话简介:戏精娘娘的荣华富贵日子
立意: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大元朝,永淳十一年。
春风拂面间,御花园中已是一派娇红柳绿的光景,园中赏景的贵人们轻摇团扇,浅笑着于**上莲步慢移,长裙曳地。
墙外,宫道上来往的宫人皆敛目低垂,神色容肃——如这般能在宫中走动的宫人已是学好了规矩有了差事,其他还未“出学”的宫人仍在掖庭。
这些宫女多从民间采买来的,进宫时的年岁都不大,学规矩时五六个人同住一屋,三屋为一院,这些狭小密集,连个名字都没有的宫殿庭院处于皇城掖庭的一角。
宫里规矩严,掖庭又一贯是宫里的“贱地”,因而平日里总是显得沉闷又安静。
可今日午膳后,南院却是不同以往的热闹——只见小宫人们神色兴奋的聚在屋内,层层簇拥着一个穿着蓝衫的年轻宫女。
“常姐姐,听说要从咱们这选了人去东、西六宫伺候贵人,是不是真的?”
“对对对,我也从膳房听了几句,说再过几日就是依例放宫女出宫的日子了。”
相较其他兴奋的宫人,生的清瘦的素禾倒是有几分苦脸,她嘟囔着:“前几日我还被嬷嬷赏了几戒尺,只怕这次选宫是没我的份了......”
其他小宫女们压根顾不上安慰素禾,只追着常碧七嘴八舌的求道:“常姐姐,你快告诉我们吧。”
“是啊,常姐姐,这儿就属姐姐你最能干,最得廖嬷嬷喜欢,好姐姐,你快告诉我们吧。”
被层层围着的常碧捂着额,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叽叽喳喳灰麻雀似的嚷的人头疼,你们这样的规矩,叫晴姑姑看见又该罚你们了。”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就没人说话了。
看着一个个瞪大眼,眼巴巴看过来的小宫人真和外头那讨食小雀似的,常碧到底没忍住笑出声。
“好了,我也不瞒你们,这事是真的,想来过不了多久,孙姑姑就会给你们提个醒。”
“啊——!”屋内霎时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喧哗声。
“常姐姐,你知道哪个宫选人吗?”
“要是能去年福宫就好了,我同乡说主位淑妃娘娘真真是极好的性子。”
“要说,贵妃娘娘的华阳宫才是这宫里最好的去处呢,前年翻新时闹得好大的阵仗,那些雕花漆柱,嵌金镶玉的都不算,单说宫殿里的墙面,那都是专门用花椒涂得。”
“花椒?好端端的用花椒涂得什么墙?那味得多呛啊。”
“你懂什么,这是陛下亲自下的旨......”
“还有坤宁宫呢,去岁太子爷寿诞,皇后娘娘身边的花姑姑发给宫人的喜钱都是金福豆。”
“......”
一个个小宫女嘴里像是憋不住话似的,攀比样的争了起来。
也不怪她们如此失态,若是外头那些身份贵重的贵女,这个年纪多在准备选秀,不管是许给哪个皇亲贵胄,甚至即便落选,未来也自是一片富贵坦荡,而她们这些为奴为婢的人就只能拘在偏僻的宫墙一角。
身份是最卑微的待选宫人,吃的用的是宫里最次等的,抬头是四方方的天,低头是黑脸且严苛的嬷嬷,有学不完的规矩,做不完的活。
耳听的是数不完的训斥,偏眼见的却是这天下最奢靡的富贵和顶顶的权势......将来跟个什么样的主子,生死荣辱几乎就全系一人身上了,由不得她们不紧张。
都是这么过来的,常碧自然也很体谅这些忐忑激动到失态的小宫女,只是听她们言语间失了分寸,便脸色严肃的打断了话,“现如今是越发嘴碎了,这宫里的贵人也是你们能随意评头论足的?”
见小宫女们一个个讪讪的低下了头,常碧随即缓了语气,又给了个甜枣,“瞧你们一个个的出息,也罢,我给你们说说需要挑宫人去的宫殿,这段时间你们就......”
“阿杼,你蹲在这干什么?”
屋外传来的问询声打断了常碧的话,她脸色微变,忙往门口走去,小宫女脸色顿时也变得青青白白,一道跟着匆匆往外走。
此刻,手脚并用,扭着腰抻着脖子,姿势诡异贴在门口努力偷听的阿杼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坏她好事的绿梅。
她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听到最要紧的地方——太子过寿,皇后娘娘会给宫人发金福豆,然后呢?
这金豆大不大?金子纯不纯?是不是年年都发?
往日里最爱攀比嘴碎的几个宫人说起这些,听得阿杼抓肝挠心的焦急,后头不说金豆,改说哪个宫要选宫人了,却不想才要说要紧的地方,绿梅就不知从哪冒出来坏事。
阿杼瞪着绿梅,却一句话也顾不上说,只抄起地上的洗衣盆转身就跑,结果没跑几步,屋门却已经开了——
“阿杼,你躲在这干什么?” !
听着身后常碧的声音,阿杼停住脚,脸皱巴巴的拧了拧。
转过身时,阿杼脸上却带着点谄媚的笑意:“常姐姐。”
亲亲热热的喊完人,阿杼扬了扬手里的洗衣盆,“嬷嬷叫我送衣裳去浣纱室,我想着过来问问常姐姐有没有要送的衣裳。”
站在常碧身侧的穗珠有些恼厌的看着行迹鬼祟,神色谄媚的阿杼,一开口就毫不留情的戳穿她。
“骗人!”
“你送衣裳鬼鬼祟祟的躲在门口干什么?”
“说,你是不是偷听我们说话了?!”
阿杼朝着穗珠翻了个白眼,兀自嘴硬道:“我就是想问问常姐姐有没有要送的衣裳,你怎地平白污人清白?”
看穗珠还有些不依不饶的要“咬”她,阿杼眼睛一转,撇撇嘴,微微昂着下巴,颇有些阴阳怪气的道:“哦,穗珠你倒是说说,你刚刚说什么了,还不能叫人听见?”
“你——!”
揽月一把拦住了要冲上去的穗珠。
“少生事,常姐姐还在这呢,都听姐姐的。”
这会儿没人再跳出来和阿杼撕扯,但一个个都颇有些不忿的瞪着阿杼——你瞧瞧阿杼,你瞧瞧她,她对着嬷嬷和年长有些资历的宫女,那是要多恭敬有多恭敬,说的难听些——那可真是不要脸皮似的上赶着巴结。
可对着她们这些小宫人,她那双眼睛那是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常碧看着阿杼,着重看了眼她涂在脸上的那抹胭脂,阿杼生的黑,这样还能看见胭脂色,可想而知阿杼涂了多少。
谄媚的阿杼同样也不得常碧的喜欢——阿杼虽然生的黑,但容貌太盛,总有种咄咄逼人的艳气。
烟行媚视,胸大脑残,谄媚艳俗,市侩庸俗......掖庭里的人总这么说阿杼,嚼嘴时言语她不该进宫伺候人,而是该去外头的百芳园里摇着手帕招摇。
是的,掖庭里人人都像是能看出阿杼的不安分,她又一贯招摇,那飞上枝头的野心简直都像是快刻到脑门上了。
偏她惯会讨好这个嬷嬷那个姑姑,马屁拍的震天响,又一直没被拿住什么要命的错处......
“常姐姐?”
看常碧半天不说话,阿杼心里头也有些打鼓,她又唤了一声姐姐,就见常碧笑着对她道:“难为你记着我费心跑这一趟,行了,我这没衣裳送,你自去吧,省得耽误功夫叫嬷嬷恼了你。”
“唉,唉,是,往后常姐姐有吩咐只管招呼就是。”
见常碧这么好说话,阿杼喜笑颜开连连答应着,转过身,脚底抹油般迅速溜走了。
一直没出声的绿梅这会儿脸色有些担忧,她轻声道:“我看阿杼的样子,应该在这待了好一会儿了,也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听去了多少......”
闻言,几个小宫女都有些慌张的看向常碧。
在这宫里,不管什么时候,背后议主是大罪,今日也是她们得意忘形,失了分寸,要是阿杼拿出去说嘴可就遭了。
“说说选宫的几句话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常碧脸色如常的道:“过几日孙嬷嬷就会说这事,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
见常碧说的轻巧,几个小宫人才放下心,但叫阿杼这样一搅合,她们谁也没了说闲话的心思,匆匆散了。
......
这厢,送完衣裳的阿杼从浣纱室出来。
走了两步,她回头朝着里头呸了一声。
“都待在浣纱室了,还张狂什么,连常姐姐也对我有个笑脸,你们还冲我摆谱,等这次选宫我得了主子的亲眼,必得叫你们好看。”
一边走,一边嘀咕发狠的阿杼思索这次选宫,她还能往哪里钻营使劲......是的,阿杼的心思确实一点也不难猜,她就是想跟个富贵的好主子,有份得脸又体面的好差事,出去人人都笑脸相迎,奉承她一声姐姐。
毕竟在宫里足足吃了九年的苦头,阿杼从头到尾就吃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他娘的老实勤勉,仁慈善良,仁义道德,全他娘是狗屁!
只要你肯吃苦,那就有吃不完的苦。
这世上最亲的是银子,最喜人的是权势富贵。
只要沾着这两样,甭管你是个什么狗德行的东西,总有大把的人凑过来把你捧上天——这宫里从来都是一人得势,鸡犬升天,因而跟着好主子就越发的重要。
乐呵呵畅想着未来富贵得势日子阿杼走回了北院,正要进屋,耳边就传来了莫名声响:
【“嘀——”】
【“**美貌*系*监测到*量,*激活失*,请*成‘哗——’务,注:完***视*同意**绑定,请及****”】
【“请宿*完成,检测*不明*干扰,***待*”】
......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挂来——! 啧,真是一个鬼故事……
这鬼东西又来了。
听着动静的阿杼暗自翻了个白眼,理都懒得理,村里八十岁的老太太说话都比这东西利索。
这玩意儿缠了阿杼足足九年。
那还是刚入宫的晚上,阿杼在睡梦中被这磕磕绊绊的诡异声音惊醒。
她年纪小不经事,害怕尖叫间起身,不仅将同屋人惊醒,就连掌事嬷嬷都惊动了。
偏偏这声音只有阿杼能听见,因而她哭哭啼啼,惊惧交加的解释没人相信。
掌事孙嬷嬷言之凿凿说她是得了癔症,当着众人的面,二话不说就是一顿嘴巴,抽的阿杼头晕目眩,当场口鼻流血不止,脸肿的几日都张不开嘴。
这顿毒打立竿见影的叫阿杼学会了闭嘴,只是确确实实一直能听见这声音的阿杼忧思惊惧下发起了热。
昏昏沉沉间听到嬷嬷说她要是还发疯就烧死她后,阿杼活了过来,连烧都退了。
这鬼东西看上去暂时是弄不死她,但宫里的嬷嬷挥挥手就能叫她活活烧死,阿杼当然是更怕活生生在她眼前的嬷嬷。
后来,阿杼跪着给嬷嬷磕头认错,说她骤然离家做了噩梦,一时害怕才闹出了动静,她磕的头都青了,这件事才算过去。
刚开始,这鬼东西三天两头的会响,哪怕阿杼躲进被窝里捂着耳朵都能听见,她也曾试着去听这东西说的什么,可听在耳朵里的却多是刺耳的‘哗’声。
断断续续的词不成词,句不成句,光是‘哗’的人耳朵疼。
这两年,阿杼已经能做到对这破玩意熟视无睹,干什么都半点不受影响了。
她使足了耐心忍着,只等以后得了主子亲眼,得了几分面子,攒够了银子就去请大师消灾赐福,驱赶这鬼东西。
回了院进了屋,阿杼就先去净手擦汗。
屋里还有莲双、春云和竹青在,却只当看不见她,阿杼也不去讨嫌,背过身掀开衣裳擦着汗。
三人的目光落在阿杼的身上,看阿杼胸前裹得紧紧的,几人对视一眼,眼里明晃晃闪过轻鄙。
但看着一身黑皮的阿杼,几人捂着嘴又笑了起来。
屋外响起敲门声,:“阿杼,你回来了吗?”
“霞姐姐,我在呢。”应着声的阿杼快速将衣裳穿好,打开门,就看见了提着小篮子的明霞。
“好姐姐,我的东西你可送来了?”
问着话的阿杼眼睛发亮的落在了明霞手中的篮子里。
明霞鄙夷的看了一眼阿杼,但阿杼抬头看过去时脸上却有了笑意,“记着呢,这不,东西一到手就给你带过来了。”
说着,明霞将手里的纸包递了过去,嘱咐道:“沐浴净身后涂抹全身,保证当天就见效。”
阿杼眉开眼笑的从明霞手里接过纸包,抬头还是忍不住艳羡的看了一眼明霞白皙的皮肤。
阿杼生的黑,在宫外还不怎么明显,可到了宫里,阿杼发现就连公公们的脸都比她白。
又因着阿杼的性子不讨喜,其他人可不逮着机会死命戳阿杼痛处?
不仅明里暗里说她生的黑,还给她起了个十分难听的名——黑炭球,说贵人宫里烧的银丝炭和红箩炭都比她白......这些话可把阿杼气的够呛了。
她越是气急败坏,其他人越是来劲,其他人越来劲,阿杼越是在乎,来来回回的这事就成了阿杼的心病。
更要命的是,都说宫里的贵人娘娘们金贵,眼里瞧不得“脏”东西,就阿杼这般黑漆漆的模样,贵人必定不喜......
这还得了?
一听这话,阿杼急的就和蒸笼上的老鼠似的,着急上火的四处想法子。
折腾了这几年,阿杼又开始四处托人打听方子,特别是在那些生的白净的宫女间使劲打探,眼下终于有了结果。
“多谢,多谢。”
阿杼笑嘻嘻的道完谢,正宝贝似的双手捧着要进屋,却被明霞拦住了。
“阿杼,银子还没给呢。” ???
阿杼‘嗖’的一下抬起头。
“明霞姐,我之前不是给过了吗?”
明霞才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
阿杼脸上又露出笑容:“好姐姐,我,我这就去试试了。”
“等得了空,我请姐姐吃茶,吃好茶。”
明霞拦着人的手却没有放下,相反,她一脸疑惑的看着阿杼。
“阿杼,之前那五两不是定金吗?”
“你还得给我十两。” !!!
一听这话,阿杼气的声音都飘了。
“明明早就说好的是五两,你现在又向我要十两?!!!明霞,你不要贪得无厌!”
明霞脸上的笑意顿时散了。
她看着阿杼,冷哼了一声:“你去向别人打听打听,谁愿意给你卖这东西?”
“哼,嫌贵是吧?”
“嫌贵你别买啊,做一辈子黑炭球去吧。”
说着,明霞就要从阿杼的手上抢过纸包。
“你——!”
阿杼气的血往头上涌,只是她肤色黑也瞧不出来,她死死的捏着手里的纸包,眼睛瞪着明霞,恨不得瞪出一个窟窿。
这个反复小人,这个贪婪的贼人,这个王八蛋,这个,这个说话像放屁的癞皮狗!
阿杼心里翻来覆去的骂着明霞,但偏偏明霞这幅坐地涨价,有恃无恐,你爱买不买的模样又让阿杼觉得她的东西是真的有用......
明霞攥着纸包的一角,看向死活不撒手的阿杼,冷声下着最后通牒。
“不买就撒手!”
“明霞姐。”
阿杼深吸了一口气,愣是在脸上硬挤出一个笑容。
“我买,我买的,你看你,来都来了,这东西都包好了,费这么大功夫再拿回去多不值当。”
这还像人话,明霞哼了一声:“知道好赖就好,给钱。”
“明霞姐,我确实是诚心买的,只是这十两,确实,确实是太贵了。”
“看在咱们认识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好歹便宜些,再加一......”手上比划着一两的阿杼咬咬牙,又竖起一根手指,“再加二两银子你看看。”
明霞二话不说伸手就要取过纸包,阿杼连忙两只手捂住了。
“万事好商量,再加三两,三两!”
两人掰扯了好一阵,不光阿杼说的口干舌燥,明霞也觉得胸闷气短,最终阿杼又添了足足六两,才算了结了这桩买卖。
紧紧捏着手里的纸包,阿杼看着明霞得意离去的身影,心头恨恨的哼了一声——且等着吧,等我得了主子的青眼,我要你好看!
在心头狠狠记了明霞一笔,又心疼了半天银子的阿杼这才悻悻然回了屋。
看阿杼一进来就小心藏好东西的模样,屋里其他人对视一眼又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明霞送来的什么‘好’东西,这院里不少人都知道,啧啧,等阿杼真用这东西的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很快,掖庭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毕竟像阿杼这些进宫时日长的宫女,规矩早就学的差不多了,不必再被嬷嬷拎去前院没完没了的立规矩。
只不过这会儿捏着绣针的阿杼却没心情做绣活,她看着屋外的太阳,巴不得它马上下山,立马天黑,她好试一试好不容易弄来的药粉。
宫里灶上的水多是备着贵人用的,特别是就寝前更是用水的高峰段,这个时候热水紧着那些千尊万贵的主子用,阿杼这样的宫人自然没资格染指。
等到夜里贵人都歇下了,剩下的热水才能分出来,其他人使了银子也能拿到,阿杼要买的自然也是这热水。
......
太液池边,阿杼提着两个水桶,一边往掖庭走,一边暗暗骂着明霞。
她们这些宫人每月的份例只有半两银,平日里没什么领赏的渠道,更不会有孝敬收。
虽说吃穿用度宫里都统一管......可给嬷嬷敬献“孝心”要不要花钱,给姑姑送些轻巧的玩意儿要不要银子?
这两年阿杼做绣活做的眼睛都快要瞎了,才额外多换了十几两银子,明霞一张口就要去了大半。
今夜里阿杼买了水都舍不得使银子叫人送,只能自己来提。
掖庭后巷的位置偏僻,从太液池旁的这地方穿过是最近的路,这地方没什么要紧宫殿,大半夜的也不会有谁过来闲逛。
“黑心肝的贼妇,脸皮比我还要厚。”
“扒皮鬼,要了五两不够,还要十两,呵,等我今晚用了药方,以后得了主子的青眼,我......”
夜里黑,气咻咻骂骂咧咧的阿杼不慎踩着石子,提着水桶的身子一歪,半个身子就栽入了太液池。
“咕噜——”
阿杼扑腾了几下使劲扒拉着岸边,才没叫自己整个掉进太液池里。
“咳咳咳。”
湿了半个身子又呛了几口水的阿杼,后怕的捂着心口使劲的咳嗽了起来。
咳了好一会儿,回过神的阿杼看着不远处掉入太液池的木桶,脑子充血,有气又恼,恨得直咬牙。
人倒霉起来真是放屁都砸后脚跟。
骂骂咧咧的阿杼喘了几口气,不得已又去够池子里的木桶。
“哗啦——哗啦——”
月色下水面泛起了涟漪,手上的枝条像是缠上了什么东西,阿杼皱着眉,伸手去摸索——又软又滑......这是什么玩意?
拉出水面的东西在月光下显出真容......那是一只手!
月色下白的发腻,手掌泡的有些发胀的手。 !!!
托第一次进宫就因为惊叫被赏嘴巴子抽到满脸血的“福”,如今的阿杼,无论遇见什么都不会尖叫,她只会咬紧了牙关,咬到出血都不松口。
脑子里一片空白的阿杼眼神发直,机械的丢下那只手,木木的捡起了飘到身边的木桶,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起身。
刚开始阿杼还是在飘似的走,后来变成了跑,越跑越快,不管不管疯了一般的抱住木桶往掖庭跑。
【“嘀——”】
【“见死不救,已确定宿主培养路径*****”】
【“宿主**绑定**系统***”】
【“激活***赠送雪*腻***”】
【“警告,系统受到干扰,奖——嗞——”】
【“请***,**”】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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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小可爱们,呜呜呜,挨个使劲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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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法医学的观察,尸体在水中浸泡后,手脚的皮肤通常在4小时内会开始出现发胀现象......相关信息都是百度来的,如有错漏还请见谅。

第3章 传说中的美貌大变身—— “嘶——……
惊惶恐惧中的阿杼压根就注意不到其他声音,只是拼了命的跑。
而人在恐惧中的时候,会下意识去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脑子一片空白的阿杼脚步不停,一口气跑到了北院。
“嘭——!”
门被撞开了,即便知道来的是谁,但屋里的人仍然被吓了一跳,便冲阿杼骂道:“嘁,大半夜甩脸子给谁看?”
没有回应。
哆哆嗦嗦的阿杼将桶放在床边,一言不发的将自己裹入了被子里,缩成了一个团,满脑子都是月色下那只白腻发胀的手。
她整个人都在不停的发抖,牙关不由自主的上下磕碰,极端恐惧下,眼泪顺着眼眶不停掉落。
要去给嬷嬷汇报吗?
不,不......死人了,死的是谁也不知道,即便和她无关,可现在没有人能为她作证。
宫里的冤死鬼太多了。
在宫里耳濡目染多年,哪怕不想承认,阿杼也很清楚,她们这些宫人都是命如草芥般轻贱。
迟钝的理智裹着渗人的寒气一寸寸的侵吞着阿杼全身。
她不想死,她好不容易活到现在,她还要去选宫,她要好好侍奉主子,她最是忠心耿耿......前途一片光明,她不想被拖出去关在诏狱内屈打成招,打烂身子。
阿杼咬紧了牙,任由血腥气在口中弥漫。
她什么也没看见,她只是去打水,对,她只是去打水。
她要沐浴,她要擦药甩掉黑炭球这个称呼,对,就是这样。
阿杼猛然翻身坐起,匆促在柜子里翻找,摸到了纸包后匆忙拿了出来。
借着临窗的月色,阿杼费力解着纸包上扎着的短绳,但发颤的手抖的厉害,根本就解不开,油纸也撕不开。
情绪濒临失控的阿杼一把将纸包塞进了嘴里,用牙齿狠狠撕咬着。
‘哗啦——’
纸包被扯开,里面的粉末撒了阿杼一手,还有一大半落在被单上。
阿杼身上的湿衣裳还没脱,她只匆匆解开衣裳,不管不顾的将粉末往脸上、身上擦去......
阿杼急不可耐的举动在不知外情的人看来格外的滑稽,觑着这一幕的莲双险些笑出了声,她急忙将自己闷在被子里藏住了笑声。
涂吧,涂吧,七星叶的草粉可有你受的。
这种叶子的背后会沾着一层淡白的粉末,粘在肌肤上会叫人又疼又痒,时间一长,还会让皮肤红肿。
这草粉收集的不易,这段时日掖庭几乎所有宫人都顺手收集了一些,凑成了这副药包。
实在是阿杼这个蠢货,那副只等选宫后小人得志的神情太过招摇,太过扎眼,惹得所有人心气都不顺。
有的人想的只是简单教训教训阿杼,叫她出丑。
而有的人想的就多了......毕竟虽然一个个都讥讽阿杼生的黑,但其实一个正常人再黑能黑到哪去?
不过是为着嘴上占便宜气一气阿杼罢了,更何况,阿杼生的实在艳丽,肉眼可见的靡艳。
万一呢,万一她真被指去伺候主子,讨了主子欢心怎么办?
毕竟阿杼实在会拍马屁,奉承这些姑姑、嬷嬷的模样,其他人皆有目睹。
甚至......宫里还有许多皇子,无论碰上哪个,真叫阿杼捡了天大的便宜,一朝飞上枝头,那能怄死所有人。
这七星叶不会致死,但这个分量用下去,保证能叫她又红又肿又痒,没有十天半个月别想恢复。
这一打岔,不管阿杼怎么折腾这次选宫都休想如愿!
不一会儿的功夫,阿杼几乎将全身能摸到的地方都涂遍了,可她还是没停。
机械式的重复动作,很大程度上能分散人的注意力,阿杼一遍遍的涂着,直到刺痒的感觉打断了她的动作。
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样的疼痒。
渐渐地,阿杼全身都痒了起来,是那种恨不得用指甲扣在肉里的刺痒。
阿杼下意识的卷起衣裳擦着身上,忽而,一阵不同寻常的剧痛传来。
这疼痛来的又快又猛,阿杼连坐都坐不住,‘哐叽’一下砸在了大通铺上。
“哼——”阿杼额上青筋暴起,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一声痛到极致的呜咽。
不能喊,不能喊,惊扰了嬷嬷会被烧死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的阿杼将床单塞进了嘴里,死死地咬着。
像是一把带着锋利齿锯的锯子在骨间来回拉锯,钝刃的镰刀在皮肉间慢慢切割穿梭。
这样连绵彻骨的疼痛叫阿杼涕泗横流,在床上像条蛆虫一样扭动挣扎,但这样极致的痛楚下她却晕不过去,她痛到开始不停的呜咽。
这是不是太严重了些?
阿杼的动静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竹青最先挨不住起身,她模糊看见在靠窗的位置上,躺在那的阿杼将自己卷在被中不停的呜咽、颤抖。
一声声压低的痛呼声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她还抖得那样厉害,像是被活活脱皮一样,这样的情形看的人毛骨悚然——这和所有人想象的场景不一样。
她们想过阿杼又疼又痒像个猴子一样乱窜的场景,也设想过她气急败坏破口大骂的模样,可唯独没想过她会变成这副模样。
屋里的没有人能躺的住了,一个个都坐了起来看向阿杼。
竹青推了推旁边的春云,磕磕绊绊的说着话:“她......她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对啊。”
春云咽了咽口水,声音也不自觉地发着抖:“我,我也不知道啊,这草粉我也试过,最多就是叫人觉得痒痒啊。”
“是不是她用的太多了啊?”
莲双也笑不出来了,旁的人觉得刺痒就会停手,谁会像阿杼这样一直涂啊。
“她好像,好像把那一包粉都用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彩雀试着叫了几声:“阿杼?阿杼你现在到底怎么样?”
没有人回应,被中缩成一团的人突然不动了。
这一幕叫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齐刷刷看向了她们中间胆子最大的惠杏。
惠杏咬咬牙,掀开被子,拉着衣裳,趿着鞋,朝着阿杼慢慢靠拢过去。
“阿杼?”
“阿杼,你说句话啊,你别吓我们。”
惠杏一边叫着人,一边颤巍巍的伸出手要去掀被子,不想被子下的人突然又抖了起来。 !!!
惠杏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她被吓得短促‘啊’了一声,扭头窜回了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
这几个动作眨眼间一气呵成,榻上其他几个人扭过头就见惠杏已经挤在她们中间了。
“那现在怎么办?”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会儿谁也不敢过去了。
“不然去找个大夫?”
“这是在宫里,要去找御医,只怕这会儿宫门都下钥了。”
更何况她们这样的身份,只怕病死在这都等不来一个太医。
“去找嬷嬷?”
这个主意也不错,但问题是,谁去?
毕竟在这宫里,很多事都在明晃晃的教训她们——事不关己,不做是小错,做了反倒是大错。
阿杼入宫当晚惊梦夜啸惊动嬷嬷,差点被打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如今选宫在即,谁愿意去冒这个险?
没有人开口。
“现在太晚了,要是惊动了嬷嬷事情就闹大了,不然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去禀报?”
“也......也好。”
随后屋内只剩阿杼粗重的喘气声和轻不可闻的呜咽哽咽声,其他的人也不敢睡,就这么一直坐着看着阿杼挣扎。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半梦半醒间,阿杼的声音好像小了,渐渐的众人有了睡意,相互偎依,靠着墙慢慢睡了过去。
......
每日早上,掖庭内的宫人都是要点卯的,东南西北四院都有负责的嬷嬷看着。
这会儿的杨嬷嬷黑着脸,阴沉沉看向北院众人所在处。
“阿杼呢,她怎么没来?”
和阿杼同屋的几人大气也不敢出。
阿杼一贯都不和她们一起行动,昨夜里那一顿折腾,西屋的人早上都起迟了,她们几乎是一睁开眼就下意识匆匆跑来的。
见没人说话,杨嬷嬷直接点了名:“竹青,你说。”
竹青胆子最小,也经不住吓,杨嬷嬷一问,她就吞吞吐吐的说道:“阿杼还在屋里......”
杨嬷嬷拧着眉,脸色黑了些:“还在屋里?!”
“她一个人在屋里干什么?!”
竹青被吓得一个哆嗦,说话都带了哭腔:“昨个夜里,昨夜里阿杼她给自己涂了,涂了些玉女粉以后就有些不适......”
好么,一听这话,杨嬷嬷都无语了片刻,显然这些年阿杼想方设法折腾自己那身皮子的事,就连杨嬷嬷都有所耳闻。
再看着底下神色各异的小宫人,杨嬷嬷心头冷笑了一声,得了,十有八九是折腾出事了。
也好,选宫在即,杀鸡儆猴也是惯例。
“都跟我过去看看。”
杨嬷嬷眼神泛冷,显然是打定主意,借着阿杼最后再好好敲打一番这些宫人,让她们将教训死死的刻进骨子里,不敢再犯。
“不要以为你们这些小动作没人看的出来。”
“要是阿杼真出了事,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最后一句话叫众人心中惴惴,阿杼那个惹人厌烦的蠢货,大家只是想出出气,怎么就她一个人要死要活的?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这会儿也没人敢说话,众人忐忑的跟在杨嬷嬷的身后往西屋去。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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掖庭,东院。
今儿晨起外头的天便阴沉沉的,这个时辰也未见晴,呼呼的裹了层冷风,刮的园内草木扑簌簌左摇右摆。
“你说阿杼如今......是真的还是假的?”
见身旁的人不信,挤在人堆里的翠文急的直跺脚,她连连道:“那还能有假?!”
“杨嬷嬷都亲自去了,还有那么多人一同瞧见,我还能蒙你不成,不信你问燕儿。”
被拉着胳膊的燕儿点了点头,“阮姐姐,翠姐姐说的都是真的,就连我,我当时也是吓了一跳。”
“......”
“北院的撂了话呢,都说是亲眼看着她从明霞那得的。”
“明霞给的?”
“明霞呢?”
“明霞一早就去绣房送针线活儿了。”
“......”
阵阵阴风打着旋儿的吹却挡不住掖庭里一众宫人的激情。
乌泱泱一片人挤在东院,或是面带惊奇,或是带着游疑,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讨论的火热。
“看,明霞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整个东院霎时一静,众人齐刷刷扭头——
迎着无数直勾勾目光,一只脚迈入院内的明霞:......
“明霞!”
“明霞姐!”
正主一露面,霎时像往热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原本就热闹的气氛恍若“啪”的炸开了。
宫人们一边激动的喊着一边扑了过来,还在愣神的明霞稀里糊涂就被簇拥着进了院。
“明霞。”
“明霞,阿杼用的是不是从你这拿去的玉女霜?”
“明霞姐,阿杼......”
“明霞,你给她的是不是......”
一张张激动急切又紧张期待的脸团团围住明霞,所有人都不甘落后似的急着开口。
叽叽喳喳声里,晕头晕脑的明霞勉强听了几句,只听和阿杼有关......
稍一细思,明霞自觉明白了——想必是阿杼那个惹人生厌的蠢货已经用了七星叶草粉,当众出丑了。
嘿,要说旁的也就罢了,但一说这事明霞立即就来了精神,她还真不怵阿杼为这事寻她不是。
毕竟偏方这玩意儿,若是十全十美,次次灵验还叫什么偏方?
真有这灵验无比的金贵方子,还轮得到她阿杼用?
再有,这宫里难不成还是个什么讲理的地儿?
这些年,掖庭里用偏方骗阿杼的人可不在少数,也没见阿杼找上门去讨得了什么便宜。
即便这次明霞的胃口是比旁人稍微大了一点......可明霞还有个在宫里当差的姐姐。
这会儿眼看身边的宫人这么“捧场”,既收拾了讨厌鬼,又轻而易举拿了白花花银子的明霞勉强压住得意劲儿,她昂着头,摆摆手笑道:“我当是什么呢,吓了我一跳。”
“阿杼她算个什么?”
“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过是想着好好为大家出一口气罢了。”
明霞的这话一出,场面霎时一静,众人在无语中面面相觑——
你说阿杼变成那般模样,是,是为大家出一口气?
这踏马的是出的什么气?
吹得仙气?!
众人本就对阿杼不满,现如今连带着对明霞也颇有微词——
平日里你明霞当着我们的面,对阿杼那是十句里有八句的不是,在这临近选宫的当口可好,竟是早早献殷勤去了。
现在又装模作样在这说些有的没的搪塞。
“明霞,若你不愿说......大家伙儿也没逼你的道理,可你这么戏弄大伙儿就没意思了。”
“就是,就是,我们这多人一早就在这儿等你,哪有你这么糊弄人的,没得叫人笑话。”
“明霞,你也知道阿杼是个性子,你还巴巴的凑不上给她便宜,你能落得什么好?”
“你既能卖给她,卖给我们还能少你银子不成?”
“明霞,我们也没有讨方子的意思,你只管说个数......”
好好好,得意了还没半刻钟就淹没在一堆莫名其妙阴阳怪气里的明霞不干了——当初明明说好一同教训教训阿杼的,是,她明霞是收了银子,可这不是她们都不愿意去么?
出头得罪人的事她做了,现在又眼红她收了银子?
早干嘛去了?
落在她手上的银子断没有便宜其他的人道理!
脸色绛红的明霞攥着拳,瞪着红通通的眼,愤愤道:“好啊,现在是什么脏的臭的腌臜东西都想往我身上泼?!”
“是,我收了阿杼的银子,可那是我应得的!”
气咻咻的明霞昂着头,不管不顾的将阴阳怪气都还了回去。
“呵,还好意思问我方子,一个个都在这装的什么样?那七星叶的草粉是我一个人收的不成?”
当时一说教训教训阿杼,顺手收集了七星叶草粉的人看明霞这么乱咬,脸色也沉了。
但显然明霞这出乎意料的反应也叫其他不少人觉出了不对。
一直没说话的绿梅蹙了蹙眉,她问道:“明霞,你说给阿杼的是七星叶的草粉?”
气头上的明霞看着周围的宫人冷笑着道:“到现在都还装的什么样?”
“明霞姐。”离得近的红珠咬了咬唇,“也不是我们不信你,实在是,实在是阿杼她,她如今活脱脱就像换了个模样。”
“是啊,明霞,我,我今日也去了东院,一进去,瞧见阿杼,我当时就愣住了。”
还能变成什么样?
七星叶草粉那蛰的人又痛又痒的滋味明霞又不是没试过,她哼了一声,“既都说了是偏方,偏方,阿杼她自己愿意试,就算肿若痄腮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嗐,合着是驴唇马嘴说了半天。
反应过来的翠文连连摇着头,“不是,明霞,阿杼她不疼不痒,没肿没胀,反倒是......肤白胜雪,漂亮的像从画里走出来。” ???
瞧着明霞满脸疑窦不似作伪,揽月轻叹着气,接过了话,“翠文说的都是真的,不然我们也不会都来问你。”
明霞:“......”
“一大早的,当我们这么些人有闲心来逗你不成?”
胳膊被揽月拉了拉,穗珠撇了撇嘴:“阿杼人就在北院,不信你就自己去看啊。”
从进院开始一波三转折,叫乱七八糟东西稀里糊涂塞了一脑袋的明霞,紧紧抿着唇,二话不说忽的拔腿就往北院去。
众人相互看看——
明霞瞧着实在不是真的想帮阿杼,那阿杼这场“大变活人”的热闹......见明霞直奔北院去,不少人又跟了上去。
“哗——”
一直阴沉沉的天,刮了许久的风中夹杂着雨落了下来。
冰凉凉的雨点砸在明霞身上却挡不住她的脚步,只到底是学了多年的规矩,哪怕再急,出了东院明霞也不敢跑,脚步急急的往北院疾行。
今个儿东院这么热闹,北院显然也不消停,只不过阿杼那个脾性......说白了,却是实在讨人嫌,往日同她拌嘴结仇,生了龌龊的不在少数。
都是十几岁的姑娘,都还没练就一身“金刚硬骨”、“铜皮铁脸”的本事,扭头就能巴巴上去“捧臭脚”的实在不多。
不远不近的瞧着阿杼的不少,凑过去的却不多,相反,大多都围着阿杼同屋的几人转。
衣裙同绿柳一色的阿杼,站在树下昂着头,装模作样的赏着木兰——
往日里阿杼被抓着短处死命的被嘲讽,甚至,甚至还叫人起了那么难听的诨名。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灵丹妙药”翻身,因而即便之前疼的半死不活,阿杼却硬是撑着口气,爬起来昂着头开始显摆了。
不想就这么硬是凹了半天造型,没等来春风,偏等来劈头盖脸一阵急雨,阿杼无语抬头,骂了半晌老天爷才往屋里去。
正要进屋,却听急慌慌一声:“阿杼!”
蹙着眉,随手甩着雨的阿杼下意识的回过头——
刹那间,时光像是忽的拉长了。
雨水沾着明霞的发梢往下落,淋着雨的明霞却没浑然未觉,这一刻,她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也看不见其人,只隔着雨帘直直瞧着眼前人——雾绵绵似的春雨染就一簇新绿。
她们没骗人,阿杼真的,真的变了......像什么,像什么呢?
像云容冱雪,山月满明。
一时间明霞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不言不语的瞧着人发愣。
倒是阿杼看清来的是“恩人”后,脸色瞬间变了,她眉开眼笑的冒着雨跑过去,一面跑,一面亲亲热热的喊着:“明霞姐。”
阿杼一动,画似的美景就碎开了,更兼之她神色谄媚,那般冰骨清寒瘦一枝,玉人初上木兰时似的幻梦倏地就散了。
神色有些木的明霞嘴唇微颤。
“阿杼,你......”
拖着人一道进屋的阿杼却没留心明霞的神情,一进去,她就忙不迭的取了棉巾擦着明霞脸上、身上的雨水。
之前阿杼还嫌明霞坐地起价,嘀嘀咕咕的骂人呢,现在阿杼只想狠狠扇自己几巴掌——到底是谁说贵了?
说贵的好好反省反省自己,贵在哪了?
那可太值了好吗?!
“好姐姐。”
“劳姐姐费心了。”
一面殷勤的给明霞擦着雨水,阿杼一面格外真心实意的认错。
“好姐姐,之前是我眼皮子浅,是我小人之心,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姐姐你万勿同我计较。”
待殷勤擦干明霞身上的雨,诚恳认错好一通的阿杼忙又倒了杯热茶。
“姐姐,恕阿杼多嘴再问问,您的这方子只用一次就行,还是需要......”
这方子灵验是灵验,可想起那阵刺痒钻心扒皮似的痛楚,心有余悸的阿杼都磕巴了一下,“还是得好几次?”
显然,阿杼和明霞的这模样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就更坚定了神药的效果——就凭阿杼这些年的德行,要不是明霞的方子真管用,她断然是演不出这般殷勤伺候模样的。
倒是明霞,她看着一张漂亮到叫人眼晕的脸庞,噙着讨好的笑意在眼前晃来晃去......
无意识捧着茶塞进嘴里,明霞脑子里乱糟糟的压根听不清阿杼说了些什么,只“嗯嗯啊啊”的随意应付着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只用一次就行了,见明霞点头,阿杼都快高兴哭了。
险些喜极而泣的阿杼再次给明霞杯子里添了茶,递过茶盏时,阿杼偏头左右看看,却只瞧见了空荡荡的屋子。
她满脸的疑惑,“诶,人呢?”
刚还不是满屋的人吗?
接过茶的明霞下意识的道:“她们是去......”
明霞猛地也反应过来了——宫里七星叶能有多少?掖庭这么多人,那点草粉够谁用?
甚至七星叶只这春末夏初的时节有,再过几日就该枯萎了,更不巧如今又下了雨,雨水一冲......被人抢了先的明霞阴着脸丢下茶杯,倏地起身,火急火燎的往外跑。
“明霞姐。”
“明霞姐,你要去哪啊?”一头雾水的阿杼追了上去,“带上油纸伞,外头还下雨呢......”
下刀子都顾不上!
春雨绵绵中只阿杼站在屋檐下,略有些茫然的看着其他三三两两冒雨往外去的身影。
雨水灌进衣领,激的阿杼打了个冷战。
这一下,她也顾不得关心其他了,连忙跑进屋去擦自己身上的雨——看着上蹿下跳,格外神气的阿杼实则身子骨没那么硬朗,之前就没少被宫里其他人讥讽她是“小姐身子,丫鬟的命”,
夜里那扒皮似的一遭实在遭罪,本该好生将养好缓缓元气的阿杼却硬是爬起来显摆了一通。
这会儿阿杼老实多了,她换了衣衫,裹着被子躺回了榻上,闭着眼直念叨老天保佑,这马上就到选宫的时候了,千万别在这当口染了风寒。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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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嘿嘿嘿。[让我康康]

第5章 美人带货的威力 我是阿杼,我为……
刚过午时,整个掖庭却陷在一种堪称狂热的氛围里,空中飘摇的雨丝压根挡不住众人寻找某种神奇草粉的热情。
这些年,宫里明里暗里挤兑阿杼,和她拌嘴、争执的不在少数。
可就阿杼那个梗着脖子,眼睛飞上天的“二皮脸”德行,能让她羞愧认错才是见了鬼,也就讥讽阿杼像个“黑炭球”的事实才能叫她破防,气急败坏的跳脚。
甭管阿杼是个什么模样,反正只管死命揪住这点戳她就是了,一年,两年......这都已经成了所有人心中的刻板印象了。
可想而知,阿杼这一遭“大变脸”给众人的冲击有多大了。
托阿杼这个“活招牌”的福,这会儿整个掖庭都快空了,只要是手头暂时没差事的宫人都跑出去收集草粉。
有奇效,不用花钱的事本来就足够让人心动,更何况一共就那么多七星叶,又有那么多人想要,这一抢,那还不得更上头?
明霞当初用这七星叶不过就是为了戏弄阿杼,其他的什么东西都没加,主打的就是一个无本买卖,因而草粉收回去,只略微烤一烤,烤干就能用了。
更有甚者,想着草粉这么有用,叶子是不是也能用处?
于是偷偷折了点叶子混在里面,想着效果能更好一些。
匆匆进屋的明霞顾不上擦脸上的雨,只从怀里小心的掏出收来的草粉,小心翼翼的搭在烛火上仔细烘烤。
待烤干,她就毫不迟疑的给自己用了。
“嘶——”
混着水的草粉落在脸上,先是痒,一片片的刺挠,不止,扎人的刺痒还未止歇,火辣辣的刺痛蛰的人坐卧难安......
明霞咬着牙勉力忍着——
阿杼那晚的动静,整个西屋的人可都亲眼瞧见了。
竹青也说了,这玩意儿效果好是好,但实在太折腾人了,阿杼硬是熬了近乎一夜。
呼呼,阿杼能做到的事,她明霞还能做不到?
再有,这一遭明明是为着捉弄阿杼,却阴差阳错叫她占了天大的便宜。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的明霞抖着手,龇牙咧嘴将碗底剩下的汁子都仔细刮出来敷在了脸上,不能只叫阿杼一个人白占这便宜!!!
如今瞧着明霞动静的人不在少数,见她这般干脆利落的给自己用上了七星叶的草粉,其他观望的人也不再犹豫,毕竟实在僧多粥少,又怕夜长梦多。
“嘶——”
“呼——”
“呜——”
一时间,掖庭内各处院落响起了种种压抑又奇怪的痛呼声。
雨声未歇,落在宫里便是风吹草动都格外的叫人揪心。
撑着伞,慢慢往掖庭去的孙掌事心中翻滚的思绪却比这绵绵雨帘还叫人生愁。
选宫在即,本就事多,不仅与宫中各处都要打交道,还要小心预备着主子们忽然有个什么主意......
内监的总管今日才传了她去吩咐几句,不想一出来又被传去认人——
从太液池捞了具尸体出来,因着泡的发胀一时辨认有些困难,因而孙嬷嬷也被传去认认人。
躲在这掖庭都躲不开这些是非......也是,在这宫里头,哪能真正落个真正的清净呢?
便是死人,那也得有死人的用处。
离着掖庭越近,孙嬷嬷略微有些怅然的神色渐渐变淡,重又变成了一派沉稳端肃。
不想才踏入院门,就见青荷神色有些惶惶的匆匆迎了上来。
“嬷嬷,出,出事了......”
孙嬷嬷微微闭了闭眼,她揉了揉眉心,再开口甚至隐约有些叹气。
“说吧,到底又是什么事?”
掖庭,西苑
“呜呜呜,好疼。”
“好疼啊,姑姑,我的脸是不是要烂了。”
“我的手,我的脸......”
“嬷嬷,救救我,好疼啊,呜呜呜。”
“......”
冒着雨,一刻不停又赶到西苑的孙嬷嬷听着里头传来的哭喊声,紧锁的眉头就一直没能松开。
这宫里,不管是宫女还是太监,只要是奴才们住的地方就没有宽敞的,更何况是掖庭这些连差事都没分配的小宫女。
密密的挤在一起,若当真有个什么疫症,一牵连就是一大片。
单是许多宫人染疫就不是小事,更叫孙嬷嬷惶恐的是掖庭这地方再偏僻,到底也是在宫中,若是,若是一个不慎,连累了宫中的主子,那更是塌天的祸事,她们这些奴才千刀万剐都难赎其罪!
“见过掌事。”
见孙嬷嬷进来,其他人连忙上前见礼。
除了以防万一在外暂且稳定大局的晴姑姑,掖庭的其他几位嬷嬷和姑姑都在这了。
顾不得寒暄,用帕子遮着口鼻的孙嬷嬷摆摆手,沉声道:“染了症状的宫人可都送来了?有无疏漏?”
隔着屏风,孙嬷嬷看向那些哀哀痛叫的宫女,只见她们一个个面色枣红,脸盘肿若痄腮,更有的甚至起了大片的红斑,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起了一连串的水疱......
越看孙嬷嬷眉头皱的越紧,“可请了御医?御医怎么说?可有说到底是什么病症?”
这事闹得......
在场其他的几个嬷嬷对视了一眼,刚知道的时候,她们也急的上火,生怕是什么传染性强的疫症,火急火燎的将所有染了病的宫女都聚起来关在这,结果后来细细的问清楚......却是又气又松口气。
“掌事,这,这说是病,也不算病。”
这算什么话?
孙掌事霎时眼神锐利的扎向了说话的廖嬷嬷。
廖嬷嬷不敢犹豫,忙解释了起来,“这些小宫人都是敷了七星叶的草粉才起了疹,便是内司监也有匠人染了大漆会有类似的症状......确实不是染了什么病。 ???
廖姑姑的话听得孙嬷嬷越发糊涂了。
七星叶是个什么东西,活了这么多年的孙嬷嬷自然也知道一二,不是,好端端的敷那玩意儿做什么?
眼见孙嬷嬷越发疑惑,廖嬷嬷有些哭笑不得的道,“还不是为着阿杼,最开始是明霞给了她......”
听完来龙去脉的孙嬷嬷险些都要气笑了。
好好好,好好好。
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她忍不住转头多看了一眼肿的像个发面馒头,哭叫的最伤心的明霞。
教了这许多年,她竟不知掖庭里还藏了这样的蠢货?
“掌事,也不怪这些丫头会这么冲动,实在是阿杼如今变得真的......”
“虽说西屋的宫女说阿杼剥皮似的熬了一晚上。”郑嬷嬷顿了顿,“可亲眼见了阿杼......若不是我已经上了年纪,说不得我都想试一试呢。”
掖庭的宫女都在嬷嬷的眼皮子底下,更何况又都是大通铺,人多眼杂,什么事能瞒过去?
这不,不光阿杼这几日吃了什么,说了什么,就连阿杼那张用完草粉后撕烂的油纸包都找了出来......确实除了七星叶草粉再没其他可能了。
眼睁睁瞧着 “黑炭球”一夜之间忽然发生翻天覆地变化.....
这滋味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甚至这“灵丹妙药”还不用花钱,谁不想试试?
眼见郑嬷嬷这般说着玩笑却又认真,其他嬷嬷也下意识赞同的模样,缓缓吐了口气的孙嬷嬷问起了祸头子。
“阿杼呢?”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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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叶:“啧啧啧,家人们谁懂啊,我竟然也有能卖到缺货的一天......”

成功将七星叶草粉“卖断货”的阿杼正无知无觉的酣睡。
许是平日里上赶着献殷勤,好生巴结嬷嬷的成功,又疼又痒剥皮似的折腾了一晚上的阿杼,虽然没赶上晨起惯例的点卯,但杨嬷嬷却没罚她,甚至允了阿杼好生休息。
只不过昂着脑袋,硬是冒雨愣是在外显摆了一通的阿杼还是有些着凉。
她喝了姜茶后就躺在榻上,裹着被子睡得沉沉,万事不知。
昏昏沉沉间不知道睡了几觉,忽然从被窝里被提溜出来的阿杼,整个人都有些迟钝,脑袋发飘似的不知道自己见了什么人,嗯嗯啊啊的说了通什么话,等略微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院里跪着了。
“掌事。”
眼见阿杼那个愚笨的小倒霉蛋被拎过来,茫然的应了一通后在外头跪着,这些年一直管着北院的杨嬷嬷这会儿忍不住开口了。
“阿杼这些年,为着她自己那身子皮子折腾的不少。”
“这回的事,说到底也是阿杼的运气,恰好赶上了......”
教了阿杼这么多年,她是个什么德行,屁股一抬往哪转,那是半点也瞒不过嬷嬷们——这不,阿杼到现在都还在感激明霞呢。
至于明霞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嬷嬷们打眼一瞧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却不想老天疼憨人,错有错招,竟当真叫阿杼如愿了一次。
为着宫女们闹出这么大的事,杨嬷嬷还专门去内监找了经常接触大漆的大匠了解了几分情况——都说阿杼剥皮似的熬过一晚上,这话倒真有那么几分写实。
上首的孙掌事抬眸看向了杨嬷嬷,略有些玩味的道:“你觉得我是为了这事罚她?”
这......不是为了罚她,让人跪在外头做什么?
杨嬷嬷犹豫的功夫,孙掌事似有似无的哼笑了一声:“那孩子是个什么脾性,即便旁的人不清楚,你还能不知?”
按说宫女们都是为着伺候贵人,自得调教的千般恭顺,万般谨慎,但嬷嬷们却一直由着阿杼这样的德行存在......
即便阿杼再会拍马屁,再会巴结人,却也没这般宽容的道理。
说白了,宫里除了需要伶俐人,也是需要蠢货的。
这些蠢货,便是一些脏事里“冲锋陷阵”的炮灰。
原来阿杼生的黑,即便模样标致,偏她的性子又实在不省心......倒正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因而这些年上蹿下跳的阿杼,本身成了嬷嬷养着,为了杀鸡儆猴里的那只‘鸡’。
每六年一次的选宫,为了叫这些宫女有个规规矩矩到刻骨铭心的记性,嬷嬷们都是不吝下狠手的。
见杨嬷嬷讪讪的一笑,孙掌事倒难得有几分感慨的继续开口了。
“原本留着她是个什么用处.....你也心里有数,可谁想天意难测,有今日这一遭呢?”
乍见宛若脱胎换骨的阿杼,就连见多识广的孙嬷嬷愣了片刻后竟都动摇了。
“阿杼如今的模样......”
“若她真这般草草折了,却真有几分可惜,暂且先压压她的性子吧。”
鱼目如今忽然成了明珠,不管内里是不是真的,外表却实在光华明艳,璀璨夺目。
“明珠”阿杼新的用处,孙嬷嬷还得好生斟酌一番,倒是眼下有一件事......
“此番掖庭里的事,不管是七星叶,还是阿杼,我都不希望从外头听见半点风声。”
说着这话的孙嬷嬷环视了一圈屋内。
她沉着脸,神情格外严肃的继续下了重话:“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可我还得奉劝你们好好想想。”
“好生斟酌。”
“在这宫里,给主子们殷勤不要紧,可你们千万要知道自己献的什么殷勤。”
“有那份心思的,不妨自个儿回去先去试试,试试七星叶的草粉落在身上是个什么滋味。”
“对了,试之前别忘了再好好看看后院里的那些宫女,看看她们身上的风疹、水疱......弄不好,可是要留疤的。”
“宫女们皮糙肉厚,怎么折腾都不要紧,可主子们千尊玉贵,玉体却容不得半分损伤。”
“如今这些人里只侥幸成了一个阿杼......”
“你们敢拿项上人头担保,能一定成下一个阿杼?”
这事成不成的另说,甚至光是那钻心的刺痒和火辣的痛楚......到时候殷勤献不成,却是真会连累一大片的人。
相反,不动就不会错。
这种搏一搏碰运气还要受罪的事,烂在掖庭不见天日是最好的。
因着孙掌事郑重其事的警告,屋里的气氛很是沉凝,倒是院外的阿杼吹着清风,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嘀——”】
【“恭**宿*达成成就:口蜜**毒倒*****”】
【“您成功的***让***”】
【“请尽快***领*奖:“通幽之心。”】
【“警告,系统受到干扰,奖——嗞——”】
【“请***,***”】
抽风式滋滋啦啦的嘈杂声,没有分去阿杼半分的注意力。
雨过天晴,却是难得好天气。
金光如鳞,洒落在重重琉璃瓦上,映亮的虬龑斗拱巍巍然气势不凡。
阿杼抬眸看着煌煌生辉的宫室,心中鼓动的像一片野草蔓延开——
她不会一辈子都做宫女的。
要做,就要做这掖庭的掌事!
没错,阿杼很有野心,就连奋斗的目标一直都十分的清晰:好好选宫,好生侍奉主子,讨得贵人欢心后攒下不菲的身家......
等上了年纪,有了资历就体面的寻个好差事,就得像孙掌事这般威风。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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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我们阿杼也是很有目标和动力了。
摸摸头,先不要着急,故事刚开始,还有好多狗血呢。[撒花]

倘若天公作美,这春末夏初的天光该最是宜人的。
风晴日丽,玉宇澄清,拂在人身上的风都带着点温柔的暖色。
这般正是赏景的时节,宫中御花园的景色便是一绝。
园内满是仙葩奇株,奇珍异草,又有宫人们精心侍弄,若是迈步其中细看,更是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只不过今个儿,御花园内的这美景,陈公公显然是赏不着了。
见宣沛帝未入园,陈公公也不敢多话,只紧紧的跟在皇帝身侧,小心侍奉。
行至中途看见不远处的锦鲤台时,微微低下头的陈公公,脑子里不由的想到前两日从太液池里捞出来的那具尸体。
几日的功夫,这宫女的底细已尽数翻了出来,她原来是伺候吕太妃的宫女,唤作芳苓,听说生的十分貌美。
而都直监的宫人,在仔细勘验完尸体后也悄悄来向陈公公禀报过了——那个小宫女已经叫人破了身子。
即便身体泡的发胀,但有些伤却是怎么都遮不过去的。
溺毙的芳苓遍身青紫,满是**,折了只手,脚腕处都是被勒紧皮肉的伤,背上也是泡的发白的割痕......生前这是着实叫人糟蹋了一番。
也不知是为此恍惚间“不慎”跌入太液池,还是一时错了主意,投湖自尽了。
尽管明眼人都瞧的出来,芳苓死的不明不白......但说到底,她不过一个宫女而已。
若侍奉的主子懒得计较,只说失足溺死,卷了草席打发出去便是了。
可要是沾着宫里的皇子龙孙......想想雷厉风行间,草草压下此事的皇后娘娘,陈公公心头微微一叹。
“德禄。”
陈公公心头一颤,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恭顺笑着应声:“圣上。”
宣沛帝像是没有注意到陈公公的走神,只不急不慢的走动间问道:“睿王府如今修的如何了?”
“回圣上,直殿监的宫人连同工部的诸位大人不敢怠慢,连日仔细修葺,想来再有半月就能完工。”
甭看陈公公面上说的容易,实则说起几次三番修修补补的睿王府,陈公公心里都忍不住直呼邪门。
睿王是皇后娘娘的次子,因着生来体弱,皇后娘娘难免疼宠些。
即便睿王这个“混世魔王”闹出事来,也总有太子跟在后头,忙前忙后的收拾烂摊子。
皇后娘娘心疼幼子,睿王出宫开府的事情便一拖再拖,后来又求陛下将人多留在宫中几年,此事陛下也应允了,还差人在京中修了睿王府。
只不过这新修的睿王府吧,也不知是冲撞了哪路神仙,时不时的就会出点事。
这不,前些时候因着老树倒了砸坏屋檐,又得重新着人修葺。
陈公公心里嘀咕的时候,注意力全在宣沛帝的身上。
见皇帝再未开口,陈公公也不敢多言。
沉默间,陈公公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却忽然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动静。
“哎呦——!”
也不知踩着什么,提着食盒的阿杼十分不体面的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嘶——”
这一摔可不轻,龇牙咧嘴的阿杼连连呼了两口气。
顾不得身上摔疼的地方,阿杼跪在地上,匆忙打开食盒,将里头的膳食取出来好好看了看。
见饭菜安然无恙待在该待的地方,阿杼这才松了口气。
当日孙掌事说不是罚阿杼,这话倒也没说错,阿杼跪的时辰并不长,倒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训诫。
可折腾了一夜又淋雨吹风,还被提溜过去跪着的阿杼,断断续续又发热了好几日。
这回,掖庭专门请了医女给阿杼诊脉,还开了药。
不仅杨嬷嬷着人专门熬药,一日三顿的送餐送药,甚至就连孙掌事都亲自去北院看了阿杼。
她还亲手给迷迷糊糊间裹在被子里发汗,脸色潮红的阿杼擦了脸上的汗......没说的,这“巴掌”连同“甜枣”混杂的一连串手段,将阿杼收拾的服服帖帖。
这不,就连被打发去冷宫送饭这种更像惩罚差事,阿杼都十分上心,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这一松气坐了回去,不慎压着刚刚摔着的屁股,阿杼差点没疼的蹦起来。
“呼呼——”
一边小声哼哼唧唧,一边十分不雅观悄悄伸手揉了揉自己摔疼屁股的阿杼,才将食盒里的饭菜重新收回去,一低头,忽的脸色一变,她匆忙往腰上摸去,空的!
也不知摔的那一下压着哪了,阿杼这会儿除了疼,还有条腿是麻的,她站不起身,就这么跪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四处摸索。
找到了!
看上去像香囊的荷包丢的不远,蓝底白缎十分的显眼。
眼里只有自己香囊的阿杼,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
捧着自己的香囊,心疼的连连拍拍上面的灰,又打开看了看,随后才放在怀里贴身藏了起来。
这好一通忙活儿,缓过来的阿杼才要起身,一抬眸,却惊见不远处站着几道身影。 !!!
都没来得及看清人,只远远瞧见那抹织花锦的光泽,阿杼直接低下头,跪伏在地上问安。
“奴婢见过贵人。”
“给贵人请安,贵人如意吉祥。”
平时跳腾的厉害的阿杼这一刻很怂,怂的她连抬头看清人都做不到。
掖庭里的小宫人从刚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被灌输的第一个印象,就是畏惧。
这宫里的贵人们,于阿杼而言,更像是一种阴沉又令人恐惧的模糊阴影。
比起老天爷垂怜,撞大运似的所谓得贵人青眼,阿杼更相信正经选宫后的差事。
更何况,她不久前才被孙掌事好生拿捏了一番。
再有半个月就是选宫的时候了,这个时候阿杼更不敢出错。
像往日阿杼都会借着差事的借口,想法设想的去御花园里蹭一蹭风景,好好一饱眼福。
但这回,阿杼连御花园都不去了,老老实实抄了条近路,却不想忽的撞上了宫里的贵人。
尽管不知道这是谁,甚至也没见提前开道的宫人,也没见多少侍从......
阿杼吓得头都不敢抬,“贵人”们可是光明正大将阿杼看了个遍。
从阿杼摔倒那会儿,陈公公就看见人了。
毫不夸张的讲,刚瞧见阿杼的瞬间,陈公公是真真只觉眼前一亮。
白的清润,艳的靡丽,两相合一毫无征兆的撞入眼帘。
即便她后面一连串滑稽的动作,当真是不甚规矩体面,但却叫她......生气十足,生机勃勃的漂亮,张牙舞爪般就要牢牢抓住人的眼球。
直到阿杼跪在那战战兢兢地的请安,陈公公才舍得收回视线般,眨了眨眼。
回过神的一瞬,陈公公下意识看向了宣沛帝。
不过还没等陈公公看清他们陛下是个什么脸色,就见宣沛帝已经转身离开了。
陈公公一愣,随后连忙迈步追了上去。
走了两步,他忍不住又扭头看了看还跪在那的小宫女。
心念一动,陈公公紧走两步,噙着笑轻声道:“陛下......”
这回宣沛帝倒是看了眼陈公公,却只淡淡的丢下了一句。
“蠢笨不堪,不成体统。”
不成体统。
听着这四个字的陈公公轻轻咂了咂舌。
说起来,这宫里的女人,这些年谋求君恩,花样百出的手段,陈公公也确实见识了不少。
但像今日这般能给陈公公留下深刻印象的,却当真少之又少。
可惜了,这样别出心裁的手段......偏偏他们陛下最重规矩。
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成功给人留下“蠢笨不堪,手段拙劣”深刻印象的阿杼,直到身前一堆人都走干净了才敢起身。
疼的直冒汗的阿杼在心里宽慰自己:还好,还好,亏得她伶俐,又请安的及时,没有冲撞贵人......就这么一边哄自己开心,一边艰难起身的阿杼提着食盒,一瘸一拐的往冷宫去。
......
给冷宫送饭的差事不难,只需要把饭挨个放在门口,再恭敬点吆喝一声就是了。
送完饭菜,疼的身子发麻的阿杼,还是忍不住偷偷溜进了一处被封起来的宫室,准备看看身上的伤。
“嘎吱——”
锁着门的锁链早已生锈了,留出的宽度足够阿杼钻进去。
不想她刚挤进去,还没来得及看宫室内是个什么模样,就听见了一声斥责——
“放肆!” !!!
要了命了,怎么又撞上贵人了?
心中连连哀嚎的阿杼,‘扑通’一声就冲着传出声音的地方跪了。
跪着的阿杼还连连叩首认错:“贵人恕罪。”
“奴婢不是有意冒犯惊扰贵人,实在是......”
阿杼磕着头急慌慌的认错。
只不过磕着,磕着,她的动作就慢慢的停住了......这,这,这处宫室不是被封住了吗?
那,那是谁在说话?
青天白日的,僵着身子的阿杼倏地出了一身冷汗。
【“嘀——”】
【“已激*活奖*励,通幽**”】
【“请*宿*,谨***】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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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破烂带来的金大腿 系统:你……
许是因着冷宫的地界特殊——宫中人都嫌晦气,寻常时候都避着这。
人气少,地方不祥,这儿的宫室难免叫人觉得阴森森的。
光地方这已经够吓人的了,偏阿杼自己的脑子还要乱糟糟的捣乱。
她一时想起幼年时的场景,一时又想起太液池里,捞出来那只泡的腻白的手......
不过许是应了那句福祸相依。
平日里被神出鬼没的东西吓了一次又一次的阿杼,这会儿尽管慌是真慌,但没有到理智尽失的地步。
她极力拉扯回理智,安慰自己,是不是,是不是自己恍神听错了?
还是那个总是在耳边“哗——哗——”的刺耳声音,总算能听清了?
甭管心里怎么想,半抬头,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宫室,阿杼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熬过腿软的一瞬,阿杼倏地起身,撒腿就跑。
狼狈逃窜间,阿杼咬牙切齿的暗暗发誓:一定要尽早请大师,好生驱邪除鬼。
屋门是从外头锁上的。
阿杼抓着门时冷不丁又听见一句:“你能听见本宫说话。” !!!
阿杼飞快的摇了摇头,她矢口连连否认:“听不见。”
话一出口,阿杼就懊恼的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蠢材!
果然,阿杼不打自招的模样叫屋里的“人”笑了起来。
难怪都说鬼怪是会惑人心智的......这“人”的声音实在是好听。
听着笑声的阿杼,又忍不住想象起有这声音的会个什么人物。
门已经拉开了一条缝,手忙脚乱的阿杼半个身子都挤出去了......没有想象中的阻拦。
这会儿半拉身子在外的阿杼,反倒开始有些犹豫。
这是阿杼第一次除了“哗——”的人耳朵疼的声音外,清晰的听见其他的声音。
自打入宫,那冷不丁不知从哪冒出来折磨人的鬼东西,纠缠了阿杼近乎十年的光景。
这几年,阿杼也不是没想法子妄图摆脱这鬼东西。
可她不管是烧香也好,拜佛也罢,都屁用没有。
阿杼后来甚至还试过鸡血、黑狗血......除了差点叫自己再被整治着吃一顿板子,那狗东西它该“哗——”还是“哗——”。
它甚至“哗——”起来从来都不分场合,也不分时间,也不管阿杼在干什么要紧事,反正主打一个神出鬼没似的吓人。
若是个敏感多愁的,只怕早就叫这鬼东西给送进阴曹地府了。
说真的,那些所谓的大师是不是真的能驱邪,阿杼心里压根就没底,她只能抱着这样的希望极力支撑自己。
若是不能......
已经挤出去半个身子的阿杼,又慢慢,慢慢的蹭了回去。
即便刚刚慌里慌张的,但那句本宫,阿杼却也听得清楚。
能在这宫里自称本宫的......必得是三品以上。
该说不说,孙掌事在掖庭的规矩当真是教的极好,特别是容易翘着尾巴招摇的阿杼。
生怕阿杼这个心性浅薄的蠢货,平白惹出事端来,孙嬷嬷更是抓着她毫不手软、毫不留情的好生敲打、教导多年。
这不,即便这位娘娘都已经在冷宫里了,但阿杼还是老实跪回去开始问安了。
“奴婢给娘娘请安。”
“奴婢一时不慎,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想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有求于“人”的阿阿心念一动,又继续道:“奴婢是,是来送膳的宫人。” ”敢问娘娘可有,可有喜欢的膳食,奴婢回去好好准备着给娘娘送来。”
那声音再度笑了起来,甚至这会儿还饶有兴致的同她道:“你不怕本宫?”
天光大亮。
这会儿早已过了晨食的时辰,斑驳的光影从窗棂透了进来,屋内倒是没有那么阴森可怖了。
只不过看着空无一人的宫室,阿杼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娘娘恕罪,奴婢,奴婢确实有些......”
“你瞧你,吓得脸都白了却还留在这,还要给本宫送膳......这是有求于本宫?”
一下就被戳中心事的阿杼又开始犹豫了。
这些年生怕因着“哗——哗——”的鬼东西被拖出去烧死,阿杼瞒的很紧,哪怕是睡梦中都不曾透露出去半句。
对人是暂且说不成的,可这对鬼怪......
没等阿杼再开口,那听起来格外悦耳的声音噙着笑似的又开口了。
“看你生的这般模样,却到这冷宫里来送膳,可是掖庭的宫人排挤你了?”
满脸莫名的阿杼,压根就没有一点感觉......不,不,应该说成日里就是“二皮脸”德行的阿杼凭一己之力,孤立其他人。
甭管其他人说什么做什么,哪怕是对着她指指点点呢,阿杼都很少会为着旁人的言语自我反思,自怨自艾。
唯独为着她生的黑......
除了事实最令人破防外,阿杼急的上蹿下跳,更多也是怕耽误了她的‘选宫’大业。
毕竟跟着什么样的主子,前程基本上就定下了。
在这宫里,平白换主子也是大忌,“三姓家奴”的下场都不会很好。
没有侍奉好主子的资历,在这宫里没点背景人脉,你就想做这掖庭的六品掌事?
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见阿杼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那声音笑意越发浓厚了:“哦~,那你这般相求,莫不是想让本宫抬举你,助你直上青云?”
数年被孙嬷嬷拿捏到位,一心一意奔着正经选宫去的阿杼还是摇了摇头。
见阿杼再三摇头,那声音直接大笑了起来:“不管你是真不想还是假不愿,这事本宫可都帮不了你。”
“不说本宫如今尸骨无存,不见天日,就说如今的皇帝......那可都和本宫差着辈呢。”
和皇帝差着辈?
听到这话的阿杼的眼睛‘噌’的亮了——
那岂不是说,这,这还是个积年老鬼?
她肯定很有本事吧?
甚至这位娘娘,在这宫里应该没有认识的人,嘿,没有认识的人好哇,即便知道了她的事也不会向旁人......咳咳咳,阿杼心里连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眼见说帮不了阿杼飞上枝头,偏偏阿杼兴奋的神情不似作伪,原本饶有兴致逗弄阿杼的笑声戛然而止。
“说了这么久的话,本宫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的话,奴婢阿杼.....姜杼。”
“姜杼,本宫说帮不了你青云直上,你半点也不失望?”
阿杼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她眼里噙着光,声音也有些雀跃:“再过半月就是选宫的时候了。”
“承蒙嬷嬷恩德,应允奴婢必定寻个好差事。”
“选宫.....是了,夏初该到各宫填补人手的时候了。”
倘若不笑的时候,这位娘娘的声音倒是有些清冷。
她颇有些意兴阑珊的道:“看你这般高兴,想必那嬷嬷应允的是个好差事。”
对着掖庭里的其他人,阿杼很少会说自己的以后,免得拿出来被她们平白说嘴笑话。
可对着这位不知道已经逝去多久,拘束在此不见天日的娘娘,阿杼的心态倒有些出乎意料的放松。
她难得向外分享自己的志向,很是有些憧憬的道:“往后,奴婢想做掖庭的掌事。”
“若是真有那么一日,娘娘想......能吃些什么,用些什么,只管吩咐一声,奴婢都尽力给您供奉。”
“这话说的真好听,得了,也难为你有这份心,你往后......嗯?你刚刚说什么?
“你,你说你往后只想做掖庭的掌事?!”
第一次吐露心声的阿杼略有些局促的点了点头,她下意识攥了攥衣袖。
“奴婢知道自己现在想做六品掌事,还差的远。”
“但,但奴婢是肯吃苦的。”
“五年不行,就,就十年,总有一日......”
“哈哈哈,哈哈哈。”
阿杼的话被一阵压不住的笑声给打断了。
像是听见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笑话,原本还略显清冷矜贵的声音,这会儿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直笑的阿杼脸都红了,笑声才渐渐地止住了。
只不过一开口还是带着笑音:“你,你这般模样,说自己一心要个掌事......”
“哈哈哈,好,好样的,挺有志气。”
“姜杼,本宫记得你了。”
“若是你往后遇上难处,只管到这来让本宫看看笑话......咳咳咳,帮你出出主意。”
阿杼没有再开口辩驳,这位娘娘是不是瞧不上她无所谓,总归要努力的是她自己。
她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
嬷嬷都说了,她好好做事,尽心侍奉主子,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她再攒多多的银钱......总有能成的时候。
将来如何奋斗都是阿杼自己的事。
对着这位娘娘......能向她讨个解决身上“哗——哗——”玩意儿的法子才是要紧事。
习惯宫里赤裸裸人情世故的阿杼心头再急,却也没冒昧开口。
总得等关系亲近一些......
看天色不早了,阿杼不敢再耽搁,只告退时问这位娘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行了,你回去吧,本宫这儿倒暂且没什么缺的......你若有心,下次带些沉水香吧。”
“是,奴婢告退。”
阿杼临要挤出门的时候,踌躇的回头望了眼空荡荡的宫室。
好不容易遇见点希望,又不是个凶神恶煞的鬼怪。
阿杼怕自己这么走了,万一往后再寻不着这位娘娘......
民间老话说,人的名字带着灵性呢,知道了,就丢不了了。
“奴婢斗胆,还不知娘娘尊名,敢问......”
没听见应声,阿杼抿了抿唇,低着头从门缝钻了出去。
“冯怜玉。”
即将关门的时候,阿杼忽然再度听见了那个声音。
她脸上露出个笑容来,轻声道:“奴婢记住了。”
说完,找到藏在门柱后的食盒,阿杼匆匆离去。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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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真的太暖了,啥也不说了,来挨个亲亲,使劲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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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杼这个眼界和一直被压着学的规矩......没个有见识的人帮一把不太行啊,有贵人(真正的贵人)真的能少走很多弯路。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刚出来的地方——
灰红的宫门,便是铺在屋脊上的琉璃金瓦都灰扑扑一片暗沉,略有些低矮的宫室像是藏在阳光晒不到的角落里......没有半点生气。
阿杼的胆子不算小。
毕竟能硬抗“哗——哗——”近乎十年还好好活着的人,总有些出乎意料的“傻大胆”。
但这会儿“傻大胆”也有些发毛,后知后觉惊异于自己的胆大和运气。
落在冷宫里的娘娘很少有能再出来的。
原本金枝玉叶的贵人们一遭落难,憋在里头在里头不是疯了就是死了,这也不奇怪......怎么偏她遇上了?
阿杼神情恍惚的往掖庭去,路上有些惴惴的想着:自己莫不是叫那没完没了“哗——哗——”的东西折磨出了癔症?
“冯怜玉。”
“冯怜玉。”
“......”
阿杼心里正反复念叨这个名字,冷不丁的撞上了从南院出来的穗珠。
在前不久那场疯狂的“神奇草粉”风波里,穗珠算是难得安然无恙的人——
一来,穗珠确实厌恶阿杼。
其他宫人有些即便生的肤白,却还存着一两分说不得用完草粉,能像阿杼那般靓丽的心思,冒险一试,穗珠却是一点都不愿沾阿杼的光。
二来,便是七星叶再多,也经不住掖庭满宫的人薅。
穗珠便将自己收的草粉都给了揽月。
没想到......
想想至今没出来走动,也没个正经消息的揽月,再看看容光焕发,又在眼前招摇的阿杼......
新仇旧怨涌上心头,穗珠一下就红了眼。
“站住!”
听着声音的阿杼却理都不理,脚步压根没停——没头没脑的喝一声她就停下?
想得美!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
“你,你,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害人精!”
原本只一心惦记着“冯怜玉‘的阿杼,被穗珠平白无故的喝骂惹毛了。
她一下瞪大眼,“噌”的转过身“呸”了一声穗珠:“青天白日你发的什么梦?”
一贯都是死要面子的阿杼,即便那一跤摔得身上到现在还在隐痛,可却半分不露怯。
她耷拉着那条摔得不太使得上劲的腿,叉着腰撑着自己。
“你吃饱了撑的,在这大清早的寻人晦气?”
“穗珠,不是我说你,实在是你若得了癔症就好好给自己去看看,平白耽误了。”
“你无缘无故在这龇着牙“咬人”......哼,也是我厚道,不与你计较,可你要是犯病冲撞了贵人,小心哪天没了小命都没地后悔!”
穗珠同阿杼本就生了许多龌龊。
偏阿杼如今还是这般叉着腰,昂着头的姿态,实在招人恨。
气急了的穗珠再开口时都有哆嗦。
“你,你,你这个没心肝的害人精,你......”
若是寻常人被反复揪住骂做害人精,难免会在心里嘀咕几句,想一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
偏偏落在阿杼身上......
难不成阿杼看上去像是什么很会反省自己的人?
这段时日格外老实的阿杼底气十足,她直截了当的道:“我害谁了?”
“你,你害的......”穗珠咬着牙,紧紧的攥着拳头,却没能继续说下去。
因着孙掌事郑重其事的提醒和警告,东南西北四院的嬷嬷也都下了力气封口。
见穗珠说不出话来,自觉被污蔑的阿杼语气贱嗖嗖的继续反问:“我听着呢,穗珠你说啊,我到底害谁了?”
“你!”
看着阿杼有恃无恐的模样,气急的穗珠反倒冷静了些——嬷嬷都严令禁口的事,阿杼能不知道?
阿杼这个害人精,一定是想逼着她亲口说出来,转头回去就向嬷嬷告状。
快要被气晕的穗珠深吸了几口气。
“阿杼,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想着害我?”
得,颇感无语的阿杼直接翻了个白眼。
有这功夫,她还不如去打听打听“冯怜玉”呢。
“穗珠,这都快到选宫的时候了,还拎不清呐?”
阿杼满脸的不耐。
“行了,行了,哪凉快哪待着去,我没功夫和你一般见识,你也少来招惹我。”
“你若实在闲得无聊,想发疯就自己撞墙玩去。”说罢,阿杼转身就走。
好气,好气,好气!
气的发抖的穗珠看着阿杼离开的身影,神情恨恨。
“人在做天在看。”
“阿杼,早晚有你遭报应的时候!”
头都不回的阿杼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要是老天爷真有这么灵验,掖庭的人早就被诚心诚意的阿杼咒死一大半了。
将晦气的人抛诸脑后,阿杼一门心思打探“冯怜玉”。
出乎阿杼的意料,这事打听起来却不怎么难——人是真的,不是阿杼凭空臆想出来的,甚至那个自称本宫的女人大有来头。
冯怜玉,先帝爷亲封的冯贵妃。
风光无限,宠冠六宫的事说也说不完。
当然,甭管之前这位贵妃娘娘有多风光,在宫里和多少人有多少爱恨纠葛......最后她都还是死在冷宫。
孤零零死在冷宫,这下场听起来多落魄,多凄惨啊。
可这位落魄凄惨的贵妃娘娘,却凭一己之力,悍然拉下了温惠皇后连同崇德太子,蒋淑妃和云清王......连同宫里宫外一大片的人都遭了殃。
听闻贵妃于冷宫自缢,当着朝臣的面,吐血晕厥的先帝......疯了。
疯疯癫癫的先帝自苏醒后在宫中大开杀戒——弑子杀妻,废妃圈禁、流放皇子。
之后更是一病不起,前后不过半月的功夫,就药石无救,撒手人寰。
这场大乱来的猝不及防,没人能想到,正值壮年的先帝会这般不管不顾的杀疯了,甚至短短半月内就骤然离世。
连累当今圣上仓促登基后,收拾了好一阵的烂摊子。
对了,关于这位冯贵妃的后事,还有个格外耸人听闻的流言——疯疯癫癫的先帝生生吃净了贵妃的骨灰。
这种越是猎奇的小道消息,越是禁不住传的快。
当然,传的快,传的广却不代表有多少人相信。
唯独搓着胳膊的阿杼,恶寒之余,心里却忍不住犯起了嘀咕——生前自缢而亡,死后尸骨无存。
是不是,是不是因着这般惨烈的下场,才让这位贵妃娘娘困于原地,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
黄昏时分,鎏金似的霞光,映的宫室满殿生辉。
走过重重描龙绘凤的殿门,穿过锦绣如意帘帐,外殿内的牡丹缠枝三足鼎上飘着袅袅的青烟,满殿尽是馥郁的兰香。
嗅着熟悉的香气,端着茶盏的念琴,轻手轻脚进了书房。
行至贵妃榻身,念琴躬身轻声道:“娘娘。”
这会儿正倚着紫檀芙蓉莲云案闭目凝神的王皇后’嗯‘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念琴适时的奉上茶盏,王皇后接了过来。
“事情可处置妥当了?”
“回娘娘的话,都处理干净了。”
觑着王皇后的脸色,念琴又继续道:“不过就是个莽撞的小宫人失足落水......宫中人多嘴杂,难免有那爱多嘴的嚼舌头。”
“不过就是几句闲话,没两日的功夫,宫里也就都忘干净了。”
“哒——”
茶盏落在紫檀案桌上的声音不大,却震的念琴心头一颤,她没再出声。
倒是榻上的王皇后脸色颇有些复杂,“你说说,他想要多少女人不行?”
“就非得去动太妃身边的宫女?”
“还闹得人溺死在太液池里翻出来,白惹一身腥!”
王皇后拍了拍案桌,气恼心疼之余又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忧愁。
“玧儿如今在东宫,这宫里不知有多少的眼睛都盯着他,夙兴夜寐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可他这个孽障倒好,不为兄长分忧也就罢了,还要三番五次要寻事端,生怕宫里其他人拿不住错处?!”
见王皇后动气,念琴连忙上前顺着王皇后,连连宽慰道:“娘娘息怒。”
“睿王殿下最是孝顺,要是娘娘气坏了身子,殿下还不知要多着急呢。”
“他还着急?!”
“他少惹些事本宫就阿弥陀佛了!”
“娘娘。”
再开口,念琴自是尽力捡了好话来说。
“咱们殿下身份尊贵,焉知是不是那些宫女起了龌龊心思,妄图攀龙附凤,使了龌龊手段。”
“更何况睿王殿下,殿下兴许也是因着心中苦闷,这才寻些消遣。”
听着念琴的话,王皇后一时有些默然。
如今王皇后膝下共有两子。
长子殷明玧,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早早就被封为太子。
次子殷明瑧未及弱冠,就得封睿王......旁的人只道王皇后命格贵重,凤命天成,膝下两个皇子互为倚仗,往后必能高枕无忧。
可偏偏王皇后心中的苦楚,却半分不能向外言语——当年她不顾身子,想法子强行再次有孕,怀着身孕的时候,不仅吃足了苦头,还遭了暗算。
不足月艰难生下的孩子先天不足,体弱多病。
所幸是在宫里,有陛下看护,又有最好的御医,用着最好的药精心养着。
好容易立住了,王皇后松口气的功夫又迎来了晴天霹雳——她的小儿子因着先天不足,不能人道。
即便司寝的宫女们想尽法子,让他勉强起来了,也不过几口气的功夫。
这种能叫人戳着脊梁骨耻笑的事,王皇后怎么敢让外人知道?
不仅不能声张,就连御医都是能避则避......
毕竟王皇后不仅仅只有睿王一个儿子,她的大儿子是太子,是不能被流言蜚语连累的太子。
这两年,睿王越发左了性子,行事有些阴毒,心疼儿子的王皇后也不忍苛责。
这次,若是旁的宫女也就罢了,偏偏又事关吕太妃。
“吕太妃于陛下有恩。”
“陛下登基后更是为吕太妃添了尊号,一直在宫中荣养。”
“即便她老人家已经去了,身边伺候的宫女也分了个清闲的差事养在宫里......”王皇后的睫羽轻颤,“你说陛下会不会知道了这事?”
王皇后的这番揣测念琴没敢接。
殿内一时安静异常。
“这么不行,本宫得想个法子......”
脸色有些难看的王皇后吩咐道:“念琴,你马上去御前请了陛下来......”
念琴顾不得其他,连忙道:“娘娘,还没影的事,您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啊。”
王皇后阴沉着脸,“现在是没影,等陛下再从其他人那听见就晚了!”
心头怨愤的王皇后,话里话外都指着年福宫去。
“那起子狐媚惑主的下作东西,惯会谄媚阿谀,蛊惑圣听!”
“娘娘。”
见势不好的念琴连忙顺着王皇后,轻声劝道:“娘娘您贵为皇后,又从来秉性率直......”
念琴的这话,确实说的实在委婉——
王皇后是琅琊氏的贵女。
还在闺中时老太太就偏疼她,又因着她头顶上还有几位嫡姐,也待她处处优容,因而王玉姝被娇惯的性子十分火爆。
不想先帝一朝赐婚,她被指给了秦王做了秦王妃。
当年宫中不仅有惠太子,还有好些心智手段颇为不俗的皇子。
那会儿宣沛帝还是秦王,混在诸皇子中并不怎么显眼,甚至因着常年不在京中,很是少了几分贤名。
做秦王妃的时候,王玉姝年纪还不大,自诩出身又一贯被捧着,偏秦王也不是个会哄人的,两人就在府里时常僵持。
“娘娘您出身名门,身份贵重,母仪天下,自然不似宫中其他献媚争宠的女人那般不择手段,只是......只是如此一来难免落了下乘,在宫里平白受些委屈。”
说着这些话的念琴一直看着王皇后。
陪着王皇后府里、宫中这么多年,念琴也算看的很明白——指望她们皇后娘娘低头,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的。
既然王皇后一直软不下身段,平白叫其他贱人钻空子,成日里给陛下吹着枕头风,挑拨离间......何不如坤宁宫找个能软的下身段的人侍奉陛下左右?
眼见王皇后对着陛下说几句好话也说的不怎么动听,甚至为这三番两次吃亏......这个念头就一直落在念琴的心里。
王皇后慢慢吐了口气,抬眼看向了念琴。
“有话直说吧。”
“是,还请娘娘恕奴婢多嘴。”
念琴的声音越发轻了。
“娘娘,事到如今......不妨咱们宫里寻摸个可心人礼献上,好让陛下也高兴些?”
“放肆!”
眼见王皇后大怒,念琴连忙跪下请罪,可她只求皇后息怒,万勿气坏身子,却不肯矢口否认这个主意。
王皇后盯着念琴,张口欲骂,对上念琴恳切却又心疼她的目光,一时间竟顿住了。
“娘娘,宫中张贵妃巧言令色,蛊惑圣心,宫外诸皇子中还有祁王虎视眈眈......”
半闭着眼,微微仰头的王皇后死死攥着拳,半晌,又慢慢松开了。
“......倒是快到选秀的时候了。”
听着这句话,念琴就知道王皇后松口了,她下意识松了口气时又难免为王皇后心疼。
可事到如今......念琴只能尽力理智的分析利弊。
“娘娘,参加选秀的都是贵女出身。”
“年纪轻不经事,即便不弄巧成拙,说不得......说不得还会养虎为患。”
王皇后看向了念琴,叹气道:“起来吧。”
“是,多谢娘娘。”
念琴起身,上前又跪在脚踏上给王皇后捶着腿,放缓了声音:“娘娘您忘了?再过几日,就是选宫的时候了。”
做宫女的能是个好出身?
但若只是做个床榻上献媚,供陛下取乐的玩意......身份低自然有身份低的好处。
这样以色侍人的玩意儿不似那些选秀出身的贵女,身后连个倚仗都没有,必得牢牢依附王皇后,若是生出其他的妄念,处置起来也简单。
王皇后端起了茶盏,垂眸饮了口茶,“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是,娘娘放心,奴婢必定仔细办妥。”
......

刚瞧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两眼泪汪汪的明霞,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扑过去抱着人,哭哭啼啼,呜咽的道:“呜呜呜,姐姐,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姐姐......”
明霞是青文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在宫里叫什么不重要,反正奴婢的名字都是主子赐的,但血脉亲情却是永远也斩不断的,两人一同在这宫里相依为命。
青文性子坚韧,手脚勤快,运道也不错,这些年跟在张贵妃身边伺候,很是得了几分体面。
明霞年纪小,便一直待在掖庭,青文竭尽所能的照拂,自然是不想让明霞再吃一遍她吃过的苦头。
见明霞哭的实在伤心,青文抱着人也心疼的不行。
“怎瘦了这许多?”
“前些时日我去看你,谁知嬷嬷却说你染了风寒......还说掖庭里得了风寒的人不少,病情来势汹汹,在这宫里为防万一,必定都好生将养。”
青文一边拿帕子擦着明霞的眼泪,一边继续道:“见不着你,我又托人想着能......”
话还没说,看清明霞的脸后,青文脸色大变,她陡然拔高了声音,:“你,你,你的脸。”
明霞下意识捂住了脸,遮住了上面红斑——
月前掖庭的那场草粉风波里,或许是因着体质不同,又或者是用量不同,总之每个宫女的倒霉程度不同。
她们有的只是起了些红疹,痒个几日也就好了,而有的严重些,起了一连串的水疱......但看来看去,明霞毫无疑问却是伤的最重的一个。
一来,因着草粉是明霞给阿杼的,其他人难免会先观望明霞的举动,明霞收到的草粉是最多的。
二来,明霞恼恨自己亲手帮了阿杼一把,气咻咻给自己脸上涂了一层又一层......明霞脸上的水疱是消了下去,但却永远的留了疤。
青文抖着手轻轻的落在了明霞的脸上:“还疼吗?”
明霞摇着头,眼泪吧唧吧唧的往下掉。
青文咬着牙,噙着泪的眼里有了狠劲儿:“你告诉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
尽管嬷嬷下了一遍又一遍的封口令,但明霞还能瞒着她亲姐姐不成,当下将所有的事一点不漏的全部告诉了青文。
听着明霞的话,青文的神情渐渐冷静了下来。
“姐姐,我如今......”
青文擦了擦明霞脸上的泪,“再有几日就是选宫的时候了,丫儿,你如今......暂且不能去主子身边伺候,我会想法子让你先做些轻省些的活计儿,再请了太医给你好好看看。”
“宫里的御医都是顶顶有本事的,一定能治好你。”
“你自个儿的身子最要紧,什么都不要想,只好好将养,其他的事,姐姐来做。”
青文看着明霞的眼睛,轻声道:“你放心,姐姐不会让欺负你的人得意太久。”
明霞吸了吸鼻子,连连的点着头:“我都听姐姐的。”
“乖。”青文笑着揉了揉明霞的头,“回去好好休息,安心等着。”
得了姐姐的安慰和保证,不再那么慌慌惶惶的明霞离开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站在原地的青文目送着明霞离开,待看不见明霞的身影,青文脸上让人安心的笑容缓缓落了回去。
她慢慢转身,往年福宫去的路上,轻声呢喃着明霞反复提到的那个名字:“阿杼。”
......
“阿杼?”
提着笔正写着什么的孙嬷嬷手一顿,抬头看向杨嬷嬷,问道:“这意思......是她亲口说的?”
杨嬷嬷摇了摇头:“这,这倒是没有。”
“可若不是她起了心念,无缘无故的她打听先贵妃冯氏的消息做什么。”
沾着红颜祸水,惹人浮想联翩的故事永远比其他的消息传的更快,更广,人们乐此不疲,经久不衰。
而大名鼎鼎的贵妃冯氏,宫里的嬷嬷们还能不清楚?
孙嬷嬷在宫里的时日长,她也是亲眼见过那位冯贵妃的人。
骤然间再听得这位冯贵妃的名号,坐在书桌后的孙嬷嬷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她的眼前一时闪过那般妖颜若玉的冯贵妃,一时又闪过阿杼的模样......
真正漂亮的孩子是不用三番四次用言语堆砌的,你的记忆会准确的告诉你,她的模样。
当然,如今的阿杼确实是比不过那般受着顶尖权势滋养,富贵供养,气度不凡的冯贵妃,但阿杼,她难得的沾着生机勃勃的鲜活气。
孙嬷嬷气恼阿杼犯错,罚了她无数次,但到底也没能舍得磋磨没她这股“活人”的劲儿。
掖庭里的人都恼厌阿杼是个阿谀奉承的马屁精,成日里厚脸皮向嬷嬷们献殷勤......
但嬷嬷们说到底也是人,一个对着嬷嬷总是畏畏缩缩的小宫女和卖乖讨饶的阿杼,你说嬷嬷会偏心谁?
虽说要“杀鸡儆猴”,但显然这掖庭里的“鸡”也不止阿杼一个,甚至没到一定的份上,阿杼会不会派上用场还两说呢。
孙嬷嬷几番斟酌过阿杼的去处,从前阿杼生的黑还好说,如今一身皮子白绸似的鲜亮,五官哗的一下就显露了出来,那双漂亮的眼睛气势汹汹的直往人脑子里挤。
哪怕她小错不断,闹出洋相也叫人好气之余又觉得好笑。
“阿杼......”
如今再提及阿杼,孙嬷嬷感慨道:“从前她就胆子大,即便挨了教训,下次她也敢继续钻过来卖乖。”
“她的野心刻在骨子里,偏年纪轻,总是从目光透出来......怎么敲打却还是敛都敛不住。”
“谁想,人算不如天算。”
想想阿杼如今的模样,孙嬷嬷叹息间摇摇头一笑:“罢了,如今老天爷也要成全她,到底让她如愿一回。”
孙嬷嬷合上了手里的书册。
“午膳后去寻了阿杼来,就说我有事要吩咐她。”
“是。”
见杨嬷嬷应声退了出去,孙嬷嬷看了看手里的册子,沉默半晌,终究还是打开,提笔将写着阿杼的那一行划去了。
人各有志,何况天公作美。
看在阿杼这些年尽心侍奉的份上,且成全她吧。
孙嬷嬷默然静坐了片刻,随后起身慢慢往坤宁宫去。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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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勃勃姜阿杼,渴望的看着孙嬷嬷六品掌事的宝座:努力,努力,再努力!

第11章 泼天的富贵在招手 贵人们的脾气
宫里流传的消息,总是有些神奇的特性——当你不注意、不关心的时候,那些消息你还真就听不见。
但你若是做个“有心人”,着意去打探,真真假假的消息保证你听都听不完。
先帝时期宫里面的消息,阿杼原来一点也不在意,毕竟当今圣上连带着后宫的诸位娘娘们都已经够人忙活了。
有那打听消息的功夫,她不如多听听贵人们的喜恶,看看哪个宫里的主子们好相与或是手头大方......
但自从知道冷宫里的那一遭不是自己的癔症,而是真有这么一个冯贵妃后,阿杼就上了心。
要论起来,阿杼的行动力绝对是一等一的——在这宫里,宫女们做庶务多来往各个监房,或是尚珍、尚衣、御膳房......接触的地方多,机会就多。
一般而言,只要不是什么违例、僭越或是独一无二的稀世奇珍,其他的东西,花点银子多多少少都是能搞到一点的。
提着食盒往冷宫去的路上,阿杼时不时就看看袖中藏着的小木匣,里面装着的,自然是沉水香了。
实话说,阿杼能淘来的,确实不是什么顶尖的好货,但半个巴掌多点的香粉末,让再度舍出去大半身家的阿杼足够肉疼了。
肉疼归肉疼,阿杼却从来没有为这事犹豫过。
欲求先予——许是在这宫里打滚看过太多的脸色,无师自通般的阿杼精准点亮了这个技能,很会讨好人。
照例给其他的宫室前送了膳,阿杼又藏起食盒,悄悄的往披香殿钻了进去。
沉水香的气味很是独特。
刚开始只有浅淡的香气,不知不觉就忽略了过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鼻尖就只剩一点若有若无的淡淡甜意了。
这种气味很奇妙,而这种取悦感官后的愉悦很是直接。
为着选宫的事,精神一直紧紧绷着的阿杼,这会儿蹲在个生了锈斑的香炉前,什么都不想的两眼放空,神情放松。
到底记着这是哪里,放空了一瞬后的阿杼立马回过了神。
她下意识的环视了一圈,冷宫里的布置自然不会宽敞华丽到哪去,简单的一居室内原本会用屏风隔开休息的卧房,但现在殿内无人居住,自然连个屏风也没有。
空荡荡的室内一眼就能看完,看不见那位贵妃娘娘,阿杼自然也无法从神态上判断这位娘娘是否满意。
“还请娘娘恕罪,依奴婢的身份,费尽心思也只能换得一点香末来,也不知娘娘是否用的惯......”
“哦,若本宫用不惯这下等香呢?”
阿杼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暂且委屈娘娘等待几日,奴婢给您换了好的来。”
“你现在做不到,再过几日就能做到了?莫不是在这许着空话拿本宫逗闷子吧?”
阿杼摇了摇头,十几岁的姑娘,言及自己手头紧时,脸上多少有些羞涩。
“奴婢如今还在掖庭,身上还没有正经差事,每月的例银也攒不了多少......”
“后日就是选宫的时候了,若是被选中,拜见贵人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收到些打赏。”
殿内一时沉寂了下来。
按说冯贵妃这般的人物,当初前呼后拥有多少的人上赶着献殷勤却寻不着门路?
兰香玉贵、蜀地金锦、龙眼大的贡品南珠,还有近乎一夜就满园的西府海棠......无数奇珍异宝也不过得到贵妃娘娘一个眼神而已。
如今,她已经沦落到要靠一个囊中羞涩的小宫女,硬是挤出旁人打赏的一点银子来供香。
偏阿杼的神色是极为认真的......哪怕你明知她是在献媚讨好,可扪心自问,你不会为这种近乎滚烫的坦诚打动一点?
掖庭里铁石心肠的嬷嬷们,就是这么被阿杼硬生生撬动的。
半晌静谧后,冯贵妃再次开口了。
“姜杼,你是想从本宫这求得什么?”
“是想求财?”
“本宫当年到这冷宫来带的东西不多,被拿走的更不少,但最喜欢的一些东西还是藏了起来,你想要这些?”
一听是连贵妃娘娘都喜欢的珍宝,穷酸的要死的阿杼眼睛都亮了,可最后她还是艰难的摇了摇头,强忍心痛道;“娘娘,奴婢,奴婢不求财。”
“不求财,那你求什么?”
“本宫想想.....你快要选宫了,是想从本宫这听些宫里的秘密,好寻个好去处?”
叫孙掌事调教了近十年的阿杼还是摇了摇头。
她仍旧坚持:“嬷嬷说选宫的时候,会尽力给奴婢安排一个好去处。”阿杼信孙掌事的。
“呵,你这也不求,那也不要,那在这巴巴的献殷勤到底是要干什么?!”
刚还好好的呢,猝不及防间暴躁起来的贵妃娘娘吓了阿杼一跳,她结结巴巴的道:“奴婢,奴婢确实是有事相求......”
一听这话,冯贵妃又再度平静了下来。
“说吧,你要求什么。”
张口就想问“哗——哗——”玩意儿的阿杼,仅有的理智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
这位贵妃娘娘被困在这,不说挫骨扬灰......也差不离了。
冯贵妃不问她的身后事,阿杼也不敢说,生怕刺激的这位娘娘狂性大发。
要问她身上的鬼东西,会不会牵扯到这位娘娘的身后事?
斟酌再三,阿杼还是委婉的试探道:“不知娘娘,有没有听见过旁人听不见的声音?”
“就如此刻只有奴婢能听见娘娘的声音......”
阿杼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冯贵妃似笑非笑的道:“你想问一问是不是除了本宫,还有没有其他的鬼东西同本宫相似?”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眼看希望在即,阿杼兴奋的连连点了点头。
“呵,原来觉着本宫不好伺候,想寻了旁的主子献殷勤。”
“姜杼,得陇望蜀,就不怕撑死你!”
原本还像是笑着的冯贵妃骤然翻脸了。
“滚!”
“滚出去!”
“娘娘......”
“滚!”
灰头土脸的阿杼灰溜溜的从披香殿内滚了出来。
贵人的不好伺候,阿杼是早早就有心理准备的,毕竟嬷嬷们还三天两头就要挑她毛病呢。
更何况,贵妃娘娘还不是人,呸呸呸,应该说如今不似寻常人,性情大变,喜怒无常也不足为奇。
阿杼趴在门上听着里头的动静,随后小声的道:“娘娘,奴婢下次定给您寻些更好的沉水香来。”
听着外头传来的声音,冯贵妃没有说话,因着刚刚情绪激动,她整个人都有些混沌。
冯贵妃也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死了的自己还在这宫里待着。
她浑浑噩噩这些年,不知生,也不知死......阿杼是唯一一个能同她说话的人。
但冯贵妃一点也不感激阿杼,也不会因着能有个说话的人就激动的忘乎所以,心甘情愿被人随意拿捏。
相反,冯贵妃是想看阿杼笑话的。
这世上欺人易,欺鬼难。
冯贵妃瞧出阿杼说的都是真心话——
就是因为真心话,这事才更好笑。
一个小宫女,又是在这宫里生的那般容貌的宫女。
在所有人都笃定她满心不甘,必定不安分,必定抱着攀龙附凤的心思才这般谄媚献上的时候......她压根就无心此道,真的只想做个六品的掌事女官。
冯贵妃不知那位掖庭的掌事女官是怎么调教阿杼,才让她如此坚定的抱着这个念想。
但十几岁,正是不知天高地厚,心气最足的时候。
哪怕是身处在这宫里,她们腰弯的再低,头磕的再响,没经历过世事,没被反复践踏、踩碎的骨头还是硬的......不撞的头破血流是不会转弯的。
你说冯贵妃会心软?
她只等着好好看一场笑话来打发这不知何时是个头,让人孤寂发疯的漫漫长日。
可现在,对着一回去就费心费力寻了香粉,巴巴来献上,诚心讨好的阿杼......冯贵妃更觉得自己像是在欺负一个蠢货,一个脑袋空空的笨蛋。
更别提,要她眼睁睁看着这个笨蛋无知无觉,抱着满腔的天真一步步落在这吃人的宫里。
“本宫看笑话而已,对,就是看笑话而已......”
呢喃着这句话像是劝自己的冯贵妃终究还是发了疯。
“这个白痴!”
“这个痴愚的蠢货!!!”
“她怎么就不能生的聪明些?!”
“啊啊啊啊!!!!”
“阿杼!”
将食盒送回膳房的阿杼才回掖庭就被唤住了。
转头,就见杨嬷嬷急匆匆的上前。
“午膳的功夫,你不好好的用饭,这是又跑哪去了?”
越心虚,脸色就越老实的阿杼老老实实的解释道:“嬷嬷,我去冷宫送膳了,刚把食盒......”
杨嬷嬷摆摆手:“得了,别废话了,快跟我来。”
“嬷嬷,咱们这是要去哪啊?”阿杼一边跟上杨嬷嬷的脚步,一边打探着消息。
“掌事找你。”
一听这话,阿杼的脚步不自觉的慢了下来,甚至在心里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事。
“刚刚那会儿还又问了你呢,结果你......”说着话的杨嬷嬷见身侧空荡荡的,一回头,看着落在后头的人影,好笑的摇了摇头。
“行了,掌事寻你,是好事。”
见杨嬷嬷笑着神情不似作伪,阿杼的眼睛’噌‘的一下亮了。
她快步追上杨嬷嬷:“嬷嬷,真的好事?”
“嬷嬷还能瞒你不成?”
“嬷嬷,是什么好事啊?”
杨嬷嬷只道孙掌事对阿杼是有些打算的,但到底什么事她现在还不知道,因而便道:“走走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阿杼脚步轻快的跟着杨嬷嬷一同去了内廷。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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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里,看人下菜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便是选宫,往坤宁宫送人和给区区一个宝林跟前送人能一样吗?
这几日,孙嬷嬷都忙着将掖庭里已然调教得当,规矩甚好,可堪一用的宫女登记造册。
像是往哪个宫殿分去多少宫女合适、主子挑剩的宫女需要二次分到什么地方,倘若出了差池,还有没有什么伶俐人能补上......这些孙嬷嬷统统都得心中有数。
说来说去,宫里好的差事就那么些。
不说跟着个有头有脸的主子出人头地,若是被分去净房洗刷恭桶或是浣衣局里做粗活,才是一辈子都没指望了。
没出掖庭的时候,这些小宫女的前程就全攥在嬷嬷的手中,无外乎阿杼死皮赖脸的上赶着献殷勤了。
这番坤宁宫里一开口,不问规矩,不说性情,倒是先提起宫女们的模样......孙嬷嬷立马就品出点意思来。
说实话,孙嬷嬷真心不喜欢这样额外的差事,她向来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但阿杼,就她那副野心勃勃,恨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姿态,是个人都能瞧明白她的心思。
若是从前还好说,毕竟阿杼生的黑,即便知道她这心念,头顶的娘娘们也权当笑话,不会将她当一回事。
可造化弄人,更助长了阿杼的野心。
孙嬷嬷是想将阿杼送去直殿监,让她做个洒扫宫女保平安的。
可她又很清楚,一个生的貌美如花的漂亮姑娘,若是起了攀龙附凤的心思,硬拦也是拦不住的。
与其让阿杼心头暗恨埋怨一场,豁出去撞个头破血流,倒不如趁现在就随了她的愿。
宫女们出头不易。
阿杼的这份心思透出去,其他娘娘们难保不会早早的下手,以防万一,有皇后娘娘托举,总是利大于弊的。
待定了阿杼,孙嬷嬷便去了坤宁宫禀报,却不想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念琴,竟是亲自来了。
虽说孙嬷嬷同念琴一样都是六品女官,但皇后娘娘身边得脸的掌事姑姑,和掖庭里的掌事嬷嬷能一样吗?
听念琴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亲眼先见见阿杼,孙嬷嬷忙打发人去唤阿杼来,却不想迟迟不见人影。
孙嬷嬷只得起了话头先稳住念琴,但很显然,念琴哪还有闲心跟孙嬷嬷掰扯?
“哒——”
念琴将手里的茶盏搁在了案桌上,似笑非笑的看向孙嬷嬷。
“都说贵人事忙,不想孙掌事的这掖庭也不遑多让啊。”
孙嬷嬷眼皮一跳,赔着笑道: “琴姑姑您在皇后娘娘身边多年,身份贵重。”
“这掖庭里都是些年纪轻又蠢笨的宫人,寻常时候难免要往来各监做些粗活,怕冲撞了您,这些不成器的总要.....”
正好言好语捧着念琴让她顺气,就听门外传来声音。
“掌事,往冷宫送膳的阿杼已经回掖庭了,如今正同杨嬷嬷在外求见。”
闻言孙嬷嬷看向了念琴,见她重又端起茶盏,孙嬷嬷便只得吩咐道:“让她进来。”
一听这话,门外的杨嬷嬷便心里有数。
推着阿杼让她一个人进去时,杨嬷嬷忍不住又轻声叮嘱了一句:“规矩点。”
竟是连杨嬷嬷都不能进去?
今日这阵仗......阿杼心里突突的,惴惴不安间一进去就先行了跪礼。
“奴婢参见掌事。”
因着孙掌事的推荐,念琴要说对阿杼不好奇都是不可能的。
谁成想还没看清人呢,就见她头也不抬,麻溜儿的先跪下了。
念琴叫阿杼这丝滑的举动逗笑了。
她看向孙嬷嬷,打趣道:“看来嬷嬷平日里积威甚重,调教的宫女也很是知礼啊。”
说实话,到这会儿见念琴有了笑意,孙嬷嬷才隐约松了口气。
但当着念琴的面,孙嬷嬷还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阿杼,没好气的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见过你琴姑姑?”
少见孙嬷嬷如此语气的阿杼,毫不含糊的就给念琴磕了个头。
“奴婢见过给琴姑姑。”
“给姑姑请安,姑姑您如意吉祥。”
嚯哟,即便再得脸面,可念琴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宫女,在坤宁宫里都是她给主子行礼的份,哪有旁人跪着同她请安的时候?
微微一愣的念琴转头同孙嬷嬷笑道:“你瞧这丫头,规矩也忒重了些。”
即便知道阿杼一心向上,一贯没脸没皮的德行,但今日再看孙嬷嬷还是有些感慨。
“应该的,应该的。”
“琴姑姑您在坤宁宫侍奉多年,是咱们这宫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如今这丫头能给您磕个头,也是她的福分。”
不说念琴了,试问这世上谁不爱叫人恭敬的捧着?
更何况,坤宁宫里现在需要的是个什么硬的戳人肺腑,孤芳自赏,冷傲不驯的人物?
这样的人,有一个在坤宁宫里就已经够够的了。
给陛下身边送人......其实也代表她们娘娘服软低头的意思。
只看在太子,看在睿王的份上,陛下都不会轻易拂了皇后娘娘的面子。
念琴很满意阿杼的性子。
只要这识趣的小宫人模样生的俊俏些......
念琴开口让阿杼起身,又让她抬头——
肤白貌美,这个词乍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特点。
但越是简单,其实越是最直观的感受,
更何况漱冰濯雪般白的清亮的阿杼,模样又生的格外昳丽明艳。
冷艳相冲,浓淡相撞,宛如空山鸟鸣,明月沉塘,让人颇有几分惑心动魄之感。
望着阿杼,念琴久久没有说话。
看着念琴的脸色,一旁的孙嬷嬷心头暗叫不好。
趁着念琴开口说话前,孙嬷嬷扭头就瞪了一眼阿杼,呵斥道:“没出息的东西!”
“当着贵人面,你抖得什么?”
“如今倒是越发不成体统!”
孙嬷嬷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明白十有八九就看这一遭的阿杼,紧张的越发厉害了。
她垂着眼,长而密的睫毛都在轻颤。
回过神,看着面前有些惶惶的阿杼,念琴眨了眨眼,脸上重又有了笑意。
宫中粉黛三千,陛下什么美人没见过?
既是给陛下送礼,这礼物自然是越美丽动人越好。
而阿杼,这样一个空有美貌却胆气不足,身份卑贱偏又格外会谄媚迎上的玩意儿......
陛下即便一时兴起会几番赏玩,却也不会让这样的人爬上高位。
这是老天爷都有心成全她们娘娘啊。
对于有用又格外识趣的人,念琴向来是不吝几分温情的,她笑着朝阿杼招了招手。
“好孩子,到姑姑身边来。”
阿杼下意识看了眼孙嬷嬷。
见孙嬷嬷使劲朝她使眼色,阿杼便听话的走到了念琴身前。
念琴拉住了阿杼的手,触手温润绵软,柔弱无骨,叫人下意识忍不住多捏了捏。
摸着阿杼掌心那处新添的伤痕,念琴顿了顿,抬头却只笑着问阿杼。
“你入宫几年了,多大了?”
“回姑姑的话,奴婢入宫已经九年了。”
“待今年入了秋,就十六了。”
“好孩子,可愿到坤宁宫来伺候?”
在这宫里去哪伺候,哪有宫女说话的份?
可阿杼却压根顾不得斟酌念琴的意思。
只一听坤宁宫,阿杼脑子里霎时就钻出了一句话——“去岁太子爷寿诞,皇后娘娘身边的花姑姑发给宫人的喜钱都是金福豆呢。”
这般尊贵体面又大方,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两眼放光的阿杼连连点头,兴奋不已的不停表着忠心:“多谢姑姑,多谢姑姑。”
“姑姑有事只管差遣,便是刀山火海,奴婢都绝无二话。”
干脆、直白,敞亮!
念琴笑着连连的拍阿杼的手。
“傻丫头,说的这是什么话。”
“咱们皇后娘娘垂青,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没说的,阿杼自然又万分真挚的对着皇后娘娘表了一番忠心。
对着阿杼的表现实在满意的不行,念琴临走前不免又抬举了一回她。
“孙掌事,若是再有这粗重的活计......掖庭里的人还有许多呢,好好的漂亮丫头,手上伤一道,划一道的瞧着人怪心疼的。”
笑着应声的孙嬷嬷,连同阿杼一起送了念琴离开。
待屋里再无旁人的时候,孙嬷嬷客气的笑容也消失了。
到底费心巴结孙嬷嬷多年,敏锐察觉出孙嬷嬷心情不怎么样的阿杼,还以为孙嬷嬷是为念琴最后的话不高兴。
她正要开口,就听孙嬷嬷道:“手伸出来我看看。”
阿杼伸出了手,手心一大片的擦痕已经结痂了。
这是冷宫那日初遇冯贵妃的时候,吓得不轻的阿杼慌慌张张扒拉门时被擦伤的。
看着阿杼手上的伤,孙掌事微微蹙了蹙眉,最后还是取了药膏放在一旁。
“净手之后涂上,一日三次。”
“这几日就不用再去冷宫送膳了,在屋里好好养着罢。”
“待后日,就随内监的公公去坤宁宫。”
说完,孙掌事摆了摆手,这是让阿杼离开了。
紧紧握着小瓷瓶的阿杼,朝着孙掌事跪了下来。
她诚心诚意的朝着孙掌事磕了三个头。
“嬷嬷大恩,阿杼铭记在心。”
“将来嬷嬷如果有用得上阿杼的地方,还请嬷嬷一定不要忘了阿杼。”
见状,孙掌事长叹了一口气。
阿杼选了这条路,十分风光富贵却又十分的危险。
明哲保身这些年,孙嬷嬷原本是不想再同阿杼有牵扯的。
掖庭里都说阿杼是个十足谄媚的小人,但她行动上却毫不含糊来真的。
两年前孙掌事染了急症,是阿杼不眠不休的守在榻前端茶送水,擦身送药......
“你初入掖庭,夜里就冒冒失失的险些闯下大祸,叫人想不注意你都难。”
“这些年,你尽心侍奉,几个嬷嬷也都看在眼里。”
看着眨巴着眼的阿杼,孙嬷嬷脸上重又多了些笑意。
“你平日里只看着上蹿下跳的有劲,实际吹风就倒,淋雨就病。”
“身上也是,稍微挨个磕碰就伤了。”
“私底下嬷嬷们也没说你是个享福的身子。”
“却不想,一语成谶。”
孙嬷嬷轻声一叹。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在这宫里,眼瞧的是数不尽的风光,想往上争一争,也是人之常情。”
孙嬷嬷垂眸,看着阿杼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你有心气,也不能算坏事。”
“可阿杼,这宫里面的坎难过。”
“关关难,步步险。”
“你必定要千般小心,万般谨慎才是。”
阿杼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嬷嬷放心。”
“阿杼在坤宁宫一定小心谨慎,尽心竭力的好好侍奉主子。”
看阿杼明白自己去坤宁宫是做什么的,孙嬷嬷不再多言。
她只最后叮嘱了一句:若事有万一,且尽力保住命,回这掖庭,总归有她口饭吃。
一心要接替孙嬷嬷的位置,暗暗发誓,绝不会让自己灰溜溜滚回掖庭的阿杼,只笑着点头。
“嬷嬷放心,阿杼还要给嬷嬷您养老呢。”
“贫嘴。”孙嬷嬷摇摇头笑了,忍不住摸了摸阿杼的头。
“且去吧,只盼你能事事顺遂,扶摇之上。”
别说,阿杼还就喜欢这般直白的祝福,她谢过孙嬷嬷,欢欢喜喜的退了出去。
看着阿杼离开的身影,孙嬷嬷靠着椅背,又慢慢的闭上了眼。
这宫里,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从来都不止阿杼一个。
捷径儿更是人人想走。
至于代价......没有一败涂地前,没人在乎。
从前是,往后也是,再多的规矩也压不住那股劲儿。
在这宫里,权势迷眼,富贵煞人啊。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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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直聘,要求如下:
1、年芳二八,貌美如花;2、美貌如花,知情识趣;3、如花似玉,身段柔软;4、貌美非常,很好拿捏;5、漂亮非常,身世凄惨,外无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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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红心][红心][红心][红心][红心]

今日是小朝会,未过辰时,宣沛帝就已经在里头宣了诸位大人觐见。
殿外的陈公公则是去了小茶房,盯着让仔细备好了点心和茶汤。
要说御前的宫人,那就没有形貌丑陋,不堪入目的。
便是茶房里的宫女,皆是心灵手巧,品貌不俗,御前多年甚至比一些居于末流的妃嫔都更有气度。
茶房的宫女如此,御前专门备着为伺候圣驾的宫女则更是容貌出众,各有风情。
像宫里末流品级的妃嫔“更衣”,很多就是陛下临幸这些宫女后,给了个身份。
只不过宣沛帝很少宣召这类宫女,因而如今备着御前伺候的宫女并不多,里头能得蒙圣眷,在这宫里成为有头有脸人物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既然不得圣眷,那底下的人就不会多在这上面费心。
这不,像陈公公寻常时候就更紧着茶房,好让他们圣上用茶时用的舒心。
这会儿,看着来往茶柜间选着茶叶的云岫陈公公忍不住叹道:“云岫姑娘沏茶的手艺,在这宫里数一数二的好。”
“这若是茶房里猛地离了姑娘,咱家的这心里虚荡荡的。”
正夹着茶叶的云岫手一顿,随即她看向陈公公,笑道:“公公就会寻奴婢开心。”
“能在御前伺候的,哪个不是拔尖的技艺?”
“若说咱们圣上跟前最要紧的,那还不得是陈公公您呢。”
这话听的陈公公摇头笑了起来。
他还要说什么,就见福海跑了进来。
“总管。”
见福海有事禀报,陈公公便朝着云岫点点头道:“姑娘先忙吧。”
云岫放下夹子,对着陈公公福了福身。
“陈总管慢走。”
待看不见陈公公的身影了,云岫重又拿起了夹子。
可对着面前的茶柜,云岫眼神有些怔愣,迟迟没有动作。
在这茶房,云岫已经奉茶有五年的光景。
云岫沏茶的手艺极好,就连陈公公都夸赞了几回。
这几年,陛下也一直喝的是她沏的茶。
云岫是采买入宫的宫女,似她这般入宫的宫女,到了二十五岁,依例便要放出宫去。
这是宫里的规矩。
但宫里的规矩也总有例外——
像主子身边想留着点人,或是封了女官,甚至是,是伺候圣上得了圣眷......
云琇不曾奢望圣上垂青能有个什么名分,她甚至就只想在这茶房伺候。
可她等啊等啊,等到明日就是选宫的时候了,还没等来圣上应允她留下的口谕。
从始至终,圣上不曾想过为她破例,哪怕用惯了她泡的茶,哪怕只是开口说一句话。
云岫悄悄的擦了擦泪。
也是,她们圣上本就是最重规矩的人,哪里值当为她坏了规矩?
这厢从茶房出来,见陈公公点头,福海便连忙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总管,那个小宫女是掖庭的宫人,嬷嬷们都叫她阿杼,因着暂未选宫,身上还没个正经差事,那日是被差遣去冷宫送膳。”
竟是还未选宫......一听这消息,陈公公摸着下巴咂摸片刻,忽的笑了起来。
该说不说,那日御花园外的惊鸿一瞥,阿杼实在是给陈公公留足了印象。
而这宫里最独特,最出众,最拔尖的,不就该在御前伺候吗?
只可惜,陛下亲口言语这小宫女蠢笨,不成体统。
为这,一直暗叹可惜的陈公公,前个儿夜半忽然从榻上爬起来,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直骂自己糊涂。
也不想想,这宫里,来来去去多少人能落在陛下的眼里?
还能得陛下金口玉言一句话?
可那日,他们圣上不仅驻足原地,清清楚楚的瞧见了人,又看她无甚体面,在草堆里爬来爬去的翻腾,甚至还开了金口......
想到这的陈公公又给了自己两巴掌——
陈德禄啊陈德禄。
亏你在御前伺候这么多年,糊涂!
你也不想想,不过一个小宫女,还值当圣上浪费功夫?
既然这小宫女蠢笨,自然得伶俐人教啊。
不成体统,那不就更得好好调教规矩吗?
要论这伶俐人和宫里规矩,还有哪个地方能比得上御前?
眼见陈公公这会儿脸上的笑,瘆得慌的福海心里不由的抖了抖,又听陈公公问:“这掖庭,如今的掌事可是孙素岑?”
福海连连点头。
“总管好记性,正是孙掌事呢。”
陈公公也不含糊,直接吩咐道:“等会儿你替咱家往掖庭走一趟。”
“寻着孙掌事就说,明日选宫时,往御前送的宫人里再添一个。”
得了吩咐的福海脚步却没挪动。
心思灵敏的福海,早在得了陈公公打听人的口信时,就提前悄悄去看过阿杼一面。
见过这一面,福海更是上心,回头就仔仔细细的将阿杼的消息扒拉了一遍。
这一扒拉,就扒拉出事来。
“总管。”福海低着头,轻声道:“掖庭里的那位阿杼姑娘,原姓,原姓姜。”
“她不是民间采买来的宫人,而是姜家满门获罪后,罚没入宫的......罪奴。”
陈公公的脸色倏地落了下去。
他盯着福海,“你再说一遍?”
“总管,奴才不敢有丝毫疏忽,已经反复核实过这位阿杼姑娘入宫时存档的消息。”
“她确实是姜府......姜家的后人。”
“只不过当年入宫的时候,年纪实在太小,这才没入辛者库,而是去了掖庭。”
罪奴,她怎么能是罪奴呢?!
采买入宫的宫女,好歹还占着身家清白这一条呢。
她,她连采买入宫的宫女的都比不上。
陈公公再得脸,他也不过是奴才——
安排个漂亮的小宫女讨陛下欢心和安排个罪奴到御前侍奉,那是全然不同的性质。
“行了,行了,且只当没这回事。”
满心的兴奋欢喜顷刻间成了飞灰,拧着眉的陈公公烦躁的一挥手。
“闭紧你的嘴,滚下去。”
“是,是。”
连连应着声的福海低着头,麻溜儿的滚蛋了。
待走了两步,福海还听陈公公不甘心的在那轻声嘀咕呢,怎么能是个罪奴呢?
“......罪奴?”
听着念琴的话,王皇后微微蹙了蹙眉,“那她怎地在掖庭?”
“娘娘,当年姜家的那丫头罚没入宫时不过五、六岁,这才去了掖庭。”
念琴轻笑着给王皇后梳着发:“娘娘,掖庭里的嬷嬷如今将这位姜氏女,调教的极好。”
“乖顺又格外的听话。”
“掖庭里的掌事只是沉沉脸,她就惶惶的跪着磕头呢,心性轻薄,胆气不足。”
姜杼,出自姜府啊。
王皇后的眼前,恍惚浮现出了一个满身清冷的身影——那是姜家的大姑娘。
当年的姜大姑娘名满京中,硬是压了王玉姝一头,一向被捧惯的王皇后没少为这生气。
更何况,世家和京中清流本就有着隔阂。
王玉姝当年是极恼恨胆大包天,为着沽名钓誉,出言讥讽于她的姜氏女。
偏偏回回交锋,王玉姝都处在下风。
后来,姜府成了当年那场红颜祸事里的陪葬品。
看不见姜氏女跪在她身前诚惶诚恐的磕头认错,一直是王皇后心头遗憾。
哪曾想,姜府竟还落下个罪奴在宫里,更是落在她的手上......
当年的姜大姑娘晴雪似的清傲,那份独一份的气韵,就连王皇后都忍不住模仿几分。
可姜杼呢?
如今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叫人随意揉捏。
罪奴好啊!
若是阿杼因着年纪小,记不住事也就罢了。
可她若是还记得......嘿,还记得,那就更妙了。
她会日日夜夜藏着这份心思,舍了脸面,丢下骨气,挤破头似的拼命往上爬......
但他们姜府的罪,可是先帝爷定下的。
王皇后打定主意——
她一定会给姜杼希望的,甚至不惜暂且瞒住她的身份,送她去侍奉陛下。
似从前那样清傲如霜般的姜大姑娘......
哦,不对,是她的妹妹,这般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在床榻上使出浑身解数媚上......
偏他们陛下又那般重规矩,更遑论先帝爷亲定的罪?
而人最绝望的,不是看不见希望,而是看的到却摸不到的希望。
吊着姜杼的这点希望。
让她心甘情愿的踩践着姜氏的那点傲气,没皮没脸般做着姜大姑娘,曾今最鄙薄的下贱勾当——谄媚奉上,以色侍人。
她会在希望和绝望中,日日夜夜,反复煎熬。
若哪日看腻了这场戏,在姜氏女不顾一切做尽逢迎之事后,又亲手打破她的希望......
真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人选了。
原本对亲自送人上龙床这事格外排斥的王皇后,竟然开始期待这一天尽快到来。
想到这,王皇后痛快的笑了起来。
“好,好极了。”
“念琴,你的差事做的极好。”
“明日待那姜杼,不,以后都唤她阿杼,等阿杼来了,就立即带她来拜见本宫。”
“是。”
明日就是送掖庭里的宫女去各处听差的时候,各院的嬷嬷们之前准备的再多,临到头还犹嫌不足。
这几日,孙掌事白日里忙的脚不沾地,夜里更是点灯熬油,一宿没睡。
她硬撑着精神,只等忙活完选宫的事,再好好休息。
不想一大早的,却看见了“不速之客”登门——来的正是张贵妃身边伺候的宫女,青文。
青文和明霞是个什么关系,在这掖庭里压根就不是秘密。
瞧见青文,孙掌事自然就想起前几日,搅合着闹出的大乱子的明霞。
说真的,要不是青文伺候的是张贵妃,很有几分体面,平日里上下打点又死死护着唯一亲妹妹的做派。
就凭明霞这次闹出的乱子,孙掌事都能直接收拾了明霞。
偏偏在这宫里,天大的规矩却是拗不过一个面子。
不是只有宫妃才能“吹枕头风”的。
娘娘们身边伺候的宫人,若是有心在主子的耳朵边嘀咕几句,指不定哪日就倒了霉。
如今诸皇子开始在朝堂里任差事,王皇后和张贵妃在这宫里斗的越发厉害。
一个身份尊贵却不得陛下圣心,一个虽然是贵妃,但膝下也有皇子,还颇得圣眷。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坤宁宫的人孙嬷嬷得罪不起,年福宫的人,孙嬷嬷也不敢凭白结怨。
“青文姑娘。”
“见过孙掌事。”
待请人就坐、看茶,不想孙嬷嬷才提起明霞,就听青文反倒先开口数落起了明霞。
“明霞真是糊涂!”
“她竟然敢在......”
好一通数落,见青文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孙嬷嬷还能说什么?
当着青文的面,她甚至还得反过来说几句明霞的好话。
听青文提起选宫的事,孙嬷嬷拍着胸膛保证,必定给明霞寻个妥善的差事。
听青文言语里有属意的差事,孙嬷嬷也没有含糊,当场就为明霞定了下来。
“多谢孙嬷嬷为我那不成器的妹妹费心了。”
“青文姑娘哪的话,明霞姑娘活泼伶俐,又有青文姑娘帮衬,必定前途远大。”
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客套完的孙嬷嬷顺势端起了茶盏。
可喝茶时余光瞥向青文,就见她擦着眼角的泪,硬是坐着,屁股都没抬。
见状孙嬷嬷心头不由一叹——轻易送不走的,都是恶客啊。
斟酌一番,孙嬷嬷还是放下茶盏,又道:“青文姑娘,莫不是贵妃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说到正事上了,青文装模作样擦着眼泪的手也放下了——
就阿杼那副赤溜溜的野心刻在脑门上,四处钻营,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小人一朝得志便猖狂的嘴脸,掖庭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甭看阿杼阴差阳错的现在还感激明霞呢。
可难保她不会回过味来,或是将来得了什么提点......这宫里记仇可比记恩来的痛快。
事情已经发生,再如何生气懊恼也是无济于事,哪怕她压着明霞去磕头认错,阿杼肯松口咽下这口气?
青文心里和明镜似的:对于一个一心“攀龙附凤”、“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宫女而言,谁想伤了她的容貌,阻了她的青云路,那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怨!
悄悄去见过阿杼一面的青文,那是打定主意,早早摁死阿杼。
而靠着张贵妃,有的事就很容易了。
“此番娘娘身边也放出了一批宫女。”
“眼下,娘娘想挑些得用的人在身边伺候。”
“听说孙掌事选了些宫女,这些年规矩调教的极好,不妨明日再添上一个?”
人精似的孙嬷嬷一听青文的话,霎时就品过来了——坏了,这是冲着阿杼来的!
只明面上,孙嬷嬷却笑着连连应声。
“青文姑娘放心,这次往年福宫的人我必定亲自选了人,再添一倍。”
“诶,哪里就值当掌事您再费心添一倍的宫女?”
青文笑的客气,却是明晃晃毫不客气的点了人。
“只烦劳掌事再添个阿杼就是了。”
“这,这......”
眼见孙嬷嬷面露难色,不留后患,想一次就定死阿杼的青文,直接拿话压人。
“哦,莫不是嬷嬷舍不得分阿杼出去伺候贵妃娘娘?”
“青文姑娘哪的话?”
“能去年福宫伺候贵妃娘娘,那可是她天大的福分,只不过......”
眼见青文选择拿张贵妃压人,选择“魔法对轰”的孙嬷嬷,神色那是要多无奈有多无奈。
“只不过阿杼,早早就定下去坤宁宫伺候了。”
“这不,一早更是连名册都已经送去了内监定档,你看这事弄得......青文姑娘,不如再换个人?”
“去了坤宁宫?!”
青文一惊,张贵妃敢和皇后明里暗里的不对付,那是因为她是贵妃。
可青文是什么东西?
她敢朝着皇后娘娘不敬?
事涉坤宁宫,孙嬷嬷不敢拿瞎话糊弄,假公济私的青文更不敢随意说什么。
心烦意乱的青文神色匆匆走了。
孙掌事一拂袖,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谁不知道青文藏得什么心思呢?
就阿杼如今那模样,去了年福宫还能囫囵个儿的出来?
只怕划花脸赶出来都是轻的!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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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防小可爱们生闷气,渣渣作者不得不提前上来剧透提醒:阿杼的身份还有点小狗血呢,呼噜呼噜毛,不着急,不着急啊。[撒花][撒花][撒花]

正调着玫瑰清露的青霜,闻声随口应了一句,“娘娘还在揽香殿呢。”
张贵妃本就生性喜洁,后来入宫,眼见宫里花一样的妃嫔数不胜数,为留圣眷更是格外在意容貌,因而特设了揽香殿作沐浴净体,熏蒸润肤的地方。
一听张贵妃在揽香殿,青文也不敢打扰,她净了手,帮着青霜一块调等会儿张贵妃出来要用的清露。
瞅了眼青文眉头不展的模样,青霜侧着肩膀碰了碰她。
“诶,出去了一趟怎么回来就愁眉苦脸的?”
见青霜满眼关切,青文低声道:“我去掖庭看了看明霞,央掖庭的掌事给她选了个差事。”
青文和明霞的关系,青霜显然也十分清楚,甚至因着青文全心全意护着妹妹的这份情意,叫心生羡慕的青霜同青文格外亲厚。
眼看青文的脸色不好,青霜直接放下瓷瓶,捋了捋袖子道:“可是那掌事不识抬举,给了你脸色看?!”
青文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只不过我是瞧见了坤宁宫向掖庭亲自要去的人......”
“坤宁宫要了什么人?”
忽然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青霜和青文连忙转过身行礼。
“贵妃娘娘。”
因着才从揽香殿出来,贵妃娘娘满头青丝盘了起来,龙眼似的珍珠嵌在发簪上,身上只穿了绣着如意莲云纹的半臂,并着银红的罗裙,倒是抹胸上绣满了芍药缠枝。
张贵妃生的高挑,偶有水珠顺着脖颈处的肌肤蔓延开来,雪白一片。
被扶着坐在美人榻上,张贵妃伸出左手,由着银冬在指上涂着蔻丹,右手朝着青霜摆了摆,眼神却落在青文的身上。
“青文,你刚说坤宁宫要了什么去?”
青霜端着玫瑰清露上前跪在脚踏上给张贵妃润手,留在原地的青文回着话:“回娘娘的话,明日就是选宫的时候,奴婢去了掖庭,想着为妹妹求个好差事......”
张贵妃跋扈擅妒,待底下的人却一贯大方,青文的事压根就不算什么,偏只要沾着坤宁宫的消息,她就显得急躁躁的。
“那些小事就不用啰嗦了,你只说坤宁宫怎么了?”
“选宫在即,一听坤宁宫竟向掖庭直接点名要了个小宫女,奴婢好奇去看了人,却只瞧见......”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偏青文犹犹豫豫的叫张贵妃心烦。
“吞吞吐吐做什么,说清楚。”
青文垂着眼,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道:“瞧见那小宫女时,奴婢愣了许久,恍惚只觉竟是瞧见娘娘,瞧见娘娘初入宫时的几分风采。”
张贵妃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
“放肆!”
银冬和青霜一抖,随即跪在了一旁,没敢做声。
而青文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一面朝着自己的脸上扇着巴掌,一面认错。
“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放肆。”
“奴婢一时糊涂,胡言乱语冒犯了娘娘。”
“娘娘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
到底是跟在身边伺候多年的人了,张贵妃深吸了口气,她强压着满心的恼气,脸色沉郁的道:“你真看清了她的模样?”
扪心自问,阿杼像不像张贵妃?
又不是一个爹娘生的,哪来的一模一样?
但咬紧牙关的青文没有随意松口。
反正她只知道都是一样的肤白赛雪,不,甚至因着阿杼更年轻,白绸似的更鲜亮。
而说那般模样的阿杼有几分张贵妃年轻时的风采......漂亮姑娘像自己年轻的时候,这话或许连张贵妃自己都不会否认。
更何况,坤宁宫从来都和年福宫不对付。
坤宁宫要做的事,年福宫只管搅合了准没错。
扇着巴掌的手停了,青文低着头:“娘娘,奴婢真的瞧清楚了她的模样。”
“正是瞧清楚了,这才忍不住连连追问起了孙掌事......”
“奴婢原本私心里想着,是不是明日让她先来年福宫,拜见过娘娘后您再做定夺,却不想,掌事说这是坤宁宫要的人,甚至连名册都早早的送去了内监定下了。”
张贵妃微微眯着眼,手指点在了桌上。
“竟还是皇后那个老妇指名要去的人?”
想想太液池里溺毙的芳苓,张贵妃冷笑了一声。
“才糟践了一个宫女还不够,又要再添一个作孽。”
因着王皇后往日里那般心高气傲的脾性和做派,张贵妃那是半点也没往王皇后会往宣沛帝身边送人侍奉这事上去想。
年福宫盯着坤宁宫盯得紧,又有祁王在朝堂努力,张贵妃和儿子一起使劲儿——
太子滑不留手的抓不住把柄,但睿王可就不同了,他满身筛子,想抓点错处一点都不费劲。
但不过区区几个宫女,还能让千尊玉贵的睿王赔命不成?
芳苓的死,王皇后压了下来,张贵妃也没捣乱瞎嚷嚷,毕竟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除了让圣上糟心,对睿王实质性的伤害却没有多少。
而想要有效果,那就得在关键的时候,足够多,足够轰动才有行。
不想王皇后那个下作的恶妇,却寻了个与她容貌相似的宫女!
光是想一想这烂事,张贵妃都气的浑身发抖的。
到底念着祁王的将来,张贵妃愣住压住一口气。
她强忍住恶心,从牙缝里挤出话。
“坤宁宫既要去了人,咱们宫里只做不知,可你们都给我盯紧了坤宁宫!”
张贵妃恨恨的道:“只要这次死了人......殷明瑧(睿王)这个大逆不道的小孽障,本宫早晚收拾了他!”
原来是给睿王备的人......跪着的青文顿时松了口气。
“对了,这宫女叫什么?”
听着张贵妃的问话,青文连忙道:“回娘娘,掖庭里的人都唤她阿杼。”
“阿杼。”
念叨了一声的张贵妃点点头,算是记下了这个不得好死的倒霉蛋。
但稍微一想这个事就浑身发毛,恶心的不行的张贵妃,又赶忙起身去了揽香殿,好一通擦洗。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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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皇后娘娘的大礼包即将发出,请陛下注意查收……
不过卯时,天色昏昏间掖庭内各院的灯烛却早早的亮了起来。
时辰还早,透着凉意的风吹不散众人的期许,混杂着无数紧张、期待反倒更叫人心头火热。
院中早有垂首而立的宫女静候。
其他年岁还小,指望不上这次选宫的小宫女们也忍不住扒着窗户看向院中。
宫女年满二十五岁离宫,这是宫里一贯的规矩,其中能晋封女官或是让主子开口留人的,少之又少。
每六年一次,掖庭里走出去的宫女看起来实在不少。
到底一起生活了这数年,临了,各院的嬷嬷们还忍不住多嘱咐了几句才带着人出了院门。
不一会儿的功夫,持着名册的孙嬷嬷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按例先点卯,也是整整齐齐,无一人缺漏。
除了孙嬷嬷,便是内监的几位副总管也来了。
原本内监只有三位总管的,一正二副。
大总管陈德禄占个名头,实际上很少有时间管宫里各处的杂事,一直侍奉在御前,一般只问问要紧事。
倒是其他两位副总管,里里外外管着宫里的许多差事。
但为着坤宁宫和年福宫的差事......内务监里原来争权夺利,斗的和乌眼鸡似的两位副总管,硬是松口又多添了个副总管的位置。
这不,多出来的总管眼下就派上了用场——二总管带着些宫人去御前,三总管带着去坤宁宫,四总管带了人去年福宫。
往坤宁宫去的路上,康公公就没少用余光打量阿杼,一面看,一面忍不住在心里轻叹可惜。
在这宫里,虽说能保住秘密的......只有死人。
但到底,死人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这不,睿王不能人道的事尽管外头没人知道,但这位年纪轻轻的王爷犯脾性时,喜欢虐杀容貌出众宫女的事,内廷的总管们却心知肚明。
不仅知道,他们甚至还得配合着坤宁宫打马虎眼,不动声色的遮过去。
即便宫规里还有不得随意责罚、处置宫女的规矩。
但说穿了,宫女们不是从民间采买入宫的,就是罚没入宫的罪奴,她们如何比得上那些天潢贵胄的贵人?
命如草芥,头顶的贵人们拿来取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甚至即便这事敞开了说,让众人都知道,你又能如何呢?
不过叹几句死了的人红颜祸事,生的貌美就是罪过。
前不久那位睿王爷才起了兴致......死了一个芳苓。
如今坤宁宫又钦点了这般模样的宫女,康公公自然第一时间也往这事想。
毕竟王皇后实在心高气傲,又一贯自矜身份,谁能往她会亲自给宣沛帝身边送人侍奉这方面想?
康公公甚至还感慨着皇后娘娘一番苦心——费心寻摸出的这个小宫女,或许真能让睿王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消停些时日?
眼见前头快到坤宁宫了,心中不住揣测的康公公没忍住微微侧头看了眼阿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路上一队人行走,实在不方便施礼,因而阿杼只是恭顺的垂着眼,轻声道:“回公公的话,奴婢名唤阿杼。”
康公公点了点,倒是再没多说什么,只带着人往坤宁宫去。
今日中宫的请安早早散了。
高居上首的王皇后梳了扇形高髻,凤凰衔珠的凤冠后是红珊瑚的发簪,发髻左右皆是和合如意的金簪步摇、又有翠翘并金银宝钿点缀其中,一身牡丹穿凤的大袖衫,远远望之,便是通身的气派。
坤宁宫此番选宫添补了四个宫女,这会儿由念琴带着,一并进来叩见王皇后。
不必言语,王皇后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中间那个穿着青裙的宫女身上。
姜大姑娘早就死了,甚至一晃近十年过去,王皇后记忆里的模样都有些模糊。
但看着垂首而入的阿杼,记忆里那个模糊的人影恍惚清晰了起来——
像,真的像。
都是一样的可堪见红梅含雪,玉兰浮动,春光不掩,溶溶然轻叹。
王皇后的眼睛里压根就已经看不见其他的人了。
她只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比之当年更显青涩的身影,一步步的朝她走近,垂着头屈膝,跪在她脚下行了跪拜叩首大礼。
“奴婢等叩见皇后娘娘。”
“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看着面前神态恭顺,俯首而跪的姜氏女,王皇后甚至有些克制不住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
“娘娘。”
听着念琴的轻声提醒,堪堪回过神的王皇后叫阿杼等人起身时脸上还带着笑,看起来倒有些平易近人的亲和。
眼见传说中的皇后娘娘这般亲切宽和,阿杼心里连同漫天神佛和掖庭里的嬷嬷都好生感激了一番。
等领到手那个略显沉甸甸的荷包时,阿杼磕头谢恩的动作都比以往大了不少。
绘月带着阿杼她们这些新人安置。
王皇后看向留在殿内的念琴,急不可待的吩咐道:“让她好好准备着。”
许是要压着情绪却没能压住,噙着笑的王皇后,此刻的神情看上去甚至都有些扭曲古怪。
“就后日。”
闻言念琴心头一惊。
正想劝皇后娘娘是不是太过仓促时,就听王皇后喃喃的道:“后日是十五,陛下一定会来坤宁宫的。”
即便帝后二人再话不投机。
可每月初一、十五,宣沛帝还是会到王皇后的坤宁宫来坐坐。
每每这个时候,别扭又心高气傲却还是忍不住盼着皇帝来坤宁宫的王皇后,这会儿却没有患得患失的忐忑,甚至连亲手送人到皇帝身边意味低头服软的耻辱感都所剩无几。
“姜杼的周岁礼,本宫都还记着呢。”
“为着这个最年幼的亲妹妹,姜晴雪可是在京中费心好一阵寻摸了礼。”
王皇后笑着连连道:“看在故人的份上。本宫会好好帮她一把的。”
有心想劝的念琴看着王皇后此刻的神情,只得咽下多余的话,轻声应诺:“是。”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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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其他人上龙床,王皇后: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满腹闷气,郁郁耻辱。
打包送阿杼上龙床,王皇后:......嘻嘻嘻。

第16章 阿杼:呔,系统,你这是污蔑!系统:...……
新入坤宁宫的宫女们低着头,跟在绘月的身后往东耳房去。
没人说话,但几人的神情还克制不住的微微有些激动。
而阿杼,从内殿出来后低着头的她打心底里生出一阵阵激动发麻的愉悦感。
发麻的酥感从头皮游走到了脚底,连指尖都有些发颤——嬷嬷们没骗她,只要衷心耿耿.....就能得到奖励。
在掖庭......为着这份衷心,嬷嬷们赏她宽厚优容。
而今,她在旁人艳羡的目光里,入坤宁宫伺候。
阿杼以往挂在嘴边,记在心里的“衷心耿耿”
忽然就落在了实处,尝到了甜头。
沉浸在某种满足快感中的阿杼,眼神有些迷离——谁能比她更衷心?
路上没人打扰阿杼享受这份即将实现“自我价值”的愉悦。
直到进了侧殿后的偏僻小院,绘月指着西角的屋子对几人道:“往后你们几个就住在这儿,一会儿花姑姑会过来安排你们的差事。”
转过身瞧着几个小宫女的绘月,说话间目光不住的往阿杼的身上去。
“咱们这坤宁宫可不似你们从前待的地儿。”
“往日里除了给你们安排的差事外,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要同其他的什么闲杂人等,来来去去,拉拉扯扯。”
“在这儿,如何尽心尽力的侍奉主子才是你们的头等大事。”
“不要揣着痴心妄想,做出什么逾制僭越的举动。”
“宫规森严。”
“若是犯了禁,谁也救不了你!”
听到绘月意有所指的敲打,其他宫女也忍不住看向了阿杼,却见阿杼神色如常的同她们一齐屈膝行礼。
“是,谨遵姑姑教诲。”
“行了,都进去吧。”
绘月摆摆手:“进去后就将衣裳都换了,你们身上的这身旧衣一会儿有人来收。”
“是。”
待送走了绘月,原地站着的几个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人动,还是阿杼最先迈步朝着西屋走去。
一进屋,映入眼帘的就是熟悉的大通铺。
倒是比她们在掖庭睡得更宽敞些。
床上的被褥瞧着能有八成新,摸着也更绵软舒服。
除了挨着墙边的四个炕柜外,进门左手边是个不大的衣柜。
靠窗还有个简陋的梳妆台。
阿杼选了靠墙的位置,其他人也选了床铺,倒是没有发生什么争抢位置的摩擦。
要说阿杼在掖庭得罪的人是不少 ,同她争吵、拌嘴的人更不少。
但除此之外,也有些不掺和这些乱七八糟是非的稳重人。
这次被挑中的三个宫女便是如此。
还在掖庭的时候,她们就对阿杼这个臭名昭著的“惹事精”一向敬而远之。
更没听风就是雨的瞎追捧什么“神奇草粉”。
说实话,被选进坤宁宫的时候,没人能不激动。
但再看看一同入选的阿杼......她们激动之余又不免倍感头疼。
但怎么选人的事,显然由不得她们做主或者多嘴。
顾忌眼下一同在这坤宁宫里当差,甚至同住一屋......几人对视一眼,年纪稍长的惠春站了出来。
“阿杼。”
见阿杼转过头神色平静的看她,既没有斜着眼挑火,也没阴阳怪气的应声,惠春竟然下意识先松了口气。
“如今娘娘没有给咱们赐名,且先唤之前的名吧,阿杼你唤我惠春便是。”
紧随其后的是个圆脸的姑娘, “我叫云珠。”
身形瘦长的宫女最后开口: “绿袖。”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阿杼又不是逮谁就跟谁无缘无故龇牙的疯子。
看屋里都是些没叫过她“黑炭球”的人,神情缓和的阿杼脸上也带着笑。
“阿杼,往后几位姐姐唤我阿杼便是。”
几人顿感意外的看向阿杼——实在是阿杼名声在外,对于她,屋里的其他人心里预期确实很低。
没成想,掖庭的头号“作精”,大名鼎鼎的阿杼,竟然看上去不难相处的样子。
阿杼“不作妖”的闹腾,其他人松了口气,心情自然很是畅快。
收拾屋里的时候,你搭把手,我出份力,氛围一时竟十分的和谐。
从没享受过这种氛围的阿杼,只觉得万事顺遂。
这坤宁宫当真是风水宝地,哪哪都好。
她噙着笑,麻溜儿换了坤宁宫里粗使宫女统一的服饰。
不想才换好衣裳,耳边就是一阵刺耳的“哗——哗——”声:
【“滴——!”】
【“恭喜*主,选宫成功**挤占*位,在**路*竭尽所能夺**”】
【“为帮助**,为您赠送*,请及时**”】
【“祝您**”】(请看作话)
阿杼:......不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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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算是一个小伏笔,后头会有个情节,还有跟着女鹅视线的代入感......系统的内容会完整的放在作话里,抱歉,抱歉,麻烦大家划一划了,抱歉。
【“滴——!”】
【“恭喜宿主,达成“选宫最优去处之一”成就。”】
【“舞台越大,风光越好,资源丰富的就职环境有利于您的成长。“】
【“恭喜您成功抢占他人职位,在成长路上竭尽所能为自己夺得资粮养分。”】
【“好言三冬暖,恶语六月寒”。】
【“检测到您已多次使用动听的话语打动(蛊惑)人心,现为您赠送“黄莺出谷,燕语莺声”以便您更好达成目的,请您及时领取。”】
【“祝您万事如意,步步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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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杼:呔,你这是毁谤(激动)这是毁谤,这是在毁谤我啊!(指系统)
系统:......嗯。

今日这般吉利的好时候,这鬼东西又冒出来添乱?!
眼见怎么也踢不开这块绊脚石,阿杼气鼓鼓的在心头暗暗连骂了几句。
待忍过这阵闹心的刺耳杂音,外头就进来了个人。
三十好几的年纪,穿的是月白的罗裙和淡青的襦衫,头发整齐挽着,脸上噙着淡淡的笑,看上去温和又十分体面。
不用来人开口提醒自己的身份,阿杼几人就十分有眼色的屈膝见礼。
“奴婢等见过花姑姑。”
花姑姑笑着颔首。
“都是伶俐的好孩子,快不必多礼了。”
即便花姑姑噙着笑人又显得亲和,但阿杼她们哪敢放肆?
自然各个低眉顺眼的恭顺有礼。
待花姑姑安排差事的时候,也没人敢多嘴有异议。
好在听着都不是什么难为人的活计,就是洒扫、净院,或是来回跑腿的差事。
唯独阿杼......她被花姑姑亲自带去了茶房。
往茶房去的路上,花姑姑耐心嘱咐着阿杼。
“往后,你就负责往殿内奉茶的差事。”
“今日且用心仔细看着。”
“待到明日,可就得往殿内奉茶了。”
瞧着阿杼格外漂亮的眼睛,花姑姑颇有些意味深长。
“阿杼,咱们皇后娘娘对你可是十分优容,这般着实待你不薄。”
“你可要好生仔细,尽心周全侍奉,万勿辜负了娘娘的美意。”
主子这般看重......麻酥酥间轻飘的骨头都软了的阿杼连连点着头。
“姑姑放心,阿杼一定仔细学着,好生尽心侍奉,必定不负娘娘厚恩。”
听着阿杼这般敞亮到近乎坚定的保证,花姑姑微微惊讶之余,却又忍不住满意的笑了起来。
在宫里,来来去去腻歪的花招,花姑姑实在看的多了。
许多都是当了*子,还要立贞洁牌坊的扭扭捏捏。
如今她们娘娘点头应许,似阿杼这般大大方方又认认真真的姿态......看的花姑姑笑着直点头。
“难怪念琴这般看好你。”
“阿杼,你将来......必定错不了。”
“谢嬷嬷吉言......”一开口,察觉自己翘起尾巴的阿杼连忙收敛了笑,端正态度。
“嬷嬷过誉了,尽心侍奉主子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看着阿杼两番变脸,花姑姑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杼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脸上噙着笑,脚步轻快的往茶房去。
天色还早,坤宁宫中请安的诸位妃嫔的却已经散了。
殿内,倚在扶手的王皇后略显郁气的揉了揉眉心。
也不知张贵妃是不是吃错药了。
好端端的,偏今日又牙尖嘴利非得同她寻个晦气。
想想张贵妃那般炫耀圣眷的嘴脸,王皇后就满肚子的火。
在这宫里恩恩怨怨斗气数年,王皇后同张贵妃早已势同水火。
真是那种咬着牙吞下气,只等来日新帝继位后算账不会隔夜的恨。
王皇后厌憎张贵妃的不安分和蛊惑圣心的狐媚做派,恼恨这对母子妄图染指尊位的胆大包天。
但随着诸皇子长大,两人的明争暗斗在明面上稍显克制。
王皇后好一阵子没有像今日这般,让张贵妃阴阳怪气,绵里藏针挤兑的说不出话来了。
“娘娘,娘娘。”
见念琴神色匆匆的进殿来,原本就满腹郁气未消的王皇后闭着眼,阴着脸:“何事?”
见王皇后神情不耐,行至近前的念琴犹豫片刻后还是如实回禀。
“娘娘,是阿杼......”
“阿杼她,她的嗓子倒了。” ???
王皇后倏地睁开眼。
她抬眸直直的看向念琴:“说清楚!”
提及阿杼的倒霉事,念琴都有些想叹气。
“原本按着娘娘的吩咐,昨个儿已经给阿杼安排好了差事。”
“只等今日在小茶房好好学学,待明日就到殿内来奉茶......”
“不想昨个夜里,阿杼用过饭菜又吃了茶房里剩下的蜜盏,回去吃了壶冷茶就开始闹腹痛。”
“到今个儿早上,她就说不出话来了。”
宫女做的都是伺候人的差事,哪里能吃上大鱼大肉的富足油水?
甚至为着防止她们在伺候主子的时候发出不雅的气味或者频繁出恭坏事,平日里不仅吃的清淡不说,更得少吃。
阿杼这个年纪,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她对那些丰腴肥润、油滋滋亮汪汪,香气直冲天灵盖,一咬下去满**汁的油脂或是甜腻腻蜜糖......是身体自发的极度渴望。
在掖庭的时候,干脆见不着还好说。
可这坤宁宫是个什么地界?
举万民之力奉养一国之母,在这要什么好东西没有?
皇后娘娘千尊玉贵,吃的用的自然极其精细,像隔夜蜜盏这种东西,自然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于是这东西便成了茶房宫人心照不宣的福利。
念琴可是坤宁宫里的掌事姑姑,有她的关照,又有花嬷嬷亲自出面......明面上其他人待阿杼自然也极为和气,甚至瞧上去还十分大方的给她点甜头。
这不,昨个儿晚膳那道肥润润,滋味甚足的烧鸭,皇后娘娘嫌肥腻不爱吃,只拿筷子掀了掀。
待皇后娘娘用罢膳,撤下去后,其他人默契的特意给阿杼添了足足的油水。
连饭都是菜汤肥油拌的,蜜盏也没落下,吃饭的时候,给她多添了好几杯......
也是肚里没油水,没怎么吃过好东西的阿杼,实在没能控制住自己。
阿杼这一贪嘴就倒了大霉,这会儿念琴也只得低着头。
“......娘娘,阿杼只怕得静养几日。”
本就被张贵妃撩拨起火气的王皇后,拂袖摔了手旁的茶盏。
“废物!”
“娘娘!”脸色一变的念琴疾步上前。
她满脸紧张的拿帕子擦着王皇后沾上的茶水:“娘娘可烫着了?”
摔了茶盏的王皇后,压了压心头不顺的火气,闭着眼没说话。
所幸茶水是温热的,见王皇后没被烫伤,念琴松了口气。
见王皇后不言语,念琴心里叹了口气,却不得再度宽慰王皇后。
毕竟推出阿杼是她的主意,如今出了差池惹了皇后娘娘心生不悦,不得她费心描补?
“娘娘,阿杼刚从掖庭出来。”
“您也知道那是个什么贱地,里头的人再怎么调教,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便是阿杼,即便有幸能得娘娘垂青......却还有些上不得台面。”
“她又在掖庭里一贯做的是粗活。”
“奴婢瞧过,她手心都还有旧伤呢。”
“明日就让她到御前奉茶......难免有些过于高看抬举她。”
“不妨让她再好好学学规矩,由咱们宫里好生调教调教,才更加万无一失。”
念琴的话说的很有几分道理。
细细一想,王皇后其实也清楚,阿杼才到坤宁宫两三日的功夫,就让她到御前侍奉,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
只不过王皇后那口气憋了太久。
还有张贵妃那个狐假虎威的贱婢,王皇后实在不愿再见她在自己眼前那般得意。
姜杼生的那般模样,即便她身份再卑微,再轻贱......只要是个男人,哪怕是皇帝,伸伸手就能得到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尝尝鲜的。
冷静下来的王皇后恢复了往日的端庄。
如今她是一心一意想给姜杼希望的,然后,攥着这点希望吊着人。
看她揣着希望在绝望中成为妄念,在煎熬中走投无路,丑态百出。
而不是匆促间,送个哑巴或者张嘴就“嘎嘎”似的倒霉玩意儿,让皇帝倒足胃口,砸了这好事。
按捺住满腹急切,王皇后起身往内殿去时吩咐道:“既然还上不得台面,那就好好养一养罢。”
念琴松了口气。
刚扶着王皇后坐在梳妆台前,就见镜中那双眼睛阴沉沉,直勾勾的看着她。
“只不过本宫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下月初一,本宫要看她安然无恙,漂漂亮亮,欢欢喜喜的到这殿内奉茶。”
念琴倏地心头一紧。
她连忙低下头轻声应道:“是。”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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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单的字数差点干了翻倍,只能琢磨着少更一点,但小可爱们又这么给面子......摸摸,只能多加点,点点收藏啊,拜托大家了。

第18章 一礼三送,谁不眼红? 阿杼:话说,卖……
坤宁宫的茶房紧挨着小厨房,里头的宫人与其他做杂役的宫人用膳也不在一块。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小厨房里的好东西总能让茶房沾点光。
可这回就说阿杼吧。
她好不容易吃了顿好的,结果上吐下泻,闹了一夜肚子,夜半还发起了热。
吐得嗓子眼都像在往外泛酸水的阿杼,声音嘶哑,整个人头晕眼花,两腿发软,走路似飘。
隔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只能病殃殃的歇在榻上。
西屋其他人回屋时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
惠春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看了看阿杼——
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与前日透着青气相较,已然好了许多。
松了口气,惠春的目光不自觉就在阿杼的脸上晃悠了一圈。
阿杼白的晃眼,脸上沾着其他的颜色就会显得格外的秾丽鲜活。
她的睫毛生的又长又密。
偏那双眼睛生的乌溜溜,水濛濛,因而垂下眼时,总无端显得有些无辜的多情。
惠春轻轻伸手,慢慢将阿杼嘴角的发丝拢起来收在枕边,就听一旁的绿袖和云珠隐约拌嘴的声音大了起来。
“......都是一同参加选宫到这坤宁宫来的,偏就她一个人去了茶房?”
云珠拽着绿袖的衣袖,急急道:“你小声一些。”
绿袖略过云珠,她瞥了一眼榻上昏睡的阿杼,’呵‘了一声。
“从前在掖庭里便是,见天与嬷嬷奉承......”
“横竖也是我们蠢笨,不似她那般会献媚逢迎。”
“所幸没与她同住一院,离得远,我只当瞧不见她罢了。”
“不想到这坤宁宫来,却平白遭了晦气。”
“这次,她自去吃的满嘴流油的回来,自己是个没福分的,病倒了却还要我伺候她?!”
容易替旁人难为情的云珠,这会儿已经尴尬的脚趾扣地了。
她急的恨不能伸手捂住绿袖的嘴。
“你,你别嚷嚷啊。”
听绿袖不依不饶的嘀咕,惠春给阿杼掖了掖被角,随后站起身走向了绿袖。
绿袖梗着脖子,不服不忿的看向惠春。
惠春指了指外面,随后就走了出去。
绿袖一甩手,径直跟了上去。
云珠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跟上去,只摇着头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了阿杼的身旁。
这厢两人前后脚出了屋。
一出来,绿袖就直接道:“惠春姐。”
“阿杼她是个什么德行,还在掖庭的时候,大家就都......”
“掖庭是掖庭,现在是在坤宁宫。”
听到惠春这句话,绿袖哼了一声,瞧着惠春的目光都有些变了。
“惠春姐,没想到如今你都要上赶着巴结她了,她不过就是个......”
“绿袖!”
在绿袖难听话出来之前,惠春打断了她。
“不管我是不是在巴结阿杼。”
“我只知道,若是你同阿杼生了龌龊,闹将开来,被赶出宫的一定是你!”
神情还是一如既往平静的惠春,一开口,斩钉截铁一句话就镇住了绿袖。
结结实实噎了一口气的绿袖还想说什么,惠春却没有同她继续浪费功夫掰扯。
“绿袖,在这宫里,如咱们这般的宫女,一抓就是一大把,丝毫没什么稀奇的。”
“但阿杼,宫里只有一个阿杼。”
“阿杼到底生的是个什么模样,如眼下这般朝夕相处,足够你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绿袖,你且扪心自问,你愿不愿意相信阿杼会和我们一样,在这做一辈子的宫女?”
惠春轻轻的叹了口气。
“如今只看皇后娘娘抬举阿杼,就连掌事姑姑都捧着,众人也像敬着她......可绿袖你瞧在眼里,真觉得这是好事?”
绿袖下意识撇了撇嘴——要是好事,阿杼这个蠢货也不会刚来就病倒了。
还是因着贪吃这般上不得台面的理由。
若是旁的人,只怕已经被赶了出去。
“绿袖,阿杼要走的路和我们不一样。”
“这事,还在掖庭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看绿袖不说话了,惠春神情沉稳,很是认真的轻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就阿杼的性子......我确实不怎么敢得罪她。”
“更怕她将来一句话,就能让我生不如死。”
“绿袖,往后你是想同阿杼争也好,吵也罢,我都不会再与你多嘴。”
“我只想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好好的从这宫里出去。”
半晌,绿袖低着头没说一句话。
最后她抬起头,自嘲的笑了起来。
“也是,我生的什么气呢。”
“说到底不过是人有我无,眼红罢了。”
“我眼红她如今的好处,却不愿想她得付出什么,这宫里哪有白捡的好处?”
绿袖想着阿杼,忽而又想起了她的姿态——生来美貌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种带着点隐约的姿态。
但阿杼......在无数句“黑炭球”的讥讽里活了十年,没吃过什么容貌福利的阿杼,哪来的这种自信?
简陋的梳妆条件,甚至总会让她忽略自己如今的模样。
超乎寻常的美貌配着她弯得下腰,低的下头的姿态,效果不仅仅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想着阿杼能屈能伸,铆足了劲儿一心一意往上爬的模样,绿袖心里竟然没半点怀疑阿杼是不是能爬上去。
不管未来阿杼会落个什么下场,但风光的时候,收拾她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也是,她又那么记仇。”
“从前在掖庭里的那些人,还有和她不对付的明霞,脸都烂了......”
自言自语的绿袖打了一个激灵。
她连连道:“算了算了,想来她在这西屋又住不了多久,我又何苦得罪她?”
毫不费力就想通了的绿袖,很快去了小厨房领几人的饭菜。
不想这饭菜才提回来,她又被指派去内务监跑腿。
惠春陪着绿袖去了内务监。
云珠则是留下看顾阿杼。
到了内务监,两人禀明来意后刚被个蓝袍的小公公领进内院,就听见里头有惨叫声。
惠春和绿袖一吓后低着头,没敢吭声,而惨叫声戛然而止后又是训斥的声音——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诽谤主子?!”
“喜欢多嘴嚼舌是吧。”
“行啊,下辈子再多长几个嘴,好好的嚼舌去吧。”
“你们都好好看看,这就是在这宫里多嘴的下场!”
康公公在外“杀鸡儆猴”,他的干儿子小回子则是在屋里殷勤的侍奉贵福。
宫里的差事就没有好做的。
上头没人更不行。
大总管陈公公只管侍奉御前,他老人家能不偏不倚稳稳站着,但其他的人不行。
内务监总管这位置上坐的人,自然同这后宫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康公公敬奉着坤宁宫,他这一系的人自然也站在坤宁宫这边,
贵福是睿王跟前的红人,小回子自然殷勤的紧。
他躬着身,满脸堆笑的给贵福送茶。
“贵公公,这是今年新收的小团云雀,劳您品鉴品鉴。”
“嗯。”
贵福懒洋洋的接过了茶,又说了句:“都是些贱皮子。”
也不知是在骂外头的宫人,还是在骂烈性的芳苓。
那晚跟在睿王后头尝了尝芳苓的滋味,又将人丢进太液池的贵福,回味片刻后,很是轻蔑的一笑。
“不过是个福薄命贱的宫女。”
“自己失足溺死了,竟然还有那瞎了心,敢瞎咧咧掰扯主子的?”
芳苓死的时候,康公公就叹过一句:宫女命贱,贵人们拿来取乐自是天经地义的事。
即便玩死了人,这事敞开说又能怎样?
敢多嘴就抓出来几个典型,当着众人好好收拾了。
下场在这,你看这事谁还敢多嘴?
不过是皇后娘娘一心惦记着不叫连累太子的名声才遮着。
否则多来几次,总有其他人麻木不堪的时候,到时谁还会关心这种事?
只道一句司空见惯而已。
“这些下贱的混账自寻死路不要紧,倒是连累咱们睿王爷心情不愉几日。”
想到这,一脸不高兴的贵福丢下了茶盏。
“得了,没工夫的在这听这些不识抬举,晦气的混账死不死,活不活的。”
“咱们王爷要的珐琅彩的茶具烧好了没有?”
“这,这......”小回子一脸的为难。
有皇后疼着,太子护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睿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眼光自然挑剔得紧。
那珐琅彩已经催的很急了,偏半点马虎不得,必得要精品中的精品。
底下的师傅已经咬着牙拼命赶工。
不想为讨主子欢心的贵福,如今更是提前半月就来讨要。
“嗯?”见小回子支支吾吾的不答话,贵福脸一沉:“混账!”
“睿王爷的事你们也敢打马虎眼!”
一听这话,小回子只差要给贵福跪下了。
“贵公公,您也知道,咱们王爷的事,内务监哪回不是顶顶要紧的办?”
“只不过这烧彩的事,它确实费功夫。”
“底下的师傅眼睛都熬红了,吃住都在工坊里,睡都睡在窑前......”
贵福才不听这些没用的。
他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道:“怎么,依着回公公您这意思,是让咱家兴冲冲白来一趟,空手回去给主子交代?”
“到时主子问起,说什么?”
“就说内务监的人,一味只会推三阻四,见天的直叫苦?”
小回子在心里将贵福骂了个狗血喷头。
但见贵福这姿态,深知他有多难缠的小回子,不得不硬着头皮想法子。
心念急转间,小回子就想到了康公公选宫那日选宫回来后说的话——
康公公从来不会夸大其词。
得他老人家一句顶好,那必定就是拔尖里的万中无一!
小回子眼珠子一转,脸上自然的露出几分谄媚却十足有把握的笑。
“贵公公,您老还在这地方费劲寻摸什么?”
“那好东西,不就已经在主子身边了吗?”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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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小可爱们。

看着直卖关子的小回子,贵福挑着眼睛睨了他一眼。
“这广阳宫还有什么好东西,是咱家不知道的?”
看着得意洋洋的贵福,小回子心头暗暗的啐了一口——你个*球算个什么东西?
狗仗人势的混球。
广阳宫里的那些腌臜事,八成就是叫你这泼才挑唆的。
骂归骂,明面上小回子却一直陪着笑。
见贵福拿乔,小回子直起身,左右看了看后又往贵福的身前凑了凑。
“贵公公。”
“前不久才是六年一次的选宫,我干爹亲自领了一批宫人去了......”
嗐,还当什么呢?就这?
让小回子做作的姿态吊起胃口的贵公公冷哼了一声。
他靠回椅子上端起了茶盏。
“广阳宫来了什么人,咱家还需要你提醒?”
“是,是,广阳宫的事哪里能逃过贵公公的法眼?”
随口奉承了一句的小回子不紧不慢的说道:“旁的人自然不打紧。”
“可我干爹这次领去坤宁宫的人里,可有皇后娘娘钦点的人。”
一听坤宁宫,倚着椅背的贵福直起了腰。
他沉着脸,警告着小回子:“你小子拿咱家寻开心不要紧,可你要是敢拿主子的名头瞎咧咧......”
“诶呦,贵公公诶,奴才有几个胆子敢编排着主子糊弄您?”
原本苦着脸的小回子,腰板一挺。
“这个小宫女,可是皇后娘娘在掖庭里为咱们王爷钦点的。”
“当日,也是我干爹领着人送去的坤宁宫。”
“您也知道我干爹那人,他平日里嘴上很少会念叨个什么事。”
“可那天回来,他就一直在嘀咕这小宫女。”
贵福的身子往前倾了倾。
“真的?”
“千真万确!”
小回子拍着胸脯,昂着头,连连保证道:“您就算信不过奴才,也该清楚我干爹。”
“连他老人家都忍不住连连感慨是万中无一的上上品,那能差到哪去?”
“咣——”
贵福手里的茶盖都落回了茶杯上,茶水漾出来也顾不得擦。
他直直的望着小回子:“她叫什么名?”
小回子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阿杼!”
“咳咳咳,贵公公,这个小宫女叫阿杼。”
“阿杼......”
念叨着名字的贵福看向一旁嘿嘿直笑的小回子,他又板起脸,“咱家自会去瞧个清楚,要是你小子敢瞎掰扯......”
“那您老就撕了我的嘴!”
得嘞,贵福笑着起身,往外走的时候拍了拍小回子的肩膀。
“要是你小子说的都是真的,只要咱们王爷高兴,少不了你小子的好处。”
“诶诶,谢贵公公。”
见贵福公公走到了门口,小回子一拍脑门,连忙又追了上去:“贵公公,贵公公。”
贵福脚步一顿,瞧着小回子的目光拉了下来。
“你不会要告诉咱家,刚刚的那些话是你小子编排出来逗乐子的?”
“奴才哪敢啊!”小回子解释道:“只不过这事,原本干爹是不许奴才多嘴的,怕坏了主子的心意反倒不美,您看......”
这话说的在理。
贵福公公的脸色一松,点了点头。
他们王爷前不久才为着那些贱婢,挨了娘娘的训斥......到底是皇后娘娘心疼他们王爷。
既然是娘娘费心亲自选了人......那他是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既不坏了娘娘的美意,又能在里面分一份功劳。
但这盘算,贵福自然不会告诉小回子。
他只丢下一句咱家自有分寸,随后便匆匆离开了。
贵福公公走了不多一会儿,手上捧着个匣子的康公公就回来了。
一进屋,康公公就笑着道:“劳贵公公您久候,不过这珐琅彩确实还要烧一段时日,我特意去寻了......”
“干爹。”
笑嘻嘻的小回子,一溜烟小跑着迎了上去:“那老乌龟早就走了。”
“走了?”康公公下意识朝外头看了看。
小回子跟着一块看,好奇的问道:“干爹您瞧什么呢?”
“我瞧这太阳是不是打东边落下去了。”
“这厮就这么空着手走了?”看着跟前的小回子,想到什么的康公公脸色微沉。
“不会是你个皮猴子得罪了他,气走了人?”
“我哪敢啊。”
小回子连连摇头:“我好好的奉了茶,贵福公公本来追着要珐琅彩,只不过刚说起睿王爷......贵福公公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匆匆离开了。”
康公公仔细想了想,可又确实没想到还能有其他什么事,于是他捧着匣子又往外走。
“不行,他这一走,我这心里反倒虚虚玄玄的不踏实,我还是再亲自去催催吧,让他们赶紧把珐琅彩烧出来。”
小回子没敢多嘴,只几步上前接过康公公手里的匣子,跟着康公公一道出了屋。
......
贵福两手空空的出了内务监,倒是惠春和绿袖抱着满匣子的蜡烛。
一次领了满宫一季的蜡烛,沉甸甸的压手,但回坤宁宫的路上,两人却谁也没说话,更没有一句抱怨——
担着多嘴嚼舌、诽谤主子罪名的奴才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被生生打死了。
送了蜡烛登记入库,回西屋的时候就见阿杼已经醒了,这会儿正坐在榻上,靠着墙小口小口吃着稀粥。
见惠春和绿袖脸色实在不好,阿杼下意识放下了碗。
“出了什么事?”
这次内务监遇见的事,就连绿袖都没心情多嘴,看着阿杼关心的目光,她甚至很是勉强的冲阿杼笑了笑。
“刚刚去内务监领了蜡烛,实在,实在有些太多了......”
一听这话,阿杼只当两人在外瞧了好一通脸色,她也不好多追问这难堪事,只道:“下次我同你们一起去领,多个人多分力。”
要是之前绿袖早就点头了,可今日她却摇了摇头。
“阿杼,你如今在茶房。”
“好生侍奉主子才是最要紧的差事。”
带着说不出有多少慌张和恐惧的绿袖,直直看着阿杼,眼里是自己都不清楚有几分的希冀。
“阿杼,往后你若是......”
衣袖被惠春拉了拉,绿袖咬住了唇,垂下了眼,却还是没收住眼泪,她难堪的捂着脸出了屋。
进屋时和绿袖撞上的云珠一脸莫名。
“怎么了这是,绿袖她......”
惠春摇摇头,只道:“让她自己哭一阵就好了,咱们做奴才的,哪有不受委屈的?”
这话说的屋里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还是惠春上前试了试阿杼额头。
“不发热了,等会儿吃了药再好好睡一觉。”
惠春不再多言,但谁都知道,在这宫里身份低就要处处看脸色......这不,即便是去了茶房的阿杼也没落得好。
这次阿杼吃了这么大亏。
你可以乐呵呵的瞧好戏,可以哈哈笑着大骂阿杼蠢,说她眼皮子浅,说她没有脑子。
但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叫人心里掖了团火似的。
前两天发着热的阿杼,有几分清醒的时候很有些咬牙切齿:等着,你等她身子好了,等她回茶房......
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同出一处的人本就很容易抱团。
更何况,这几日病歪歪的阿杼还多亏她们照顾。
阿杼紧紧的捏着碗,她看着惠春,看着云珠,想着哭着跑出去的绿袖。
半晌,她只点着头,很认真的一句:“放心。”
又瘦了些,缩在榻上小小一团,带着几分病弱气的阿杼,眼里却亮的像藏了团火,亮光光的就要往人心里烧。
鼻头腾的一酸,惠春有些狼狈的偏过头想止住泪。
云珠抹了抹眼睛,笑着上前轻轻推了推阿杼的胳膊。
“干嘛啊你,弄得人眼睛都酸酸的。”
悄悄擦了擦眼泪的惠春低着头,拿过阿杼手里的碗,快步出了屋:“我拿去洗洗。”
多吃多睡,按时喝药,铆足劲撑着口气的阿杼,不过几日的功夫就恢复了。
身子刚好,她一刻钟都没耽搁,立马去了茶房。
......
茶房里的事不忙,福利好,轻松又体面,平日里气氛也不错,因而里头的宫人总是格外的排外。
更何况,能到主子身边露露脸,那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抢不来的好事。
你阿杼一来就翘着尾巴招摇的抢风头,还是个上脸的蠢货,茶房里的宫人能忍住不弄她?
见阿杼一次就中招,还是为着自己贪吃......茶房里的人险些没笑掉大牙。
至于大病初愈再次回到茶房的阿杼——
掖庭里的人都说阿杼是个谄媚小人。
说她对着那些年长于她的宫女或是管着她们的嬷嬷,那是没脸没皮似的讨好,上赶着巴结,马屁拍的震天响。
这话,如今放在茶房里也十分合适。
因而平日里氛围总显得有些轻松的茶房,这几日却有些古怪......
余光瞥见不远处那要命的身影,素巧连忙转过身拿过茶具,假装自己是在忙,但她当然还是没能躲过——
“姐姐,辛苦您再跟我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茶?”捧着匣子的阿杼,跟在素巧屁股后头追着问:“书上不是说白毫银针,根根都是......”
见素巧被抓住了,其他人连忙躲瘟神似的远远的避开——这些时日里,众人没少这么被阿杼纠缠。
在这茶房里,动手打人自然是不可能的。
而对阿杼来说,只要不打她让她肉疼,你光骂她有个什么用?
要是骂几句就有用,掖庭里那么些人,那么多年,何至于只死死揪住一个“黑炭球”的名头,死命戳她?
阿杼可是地地道道的“二皮脸”。
烦的不行的素梅刚开始就骂过阿杼,可阿杼是个什么德行?
挨骂呢,阿杼就坦然的受着。
主打一个你骂你的,我问我的。
若是素梅不回答她的问题,她就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念琴姑姑嘱咐了,要她好好在茶房里学,下次念琴姑姑问起,她就......
打又不能打,骂吧,她不疼不痒的。
甚至谁骂阿杼骂的凶,她就盯着人缠磨。
当然,不骂她的其他人也讨不了好。
谁闲着,阿杼就追着问。
甚至平日里阿杼问起什么问题,你答不上来或者沉默不搭理她的时候,她就用一种,一种......的目光看你。
随后她立马转头就去问旁人。
要是谁能答上,她就一脸赞叹的连连道:“姐姐|公公,您连这都知道,您好厉害啊,不像,咳咳咳,连这都不知道。”
茶房里的几个小太监不争气,每次都忍不住搭阿杼的话。
单这么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烦人就罢了。
更贱的是阿杼几乎没日没夜的守在茶房。
天不亮,她就开始背茶经。
茶房其他的人来了,她当着众人的面还在认认真真的背。
等背的差不多了,她就开始继续缠磨人。
等其他人快要下值的时候,就见她又开始烧水泡茶,苦练泡茶的技艺。
说茶房的茶叶不能随便糟践,她也不硬顶,就捡了碎渣来练手......
阿杼若是偷奸耍滑,想方设法的躲懒,其他人酸溜溜念叨几句也就罢了。
可阿杼这么拼命磨练技艺,没黑没白的死命卷,你就说茶房里谁还能睡得着?
这晚上谁能睡得着?!!!!
行,你耐不住也去偷偷练吧,只要让阿杼看见,她就用一种......目光看着你,还瞎嚷嚷。
她笑嘻嘻一句“哦~”、一句“啊~”甚至踏马的能拐出十八个音!!!
谁的脸皮能有阿杼的厚?!
这谁遭得住?
这个小人!!!
贱人!!!
只近半月的功夫,整个茶房都被阿杼磨得抑郁了。
今个儿念琴来的时候,其他人甚至都慢了半拍。
倒是阿杼神情雀跃,忙不迭的奉茶,殷勤直道:“请姑姑上座。”
念琴笑着摆了摆手,当着众人的面吩咐阿杼。
“今晚上你奉茶入殿,可千万不要出了差池。”
阿杼满脸认真的连连点头:“姑姑放心。”
等巴巴的跟着送了念琴出去,重新回了茶房的阿杼昂着头,也不说话,就这么显得很是趾高气扬的看了一圈茶房。
偷偷关注这一幕的众人收回目光,心里不住的骂着阿杼。
阿谀谄媚的贱人,总有你倒霉的时候!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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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女鹅会成长的。

第20章 顶级牛马圣体养成手册 哈哈哈,贷款上……
才得了吩咐晚上要御前奉茶,刚过午膳,阿杼就被打发了回来,只说让她好好预备着。
阿杼:......???
就是奉个茶......这还有什么需要预备的?
更何况就算要好好预备,不是应该让她在茶房临时再“抱一抱佛脚”?
一头雾水的阿杼嘀嘀咕咕的回了耳房,就见这会儿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在。
绿袖和云珠瞧上去有些愣神,惠春倒还算平静,她朝着阿杼走了过来,说道:“阿杼,刚刚小厨房的公公特意送了热水来,说是琴姑姑吩咐的......”
顺着惠春的话往墙角看去,阿杼就见一个大浴桶立在那,上头还飘着热气。
除了平日里简单的擦洗,宫女自然也有能沐浴净身的地方,不过那地方更像是个大水池,不当值的时候自己过去洗就是了。
像这种单人浴桶,一般都是那些位份低些的妃嫔才会用到。
见屋子的几人都在瞧她,楞了楞神的阿杼随即反应过来,眉开眼笑的同几人分享起了喜事。
“我如今在茶房的差事做的不错。”
“刚刚念琴姑姑吩咐了,让我预备着今个夜里进殿奉茶......”
阿杼这话一出口,屋内倏地静谧了一瞬。
尽管知道阿杼和她们要走的路不一样,野心勃勃的阿杼会朝着“枝头”飞去......但绿袖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她低着头攥了攥衣袖,没有言语。
倒是云珠神情还有些迷惑——她自是清楚能到主子身边奉茶是个好事,也是个要紧的差事,但再要紧,也没有让宫女这么折腾净身的道理啊?
但看看绿袖和惠春的神情,再看看阿杼容光焕发,春风满面的模样......微微张口要说什么的云珠却是瞬间反应了过来,她陡然间头皮一麻,惊愕之际短促叫了一声:“啊!”
屋内的目光齐刷刷聚在了云珠的身上。
此刻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的云珠脸色爆红。
她磕磕绊绊的朝着阿杼道:“阿,阿杼......你,你,你,恭喜,恭喜你啊。”
阿杼最喜欢旁人同她道贺了。
毕竟这一般都意味着好事将近,她笑眯眯的点头应了。
看阿杼这般大方坦然,一副喜不自胜,得偿所愿的模样,绿袖缓缓松开了攥着衣袖的手,她看向阿杼,露出个有些释然的笑意:“阿杼,恭喜你得偿所愿。”
“恭喜......”一同道贺的惠春顿了顿,最后还是又添了句:“万事小心。”
阿杼连连点头,那轻快劲儿瞧着就只差说同喜同喜了。
知道今个儿是阿杼的“大日子”,其他三人也没多磨蹭,待仔细关好窗户后便结伴出去做差事,将西屋留给了阿杼。
眼看屋内再无旁人,阿杼新奇的围着浴桶转了两圈,随后才宽衣蹚了进去。
自从在掖庭里被起了个“黑炭球”的诨名后,阿杼听到最多的,便是宫里的贵人都生性高洁,眼里瞧不得脏东西。
明里暗里被讥讽“脏东西”的阿杼想尽了一切法子,却实在收效甚微。
要不是遇上了好心的明霞......
阿杼靠着浴桶,一时有些出神,也不知明霞风寒好些没?她又被分去了哪个宫?
掖庭那阵“草粉”风波正盛的时候,阿杼一直在发热,昏昏沉沉的万事不知。
等她身上好一些了,就听掖庭里许多人染了风寒,嬷嬷约束着怕过了病气给旁人。
后来......烂了脸的明霞,能眼睁睁看着阿杼这个狗东西在她面前万般得意?
自然是能躲就躲,能避则避,不给阿杼半分看她笑话的机会。
而这坤宁宫的规矩更严,像阿杼她们这些新来的小宫女,里里外外有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自然更不敢随意出去走动。
就连阿杼,心心念念要去给冷宫的冯贵妃送些更好的沉水香这事,都只能暂且按下。
这会儿热水熏腾的阿杼脸上泛出了红晕。
不用和其他人挤在一个水池里,一个人悠哉悠哉泡着热浴的滋味自然好极了。
但洗着,洗着,想到什么的阿杼脸色骤然一变——该不会往后每一次她进殿奉茶的时候,都要提前洗一回吧?!
这,这,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靠着浴桶的阿杼一骨碌坐起,掰着指头开始计算,算着,算着,阿杼的神情就从凝重变成了痛心。
呜呜呜,若是没有赏银撑着,那就是近乎全部的例钱!
心疼到缺氧,只觉头晕目眩的阿杼直想叫救命。
她扒拉着浴桶,连连深呼吸了几次,最后还是咬着牙,拼命劝自己——这钱该花还得花!
能去主子身边侍奉是多大的体面啊。
要是因为没沐浴净身让主子不喜,没了这差事才要命。
“阿杼啊阿杼,你将来可是要做掖庭六品掌事的人,你,你不能这么没出息......”
看看,看看,掖庭里教导嬷嬷连同孙掌事耳提面命的规矩,真真正正只有阿杼这个“贷款上班”的“顶级牛马圣体”全然听了进去。
这宫里,要宫女们是干什么的?
自然是要她们伺候贵人的。
要是人人都想着要爬上龙床,好过上“人上人”的富贵日子,那这宫里还不得乱了套了?
所以头一个规矩,便是狠狠断的就是她们这念想!
阿杼是孙嬷嬷拿捏在手心,下足了力气调教的人。
近乎十年洗脑式的教导,阿杼那是真真正正,半点僭越的念头都没有。
但这宫里却从未禁止宫女想做女官的念头——要做女官你可不得拼了命的好好表现?
“阿杼,再用心一点,再努力一点,只要你尽心好生侍奉,主子都会看在眼里的......”
自言自语靠在浴桶上的阿杼,渐渐不再心疼银子,反倒脸色潮红的又开始发飘——
“忠心耿耿”被肯定,随后便尝到甜头的滋味于阿杼而言,实在美妙......一直泡到热水快没温乎气了,阿杼才舍得出来。
她一边念叨着忠诚,一边穿上了衣裳。
在这宫里,宫女们沐浴净身后,最难收拾的,还是满头长发。
像阿杼的头发便生的极好,乌黑油亮,又多又密,还在掖庭的时候,嬷嬷说阿杼身子弱,便是因着吃进去的东西都养了头发。
这长发累的阿杼顾不上管旁的,只一刻不停的擦着,她倒是想偷懒,但若湿着发出去吹风,八成又得病倒。
好不容易收拾利索了,阿杼连忙又赶去了茶房。
这会儿的茶房出奇的安静,只有小红泥炉上玉泉水烧开后“咕噜咕噜”的声音。
见阿杼昂着头进来,不少人神情复杂的偷偷看她,心里却有千百种滋味回转。
而今个儿有要紧事的阿杼,自然顾不得瞧其他人的脸色,只老实在茶房候着,等前头传召。
这一等,就等到了约莫快晚膳的时候,先到坤宁宫来的是陈公公。
“奴才见过娘娘,娘娘如意吉祥。”
“起来吧。”
抬手免了陈公公的礼,不等他开口,王皇后却笑道:“可是圣上又政务繁忙?”
陈公公:......
您瞧您这,又何必说透呢?
结结实实噎了一口气的陈公公,最后还是赔着笑,很是委婉的同王皇后解释——
圣上政务繁忙,眼下前朝确实还有要紧事,请皇后娘娘先用膳,等圣上处理完朝政,才会摆驾坤宁宫。
“本宫知道了。”
王皇后这次不仅一点都没生气,甚至噙着几分让陈公公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笑意。
“陈公公且回去伺候圣上吧,本宫就在这坤宁宫里恭候御驾。”
嘶——不太对劲啊。
从坤宁宫出来的陈公公面色如常,心里却敲起了鼓。
他们这位皇后娘娘,寻常时候还好说,自有一番世家贵女、母仪天下的端庄气度。
可一对上他们圣上......总像绷着劲儿要证明什么似的,一开口,三两句间藏着恨不能噎死人的劲儿。
领教这么多年的陈公公,今日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他想来想去,也没听说最近东宫或者广阳宫有什么事啊?
嘿,难得坤宁宫有个新鲜事。
陈公公看了看天色,随后笑眯眯脚步略快的往含元殿去。
他也甭瞎猜了,一会儿就跟着圣上好好瞧瞧,他们这位皇后娘娘那宝贝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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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望着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阿杼:“恭喜,恭喜。”
捂着钱袋疯狂心疼的阿杼挤出笑:“哈哈哈,同喜,同喜。”

陈公公入殿的时候,宣沛帝正在用晚膳。
见状,陈公公微微躬身近前,轻轻挥退一旁侍膳的太监,接过银箸,开始侍奉起宣沛帝用膳。
大元朝原是马背上打下的天下,因而高祖并不崇尚前朝奢靡之风,登基后便下旨将前朝御膳近百的规制裁至三成。
后来继位的帝王各有喜好,这御膳的规格也相应的增增减减。
至宣沛帝继位后,他又下旨裁撤......如今个儿夜里不往旁处赐膳时便只有十八道菜,规规整整的正好围成一个圆。
陈公公在一旁轻手轻脚的奉菜,却照例忽略,不,应该说,看都没怎么看桌上那道宣沛帝很是喜欢的蜜汁糖盏糕。
连陈公公都如此,更不用说旁人了,满宫里的人只怕都不知道宣沛帝嗜甜。
按说如今宣沛帝坐拥天下,威仪赫赫,便是他喜欢吃些什么,旁的人还敢多嘴不成?
但幼年生母病逝,之后一直由舒妃抚养的宣沛帝,却养成了极善克制的性情。
当年先帝诸皇子众多,后宫里斗争也尤其凶险,舒妃被吓破了胆子,不仅自己连连称病静养数年,更是教导年幼的宣沛帝一味只道忍忍忍,退退退。
多忍多退,能避则避。
少时宣沛帝仍极其嗜甜这事被舒妃知道后,已经有些如惊弓之鸟的她,生怕先帝不喜,又怕旁人知道了会笑话或说闲话......不许宣沛帝再吃。
这般一忍再忍就是多年,后来即便心里再喜欢,但宣沛帝却很少主动要什么。
而当年一味被压着退让,偏偏又仓促登基收拾烂摊子的宣沛帝,如今已然做到内政修明,克制怀柔却不失雷霆凌厉,实在很符合旁人心目中喜怒难测的帝王模样。
大元朝的皇帝用膳时,倒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所谓规矩,只偶尔会提醒皇帝不贪多即可。
知道他们陛下“食不言”的规矩,陈公公便闭着嘴默不作声的侍奉。
直到看宣沛帝放下手中的银筷,陈公公极有眼力的奉上锦帕,才转身吩咐人撤膳。
接过宫女手里的茶盏,陈公公自个儿送到了宣沛帝的手里。
见宣沛帝接过了茶,陈公公低着头,轻声道:“奴才刚刚去坤宁宫时,皇后娘娘还未用膳,不过娘娘倒是瞧上去挺高兴的......”
宣沛帝掀起茶盖的手微顿,他抬眸间显然也有些疑惑,“皇后瞧着高兴?”
“是啊,还嘱咐奴才在御前要好生侍奉呢。”
宣沛帝稍稍默然后点了点头。
“朕知道了。”
说罢,宣沛帝又朝着外殿去,显然是准备再处理一阵政务后才去坤宁宫。
陈公公轻手轻脚的退到了殿外。
倚着朱红漆柱,看了看已经有些黑沉的天色,陈公公忍不住摇了摇头——皇后娘娘只怕如今确实有心同陛下亲近......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甚至有时皇后娘娘她越用心吧,真就越显得别扭,就连陈公公看着都尴尬。
而圣上去坤宁宫的时辰,也越来越晚,越来越晚......陈公公有时都想这么实在难受,还不如不去。
但他们圣上偏偏每月初一、十五,无论如何也会去坤宁宫,甚至哪怕只是坐坐又回来自个儿歇息。
规矩......陈公公心头翻来覆去的念叨这两个字,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圣上喜怒不行于色,宫中都按着规矩行事,底下作奴才的也会安心些。
但这话反过来,却也意味着他们圣上实难接近......真正孤家寡人呐。
陈公公暗暗叹着气,叹着,叹着便到了掌灯时分,很快,御驾便启程往坤宁宫去了。
坤宁宫。
从午膳后就一直在茶房里枯等的阿杼,实在无聊,便捡了茶叶一边看,一边同自己背的茶经作比较。
正数到第十七样的时候,猛然听到了前头传来太监的声音。
“圣上驾到——” !!!
阿杼一个激灵,倏地站起了身,难得有些手足无措。
整个茶房霎时也忙了起来。
毕竟这泡茶的手艺活,现在还不放心仓促交到阿杼手上。
至于说茶房里有没有看不惯阿杼,存心在这节骨眼上使坏的......嘿,谁活腻歪了倒是可以这么试试。
“阿杼!”
听着花姑姑的声音,刚准备端起茶盏的阿杼连忙应了一声。
“姑姑。”
见花姑姑进来,阿杼忙又道:“茶汤刚泡好,奴婢正等着等着传召进殿......”
茶房里宫人侍奉这么多年,能出什么错?
要紧的当然是要去殿前奉茶的人。
花姑姑没管那泡好的茶汤,只不住地打量着阿杼做最后的检查。
而孙嬷嬷调教出来,对着贵人们那是恨不能将规矩都刻进骨头缝儿的阿杼,穿着打扮上哪里会出错?
同茶房里其他宫女一样,阿杼也是一身碧青的襦衫并颜色稍重些的罗裙,便是箍发的素银圈都规规矩矩的藏在头发里。
但花姑姑对阿杼的这般打扮显然就很有些不满意了——平日里巴巴使劲,那是眼瞅着恨不能立马就飞上枝头去,怎么真到跟前却露了怯?
不待她说什么,前殿的念琴却已经出来催了:“阿杼,还在那儿瞎耽搁什么呢?”
“这就来,这就来。”
说着话的花姑姑飞快拔了自己头上的两只素银簪,一左一右插在阿杼发鬓两侧。
任由花姑姑摆弄的阿杼这会儿其实脑子里什么都进不去。
她全力克制着自己发抖的紧张劲儿,乖乖低头跟在念琴身后,进殿奉茶。
......
这会儿坐在另一侧王皇后今个儿夜里话显得格外少,偏偏殿内的气氛却不错。
即便谈不上温情脉脉,却也不会尴尬的叫人恨不能出去透口气。
一旁静候的陈公公心里正松了口气,就听王皇后噙着笑道:“茶房新进的蒙顶含翠,圣上不妨尝尝?”
见宣沛帝点点头,王皇后便吩咐了一声:“阿杼——”
这名字怎地这么耳熟?
陈公公悄悄抬起了头,待瞧见进殿奉茶的人时,他倏的瞪圆了眼,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这不是,嘿!
这不是那日御花园外的那丫头吗?!
你说说,你说说,为着阿杼翻来覆去几晚上没睡好的陈公公哪能轻易忘了人?
偏偏阿杼的身份,实在是个挂碍。
最后陈公公只得眼不见心不烦似的,强行将阿杼的消息丢在脑后,不再理睬。
可他哪能想到竟然会在坤宁宫里又瞧见阿杼?
这丫头可是个罪奴。
她这身份,皇后娘娘还能不知道?
心里直犯嘀咕的陈公公,很快就瞅见了阿杼鬓边极具暗示性的素钗——按宫里的规矩,宫女们自然是都不许镶金嵌玉的打扮。
但若单单就是两支素银簪子,倒也实在不算什么大错。
但偏偏就在王皇后的眼皮底下,在御前侍奉的时候戴着,这......陈公公下意识朝着王皇后看过去。
而王皇后哪还管得了陈公公想什么?
她现在满心都是怎么推阿杼一把。
寻常奉茶的宫女只躬身进殿,悄悄放了茶盏退出殿便是。
但王皇后有心举荐,哪里只有让阿杼匆匆露一面的道理?
眼下她不开口,自然就得阿杼开口。
端着茶盏的阿杼规规矩矩跪在宣沛帝身前,双手托着茶盏:“圣上请用茶。”
世家出身的王皇后酷爱兰香,日日焚金般熏的满殿馥郁,直到晚膳后才会停了香,满殿的香气才会淡下去。
因而宣沛帝如今很多时候都是晚膳后才来坤宁宫。
此刻奉上来的茶是个什么味道,宣沛帝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嗅到了什么气味。
淡淡的,轻轻的甜香。
这淡淡的香气像是体温暖出来的,随着来人近前,悄悄穿透了殿内留存的浓香,萦绕鼻尖......像,像什么呢?
像极了宣沛帝记忆里,曾偷偷藏在被窝里吃那口糖蒸酥时嗅到甜香。
那一刻混着甜香的心满意足,让已经习惯克制到近乎于己吝啬的宣沛帝,这一瞬竟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倒是第一次侍奉御前的阿杼更紧张,一开口难免带了三分怯,声音里就和藏了只颤着绒毛的黄莺似的。
屏息静气间目光落在了阿杼身上——最先映入眼帘便是一片细润的莹白。
端着茶盏的手背隐约有烫伤的红痕,像是仓促擦了抹胭脂色,更显细指纤纤晴雪般的白净。
因她低着头,垂着眼,从上往下看去,便只见细长的睫毛轻轻颤着,灯烛下乍现唇瓣朱红,朦朦胧胧的盈着层撩人心神的暖色。
便是满头鸦青的长发也规规矩矩的梳成了双环......直至看见阿杼鬓边的素银簪,宣沛帝顿了顿,伸手接过了茶盏。
同样下意识屏住呼吸的还有王皇后,她一直默不作声的静静瞧着宣沛帝和阿杼。
直到亲眼见宣沛帝伸手接过了茶盏,她才悄悄松口了气。
目光再度落在阿杼身上时,王皇后忍不住带了点看好戏的笑意。
正想好好瞧瞧阿杼能使出什么“花招”时,却惊见阿杼竟然就这么,这么头也不抬的悄悄起身,轻手轻脚,规规矩矩的躬身,退了出去......退了出去?!! ???
王皇后错愕的神情显然没逃过宣沛帝的眼睛,他捏着茶盏,微微蹙了蹙眉。
这般阿杼出乎意料的举动,让没能看成好戏的王皇后心情不愉。
而宣沛帝......王皇后打眼一瞧,也实在没能瞧出个所以然,依旧像隔得远远的沉渊。
帝后两人平日里本就话不投机。
而压着火的王皇后更没心情多说什么。
无奈默契的静坐了一会儿,宣沛帝便离开了坤宁宫。
宣沛帝前脚刚走,后脚沉着脸的王皇后便命人去带了阿杼来。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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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有努力在展情节了(一百多章呢),但字数实在超的太多了,上一个榜单直接干到要求的字数翻倍......叹气,只能V后使劲更新了。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万分感谢。

硬是耐着性子等了这数日,费劲搭好了“戏”台子,好不容易又“请”来了皇帝......抱着看好戏念头的王皇后只觉是被阿杼给涮了一通。
在这宫里,王皇后或许有许多不得已,需要顾忌太多压着火憋口气的时候。
但阿杼,她算个什么东西?
脸色不虞的王皇后,这会儿瞅着进殿的阿杼,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架势。
“皇后娘娘。”
刚进殿,还没等王皇后兴师问罪,阿杼就跪下了。
其实奉完茶刚出殿,阿杼就在那懊恼不已的数落自己,那是恨不能揪住自己大骂——阿杼啊阿杼,你怎么能这么不争气?
难得娘娘抬举你,你抖的什么?
御前失仪可是不小的罪名,更何况在这宫里,有幸能侍奉御前的有几人?
“娘娘您宽宥慈爱。”
“自奴婢入坤宁宫便几番施恩,此番却是奴婢实在不争气......”
很少会反省自己的阿杼一上头,磕头认错的时候连眼泪都下来了。
“是奴婢无能,辜负了娘娘的厚爱。”
当然,能这么懊恼不已的痛哭流涕,磕头认错,自然也是因为阿杼实在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根据以往在掖庭哄嬷嬷们的经验,待先认了错,阿杼便很自然的又开始寻个能过得去的理由。
“......实在是圣上,圣上他天威难测,气势不凡,奴婢,奴婢这才忍不住心生畏惧,没办好这次的差事......”
眼见阿杼没狡辩,一进来就老实的跪在那磕头认错......
旁的倒也罢了,但听阿杼支支吾吾解释被宣沛帝气势所迫,王皇后的眼神稍有恍惚——
当年没人想着秦王会继承大统,包括王玉姝自己。
先帝的指婚来的突然,秦王近乎是日夜兼程从边关赶回京中的。
王玉姝瞧见秦王的第一面时,便叫一身肃杀气,仿佛都能嗅到浓厚的血腥气的秦王吓了一跳。
当年的王玉姝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
她心里也怕,但偏被娇纵的厉害,又一向爱面子,因而害怕之后便是气恼——既恼恨秦王吓她,又恼自己不争气。
为了不丢了面子,王玉姝反倒越发的昂着头半点也不肯露怯,有时甚至是顶着秦王说话。
那时,还是秦王的他倒没如今这么喜怒不形于色。
有几次王玉姝都瞧见他真动了气,一生气便沉着脸跑去了书房不出来......再后来,秦王成了宣沛帝。
天威难测,渊渟岳峙。
回过神再看眼前有些惶恐又懊恼不已的阿杼,气消了一大半的王皇后甚至有了几分笑意。
当年普一见面,连她都不免心生怯意......当然,即便如今的宣沛帝已经没有当年那么气势凌冽,像柄出鞘利刃似的,但姜阿杼算什么东西?
空有美貌,胆气不足,自然不免更加畏惧于她们圣上。
“行了,起来吧。”
气顺了的王皇后格外的好说话,她还抬了抬手,让阿杼站起了身。
“也是你第一次面圣,初次侍奉御前难免胆怯,这倒是本宫疏忽了。”
“这次的事,你也算长个记性。”
王皇后没有再兴师问罪,只在阿杼不住谢恩的时候,警告着她:“但阿杼,倘若你下次还不尽心,休怪本宫不留情面。”
千恩万谢的阿杼又是一跪。
她信誓旦旦的道:“是,奴婢必定竭尽全力,往后一定尽心侍奉,必不负娘娘厚恩。”
......
阿杼恨不能赌咒发誓好好侍奉的宣沛帝,正坐在往含元殿去的御撵上。
侍奉在旁侧的自然还是陈公公。
而陈公公,他这会儿满脑子想的还都是阿杼。
今夜在坤宁宫里遇见阿杼这事,实在出乎陈公公的预料。
甚至陈公公十分笃定,坤宁宫既然选了阿杼,那必定也查清楚了阿杼的身份......那今个儿夜里,皇后娘娘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没品明白这里头的门道,只觉出诡异蹊跷的陈公公不会随意张口,自然连打趣似的提一嘴都不敢,只默不作声的跟着。
而神情一如既往平静的宣沛帝......同样也在想阿杼。
只不过与忧心忡忡,翻来覆去满腹揣测王皇后意图的陈公公不同,宣沛帝单纯想的就是阿杼和她鬓边的那支发簪。
那会儿花姑姑匆忙间插在阿杼鬓边的发簪,左侧的那支......有些歪了。
宣沛帝是个很喜欢规整东西的人。
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他就会将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的规划摆放清楚。
但这是宫里,很显然,即便他是皇子,也不会处处都由着他的心意来。
他无数次见过先皇歪歪斜斜丢在御桌上的折子。
见过本该成双成对的玉铛,偏偏太子只佩戴了一个;
甚至还有先皇后曾往尚书房送的点心,那般模样精致胜过味道的点心,共摆了两层,可上面那层里多了一个,圈成的圆都变形了......林林总总,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
更别提宣沛帝还有一个惶惶不安,恨不能他像个木偶人一样规矩的养母舒妃。
舒妃会拼命念着让他忍忍忍、退退退,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在这宫里,无数次不得已忍耐时,宣沛帝会一个人默不作声,近乎强迫性的将自己喜欢的东西一遍遍的摆放整齐,一点边角都不会歪。
后来,羽翼渐丰,已然忍无可忍的宣沛帝抱着一去不回的念头跑去了边关。
在那,风里雨里闯过,黄沙泥浆里滚过......痛痛快快的同那些所谓的粗人们一起骑马、一起喝酒,甚至一起冲杀。
宣沛帝强迫性的板正在血腥里暂且没了痕迹。
再后来,重新入宫的宣沛帝学会了视而不见。
含元殿,这地方自是全然按着宣沛帝的心意布置,至于这宫里的其他地方,其他人......宣沛帝很少细看。
甚至都当不是他的东西,怎么不合心意也只作瞧不见。
不想宣沛帝同自己的“板正强迫”相安无事这么些年,偏偏今夜,在猝不及防间近距离瞧见了阿杼——阿杼规矩是毋庸置疑的。
她打扮的规矩,穿戴的齐整,便是左右垂着的发都被箍的整整齐齐。
不仅裹着淡淡的甜香,肤白胜雪,像白瓷细细捏做般莹润透净,就连睫毛也都对称似的细长浓密,齐齐轻颤。
甚至,甚至她还生了美人尖,就那么一点还不偏不倚的居中。
她真的,真真是哪里都合适,哪里都像正正戳着人心意似的......唯独,鬓边的那支发簪歪了。
宣沛帝倏地闭上眼让自己不再去想,但他搭在膝上的指尖却还是忍不住轻轻点了点。
此刻,后殿的拱帘已经都垂了下来。
眼见从坤宁宫回来的宣沛帝无心政务,陈公公也没敢多嘴,只尽心伺候着宣沛帝梳洗后歇下了。
伴着寝宫内的龙涎香,宣沛帝强迫自己闭着眼睡去——少时有什么需要忍耐到让他觉得难受的,等睡一觉醒来都会淡去。
......
“圣上——”
同黄莺似婉转轻悦的声音一同扑过来的是个温软的身子。
成日里念着规矩的宣沛帝早早伸手将这团温香软玉抱了满怀,等怀里的人抬起头时,却见她鬓边的发簪被蹭歪了。
“圣上,您瞧瞧,嫔妾的发簪都歪了。”她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娇声娇气的笑着缠磨人,细长的睫毛扑簌扑簌的动。
眼里同样噙着笑的宣沛帝抬起了手,却骤然扑了个空!
——!榻上的宣沛帝猛然睁开了眼。
殿外,打着瞌睡的陈公公忽然听见了殿内传来喝声:“陈德禄——!” !!!
陈公公“腾”的抬起了头,骤然清醒后连忙应着声,连滚带爬的跑进了后殿。
“圣上。”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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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来啦,么么哒。

第23章 练就一身“武艺”的阿杼终于对准了使劲的目……
不过片刻的功夫,一溜烟儿快步入殿的陈公公就扑到了龙榻前。
殿内的灯烛熄灭了大半,仅有几盏灯火映照的宣沛帝半明半昧,目光深幽。
大元朝历代的皇帝都身材高大,便是宣沛帝也不例外,薄唇高鼻梁,配着总是视而不见的淡漠,就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他就这么踩着脚踏静静坐着,衣摆处绣着的五爪金龙也盘桓在榻上,戴着的那顶嵌玉金冠因着入睡取掉了,这会儿难得有几束发凌乱的搭在肩侧。
“圣上。”
稳了稳心神的陈公公躬身近前。
只稍微一瞧,他连忙就先跪在地上给宣沛帝穿起了鞋。
“即便入了夏,可到底还没入伏,夜里金砖寒凉,圣上您可要保重龙体啊。”
宣沛帝半垂眸看着陈公公,一时没说话。
先帝的心思极重。
宣沛帝少时格外不喜他父皇那般冷淡到渗人的揣测,像针尖似的冷不丁扎的人一痛,但你若是存心去寻,却又怎么都寻不出来。
血脉相承......又或许在这宫中的时日久了潜移默化,等再回头,那份多疑同样烙在宣沛帝自己身上,深之入骨,无法磨灭。
已经习惯视而不见的宣沛帝,偏偏记性很好。
他清楚的记得阿杼——那日跪在御花园外的草丛中爬来爬去,整个人都乱糟糟的。
全都乱遭遭的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宣沛帝只瞧了她愁眉苦脸,呜呼哀哉的叹气和变脸似透着傻气的笑。
第一次的相遇,宣沛帝有八成相信只是意外,可第二次在这坤宁宫,又遇见了阿杼。
宣沛帝开口时声音还透着些喑哑:“今日坤宁宫奉茶的宫女......”
来了,来了。
听着宣沛帝的问话,躬身退在一侧的陈公公有种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地的踏实。
早就将阿杼的身世翻来覆去查了数遍,近乎倒背如流的陈公公定了定神,格外仔细说了起来。
“回圣上的话。”
“今个儿近前奉茶的宫女,是五月初的时候,从掖庭里经过“选宫”去坤宁宫伺候的。”
“她......”陈公公没提罪奴这个词,斟酌着很委婉道:“她原是姜家的后人,唤作姜杼。”
宣沛帝倏地抬起了眼:“姜家?”
“是。”陈公公应着声,“当年姜府获罪后全府都下了大狱。”
“原本女眷们都是要没入教坊为官妓......”
说到这的陈公公微微抬头,觑着宣沛帝的神情,又带着点小心的奉承。
“圣上仁德,当年格外开恩允了姜氏幼女入宫为婢,又免了她去辛者库的差事,只充入掖庭。”
姜家......骤然又听到从沾着血腥的祸事里拎出来的地方,宣沛帝有些默然。
少时宣沛帝听闻姜府,还是因为那位名满京都的姜大姑娘——她是崇德太子一心思慕,想迎入东宫做侧妃的人。
后来......先帝疯了,还是以宣沛帝无法想象的一种方式。
当年闻听此事的宣沛帝甚至怀疑他的父皇是不是中了什么毒?
而疯了的先帝,连皇后和亲生的儿子都能杀了,姜府算个什么?
自然也一并染了血,成了陪葬。
那场惨烈杀戮的开端是冯贵妃。
可冯贵妃先后痛失两子,又决绝的自缢而亡,就连骨灰都......先帝正值壮年却疯疯癫癫吐血而亡,更是英明毁尽,清名不存。
惠皇后和崇德太子、蒋淑妃和云清王尽皆被赐死......还有其他被圈禁的皇子。
这笔糊涂账里的所有人都没落得好下场。
再想算账,只怕都得追到黄泉路才能问个清楚。
宣沛帝不否认他其实算的上这场祸事中的受益者。
毕竟任你再风华绝代,清贵潇洒,再心窍玲珑、智计百出,都抵不过皇权一刀斩。
这一刀里,姜家的男丁都被判了斩立决,先帝赐死太子的时候一同行刑。
姜府的女眷从牢狱至教坊后,因不愿受辱愤而自尽......只有五岁的姜杼留了下来。
一片动荡中携兵入京的宣沛帝,不会考虑什么隐情,考虑什么无辜不无辜。
他只知道这场已经要引发天下大乱的祸事,得快刀斩乱麻般尽快压下。
当然,很难说,是不是当时年纪尚轻的宣沛帝,还留存些常人的不忍。
又或者,在闻听姜府满门血尽后,生了点恻隐之心......总之,仓促登基后宣沛帝连发六道圣旨,其中有一道就是为了姜府,或者说是为只活下来的姜杼。
当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既然都随着尸骨一同葬入地底,宣沛帝便不会去碰。
可当初那个满脸泪痕,满眼惶惶的小姑娘,如今依旧惶惶,却特意在鬓边戴了发簪......宣沛帝轻轻闭上了眼。
身为帝王,他疑心这世上所有。
包括那般美好的不期而遇,甚至越是合心意,他越是审视。
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美人,噙着予求予与的姿态近在咫尺,说没有几分动心那绝对是自欺欺人的假话。
偏偏是她。
姜杼,宣沛帝心头轻轻的念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只垂着眼摆了摆手。
悄悄在一旁当柱子的陈公公见状,躬身轻轻退了出去。
......
耳房内,惹得宣沛帝久久不能入睡的“搅梦精” 阿杼这会儿也睁着眼。
那会儿眼见阿杼垂头丧气的回屋,脸色难看的惨淡道:她把差事办砸了。
同屋的其他几人,心知肚明阿杼究竟是要做什么去的,自然也不好细问阿杼的难堪。
听闻皇后娘娘没怪罪,她们松口气后也只能口头安慰安慰阿杼几句。
眼见夜深了,惦记着明日还要早起做差事,便各自上了床。
躺在榻上没有半分睡意的阿杼,痛定思痛,仔细琢磨着她往后的差事。
宫里都道王皇后同圣上是年少夫妻。
这般夫妻结伴,数年恩爱的情谊难得。
因此即便已贵为皇后,王皇后却难免有些寻常妇人的捻酸善妒,尤其与年福宫那位备受圣眷的张贵妃不对付。
阿杼自觉入了这坤宁宫的门,就是坤宁宫的人,自然得全心全意为她们皇后娘娘排忧解难。
十窍里通了九窍溜须拍马,献媚卖乖的阿杼想的很清楚——她献媚于贵人,贵人们自然也有需要侍奉的人。
在这宫里,那个所有人头顶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圣上。
而在坤宁宫伺候的这几日,阿杼也品出了点王皇后的性情——她们这位娘娘吧,格外爱端着,甚至隐约还有点拉不下脸的别扭。
你说说,就这性情这哪里能比得过明艳动人又妩媚柔情的张贵妃?
因而皇后娘娘现在缺的,是个能同圣上软和下来的台阶。
只想想王皇后和圣上相顾无言的氛围......就知道这差事那是真的不好做。
甚至得有个十分不要脸到格外能软的下身段的人来做这台阶。
巧了,阿杼最不怕的就是没脸没皮。
她只怕自己没用,侍奉不好主子。
想必皇后娘娘钦点让她来坤宁宫,厚待于她......也是这意思。
自觉想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阿杼,紧紧握着拳,暗暗发誓:她一定竭尽全力侍奉圣上,最后能让圣上高高兴兴的到这坤宁宫来......如此,她才算不负皇后娘娘厚恩。
忠心耿耿的阿杼顷刻间就满心动力,闭上眼,踏实睡了过去。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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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杼(摩拳擦掌):娘娘您就瞧好吧,保证把圣上给您哄得高高兴兴,明明白白。

从殿外入内的念琴躬身走近坐在梳妆台前的王皇后,轻声禀报起了什么。
原本漫不经心拨弄凤簪的王皇后一顿,她挑眉看向念琴。
“她是真这么说?”
“是,这会儿她还在殿外候着呢。”
念琴又道:“只不过单她一人恐有不足,所以想着茶房里的人也能......”
下意识朝殿外看了几眼,王皇后道: “倒是本宫小觑了她的心气儿。”
“昨个御前奉茶时才吓得两股战战呢。”
“这才一晚上的功夫,转头就巴巴的惦记着要往御前献媚?”
转念一想,王皇后脸上露出几分戏谑的笑容,“也是,毕竟是姜家的人,这眼瞅着希望就在跟前能不尽心么?”
“行了,那就让她带着茶房的人一同去吧。”
“对了,回头她若向膳房要些什么,也都一并给她。”
“是。”
得了允准,念琴脚步轻快走出殿。
一出来,看见巴巴守在殿门口的阿杼,念琴笑着朝她点点头。
“皇后娘娘恩准你去芙蓉苑。”
“怕你一人力有不足,还特意吩咐了带上茶房其他人一同前去。”
阿杼眼神一亮,屈膝间念着“多谢娘娘,多谢姑姑”的连连谢恩。
“你既有这份心,那就别在这瞎耽搁了。”念琴摆摆手,“快去吧。”
瞧着阿杼毫不含糊往茶房去的身影,念琴轻轻笑了笑。
当初她千挑万选后定下阿杼,就是为着她罪奴姜氏的身份,能让她们皇后娘娘少些排斥。
现在王皇后是一心要看姜氏女的笑话,但念琴却没忘了选宫女侍奉御前的初衷。
王皇后气恼阿杼同圣上的“好事”成的太慢,但念琴却觉得欲速则不达,御前的事更急不得......现在这样倒还不错。
阿杼这般万中无一的容貌性情,又十分果断能舍得下脸面,软的下身段伺候,圣上若觉得新鲜又不反感......那她可就有用多了。
“枕头风”这事,说起来让人不齿,但实际上谁敢视若无物?
念琴微微眯着眼盘算——等阿杼得了宠幸,就将人挪到后殿。
侍寝后必得仔细盯着她服药。
榻上献媚取乐的玩意儿,好生取悦圣上才是她最最要紧的头等大事,万不能让她有个孽障,再有妄念,徒生波折。
往茶房去的路上,阿杼也在仔细复盘自己收荷露的计划——
即便昨夜想了一晚上,阿杼倒真还没那么大的胆子,一上来就想着整个什么大活。
在宫里,夏收荷露,冬收梅雪用于烹茶本就是寻常事。
各宫里的娘娘们往御前送个茶点汤水的表心意可不算逾越。
只说夏日新收的荷露供圣上尝个新鲜,也算个更体面些的由头。
忠心耿耿的阿杼满心都是如何侍奉好主子,对其他人的看法,压根就不怎么看在眼里。
而对拿着鸡毛当令箭的阿杼,宫人们一个个相互间挤眉弄眼,眉来眼去的蛐蛐她。
缺了大德的阿杼,在这茶房行事实在没有分寸,又不留余地,三两下就将茶房的宫人全都得罪的死死的,谁不想看她笑话?
显然,一心飞上枝头的阿杼,昨晚上不仅没飞成功,还灰头土脸的挨了训斥,这事大家伙儿都瞧得一清二楚。
本来想嘲笑阿杼的痴心妄想吧,偏偏又听她要往御前送茶点的差事......茶房里的宫人自然一个个巴望着其他人先出头探探风。
毕竟阿杼现在实在情况不明,虽然生的那般貌美,却没有半分美人的风度。
不仅不是个只会悄悄掉泪的柔弱美人,相反,她还是个十分记仇的小心眼,更是个阴阳怪气,贱嗖嗖的无耻小人。
当然,讨厌归讨厌,瞧不上归瞧不上。
哪怕背地里戳着阿杼的脊梁骨“呸”她龌龊无耻,谄媚下贱呢,但明面上,茶房里的人却已经不太敢得罪阿杼了。
这不,不仅没人跳出来同阿杼唱反调,甚至在去芙蓉苑的路上,还有凑到她跟前,软着口风奉承几句的人。
别说,阿杼还就是个喜欢好听话的肤浅性子。
再次尝到甜头的她笑的眼睛都弯了。
不过辰时三刻,王皇后就早早打发了其他请安的宫妃。
这会儿她正用着燕窝牛乳汤时,就听绘月来禀:“娘娘,小王爷来给您请安了。”
王皇后一听睿王来了,忙叫进来,又连声吩咐小厨房赶紧多添几道睿王爱吃的点心菜肴。
待进了殿,睿王就利索的问安。
“儿臣给母后请安。”
别说,即便在宫中某些人眼里都快妖魔化的睿王,确实是生了一副堂堂的好相貌。
挺鼻薄唇,五官清俊,甚至因着体弱,他肤色略有些苍白,唇色也淡,自带几分温文尔雅的文弱公子清贵气度。
“快起来,快起来。”说着王皇后又拉着睿王到近前好生看了看。
即便这半个月里,已经数次问过几次睿王的起居饮食。
但瞧着人,王皇后还是忍不住念叨他瘦了些。
面对王皇后关心的睿王甚是乖巧。
他一面笑着应声,一面转圈似的逗乐王皇后:“母后您看,儿臣这不好好的。”
默契的没提什么晦气死人的母子二人,这般相处的场面温馨又愉悦。
这份和和美美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王皇后提起了太子。
“......你皇兄这几日也惦记着你。”
“瑧儿,你如今也大了,这宫里鬼祟的人心你也瞧得清楚。”
“那些不安分的小人只恨不能将太子......”
原本一直噙着笑的睿王,在听到王皇后提到太子的时候,眼里的笑意倏地凝固了。
她的母后拉着他,神情关切却在口口声声中让他听话,让他懂事,让他别再给他的那位好哥哥、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惹麻烦......
噙着笑的睿王嘴角越发向上,眼里的笑意却消失的一干二净。
守在殿外的贵福,看着从殿内走出来的睿王,敏锐的瞧出了点他们主子藏在淡笑下冷飕飕的不虞。
贵福是什么人?
那是只恨不能将睿王捧在心里,没日没夜的琢磨,想尽一切法儿的让主子高兴。
眼见睿王有些不痛快,想着刚刚打探来的消息......贵福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躬身凑到睿王跟前笑道:“王爷,这时辰还早,不如去芙蓉苑瞧瞧?”
“芙蓉苑?”睿王冷淡的睨了一眼贵福:“那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王爷,这芙蓉苑的景色,今日可是一绝。”
见睿王眼神冷淡,心里只觉凉飕飕的贵福咬着牙连连保证。
也是贵福平日里挖空心思,献殷勤献的格外用心,眼下听他这么保证,睿王还真有些意动。
“也好,那本王便去见识见识,这芙蓉苑的风景怎么个好法。”
冷眼瞧着神色欢喜起来的贵福,睿王又玩味的笑了笑。
“可若是叫本王白费功夫,落个空欢喜......”
听着睿王轻飘飘似的话,不知想到什么的贵福,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若是奴才妄言,叫主子您失望,您,您怎么收拾奴才都是应该的。”
见贵福哆嗦白着脸,还弯着腰谄媚笑的滑稽样,睿王笑着摇摇头,甩袖朝着芙蓉苑去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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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福:老天保佑,献祭SP级别美人,可一定要出好运啊!
国庆放假,先睡懒觉,哈哈哈,希望睡饱饱起来的小可爱们节假日快乐,么么。[红心][红心][红心]

第25章 为了圣上,阿杼可是下了大功夫 ……
这厢,睿王才离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太子便也到了坤宁宫。
与天生自带两分文弱气的睿王不同,已至弱冠的太子却是真正风华正茂的年岁,眉目疏远并不狂傲,内敛之余脸上却噙着点温和的笑容,颇有种天塌不惊的风度翩翩。
入得殿内,听王皇后说睿王刚走......此事太子自然是知道的。
按说太子如今就在东宫,睿王也同处宫中,甚至广阳宫离着东宫并不远,两人大可以一同前来与王皇后请安。
但睿王他就一定要比太子来的早,太子曾试着也提前了些时辰,不想睿王就更早。
太子:......
太子早过了斗气的年纪,睿王又是自己一贯体弱的亲弟弟,太子只能随他去了。
“......玧儿,睿王怎么说是你的亲弟弟。”
“他如今年岁也越发大了,却还是叫拘在尚书房里,他性子傲些,难免心生不快......”
王皇后同宣沛帝说不上话,若是有个什么事,自然就指着自己的大儿子。
所以她惯来会当着睿王的面对他说教之余又说太子的好话,当着太子的面为睿王要些优容,好让两兄弟相互扶持。
但就睿王那个脾性......听着这些话的太子都不免有些头疼,偏偏一个是他的母后,一个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太子能怎么办。
因而看着目光殷切的王皇后,太子也只能笑着点点头。
“前些年明瑧需要静养,如今他年岁既然大了,自然也该有个差事历练历练。”
“母后放心,儿臣回去就同他好生商量一番。”
听太子这么说,王皇后哪有不应的道理,只连连笑着点头。
等出了坤宁宫,太子倒也没含糊刚刚应的事,吩咐身旁的常顺,“请睿王到东宫来一趟,就说......”
话没说完,太子自己却停住了,他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的道:“罢了,罢了,孤王还是自己去他的广阳宫走一遭吧。”
闻言常顺连忙道:“殿下,睿王眼下不在广阳宫。”
“他不在广阳宫?”太子眉心不自觉拧了起来:“那他人现在在哪?”
“刚刚睿王爷同娘娘请安后,打坤宁宫出来就带着贵福直奔芙蓉苑去了。”
“芙蓉苑。”太子警觉:“一大早的他跑那做什么?”
“这......”常顺摇了摇头,讪笑着回道:“这,这奴才就不清楚了。”
太子多余的话没说,脚步一转,奔着芙蓉苑就抓弟弟去了。
宫中的芙蓉苑不同九和园、承椛避暑山庄内的园林规模宏大,但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几个小舟却也是放的下的。
想着既然来都来了,索性就直接凑一个听起来风雅的荷花类的茶汤点心。
因而除了收集荷露,阿杼还摘着荷花和莲蓬,
这次需要的量不多,活一点都不重,反倒更像是来赏景游玩的,茶房里跟来的每个人心情都不错。
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阿杼。
才是十几岁的年纪,平日里拘的紧,总绷着劲儿的小心逢迎。
不是捧着东西就是领着差事脚步匆匆往来宫中,永远都停不下来似的。
如今乘舟泛于池中,天青云淡,池中青绿的荷叶片片交错,上头亭亭的花枝,清风徐徐,荷香四溢。
宫人的衣裙多为青蓝粉三色,而夏日里,宫人便都穿的轻便,颜色也轻快。
如阿杼今日便穿着粉白的罗裙,正映在这景色似的宛若白玉粉绸,这会儿她摘了个荷叶,双手捧着撑在头上,一转,荷叶上的水珠就哗啦啦的飞着四散。
好玩诶,笑吟吟的阿杼眼睛亮晶晶,撩起水又添在了荷叶上。
可能是风情日丽的好天气,也可能是池中初荷景色太美,也可能是心情好......总之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就往那个像叠着层光晕似的人身上看。
荷花池旁的观景台上,原本一路上心里惴惴,直念阿弥陀佛的贵福,这会儿看着荷花池里眼睛都不会转弯了。
眼见阿杼在笑,他也不自觉跟着一起笑:“嘿嘿。” !!!
笑出声的贵福心里“腾”的一惊,脸上的笑都倏地皱巴了。
他略微有些哆嗦的看向睿王,却见睿王只看着荷花塘中,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是个什么模样。
“呼——”
悄悄松了口气的贵福,轻轻擦了擦额上冒出来的冷汗。
眼见睿王噙着笑望着池中,贵福也不敢出言打扰了睿王的雅兴,但他也不敢多看那个画一样的美貌“妖精”了,只强忍着低下了头。
直到阿杼的身影被挡住,睿王才意犹未尽的收回了目光,随后看向了旁侧的贵福。
到这会儿,贵福的那点小心思,睿王哪还不知道?
不过这点小心思若是池中人......睿王一点也气不起来,眉目舒展,开口都带着笑音似的,直接问道:“她是?”
贵福嘿嘿一笑,正要答话,却听不远处传来太子爷的声音。
“明瑧!”
下意识顺着声音扭头一看,大步朝着观景台来的,竟然果真是太子。
贵福忙不迭的行礼:“奴才给太子请安。”
太子哪顾得上贵福?
他脸色略微有些沉,迎着睿王居高临下看向他的目光,一步步的登上观景台,随后太子顺着刚刚睿王看的方向,往池中一看——
刚刚听守园的人说芙蓉苑里头还有收荷露的宫人时,太子就心觉不妙。
这宫里的景色千篇一律,不说看腻了,也实在没什么新奇的地方。
他那弟弟哪来的闲情逸致跑过来赏景?
果然,太子都没刻意寻找,只一眼就瞧见了正往嘴里塞着莲子的阿杼。
莲子没去莲心,阿杼刚嚼了嚼,嘴就不动了,但见那些茶房的宫人都在看她,想着她们可能是想看她笑话......阿杼拧着眉硬咽了下去,还昂着头:“好吃!”
池中传来的一片笑声中,睿王开口了:“皇兄总不是连个宫女都要同自己的亲弟弟抢?”
“明瑧!”
眼见一贯端着的太子脸上有怒气,睿王却浑然不觉似的,眼神劲劲儿的笑嘻嘻看着太子。
这天底下,果然每个人都总有一个讨债似的劫难。
太子袖中的拳头紧了紧,随后又松开了。
观景台内的热闹,池中众人自是看不见,眼见东西都收集差不多了,玩闹了一阵的阿杼到底还惦记着她的“奋斗大业”。
毕竟说是请圣上尝新鲜,那就得早早的送到御前,而且阿杼昨夜里躺在被窝里就仔细思量过——
皇后娘娘爱重圣上,自然也肯定希望圣上能陪着她,而不是去年福宫陪张贵妃。
那她能不能借着送东西的机会,请圣上往坤宁宫去?
有这想法倒也不算阿杼异想天开,毕竟年福宫就常打着送东西的旗号,借机邀宠。
皇后娘娘身份贵重,自然不会这么直白,但阿杼她可以不要脸啊。
从没听说有宫女因为献殷就被打死的,所以一心一意为皇后娘娘筹谋的阿杼,胆子硬是大了起来——她得拿出侍奉祖宗,再不行就拿出侍奉嬷嬷的劲儿,好好哄哄圣上。
说干就干的阿杼不给自己后悔的时间,领着人,带着东西风风火火的上了岸。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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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陈公公:糊涂东西,阿杼也是你能叫的?^^……
眼看阿杼要走,睿王下意识要拦,太子却身子一错,挡住了人。
“前些时日你静养的时候,母后十分忧心。”
冷静些了的太子放缓了声音:“就在刚刚,母后还同我说了,你如今年岁也大了,正该成家立业的时候。”
“明年就是大选之年,到时候父皇会选个大家闺秀与你指婚,待你成婚后就入朝......”
睿王不笑了。
甚至太子的神情越温和,他眼神越是阴沉沉。
从太子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针尖似的听得睿王生疼——殷明玧不过是比他早出生了几年,就什么都有了,福满如意。
而他呢,他甚至就连,连,连只是亲近个人都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
看着面前口口声声说着要他大婚的太子,睿王只觉的太子其实什么都知道,甚至字字句句都带着居高临下的讥讽。
此刻他就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了裤子,太子一意羞辱和奚落取笑于他......
脖子上像被压了千斤秤砣,睿王的头慢慢的垂了下去,眼神却渐渐变得有些扭曲。
看着低下头的睿王,一直说着话的太子神情微顿:“明瑧?”
谁料下一刻,一语不发的睿王甩袖便走。
徒留神色有些愕然的太子站在观景台内。
太子慢慢闭上眼,无奈又十分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幼时的睿王明明黏他黏的很紧,便是吃药时都巴巴的想让他陪着,看不见他时,甚至都会掉眼泪。
可现在......太子自然不会为了个没名没姓又死了的宫女,就对自己的亲弟弟喊打喊杀,但这般暴虐凌辱行事,也实在不是正道。
从前太子总怕自己插手多了会叫弟弟不悦,怕兄弟二人生了隔阂。
但眼看睿王头也不回的身影,太子的脸色格外阴沉。
“去查查明瑧身边伺候的人。”
“务必给孤仔仔细细、清清楚楚,查明白他们是如何哄骗、挑唆睿王走上歪路的。”
听着太子的吩咐,常顺颇有些踌躇,毕竟睿王的性情一向最是敏感又别扭。
甚至这两年行事随心所欲更甚。
若是睿王知道他们殿下背地里查他身边的人,只怕......但见太子神色冷肃,显然是动了真格的,常顺也不敢多嘴,他只低着头连忙应道:“是。”
捧着一大堆东西,无知无觉回到坤宁宫的阿杼,一回去,就钻进了小厨房忙活。
同御前沾边的差事自然没说的,没人敢有半点马虎。
更何况还有皇后娘娘的吩咐......唯独,唯独阿杼竟是又要了一桶洗澡水。
听到这消息,小厨房连同茶房里的宫人,眼神“嗖嗖”的来回飞。
就连内殿的王皇后都有些惊讶,她是想推着阿杼爬上龙床不假,可阿杼这是不是太急了些?
更何况,宣沛帝是个的性子,王皇后还没领教够?
平日里,他就最爱待在那个静的让人心惊的含元殿里处理朝政,一踏进去,规矩简直框的叫人硌牙。
但想了想,王皇后却没拦住阿杼——
在这宫里,王皇后每每被张贵妃气的五脏内焚,心疼肝颤的时候,就没有对宣沛帝产生过一丝怨怼之情?
至于阿杼......只要不死不破相,是个人都总会忍不住想尝尝她滋味的。
王皇后只可惜不能一同去含元殿,好亲自瞧瞧阿杼这个漂亮蠢货,闷头闷脑撞上去的时候,他们一贯噙着规矩让人咬牙,天塌不惊似的圣上能是个什么脸色。
有了王皇后的默许,阿杼在这坤宁宫行事就越发轻松了。
见小厨房里忽然送来了热水,西屋里的几人微愣后却是既不自在又实在有些好奇。
云珠最先憋不住话,她看着阿杼,犹犹豫豫的道:“阿杼,你这是,是不是......”
阿杼大大方方的点点头。
“是,等会儿我就要去御前送点心,总得万无一失的好。”
一旁的绿袖和惠春对视了一眼。
惠春的神色隐约有些担忧:“阿杼,若是圣上在坤宁宫还好说。”
“可含元殿,那可是圣上处理朝政的地方,你,你若是贸然行事......”
绿袖都替眼前豁出去不要命似的胆大阿杼捏了一把汗。
“是啊,阿杼,若是你贸贸然出了什么事,在御前可没人能帮得了你。”
看着三人担忧的神情,心里其实也略微有些发慌的阿杼强压胆怯,只笑道:“放心吧,我,我有分寸。”
见阿杼自己的脸色其实都有些慌,云珠忍不住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惠春轻轻的拉了拉手。
阿杼想必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打定主意要走的那条路,她们这些人只能看,不能挡。
“御前的事要紧,半点马虎不得......”默了默,看着热水的绿袖眼神发飘,“阿杼你,你好好洗漱准备吧。”
说罢,绿袖率先出了屋,随后惠珠连同云珠也一同起身。
“阿杼,若是有什么我们能搭把手的,你言语一声。”
惠春点点头,接过了云珠的话,“旁的我们多帮不上你什么,不过几个人加在一起,力气还是有些的。”
阿杼同她们道了谢。
眼见几人出屋,靠着浴桶,阿杼揉着脑袋有些发愁,从前宫女挤在大池子里洗浴的时候,她倒没觉的有什么。
但现在若是单她一个人洗,屋里旁的人看着......光是想一想她就觉得不自在。
可往后如这般到主子跟前伺候的差事想必不少。
这些日子,西屋里几人的关系很是融洽,阿杼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不忘往回来带一些......但若每一次都麻烦人出去,也忒不地道。
左思右想,阿杼暂时也能想出个什么好法子。
最后只能打算等她这趟差事办完回来,再掏些银子请小厨房弄些好菜,至于往后......她再琢磨琢磨。
黄昏时分。
天边像裹了层彩绸,金黄与银红交织,卷着云彩迤逦蜿蜒随着微风飘落向天的尽头。
候在殿外的陈公公,正微微仰着头瞧着天上卷了金绸的云时,一旁传来福海的声音。
“总管,有人来了。”
原本瞧着天边的陈公公,目光下移,就瞧见那个踩着落日余晖,朝着含元殿行来的身影。
那是......陈公公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等再睁眼,就清楚的瞧见了行至近前的人了,是姜杼。
陈公公连忙上前迎了两步。
不想阿杼才至近前,朝他屈膝请安问候的礼就到了,
“奴婢见过陈总管。”
陈公公倏地侧了侧身,避开了阿杼行的礼。
“姑娘这也忒多礼。”笑着应声的陈公公伸出手,却压根没敢碰阿杼,只虚虚的扶了扶示意她起身。
见阿杼直起身,陈公公又笑着看向阿杼手里的食盒,明知故问,“阿杼姑娘这是......”
“初夏的荷露最是清鲜,皇后娘娘特命奴婢等收了些荷露,烹了茶又制了些茶点,想着让圣上尝尝鲜。”
闻言陈公公眼神忍不住在阿杼和食盒上绕了一圈,心里啧啧啧了两声。
尝尝鲜?
这皇后娘娘究竟想让圣上尝哪个新鲜?
心里直嘀咕的陈公公,对阿杼却笑着点点头,“原来如此。”
“还请阿杼姑娘在此稍候,容咱家进去通禀一声。”
“有劳总管。”
见陈总管竟然意外的这么好说话,只道皇后娘娘面子不薄的阿杼,心里发慌的总算没那么厉害了。
只不过她还是紧紧捏着食盒的手柄,垂着眼,目不斜视的等在那听吩咐。
倒是候在殿外的福海却忍不住偷偷多看了阿杼几眼。
之前阿杼的消息,还是福海亲自去打听的,罪奴的身份也叫福海都忍不住替她叹息了几句。
不想转眼竟又在这儿瞧见了她。
福海正瞎琢磨呢,陈公公就从殿内出来了,他笑着微微侧身,抬手引着阿杼入殿:“阿杼姑娘,请。”
眼见没被随意打发走,既欢喜又紧张的阿杼努力定了定神。
“多谢总管。”
“姑娘客气。”
面上一直带着笑的陈公公目送阿杼入殿。
待殿门被两边的小太监关上,一旁的福海就忍不住凑了过去,在陈公公身旁小声嘀咕道:“总管,这阿杼不是......”
“啪!”
福海的话没说完,兜头就挨了一巴掌。
“糊涂东西!”
给了福海一巴掌的陈公公,瞪着眼训他:“阿杼是你个小兔崽子叫的吗?”
福海一下就回过味了。
他讪讪的捂着头退了一旁时还忍不住连连拍了拍自己的嘴——真是鬼迷心窍了,咋就瞧人瞧的迷糊了呢。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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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入V的事......叹气,收藏可能不太够就不想麻烦编辑,看看下周的情况。
摸摸头,皇帝的名场面攒了好几个,写的时候可爽了(就爱狗血,死活改不掉),希望到时候小可爱们也能看的过瘾些。感谢宝贝们的支持,么么哒。

才是黄昏时分,殿内尚未掌灯,天边的云彩裹着最后的明亮辉煌从窗棂扑入殿内,映的地上墨玉般的地砖都像是铺了层鎏金。
很安静——殿门关上后,殿内静的阿杼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阿杼的脚步越发轻了,一步步踏着地砖入殿的她照例不敢抬头,但居高临下的宣沛帝却能很清楚的打量她。
不似初次见她时的蓝衫,也没有再穿那晚奉茶时碧青的衣裙,简单的粉白色却让她更显清新娇嫩,像刚从枝头摘下来的粉荷。
宣沛帝的目光恍若不经意般在阿杼两侧的鬓发转了一圈——
没有那两支素银簪子,倒是多了对粉色碎珠穿成的小珠花,小巧玲珑,一左一右嵌在规矩箍着的青丝上。
上首的宣沛帝从容淡定,底下让自己心跳声急慌慌的催着的阿杼却表现的稳重极了。
她目不斜视的行至殿内,随后行了大礼。
“奴婢给圣上请安。”
“圣上如意万福,长乐未央。”
阿杼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脆生生的抓着人耳朵尖揉捏一样,偏她止不住的紧张又悄悄从音调里露了馅,叫人情不自禁联想起她一颤颤的模样。
你说说,说她胆子小呢,她却张扬的翘着尾巴尖,谁都知道她一心飞上枝头的野望,甚至她都敢打着坤宁宫的旗号,一个人到这御前来。
但若说她胆子大呢,偏跪在那连头都不敢抬,声音都软的不像话,颤颤的在人心头一拱一拱讨饶似的蹭。
原本听阿杼这个时辰没规矩跑到御前来,宣沛帝其实心里是有些恼的。
但这会儿见着人,他摩挲着扳指,开口时声音却不似那般冷冽的威严。
“起来吧。”
“谢圣上。”
起身后,阿杼捧着食盒微微的抬高了些,“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给圣上送些茶点。”
“皇后吩咐的?”
当然不是!
才说谎就被揪住的阿杼吓了一跳,她习惯性的抬头露出个略显狗腿的笑容。
不想一抬头,看见的不是掖庭里熟悉的嬷嬷,而是,而是一身绣着金龙,滚着红边玄色广袖长袍,不怒自威的皇帝。
高居上首的宣沛帝,真的同阿杼见过的所有侍卫和太监都不一样。
他坐在那,哪怕看不清他的容貌,都让人止不住的心生畏惧,像,像雾暗云深处盘踞的阴影。
愣神一瞬后,阿杼飞快跪了下来。
“咚——!”的一声,听得宣沛帝心跳也像是跟着快了一拍。
他蹙了蹙眉,这怎么又跪下了?
“圣上恕罪。”
“圣上龙威深重,奴婢一时糊涂,冒犯......”
看着鹌鹑样认错的姜杼,宣沛帝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怎么就怕成这样?
皇后的暗示连带着阿杼自己的打扮,宣沛帝哪里看不出这意味?
但他,确实也没推拒。
只不过这会儿看阿杼......还说要侍奉他呢,莫不是往后就只见她吓得都不敢抬,哆哆嗦嗦一步三颤,“咚、咚”的在眼前跪来跪去?
于宣沛帝而言,属于自己的东西和其他旁的东西,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
因此哪怕猜测这可能是阿杼别出心裁的手段......但没觉出厌烦的宣沛帝摆了摆手。
“行了,起来吧。”
看着低着头的阿杼,一想她到底年岁还不大,还有那个跪地“咚”的重到吓人的动静,宣沛帝难得放缓语气又补充了一句。
“往后在朕跟前也不用这般跪来跪去的了。”
诶~~~???
听着宣沛帝的话,恍若在梦里的阿杼悄摸的掐了自己一把,嘿,真疼!!!
但转念想想,她们皇后娘娘宽和仁厚的模样,阿杼又觉得圣上其实同样也宽仁慈悲不是不可能的。
甚至......是不是圣上也有意同皇后娘娘亲近?只是碍于皇后娘娘态度下不来台面?
毕竟到底是年少夫妻,情谊深厚。
圣上还每月初一、十五都去坤宁宫里,连张贵妃在这两日都请不动圣上的......想到这的阿杼心头一喜——她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眼宣沛帝。
宣沛帝生的极高,眉眼深邃,五官更偏硬朗,原本周身极具压迫性沉渊似的气势,在此刻他隐约噙着笑的神态里消弭了大半。
阿杼的胆子叫宣沛帝几句话“倏”的就给吹的膨胀了起来。
她谢恩后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将食盒端上了御桌。
“圣上,这是峨眉晴翠......”见宣沛帝没斥责她近身,也没有打断她的话,甚至是一副倾听的模样,阿杼心头一稳。
她一边捧着茶盏放在了桌上,一边语气轻快的道:“这是用今个儿一早就从芙蓉苑里收来的荷露烹的。”
除了茶,自然还有茶点。
很快,阿杼又捧了道桂花蜜藕出来。
桂花蜜的香甜,在寻常时总是显得格外的霸道,但今日,宣沛帝却在这桂花蜜外嗅到了带着点暖意的清甜。
若说餐食讲究色香味,那人便讲究音神容。
而没有哪个时刻,没有谁能比得上此刻笑的眉眼弯弯的阿杼了,情态鲜活,看的人都情不自禁的跟着一起笑。
宣沛帝能嗅到淡淡的清甜,阿杼则被桂花蜜霸道的甜香勾出了点馋意。
吃了教训,铭记教训,不代表身体已经不渴望了,相反,因为尝过甜头,反倒让人更加难忘甜蜜的滋味。
更何况献至御前的东西,哪里是快隔夜又兑了水的蜜盏能比的?
阿杼的目光忍不住就在那道桂花蜜藕上流连,口水自己咕噜咕噜的悄悄往下咽。
当然,馋归馋,但阿杼到底脑子没糊涂。
她尽力收敛自己上不得台面的馋样,很快就摆好了所有的茶点。
正当阿杼要后退时,面前盛着莲子芙蓉糕的玉盘上,忽然出现了一双银箸,上头还夹着一块蜜藕。 ???
阿杼惊讶的抬起了头,却见留下那块蜜藕的宣沛帝,神色从容的收回了筷子。
这......哦,哦,这是要验毒?
阿杼一惊后本能的想到了这个。
可小厨房里,不是都已经验过了......许是阿杼看着宣沛帝恍惚间出神想的有些多,宣沛帝也看向了阿杼。
正对上宣沛帝那双如含漆玉的眼眸,回过神的阿杼下意识朝他弯眉一笑,随即她垂下眼,抱着当着圣上的面验毒的心态,毫不犹豫伸手在玉盘边缘处扒拉住了那块蜜藕。
刚抬手,那上头裹着的金灿灿糖丝就成线状的往下滴落,情急之下阿杼微微张开嘴径直就舔了上去。
宣沛帝倏地移开了目光。
半晌,他垂着眼,端起了桌上的茶盏送到了嘴边饮了一口。
殿外,教训完福海的陈公公见阿杼一直没出来,想着她的目地.......陈公公难得起了点让人面红耳赤的促狭心思。
陈公公不动声色的紧靠着门,竖起耳朵努力听着里头的动静。
尽管什么都听不清楚,但他却还是听得很认真。
正听得起劲的时候,就听福海在一旁急急地道:“总管,总管,年福宫的人来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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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嘿嘿,甜滋滋的阿杼来和小宝贝们抱一个。

第28章 给睿王的人,爬到圣上龙榻上了??? ……
自选宫的事上,张贵妃让王皇后着实给恶心了一通后,年福宫里的人那是不管刮风下雨都一门心思盯着坤宁宫的动静。
骤然听得“八百年”都没往御前送过什么东西的王皇后忽然差人到这御前来,张贵妃耐不住打发了人来想探探风。
“陈总管。”
行至殿前的青文笑道:“小厨房里新做了些点心,我们娘娘惦记着圣上也尝尝鲜。”
若是寻常时候,陈公公客套寒暄几句也就进去通禀了,可这会儿在殿内侍奉御前的,是姜杼。
自打进殿后人就一直没出来......伺候宣沛帝这么久了,陈公公哪里还不知道他们圣上的脾气?
若是无意压根就不会让人进殿,只会让他接了食盒,打发了人离开。
甚至就算圣上这会儿就在这要了人......想想宣沛帝那场夜半惊梦,倘若圣上真一意垂怜,让姜氏女如愿在殿前承欢,他就这么闷头闷脑的闯进去搅了好事,是活腻歪了不成?
因而陈公公看了看青文,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食盒,脸上噙着笑,脚步却没动。
他摇着头,略有几分可惜的道:“哟,今日实不凑巧,不想皇后娘娘也遣了人送点心,这......”
陈公公一顿,随后委婉的道:“因是采了夏初的荷露烹茶,又配了许多荷花、莲子类的茶点,便只是尝尝,怕都要好一会儿呢。”
来的路上,青文想到了许多,她甚至连在御前瞧见坤宁宫里的人时,说些什么都想好了。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陈公公竟然连只是进殿通禀一声都不肯!
这里头的是个什么人物???
本就是来打探消息的青文越发不肯走了,她抱着食盒面露难色。
“陈总管,这里头,还有我们贵妃娘娘亲手做的点心呢。”
“临出宫的时候,娘娘还叮嘱奴婢,一定要亲自奉至御前......”
眼见话说到这份上,陈德禄却还是连进去通禀都不肯,青文暗暗惊诧之余,又果断再退了一步。
“若是奴婢就这么回去,娘娘难免......”
“陈总管您行行好,就让奴婢在这候着吧,等什么时候合适,劳您再通禀一声。”
皇后娘娘的面子不能轻易驳回去。
年福宫的面子,陈公公也不能堂而皇之的踩在脚底下。
再一想姜氏女承宠后这事也瞒不了多久。
毕竟她总得有个名分,往后也是要与后宫诸位娘娘打交道......
陈公公思虑片刻后,对着青文点点头,同她一起候在了殿外。
不打不骂,不会冷着脸瞪着眼吓唬人,甚至允她混了好几口美味点心的宣沛帝,在阿杼心里的地位那是“蹭蹭蹭”的往上飞快涨。
阿杼很有胆量。
说的难听点,就是个“二皮脸”,不,入了坤宁宫后,她都已经快进化成“三皮脸”了。
许是因为从前在掖庭的时候,阿杼就跪的够快,还一跪下就麻溜儿认错,一跪下就磕头求饶,反倒没真受多少磋磨,身上多多少少有种不知者无畏的天真。
眼见皇后娘娘仁厚,圣上也宽和......阿杼胆肥了。
“圣上,这个好吃。”
“这个也好吃。”
“还有那个也甜甜的。”
毫无疑问,投喂阿杼显然是个让人很有成就感的事。
她热情真挚又格外捧场,笑的眉眼弯弯和桌上的桂花糖一样甜。
吃到好吃的,她的眼睛是真的会倏地变得亮晶晶的。
宫里面没人相信宣沛帝喜欢吃甜的,又因着宣沛帝重规矩,因而没人敢随意惊扰,后妃们往御前送点心汤水,一般都是真有事。
甚至这些名义上打着关心宣沛帝旗号送来的东西,都格外讲究什么风趣高雅,精致美观,至于口味......那不重要,毕竟圣上还会少两盘点心不成?
而阿杼,若是放在民间,她八成就是那种会想象“皇帝拿着金锄头”的人。
她极度渴望油水和蜜糖,这种渴望也直观地投射在了她的选择。
对宣沛帝而言,若是无知无觉间忽然冒出个桩桩件件都实在戳着他心意的人,他第一反应是将人拖下去,严查不怠!
但姜杼......她能动什么心念,却是一目了然。
“圣上。”
看着眨着眼噙着笑凑过来的阿杼,宣沛帝有一瞬真的很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摩挲着手里的扳指,宣沛帝看上去很是淡定的道:“说罢。”
“奴婢,奴婢往后能不能到御前来多送几回点心?”
不说其他,就连宫妃们能陪着宣沛帝用膳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更何况,今日这是阿杼在御前侍奉吗?
看看宣沛帝“嗖嗖”来回飞舞的筷子,说他给阿杼侍膳倒还差不多。
“你倒是贪心。”
听宣沛帝话音不像生气的模样,阿杼厚着脸皮一同笑。
许是念着阿杼是自己初登基时一道圣旨救下的人,又怜她掖庭十年殊为不易......宣沛帝最后还是允了她这些小心思。
“多谢圣上!”
神情雀跃,欣喜不已的阿杼连连谢恩。
为皇后娘娘筹谋是真心的,但阿杼当然也有为自己打算的心思。
别看只是到御前奉点心这点小事,有这资历,走出去阿杼的头都能抬的更高了。
看到时候,谁还能同她争抢掖庭掌事的差事!
“圣上皇恩浩荡,恩德有加,奴婢铭记于心,多谢圣上......”
这一通马屁拍的,宣沛帝都以为自己给了什么了不得的封赏呢。
他眼里噙着笑,摇着头道:“起来吧。”
“瞧你这动静,朕还想了想刚刚应允的到底是什么事。”
笑着应声的阿杼,自然而然的往王皇后身上扯:““圣上仁德,皇后娘娘也......”
原本含笑的宣沛帝在阿杼说起王皇后的时候,垂着眼,重新看向了她。
极会看眼色的阿杼敏锐觉出原本让她滑稽讨食样逗趣,哄得高高兴兴的宣沛帝有些不高兴了。
阿杼心头叹了口气——原来拉不下脸的,不仅仅是她们皇后娘娘啊。
也是,这宫里顶顶显赫的贵人们哪个不要面子?
想让圣上同皇后娘娘重修旧好......任重道远啊。
到底是初次侍奉御前,阿杼没有梅开二度哄皇帝高兴的把握,只能见好就收,老实的收了食盒退出殿内。
心情沉重的阿杼走出殿门,正想再同御前大总管陈公公拉拉关系,就瞅见了他身旁站着个同样提着食盒的宫女。
好啊,在明知皇后娘娘已经差人往御前送点心后,谁还敢这么不依不饶的撞上来?
没得说,指定是年福宫没跑!
作为的坤宁宫一份子,阿杼脑袋’呼啦‘一下就昂了起来。
而候在殿外的青文,一抬头看见大摇大摆走出来的人,才真是双目滚圆,目瞪口呆,瞠目结舌,恍若青天白日活见鬼!
阿杼!?
不是说阿杼她,她,她是皇后娘娘特意给睿王爷选的人吗?
这,这给睿王爷选的人,扭头就爬到圣上身边侍奉去了???
这对吗?
这不对啊!!!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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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收看宫廷年度传奇大戏《阿杼归属之谜》

眼见丝毫不掩饰敌意的阿杼昂着头、翘着尾巴离开。
连含元殿都没能进去的青文,只能强忍心悸将食盒交给陈公公。
回年福宫的路上,青文心里就在不停的疯狂咆哮——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阿杼揣着攀龙附凤的心思,藏着秋后算账的计较。
就阿杼招摇的模样,她能满足在睿王身边伺候?
这选宫才结束了几天啊。
一转脸的功夫,人就野心勃勃的爬到圣上龙床上去了!!!
没错,但凡坤宁宫里差遣个其他宫女往御前去,年福宫只会琢磨皇后娘娘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算计。
但去的是阿杼,是没这野心都对不起她模样的阿杼!
只要见过阿杼什么模样的人,再看她在御前出没——除了笃定她要爬上龙床的意思,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念头,没有其他可能!
想都不用想!
青文更是想的清楚——
阿杼一旦爬起来,甚至都不用有个多高的位份,就凭她的为人秉性,自己在年福宫里还能有张贵妃护着,她的明霞绝对躲不过!
“娘娘!”
“贵妃娘娘!”
内殿,张贵妃听着青文急慌慌的动静,拧着眉斥了一句。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因着宣沛帝的缘故,张贵妃也格外重视年福宫里其他宫人表面上的规矩,生怕圣上不高兴。
但于张贵妃自己而言......没错,没有直接和王皇后撕破脸,还肯去晨昏定省的请安,已经是张贵妃格外重视规矩的结果了。
听张贵妃的斥责声,一进来,青文毫不犹豫就跪下了。
“行了行了。”
不等青文张口认错,张贵妃略有不耐的摆摆手,“瞧你这急慌慌的,说说,在御前到底瞧见了什么东西?”
“娘娘,今个儿坤宁宫特意差遣到御前的人是阿杼。”
听着青文最后重重咬着的两个字,张贵妃眨了眨眼,这名字她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就是那个选宫之前,就被皇后娘娘钦点去坤宁宫的阿杼。”
“哦,你这么一说,本宫倒是有点印象了。”
张贵妃点点头,总算记起了那个要塞给睿王的倒霉蛋。
不过......“你说是她去的御前?”
“是啊娘娘。”
见张贵妃神色还算平静,青文开始格外具有暗示性的仔细补充起了细节。
“......阿杼早早的就进殿了,含元殿的殿门也一直关着,奴婢好说歹说,陈公公却怎么都不肯入殿通禀一声。”
“奴婢只能在外头等了好一阵。”
“那阿杼一出来......却是,却是话也不说,只春风满面的走了。”
当初青文说起阿杼的时候,张贵妃是怎么想的?
她信誓旦旦的道,那是王皇后给睿王选的人。
犹言在耳,这话却已经成了抽回张贵妃脸上的巴掌。
想想顶着同她有几分相似容貌的宫女,一边阿谀谄媚的奉承着皇后,一边又用尽龌龊下贱的手段想方设法的爬上龙床——
“老贼妇!安敢用如此贱婢辱我!!!”
若阿杼只是个用来安抚睿王的倒霉蛋,即便长得像,念着她的用途,张贵妃勉强还能忍住,甚至为她可惜几句。
但阿杼不是!
又有个格外会添油加醋的青文,在一旁暗戳戳煽风点火——
恼羞成怒又愤懑难平的张贵妃,顿时五脏冲气,怒火中烧。
她眼神凌厉,冷笑了一声。
“好啊。”
“本宫倒要去好好见识见识,咱们那位皇后娘娘千挑万选出来的是个什么人物!”
青文心头微微一喜,却见银冬神色焦急的拦住了张贵妃。
“娘娘,您万万不可如此冲动啊。”
“滚开!”
气头上的张贵妃踹了一脚银冬。
跪着的银冬身子一歪,又连忙爬过去拦在了张贵妃的前头。
“娘娘,娘娘,奴婢知道您厌极了这般鬼祟龌龊的手段,可,可王皇后她毕竟是中宫娘娘,是一国之母。”
“贵妃娘娘。”
青霜也跪在张贵妃面前拦住了她。
“娘娘,奴婢知道您此番确是受尽委屈,可您现在这样气势汹汹的去,岂不正中皇后下怀?”
“宫中那起子小人平日就嫉恨娘娘您颇得圣宠,无事也要生非。”
“巴不得有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若您一气之下闯进了坤宁宫,只怕皇后会立即借着冲撞中宫的由头,好生发落一通。”
“娘娘,那阿杼就是个掖庭出身的爬床贱婢,凭这身份,她能得意多久?”
“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用过就丢的下贱玩意儿,往后不定就被打发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娘娘您贵为一宫主位,又是圣上亲封的贵妃,如您这般千金之躯,何必为这死不足惜的贱婢,白惹一身腥?”
跪在张贵妃身前的银冬,苦苦的求道:“娘娘,求娘娘您三思啊!”
“娘娘,您万不能中了小人的诡计,叫她们如此称心如意!”
这宫里,有些事就是不能摆在明面上。
哪怕张贵妃在这年福宫指着王皇后骂不绝口,只要皇帝和王皇后没当面抓住,这事就只当捕风捉影。
可她一旦在王皇后面前开口,哪怕只是说漏一句......倒霉的不仅是张贵妃,连带着张家也一同完蛋。
同样,王皇后不恨张贵妃吗?
恨,恨极了。
那她为什么不端起皇后的身份,执着凤印直接拿下张贵妃,对她施尽酷刑,已解心头之恨?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而张贵妃仗着圣宠有多得意,她就有多不想失去。
借着圣上的喜怒,年福宫的人好说歹说,才算是拦下了张贵妃。
又气又恼,一肚子闷火的张贵妃最后还是去了揽香殿冷静。
银冬松了口气,跪着的身子一歪,转头看向青文的眼神却有点沉。
“青文。”
“咱们也一同伺候贵妃娘娘这么多年了。”
“咱们娘娘究竟是个什么性子,想必你也清楚,可你今日的话......却是实在不妥啊。”
青文心里绷紧了一瞬——在这宫里,你可以蠢,但绝对不能对主子不忠。
若不是为了明霞......青文也实在不会出此下策。
深谙在旁人疑心的时候多说多错的道理,青文没同银冬争辩,只是眼神发怔的摇了摇头,语气都有些发飘。
“你是没亲眼见过阿杼。”
“你若是见过她,就不会这么想了。”
闻言银冬皱了皱眉,倒是一向同青文亲近的青霜凑近了些。
“你这么一说我都要好奇死了。”
“说说,那个阿杼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啊?”
青文飘忽的眼神顺势落在青霜身上,可她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最后青文只是又摇了摇头,叹息的道:“我说不出来。”
说完,青文也不多解释,垂着头,起身往净室去预备着贵妃惯用的润肤香露。
青霜啧啧了两声,看着银冬:“诶,你别说,我还真想见见那个阿杼是何方神圣了。”
“行了,宫里面这么多神仙妃子你还没看够啊。”银冬拉了一把青霜。
“不过就是个小宫女,新鲜新鲜得了。”
“倒是这掖庭里的嬷嬷......也不知现如今她们是怎么教的规矩,叫这么一个爬床贱婢惹娘娘心烦。”
“改天得好好让她们紧紧皮,别忘了宫里的规矩。”
临要出殿门,银冬的神色严肃了下来。
“还有,盯紧了咱们宫里。”
“可千万别多出一个吃里扒外,贪心不足,妄图一步登天的下贱东西。”
“你说,她是奉母后之命去了御前。”
“是,殿下,千真万确。”
常顺连连点着头。
“当时就阿杼姑娘一个人入殿......侍奉。”
“陈总管都在殿外候着呢,就连之后年福宫派去的人都被拦了下来。”
听着常顺的话,再想想阿杼的模样,对这事,太子竟颇有种意料之外,但偏偏又在情理之中感觉。
转着手里的楠木珠串,半晌,太子却是轻轻点了点头。
“......也好。”
觑着太子的神情,这好在哪,常顺是不敢多问的。
想了想,常顺又道:“殿下,刚刚底下的人来报——说睿王爷那,这会儿正热闹着呢。”
太子神色一怔,随即立即反应了过来。
他都顾不上说什么,只亲自动身,急匆匆的往广阳宫去。
“啪——!”
“诶呦。”
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的贵福,愣是原地转了个圈,眼冒金星,耳朵一阵阵“嗡嗡”的响。
你看看,你看看,上赶着巴结主子尝了多少甜头,一旦舔错了地方,那可不就有多少苦头吃?
眼见皇后娘娘迟迟没有送阿杼来,自打在内务监得了消息后,像攥着个什么宝贝似的贵福,忍不住屁颠颠的往睿王跟前献宝贝去了。
他撺掇着睿王去欣赏了一通“宝贝”,即便中途冒出太子搅合一通,睿王对这份“宝贝”本身却还是极其满意的。
没成想,一早才瞧见的“宝贝”,连一天的功夫都没捂热乎呢,没到夜里就去了御前。
这可倒好,睿王爷对阿杼有多满意,在得知阿杼去了御前侍奉时就有多愤怒。
在这宫里碰上宣沛帝,睿王所谓的随心所欲那就是个笑话。
睿王还没疯呢。
偏偏就是没疯他才越发的愤怒。
他敢和他老子抢女人吗?
他老子还是天子!
可想而知,睿王这口窝囊气不仅不能露,他还得硬生生吞进去,舔干净,一丁点都不能往外透!!!
眼神阴恻恻的睿王,顺手抽出一条混着金丝红线的马鞭,对着贵福劈头盖脸的抽了下去。
“诶呦!”
“啊!!!”
“殿下,殿下饶命啊!”
“咻咻”的破空声中,夹杂着贵福不断的哀嚎讨饶声。
睿王下手从来就不知道轻重。
几鞭子下去就抽的贵福痛不欲生,成了个滚地葫芦。
“刷——!”
不断响起的凌厉破空声突然间戛然而止。
满身血痕的贵福强忍着皮肉撕裂的痛楚抬起头,却惊见拽住马鞭另一头的是......太子。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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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快乐,哈哈哈,挨个亲亲小可爱们。

太子紧紧攥着那条特制的马鞭,上面凸起的纹路几乎要刻入手心。
他看着睿王,只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又让人有些痛心。
其实太子隐约也是知道睿王长歪了的事,但道听途说,哪里比得过眼见为实?
他的弟弟,原本跟在他身后会依赖不已喊着皇兄的亲弟弟,忽然就长成了一副暴虐好色,凌厉狠毒的模样。
“明瑧......这些年也是我忙着宫中和朝堂上的事疏忽了你。”
太子极力压着混杂着失望的痛楚,没让自己在这广阳宫内闹一场兄弟倪墙的笑话。
“我会去向父皇奏请让你暂且迁入东宫来。”
“尚书房你先不用去了,明年就是你大婚的时候,朝堂的事......早些历练也些好事。”
东宫是什么地方?
是王皇后不惜死死瞒着睿王的病情,让他成为一个“天阉”也要保住的地方。
宫里宫外虎视眈眈,历来废太子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她们母子三人会被后来者生吞活剥,斩尽杀绝!
所以王皇后在这事上堪称铁石心肠,只不断在睿王痛苦发疯的安慰他,等他的皇兄继位,倾尽天下之力一定能治好他。
东宫——自此成了睿王可望而不可及,痛恨不已却又艳羡不已的地方。
无数个绝望的夜里,睿王恍惚曾冒出个让他毛骨悚然的想法——若在东宫里的是他......
如今,殷明玧忽然要带他入东宫?
睿王手里的马鞭松开了。
他看着太子喃喃的道:“皇兄......”
不发疯的睿王甚至还透着点忧郁文弱的气质。
而从小到大都被王皇后耳提面命照顾好弟弟,又格外怜惜他体弱的太子,看着睿王怔然的神情,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走吧。”
至于地上的贵福?
他就是把自己的舌头咬烂了,都不会出声打扰太子和睿王兄弟情深的感人场面。
你说贵福会不会后悔?
呵,在外头狗仗人势,叫的越凶的狗,只会对着主子尾巴摇的越快,哪怕挨了主子的教训,也只会觉得自己没用。
这不,贵福他现在只后悔自己没早早地将阿杼送到睿王的跟前。
若他们主子早早成了好事,他哪里会有今日的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果然,看着满身血痕,冷汗淋漓,面无人色却依旧爬起来神色谄媚表忠心的贵福,睿王露出个淡淡的笑容,还是让他继续跟着伺候。
......
这几日,随着黄河河道巡查使即将归京的消息传开,朝堂上的气氛越发紧绷起来。
历来黄河水患就是每个王朝都避不开也躲不掉的痛楚,甚至还有“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的说法。
而天灾之外,还有永远都除不尽的人祸——河道年年修,年年要决堤。
而为稳固河道,朝廷里每年海量的银子拨下去,却总有,总有,总有要伸手的!
杀之不尽,除之不绝!
“大胆!”
“放肆!”
眼见一贯神情都是淡淡的宣沛帝,竟是怒斥一声,愤而将手里的折子丢了出去。
旁侧静候的陈公公噤若寒蝉,屏住呼吸间头都垂的越发低了。
殿内静的简直让人心肝颤颤的发慌。
半晌,宣沛帝摇了摇头:“蠹众而木折,隙大而墙颓......”说着这话的他眼里有着杀意:“三岁稚童都明白的道理,却总有人觉得自己能置身事外,高枕无忧。”
大元朝皇祖的起家,同那些世家大族背地里的资助脱不开关系。
而当年随皇祖南征北战的亲信,一个个也都封侯拜相,历经几朝便成了新的世家。
新旧参杂,盘根错节,尾大不掉。
这些年,大元朝历代皇子们争储的时候,背后总不少了这些人的影子。
毕竟皇子们身上也流着世家的血脉。
都说虎毒不食子。
在所有人都想着即便出事,也是新帝登基算账的时候......却没想到先帝不讲武德,忽然发了疯。
他举起屠刀,宁杀错勿放过,堪称酷烈暴虐的将朝堂那些如意算盘敲的叮当响的“背后诸葛”都杀了个遍,就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没放过。
就那一场宫闱血祸,牵扯极深的好几个世家简直就像被拦腰斩了一刀,元气大伤。
而宣沛帝当年可是携重兵入京的,又有琅琊王氏鼎力相助......但偏偏每个皇帝登基后同这些关系翻脸,似乎又成了必然。
“死灰复燃。”
“知世家而不知天子,居庙堂之高却不知生民何艰。”宣沛帝喃喃的道:“豢权弄险还尤有不甘,又妄图操控朕的那些皇子们......左右皇位更迭。”
只恨自己没滚出去,又长了双耳朵的陈公公木着脸,脑子里一片空白,静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装死——有的事,他就不能想啊!
“阿杼姑娘。”
“阿杼姑娘。”
自打阿杼领了在御前送点心的差事,哪怕在这坤宁宫里,谁看见她都端出一副笑脸还主动问候她。
嘿嘿嘿,心里爽的不行的阿杼努力摆出一副淡定的模样,朝着来人点头示意。
“哟,阿杼姑娘您这是又去御前?”
这段时间,提着食盒的阿杼简直成了坤宁宫里的奇特标志了。
看着来人,阿杼笑的眼睛都弯了,“花姑姑,您就甭跟着她们一起打趣奴婢了,娘娘仁德厚恩,才让奴婢能有机会多历练历练。”
阿杼笑,花姑姑也笑,一边笑,她一边在心里摇了摇头。
她单以为阿杼就是妄图“麻雀变凤凰”成个主子享享富贵,却不想阿杼还是个贪心鬼——这不就在圣上身边妄图多讨几分情面。
眼见阿杼对她态度一直还算恭敬,花姑姑还是提点了一句:“阿杼,过犹不及,主子们的耐心到底也是有限的。”
一听花姑姑也在催她,这些时日想方设法在宣沛帝身旁,为王皇后说尽好话的阿杼心里发苦,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点着头:“姑姑放心,阿杼一定尽心竭力。”
“行了,不耽误你的差事了。”花姑姑笑着侧了侧身,“你赶紧去吧。”
“是,姑姑慢走。”
送走了花姑姑,提着食盒的阿杼很快就到了含元殿。
一直念着宣沛帝午膳都没吃几口的陈公公看见阿杼的时候,那是满脸笑意,亲亲热热的迎了上去。
送阿杼进殿前,他又小心暗示提点了阿杼一声——圣上心情不虞,万事悠着点。
阿杼郑重点了点头,踏入了含元殿。
脸皮厚,有冲劲儿,适应性极强的阿杼,已经很习惯同宣沛帝独处的时候了。
她甚至觉得宣沛帝比那些不停挑刺的嬷嬷们好伺候多了。
而阿杼,她就像是抹靓丽又清新的春色,忽的从殿内吹了进来,一点点吹开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灰雾。
宣沛帝看着一旁认真吃着点心的阿杼,又夹了块栗子糕过去——即便藏着欲擒故纵的小心思,也比那些蠢货可爱多了。
这宫里要算计筹谋的太多,一个个是人是鬼都藏在迷雾里,只端出一副端庄恭顺的笑脸。
态度鲜明就是想“爬床”过好日子的阿杼——听上去蠢得出奇,却真的让人轻视之余又很是放松。
“圣上......”
见自己讨食的法子都没能逗乐宣沛帝,阿杼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您案牍劳身,实在辛苦,不如奴婢给您捏捏肩?”
“嗯?”宣沛帝微微一愣,但看着阿杼那双乌溜溜的水杏眼透出的忐忑,他慢慢的点了点头。
没人能拒绝阿杼仰着头望你,只为献媚讨好的请求。
一贯从不觉得自己急色的宣沛帝,在那双软乎乎的手搭在肩膀上揉捏时,顺着脊梁骨都泛起了一阵酥麻。
宣沛帝难得的僵了僵身子,随后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胳膊,很快,藏青的龙纹广袖搭在膝盖上。
当软软的呼吸连续落在颈侧时,宣沛帝蹙了蹙眉,忽而有些气恼——阿杼是在哪学的这些手段?
但他又不肯在这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欲擒故纵”暧昧戏里先开口。
毕竟阿杼是个什么身份,她该在什么位置上,宣沛帝到现在都摆的很清楚。
正全心全意,认认真真给宣沛帝揉着肩膀的阿杼,都没顾上看宣沛帝的脸色。
于阿杼而言,天生带着“神圣”光环的主子都是她忠心耿耿,尽心效忠的目标。
......
宣沛帝后来睡着了,揉的手都酸了的阿杼更不敢停,生怕惊扰了皇帝休息。
待回坤宁宫吃晚饭的时候,阿杼手还微微有些哆嗦。
她拿热水烫了烫,随后又压着手腕使劲揉了揉,便去打了洗脚水进了内殿。
自从御前送点心开始,阿杼白天往含元殿去,夜里就伺候王皇后浴水净足。
这事可难不倒一心想报答王皇后的阿杼。
毕竟在掖庭里,阿杼学的就是这些伺候人的活计,她给杨嬷嬷洗过脚,也伺候过孙掌事夜里烫脚。
阿杼按摩的好手艺,就是这么磨练出来的。
而王皇后,她只看着跪在地上,一遍遍认认真真给她擦洗双足,又仔仔细细捧着擦干净后,不轻不重揉捏侍奉的阿杼,笑而不语。
别说,就凭阿杼谦卑恭顺,尽心伺候王皇后洗脚的本事,对阿杼欲擒故纵,妄图在圣上面前讨几分情分才迟迟不肯爬床的事,王皇后都没那么生气了。
相反,看着阿杼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拼命努力,她越是期待——他们圣上,那可是天底下最狠心的人。
端着洗脚水出来,忙活一通,出了一身汗的阿杼正想去小厨房讨点热水时,就听见里头传来笑声。
“嘿,甭看阿杼成日里尾巴要翘到天上去的劲,啧啧啧,你是没见她伺候咱们皇后娘娘净足时,那个谄媚劲儿哦。”
“哈哈哈,她既然一心想奔着到圣上龙榻上去伺候,可不得先好好伺候皇后娘娘?”
“免得娘娘厌憎她这个下贱坯子,将她打发了出去,她还到哪捡高枝去?” !!!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真真忠心耿耿,勤勤恳恳,一片丹心日月可鉴的阿杼,简直叫这污蔑气的暴跳如雷。
浑身哆嗦的她瞪着牙,咬牙切齿就想踹开门,进去撕烂这些成心想毁了她“掖庭掌事”美梦贱人的嘴——
“咱们皇后娘娘最是爱重圣上,你说娘娘知道阿杼爬龙床的心思吗?”
“应该不清楚吧,不然,肯定早早的赶阿杼走了。”
夜里还得守在小厨房的宫人,哪有资格真的伺候近前,他们也就在这夜里不知轻重的偷偷嚼舌头了。
阿杼的动作倏地停住了——
要说长进,阿杼也是真的长进了。
在这坤宁宫里,夜半闹出动静,无论如何她也讨不得好。
更何况,要是这些脏污的谣言传进皇后娘娘的耳朵里......掖庭数十年的光景,阿杼深知谣言的威力。
黑的也是白的,白的也是黑的。
阿杼愣是忍住了。
她转身,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侧殿耳房去。
死死记着规矩,自问从没有半点不尽心,更是从没揣着爬龙床这种下作心思的阿杼,第一次因为问心无愧,偏偏不能对峙的委屈,半夜在被窝里,窝囊的偷偷抹眼泪。
又气又恼,伤心难过不已的她,最后在辗转反侧间很是艰难下了一个决定——她不去御前侍奉了。
在这宫里,背主的奴才都没有好下场。
更何况,还是嬷嬷三令五申不许的规矩,若是背着爬床的名头,到哪都不招人待见。
最重要的还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仁厚宽和,又待她那么好,恩重如山,若是听到这些流言,娘娘她该有多伤心啊。
咬着被角哭了一场的阿杼想的很清楚——在皇后娘娘身边侍奉才是条稳妥的阳光大道。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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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什么榜也不惦记着挣扎了,摸摸头,人手一杯狗血准备换地图吧。[撒花][撒花][撒花]

“德禄,什么时辰了?”
领着一众宫人奉上茶点的陈公公连忙应道:“回圣上,约莫寅时末了。”
寅时末......听着这个时辰的宣沛帝又朝着殿外看看,随后垂下眼,面无表情的翻开了新的折子。
眼见他们圣上对那堆茶点甚至连个眼神没给,一旁侍奉的陈公公眨了眨眼,暗暗揶揄道:果然,御膳房的点心比不得坤宁宫送来的......不过,这送点心的人有几日没来了?
一,二......六日了。
能让陈公公这么惦记的,自然是十分会“恃宠而骄”的“胆大”阿杼了。
见宣沛帝并不厌烦,前段时日,她几乎是变着花样的日日都来侍奉。
总归就是一顿茶点的功夫,觉出点意思的宣沛帝也就默许了。
当然,也可以说宣沛帝是在淡定旁观,看贪心不足的阿杼,什么时候才会收了那点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不想这人莽莽撞撞来的突然,消失的更突然——才自荐手艺,揉揉蹭蹭的贴身侍奉,扭头忽然就没了踪影。
因着阿杼的喜好,送到御前的茶点里总不少了添了桂花蜜的点心,今日膳房也备了一样的......嗅到这蜜香的宣沛帝却蹙了蹙眉,太浓了,简直甜的发腻。
不如她身上......宣沛帝猛然回过神,他提笔在折子上“刷刷”的写下御批。
一连“刷刷”的批了三道折子,批到宣沛帝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同一个小姑娘置的什么气?
噙着笑的宣沛帝摇摇头,放下朱笔,摩挲着手里的扳指——总归她这般费尽心思,最后求得也不过是个高些的位份。
也是,她那么好吃,若是只领着更衣或者选侍的份例,只怕都不够她买了点心甜嘴。
人果然是不经念叨的。
这不,正想着人呢,殿外的福海忽的匆匆入殿禀报。
“启禀圣上,坤宁宫的阿杼姑娘在外求见。”
了然笑了笑的宣沛帝没说话,恍若未觉般又提着御笔,在一道请安折上忙忙碌碌的批着什么。
这......见宣沛帝没开口,不敢再次出言惊扰的福海下意识看向了陈公公。
眼尖的瞧见宣沛帝嘴角微弯的模样,陈公公脸上也跟着露出几分笑意。
他瞪了眼没眼色的福海,小声催促道:“还不快将人请进来?”
“是,是。”
应着声的福海连忙出了殿。
见着阿杼,他脸上露出个十分热切的笑容:“阿杼姑娘,您请入殿。”
看着满脸笑意的福海,以往大大方方回礼的阿杼这次却笑不出来。
自诩衷心从不反思自己的她,甚至已经开始有些疑神疑鬼的想:阿杼啊阿杼,你何德何能,值当御前的公公这么客气?
从前的阿杼从不这么多想。
当然,更有可能是在御前侍奉尝到了甜头的阿杼,潜意识中趋利避害不愿多想。
有的事不管表面多美好,细想背后却是一地鸡毛。
而谨记规矩,尽忠报恩的阿杼,坚定选择了待她恩重如山的皇后娘娘,连御前的体面也不想要了。
但想着那些谣言的阿杼却也没了之前的镇定自若,当着王皇后的面,她一时又想不出什么恰当的理由推却来御前的差事。
怕推三阻四反倒弄巧成拙,阿杼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以前到御前来时走路都带风的阿杼,今个儿却拖拖延延,磨磨蹭蹭。
一路上,她一时惶恐不安,一时又暗暗唾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毕竟宫里什么样才情出众,风华过人的娘娘没有,圣上又重规矩......应该瞧不上她。
这一切只不过是她小人之心,患得患失间自作多情的猜测?
老天爷,求求您老人家开恩,一定要是她在这自作多情啊。
拜完天,深吸一口气的阿杼,眼神坚毅的进了含元殿。
“奴婢叩见圣上。”
看起来很忙的宣沛帝没有多言,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如此冷遇,阿杼悬着的心反倒微微放下来点。
刚刚还摆在御前的茶点,早就被人精似的陈公公麻溜撤掉了。
阿杼沉默又有些拘谨的上前,从食盒里取了几道点心出来,轻轻慢慢摆在桌上。
这一点都不“阿杼”。
往日里她总是神情雀跃,自然而然的黏到皇帝身前,还会小声央着宣沛帝给她赐个什么点心,可今日......
宣沛帝提着御笔的手一顿,目光落在阿杼端出来的点心上——是很标准的“关心圣上龙体康健”式点心。
即,好不好吃不要紧,只要风雅精致,大方美观就好。
很显然,这不是阿杼选的。
刚刚还很忙的宣沛帝瞬间就不忙了。
他定定的看向阿杼,却见以往笑盈盈,眼睛亮晶晶,活像身后有条漂亮小尾巴高高翘起,一晃一晃招摇的她,今日不仅漂亮“尾巴”不见了,还一直垂着头。
蔫头蔫脑的连话都不肯多一句,像叫人关进个四方方的框里,缩手缩脚的捆在里头。
又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垂头丧气,可怜巴巴的紧。
眉毛拧成一团,眼里黑沉沉的宣沛帝,脱口便道:“可是坤宁宫有人欺负你了?”
若是从前宣沛帝这样问,阿杼会很自然的凑过去,眼睛咕噜咕噜转着打小报告。
但现在......立场坚定的阿杼,边界感无比的强烈清晰——坤宁宫是内,圣上是外。
因而微微一愣后,阿杼连忙跪了下来。
她连连摇着头,坚定的道:“回圣上的话,没有。”
“在坤宁宫,从没有人欺负奴婢。”
“皇后娘娘最是仁善宽和,菩萨慈悲的好性,待奴婢们也是......”
帝后共处数十年,王皇后知道宣沛帝的秉性,宣沛帝还能不知道王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性情?
但阿杼现在还在坤宁宫。
不管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她如这般下意识维护皇后的举动,总能让她在坤宁宫的日子好过些......因而宣沛帝没再说什么,只看着阿杼,看着她鬓边那支有些歪斜的素银簪。
他抬起手—— !!!
疑神疑鬼,惴惴不安,一直紧紧绷着心弦的阿杼一惊,腾的躲了过去。
这世上,还没人敢在宣沛帝抬手的时候躲过去,甚至哪怕明知他给的是巴掌,其他人都会忙不迭的跪好,直挺挺的挨着。
但看着跪在身前满眼惊惶的阿杼,又想她今晚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宣沛帝顿了顿,难得开口安抚她似的道:“你鬓边的发簪歪了,朕只是......”
她何德何能?
脑子里乱糟糟却已经有了某种不好预感的阿杼,抖着手将发簪胡乱的推进头发里,哆哆嗦嗦的连连磕头认罪。
“奴婢御前失仪,还请圣上恕罪。”
黄昏的残阳像是被天地斩落的一点血色,透着让人心底发凉的锈气。
看着面前不住磕头认错的阿杼,宣沛帝眼底那点柔情拧成了一团晦涩。
他慢慢的收回了手。
“姜杼。”
明明只是两个字,此刻却像是有千斤重般压得阿杼头都抬不起来,
她低着头,垂着眼,颤着声应道:“奴婢在。”
过犹不及。
显然阿杼这般欲擒故纵的把戏,宣沛帝已经厌烦了。
“朕不喜欢不懂规矩又贪得无厌的人。”
面前的皇帝恍惚重又变成了一团遮天蔽日的阴影,因着恐惧和害怕,阿杼眼底甚至控制不住的泛起了眼泪。
她咬着牙,硬吞进去要哭出来的哽咽,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努力说出话来。
“回圣上的话。”
“还在掖庭的时候,嬷嬷们就教导奴婢要守规矩,要忠心侍奉主子。”
“奴婢一直牢牢记着嬷嬷的教导,记着宫里的规矩。”
“皇后娘娘不嫌奴婢为人粗鄙,生性愚钝,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此生只愿忠心侍奉皇后娘娘,绝无二心。”
“绝无二心?”
这声反问听在阿杼的耳朵里,更像是凌迟处死。
阿杼抖了抖,却像把一辈子都勇气都用在此刻,她闭着眼,即便流着恐惧的眼泪,却还是抵着地砖,坚定不移的重复了一遍。
“绝无二心。”
在宣沛帝沉默的那刻,阿杼已经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但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个坚持,即便是如没脸没皮,阿谀谄媚,媚上傲下的阿杼,也不例外。
看着眼前忠心耿耿,“坚贞不屈”的阿杼,宣沛帝有种成了笑话的荒唐感。
他自然有千百种法子,让胆敢忤逆,甚至称得上戏弄他的阿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松开紧紧攥着的拳头,宣沛帝移开了落在阿杼身上的目光。
“出去。”他淡淡的说。
毫不夸张的说,听着这声天籁的阿杼一松气,整个人都软了。
“奴婢叩谢圣上隆恩。”
一刻都没敢耽搁的阿杼狠狠磕了个头,踉踉跄跄起身后,头也不回,逃也似的离开了含元殿。
悠哉悠哉守在殿外的陈公公,听到门开的动静,刚转身,就惊见一个人影’嗖‘的从眼前窜过去,像阵风似的跑了。
那好像是......阿杼姑娘??!
一向见多识广的陈公公,今个儿,嘿,可算又开了眼了。
他愣愣的转头,看着对面同样一脸懵的福海,二人面面相觑。
“哗啦——!”
听着殿内骤然传来杯盏玉盘的落地声,陈公公惊的连连喊着圣上,就要往殿内冲。
“滚!”
这一声让陈公公的脚步定在了殿外。
一旁的福海缩了缩脖子,头都不敢抬,悄悄的退回了远处站着。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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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头,快了,窗户纸破了就快了。嘿嘿。
感谢小宝贝们的支持,明天入V,万分感谢大家,使劲亲亲抱抱举高高。[红心][红心][红心]

刚刚御前那一遭, 吓得眼泪都没停过的阿杼,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
连滚带爬的跑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她连自己是怎么回的坤宁宫都不知道。
不想还没等她缓过劲儿, 就又被传召进了内殿。
惊魂未定的阿杼, 糊糊涂涂朝着上首的皇后娘娘跪下了。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娘娘如意吉祥, 长乐未央。”
每次去御前的阿杼把自己收拾的多齐整规矩啊, 那是恨不得衣衫上的每一个褶皱都在固定的位置上, 头发丝都不乱一根。
可现在呢,鬓发松松间素簪歪斜, 额前通红又泪痕斑斑,青裙凌乱, 形容狼狈.....配上阿杼平日里急不可待谄媚逢迎,接贵攀高的德行......
可不活脱脱就是一副招蜂引蝶不成, 反倒遭了训斥被赶回来的惶惶蠢样。
自觉看透一切,眼神中尽是了然和轻鄙笑意的王皇后犹嫌不足, 她还亲自伸手去掀遮羞布——
“往日你在御前,总要侍奉至天色昏昏才回来,今个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本宫还以为瞧错了时辰呢。”
已经宛若惊弓之鸟的阿杼听着王皇后的话, 脑子里霎时只有一个叫她恐惧不已的念头:她们娘娘是不是也听见了什么流言蜚语?
只恨不能挖出心肝自证清白忠心的阿杼, 朝着王皇后连连叩首。
“奴婢为人蠢钝,手脚粗笨, 在御前惹了圣上不喜,这, 这才被打发了出来......奴婢有负娘娘期许,辜负娘娘厚恩,奴婢该死。”
“奴婢办事不力,甘愿受罚, 只求,只求皇后娘娘您开恩,留奴婢还在您身边伺候,奴婢一定越发勤勉尽忠......”
听着阿杼般冠冕堂皇的借口,王皇后原本瞧好戏的神情转而有些不耐。
待听得阿杼之后厚颜无耻的恳求再给她机会,王皇后更是满眼的不屑,但俯视着阿杼那张月拂花摇似的面容,王皇后到底还是允了她的跪求。
看着阿杼擦着眼泪,千恩万谢的离开,王皇后又是满意又是不满意的哼了一声。
“明明生了这么个模样,圣上也允准她去御前了......她却至今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如今,甚至还是半分情面都不留的被赶了回来,本宫都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抬举她了。”
事到如今,不说皇后娘娘,就是念琴自己都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但到底是她之前一意推举的阿杼,在事情还有挽回余地的时候,念琴还是替阿杼周全了几句。
“毕竟是掖庭出来的粗使宫人,只略略识得几个字,又养成了那般浅薄的性子......”
“更何况含元殿,前殿可是圣上处理政务的地方,她那般急不可待的谄媚幸进,只是被赶出来,只怕圣上都留了几分情面。”
说着话的念琴不轻不重的揉着王皇后的肩侧。
闭着眼,微微向后靠在了凤座上的王皇后叹了一句:“如今看来,把人直接送至御前的法子,是行不通了。”
犹豫了片刻,念琴却到底没接话——宫里的娘娘们若是想向圣上举荐了人伺候,侍奉伺候的初夜一般都是在自己的宫里。
只王皇后不愿意,这才让阿杼借着奉茶点的差事去御前,到时圣上若是有意,大可直接在后殿临幸了她。
不想阿杼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不仅办砸了这差事,还被直接赶了出来。
想想随着黄河河道巡查使,一同回京复命的祈王,烛火跳动里的光芒里,闭着眼的王皇后脸色忽明忽灭。
半晌,她慢慢睁开眼。
“再过几日,圣上来坤宁宫的时候,再请圣上尝尝茶房的手艺......这次就在坤宁宫,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本宫亲自看着。”
看着窗外昏黑沉沉的夜色,王皇后的声音又轻又冷。
“若她还是这般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本宫就对她不客气了。”
念琴连忙道:“娘娘待姜氏女已是仁至义尽,宽厚至极了。”
“若她实在不成器,哪里还能有什么脸面,继续出现在这坤宁宫里?”
王皇后轻轻’哼‘了一声,重又闭上了眼。
念琴也识趣的没再出声,只尽心的给王皇后揉着肩颈侧。
自阿杼领了御前的差事后,便收了“神通”,没再同茶房的宫人相互折磨。
而见识过阿杼顶着劲儿也敢往死了折腾的“本事”,又看她有望高飞......
茶房里不说人人上赶着巴结阿杼吧,却也不敢轻易得罪于她。
因而很是相安无事了一段时日。
但这宫里多少双眼睛都放在阿杼身上?
她慌慌惶惶,十足狼狈跑回来的模样,不肖几日的功夫,就连同无数流言一齐飞散开了。
“啧啧啧,你是没见她那晚哭着跑回来的模样。”
“就说这小贱人自有报应吧。”
“哈哈哈,这才是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爬床不成,被直接赶了出来,连御前的差事也没了。”
“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没脸没皮”,作出这种下贱的丑事,她竟然还有脸回来?哼,换做是我,早就该寻个短绳勒死自己了。”
“快看,她来了。”
“......快别说了。”
“你怕的什么,作出这种下贱事,她还能在这夹着尾巴做人,就已经该谢天谢地了,难不成,她还敢那般轻狂的招摇?”
“......”
“爬床不成,反倒从御前被赶出来”的阿杼,已经成了这宫里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些时日,无论阿杼去哪,做什么,总有无数奚落嘲讽又鄙薄的目光,明晃晃落在她身上。
“热情”迎接她的,更是无数的窃窃私语或者窸窸窣窣的嘲笑。
若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阿杼自然不会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她甚至还会昂着头冲上去和这些人掰扯清楚......但偏偏阿杼不是。
自古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识抬举,不知好歹,胆大包天,在御前侥幸捡回一条命的阿杼,惊惶又心虚。
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哪句话就说错了或者说漏了,白白惹来杀身之祸。
怕皇后娘娘听信了这些谣言,既伤心又对她失望,甚至是将她赶出坤宁宫。
怕看见一直尽心教导她的掌事、嬷嬷失望的目光......怕的太多太多的阿杼怕到不敢张口。
她只低着头,在心里拼命哄着自己听不见,听不见,又或是反复告诉自己,没关系,日久见人心......
委屈惶恐,无法言语又无处可说的憋闷窝囊气,让躲在被子里的阿杼和着眼泪,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而坤宁宫里的这些流言蜚语、阿杼这些时日的经历,皇后娘娘或是念琴她们都不知道吗?
她们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她们不仅没有遏制,反倒更纵容这“软刀子”拼命的往阿杼身上扎,往她心口上扎。
扎的她鲜血淋漓,扎的她痛不欲生,扎的她死死的记着这个教训,明白好歹,乖乖听着吩咐尽心侍奉。
于是,白日神情恍惚躲着人,夜里甚至哭的睡不着的阿杼,就这么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几日。
直到念琴这日忽的再次出现在茶房——
“阿杼。”
反应慢了半拍的阿杼,听着声音抬头恍惚的朝着来人看去。
待看清来的是谁后,阿杼便要行礼问安,她张了张口:“念......”
不想才说了一个字,已经十分没出息鼻子一酸的阿杼,顷刻间,眼泪就哗啦啦的落了下来,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阿杼呜呜咽咽,哭的实在狼狈,拿出帕子给阿杼擦着眼泪的念琴却不住打量着人,心头暗赞不已——美人就是美人。
哪怕神色憔悴的落泪,也别有一番泪眼盈盈的楚楚动人情态。
眼神在阿杼脸上转了一圈的念琴,声音很是温柔。
“这些时日宫中的事......你可有怨怪姑姑没有帮你出一份力?”
脸上还挂着泪珠的阿杼,闻言飞快的摇着头。
她的小脑袋瓜摇的和拨浪鼓似的,神情又有几分羞愧不安。
“本来就是奴婢的错。”
“是奴婢行事,行事不慎,才惹出这许多的波折,连累娘娘和姑姑也听着烦心......”
真是好孩子。
念琴伸手摸了摸阿杼的头,越是满意,她的声音越是温柔。
“阿杼,今晚圣上会驾临坤宁宫,娘娘吩咐了,还让你去御前奉茶。”
一惊之下,阿杼眼睛霎时瞪得滚圆,本就贴在睫毛上摇摇欲坠的泪珠倏地滚了下来。
她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结结巴巴的道:“姑姑您是说,让奴婢,奴婢去......”
念琴擦了擦阿杼脸上的泪珠,点着头,很肯定道:“是,这事还是娘娘特意吩咐的。”
见阿杼愣愣的没说话,念琴的神情都严肃了起来。
“阿杼。”
“想必你也清楚,自你入这坤宁宫后,娘娘便三番两次抬举你。”
“之前你......罢了,事情不过既然都过去就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这次机会难得,你莫要辜负娘娘一片苦心,千万千万不能再办砸了差事了。”
还有什么能比她再去御前奉一次茶,更能消弭宫中的流言?更能让她在这坤宁宫堂堂正正的抬起头?
明明她朝皇后娘娘亲口说自己惹了圣上不喜,遭了厌弃被赶了出来......皇后娘娘却还肯这么为她费心打算。
她们娘娘真的......眼泪哗哗的阿杼,心都像是被揉成了又酸又胀的一团。
这一刻,但凡王皇后下令,甭管前面是刀山火海,阿杼都能眼睛都不眨的冲过去。
看着念琴姑姑,流着泪的阿杼拼命的点着头。
掌灯时分。
陈公公侍奉在宣沛帝的御撵旁往坤宁宫去。
脚下这条已经走了近十年的宫道,自是没什么好看的,陈公公的目光忍不住悄悄往宣沛帝身上看。
谁能懂陈公公此刻心里无言的震撼和好奇——他们初一、十五,近乎风雨无阻往坤宁宫去的圣上,今日竟然犹豫了,犹豫了!!!
看着宣沛帝一如既然,冷肃自若的神情,好奇的要命的陈公公,自是没敢问出一句。
他只能自己在那猜测。
而猜来猜去,陈公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位阿杼姑娘的缘故。
当然,若说宣沛帝对阿杼牵肠挂肚般的惦记确实是个笑话。
但偶尔之间、某一瞬间,她就像是一根细细的小刺一样,倏地冒出来彰显一下微弱的存在感,然后在下一瞬消失。
不疼不痒,无关紧要,却让人忍不住生出些恶劣的恼意。
这根刺......宣沛帝难得多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想拔了。
抬着御撵的宫人脚步又稳又快,很快就到了坤宁宫。
“圣上驾到——!”
早早就候着的王皇后,照例领着宫人在殿外迎接圣驾。
“臣妾见过圣上,圣上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起来吧。”
“谢圣上。”
很快,帝后二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同入殿。
许是叫阿杼这个蠢货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吊着心气折腾了好几次,也许是已经下了最后通牒......
总之,今夜的王皇后情绪有些出乎意料的平静,那种迫不及待看好戏的咄咄逼人也没了踪影。
王皇后看向宣沛帝,脸上堆着点不冷不热的假笑,话里话外却直入正题:“如今暑气未消,圣上不妨尝尝莲子心茶?”
宣沛帝看着王皇后,王皇后还是端着那副笑,不闪不避的回望宣沛帝。
除了公事之外,已经习惯克制到吝己地步的宣沛帝,很少会因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而做什么决定。
但很显然,今夜“那根细细的软刺”除外。
既然为此而来,宣沛帝自然也没有装腔作势,虚晃而应的道理。
他点点头,只道:“也好。”
茶还没上,绘月先进了殿,随后王皇后便以处理宫务为由,向宣沛帝告退后,去了偏殿。
原本侍奉旁侧,极有眼色的陈公公,也在王皇后这般近乎明示的态度下,格外识趣的一同告退出了殿。
这种众人心知肚明却偏偏又都不宣之于口的默契,让殿内的气氛开始透着些无言的暧昧。
宣沛帝轻轻的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定定地看着一个裹了身青芽色的身影入殿。
“奴婢叩见圣上。”
“起来吧。”
“多谢圣上。”
顺利起身后端着漆木托盘近前,头都不抬的阿杼,今晚的打扮简直堪称寒酸——
之前眼见花姑姑她们都戴了簪子和一些小珠花配饰,阿杼还以为这是皇后娘娘身边人都有的体面呢。
曾经还为自己也得了这份体面而沾沾自喜的阿杼,今晚将这些多余的饰品,摘了个干干净净。
她甚至就连箍发的素银圈,都换成了不起眼的头绳,还结结实实的藏在头发里。
说真的,宣沛帝已经近十年没有过这种啼笑皆非,牙根都痒痒的感觉了。
除了是皇帝之外,宣沛帝还是个正常的男人,他自是不屑强迫于人,但也不什么两眼空空的苦行僧。
平日里用膳,也是荤素搭配。
而今晚素的出奇的阿杼,生的自是又白又粉,又香又美,腰身又细又软。
她垂着眼,睫毛轻颤,绷着小脸,自以为将恐惧掩饰的很好,拼命表现镇定大方的时候,真的,真的,真的很能撩动人掩在心底的劣性。
阿杼没说话,宣沛帝也没说话。
他的眼神不偏不倚,不折不扣的尽数落在阿杼身上,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瞧着她的举动——简直就是那日在含元殿的复刻。
哦,还是有不同的。
这不,她还把鬓边的素簪珠花都取了,只有乌溜溜的青丝紧紧箍着,生怕给他漏出来一点。
阿杼能清晰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甚至像比烛火还滚烫——而她,也是真的怕。
但想想这是在坤宁宫,想想为她费心周全的皇后娘娘,想想圣上那日,那般境地里都没砍了她的脑袋......今日应该也不会。
沉默的摆好莲子心茶和茶点后,阿杼就像所有其他奉茶的宫女一样,两只手握着托盘,恭顺低头,轻手轻脚的躬身退出了殿内。
内殿,徒留宣沛帝一人独坐。
半晌,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嗤笑声。
宣沛帝起身,从始至终,他看都没看桌上的茶点,径直甩袖离开了坤宁宫。
这世上,还从没有让皇帝屈就的道理,因而要退,也只能是王皇后退居偏殿。
至于说来偏殿处理宫务,倒也不全然是借口,只不过......
让出自己的寝宫,让自己的夫君和旁的女人,躺在那张龙凤呈祥的榻上翻云覆雨......
哪怕这是王皇后筹谋已久的事,现在她却还是有种如鲠在喉的恶心屈辱感。
而绘月随后说起的消息,也让王皇后听得越发难受,脸色也越发难看——睿王府和冷宫,几乎同时塌了面墙。
冷宫还好说,那地界本就没什么人气,又很久没有修缮过了,这几日多雨,就是塌了也不足为奇。
但睿王府又又又塌了,到底是为着什么???
“嘭——!”
一瞬间想起什么天降不详之类风言风语的王皇后,脸色铁青,一拍案桌。
“一群贪得无厌,胆大包天的混账!”
“他们竟敢贪墨修缮睿王府的官银,以好充次致使睿王府一再倒塌修缮。”
“本宫必要禀明圣上,彻查此事,将这些贪墨渎职的贪官捉拿下狱,严惩不贷!”
王皇后如此这般一表态,立马就懂了的绘月连忙记了下来,准备明日一早就与太子殿下和睿王爷再通通气。
至于冷宫的修缮,没等王皇后开口,就见念琴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娘娘,圣上他......”
“圣上起驾——!”
听着陈公公的唱声传来,王皇后疾步走到偏殿门口,却只瞧见了御前侍卫拥着御撵离开的身影。
这一刻,王皇后的脸色彻底垮了。
她紧紧得攥着拳头,咬着牙,从牙缝里渗出了两个字:“姜杼!!!”
眼见顺顺利利的在御前奉完茶,没有在这坤宁宫里,当着皇后娘娘的面闹出难堪。
只觉未来“接任掌事”之路,已然一片光辉灿烂的阿杼,很是心满意足的回了茶房。
而茶房里的其他宫人,已经被阿杼不是“上天”就是“入地”连环反复的反转,弄得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见阿杼奉完茶回来,茶房里是出奇的安静。
见此情景,笃定能回到以前日子的阿杼,心情格外愉悦间,小声哼着轻快的小曲在茶房收拾。
至于听到宣沛帝起驾离开的动静......
说真的,自打阿杼进了这坤宁宫,她就没见宣沛帝在这宫里留下过夜。
阿杼巴不得一辈子都不再见宣沛帝,哪还关心他去哪啊?
正当收拾完东西的阿杼准备回耳房时,忽然就又被带去了内殿。
隔着老远看着阿杼那个叫人气的头顶冒烟的蠢货,王皇后咬着牙,心头的火“腾”的就烧的越发旺盛了起来。
再一再二,再三再四!
她都已经完全没有言语,没有办法,也没有理智来形容阿杼了。
于是,见着皇后娘娘的身影后,欢欢喜喜上前的阿杼,还没来得及叩谢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 “啪!”
想必只有老天爷才知道王皇后究竟攒了多少郁愤怒气的这一巴掌,极重。
重的阿杼连站都站不稳,晕头晕脑的一下就栽倒在了地上。
阿杼是真的被打懵了。
哪怕牙齿蹭破唇侧出了血,哪怕耳朵里’嗡嗡‘作响,甚至脸颊已经传来火辣辣的痛楚......阿杼还觉得格外不真实的。
她捂着脸,仰头间眼神茫然的看着神色阴沉的王皇后,喃喃的道:“皇后娘娘......”
王皇后从来就不是什么好性的人。
至今日,只觉近乎被阿杼几次三番戏弄的王皇后,言语间是毫不留情的刻薄羞辱。
“莫不是觉着在这宫里当个暖床的婢女是委屈你了?”
“姜杼,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姜家贵女呢?”
“姜家早没了!”
“满门抄斩!”
“按着先帝的旨意,你就该去教坊做个人尽可夫,任人践踏的下等娼妓!”
姜家......这事同姜家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忽然之间就变得面目极其狰狞的王皇后,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像做梦似的阿杼,脑袋里空空一片。
她的嘴下意识张了张,却先尝到了浓厚的铁锈味。
有点甜,又有点恶心。
“不识抬举的贱婢!”
“巧言令色,恬不知耻!”
王皇后骂着眼前的姜杼,可又不像只骂她。
这份尖锐的恨意磨得有些太深了,深得只是稍微摸一摸边刃,就伤到皮开肉绽。
最后,阿杼被关去了杂物库。
为防起火,杂物库里并没有烛火。
黑漆漆的一片里,阿杼缩在墙角抱着自己。
之前在满宫飘着的流言蜚语里,阿杼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许是因为她早就因着夜不能寐倦怠不已,又或许是今夜的事过于意外,过于突然又过于激烈......阿杼整个人都显得格外麻木,所有的情绪像是忽然被抽空了。
只是她神色木然却缩在那时,无知无觉的流起了眼泪。
这几日的天色也格外任性,阴雨晴日却是随心所欲的轮转。
许是瞧着宫中实在热闹,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隐约就瞧见裹着的那团阴云,也来巴巴的凑热闹。
阿杼穿的很是单薄,被几个嬷嬷压出去的时候,衣角被吹得凌乱。
但阿杼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她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毫不关心自己的下场,随便自己被带去哪里。
直到她被带回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奉皇后娘娘口谕。”
“兹有掖庭选宫宫女姜杼,御前失仪,犯上不敬,触犯宫规,特罚苦役......”
“系掖庭掌事孙素芳,掌管掖庭不利,教导无方,责令,当众掌嘴三十,罚俸半年。”
“其余教导嬷嬷,庭杖二十,罚俸三月。”
“期间暂留职位,以观后效。”
阿杼回到掖庭了。
却不是以她想象中风风火火,“衣锦还乡”的方式,而是狼狈不堪,甚至牵连他人受过。
按令,掖庭里所有人都得观刑。
随着众人来到庭院,各种各样的目光不出意外的落在了被压着跪在庭院中的阿杼身上。
“她就是阿杼。”
“原来就是她啊。”
“她不是去了坤宁宫风光的很吗?这是怎么又......”
“她啊,听说是想爬龙床惹了圣上不喜,还不知悔改,又在坤宁宫里......”
“真是胆大包天。”
“谁说不是呢,不过你瞧瞧她的那副模样,也难怪她起了那份心思......”
“......”
“不是我!”
在坤宁宫混着无数窝囊气,硬生生忍住的委屈,终归是在这一刻,在这熟悉的指指点点中陡然爆发了出来。
姜杼恶狠狠的瞪着,所有看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人。
她声嘶力竭的高喊着: “我没有!”
“我没有想要爬床!”
“我没有......”
“姜杼!!!”
一片混乱中,是孙掌事喝住了已经不管不顾间要说什么的姜杼。
而在孙掌事出声后,庭院中’腾‘的一静。
“哗啦——”
积攒许久的雨也终于在这片刻的安静中登场了。
阿杼看着站在庭院中心的孙掌事,雨点混着眼泪潸然落下。
她哽咽着道:“掌事,阿杼真的没有。”
孙掌事看着哭的呜咽的阿杼,拢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攥着。
她相信阿杼说的没有,但她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阿杼输了。
孙嬷嬷很清楚的说过,这世上所有的捷径都是要付出代价,至于代价......在没有一败涂地之前,没人在乎。
很明显,阿杼拜了,一败涂地,那么现在就是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在这宫里,愿赌就要服输,只要活着,总有希望。
制止了冲动间要说出什么不该说阿杼,孙掌事直直跪在了庭中受罚。
执刑嬷嬷取出了一个六尺长,如竹筒筒壁一般厚的戒尺。
“啪——”
戒尺明明是抽在孙掌事的脸上,但姜杼昨晚挨了巴掌的地方却是一起痛了起来。
阿杼终于不在执着的喊着“我没有了”。
“是我的错,要罚就来罚我啊。”
“啪——”
“是我,呜呜呜,都是我的错啊。”
“啪——”
“是,是奴婢犯上不敬。”
“是奴婢触犯宫规,呜呜呜,是奴婢的错啊。”
整个掖庭都没人说话了,也没有人对着阿杼再指指点点了。
萧瑟的雨声里,她们听着“啪啪”的行刑声,看着伏在地上,满身狼狈的阿杼在混着雨水的眼泪里,哭着一声声认错。
不少人垂下了眼或者偏过头,不敢再看了。
压着阿杼观刑的宫人,在掌嘴和庭杖结束后,松开了她。
毕竟在这宫里,杀人不过头点地,而折磨活人的法子,才是一点点钻着肉往里沁,让你痛入骨中,生不如死。
来接阿杼服苦役的嬷嬷还没有来,而阿杼她压根都没去记自己被罚了什么差事。
同样,阿杼也没有去看挨了掌嘴之刑的孙掌事,或是挨了庭杖的其他嬷嬷。
她踉踉跄跄的起身,却是忽然疯了一样的跑出了掖庭。
你瞧瞧,一贯厚脸皮到近乎没脸没皮的阿杼,时至今日,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脸面。
可她已经没有脸面待在掖庭了。
她跑出了掖庭,跑到了宫道上,看着望不到边际的红墙金瓦,看不到尽头的一道道宫门,阿杼茫茫然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在宫外的家,早就没了。
而在这宫里......连天的雨幕里,淋着风雨的阿杼抹了抹眼泪,忽然朝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这宫里,有关坤宁宫的热闹,哪里少的了张贵妃呢?
这不,待她被服侍着梳妆打扮的时候,就听着银冬进来,禀报了掖庭的好一场大戏。
“哈哈哈,好好好。”
这宫里旁的人或许还瞧得不甚清楚,但张贵妃,哪里还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
眼见王皇后的“好戏”唱砸了,她自然乐的拍手称快。
不过......在听得阿杼人还好端端的,既没被打残也没被打伤,只是被罚了劳什子的苦役时,张贵妃冷笑着抚了抚鬓边的点翠芍药如意步摇。
“这老妇只怕是还没死心呢。”
之前选宫时,是张贵妃慢了一步,平白忍着恶心,但现在么......
穿戴齐整就要去中宫请安的张贵妃,直接吩咐道:“去将那个什么叫阿杼的宫女带来。”
先将这人带到这年福宫来。
落在她手里,到时候是打是杀,还是要用,怎么用,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是。”
银冬领了差事就毫不犹豫的出了殿,点了几个人直奔掖庭去了。
如今这里关着的,都是先帝在位时的妃嫔,守卫的并不严密。
又逢天气不好,下着大雨,阿杼凭着之前送膳时的经验,只说东西落在里面,又塞了银豆,便很顺利的进去了。
“姜杼,本宫的沉水香呢。”
一进去,劈头盖脸就被问了这一句的阿杼微微愣了愣,随后红着脸开始支支吾吾了。
“哼,本宫就知道你忘了。”
冯贵妃似笑非笑的说完,看笑话的重点就放在了阿杼的身上。
“瞧瞧你这倒霉样......也是,你若不倒霉,哪里还记得来这?”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若是冯贵妃是个温温柔柔,安慰人的性情,只怕阿杼又难为情又止不住的眼泪巴巴。
但冯贵妃这一副事不关己,甚至乐乐呵呵瞧乐子看笑话的姿态,阿杼反倒更能待得住了。
于是,在听完皇后娘娘原本“忠心耿耿”的忠仆阿杼“蠢人干神事”的一系列神操作后,冯贵妃爆发出了一阵压都压不住的大笑声。
也就冯贵妃的身体瞧不见,不然她的眼泪只怕都要笑出来了。
“姜杼啊姜杼,本宫果然真没看错你,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宫里,本宫瞧得笑话是不少,但,但像你这样的却是难得一见。”
“只可惜本宫没能亲眼所见......”
好好痛快的笑过了一阵,看着淋的和落汤鸡一样,可怜兮兮的窝在角落里打喷嚏的阿杼,冯贵妃也瞧出了点意思。
她也不磨叽,很是干脆了当的问道:“你如今巴巴的寻了本宫来,莫不是想求本宫筹谋着指条路?”
王皇后的所作所为,让阿杼的“忠心耿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阿杼满心满眼,为之拼命努力的“掖庭掌事”美梦,被毫不留情的一脚踩碎......
皇宫那么大,但茫茫然只觉走投无路,无处可去的阿杼,当时就朝着声音的地方跪了下来。
她磕着头:“求娘娘开恩。”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冯贵妃显然是很满意阿杼的态度。
“很好,那么本宫问你,姜杼,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在这宫里,想死自然有要死的活法,不过能叫你活着的时候痛快些,至于想活么......”
“娘娘,奴婢......奴婢想活。”
“想活啊......”
听着阿杼这个回答的冯贵妃显然斟酌了片刻,随后语气都认真点。
“那本宫接下来问你的事,你要如实回答本宫。”
跪着的阿杼认真的点着头。
“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杼,你有没有为姜府翻案的想法?”
“没有。”
听着阿杼这般想都不想,干脆利落的回答,冯贵妃都惊讶了一瞬。
她又确认了一次:“半分也没有?”
阿杼肯定的点了点头:“半分也没有。”
许是从冯贵妃的语气里听出了惊异,阿杼顿了顿,低声道:“娘娘,其实我娘是姜六姑娘的乳娘,府里都唤她钱妈妈。”
“当年姜府全府获罪之时,我才被接进去作姜六姑娘的玩伴丫鬟不过,不过六日。”
“我娘......钱妈妈拿花瓶砸了我的脑袋,又给我换上了姜六姑娘的衣裳,要把我当姜六姑娘交出去。”
“其实她也没舍得下重手,砸的轻,我晕了又很快就醒了。”
“只不过钱妈妈他抱着我,一直流着泪给我说对不起,又说姜六姑娘是她看着,抱在怀里奶大的......”
“我一直住在姜府的庄子上,吃用的是姜府的,钱妈妈又说她生养我一场......我便假装磕伤了脑袋,忘了从前,当自己是姜六姑娘,替她入狱顶灾,全当是还尽了恩情。”
“从牢狱到教坊后,姜府的那些夫人和姑娘们都,都相继自裁了。”
“看四姑娘舌头吐的那么长,我实在害怕,就偷偷溜出来了......也没人顾得上管我。”
“其实我那个时候也不懂教坊是什么地方,只觉得里面当真漂亮极了,吃的东西又多又好......当年让我入宫时,我还哭闹了一场呢。”
生恩养恩,从成为姜杼的那一刻,她还了。
姜府的罪孽,她既作了姜杼,便也默不作声的受了。
但她同姜府并没有什么情分。
从始至终,姜杼都没想过所谓的翻案。
没人知道当时年仅五岁的小阿杼能有多绝望,可她死死守着这个秘密,没有抱怨过一句,硬是一个人生生撑了过来。
阿杼的这番坦白,听得冯贵妃都默了默。
随后她有几分感慨的笑道:“孤家寡人,真正的孤家寡人,阿杼,本宫信你能活下去,你能活的好好的。”
“阿杼,去御前吧。”
“旁的路不必再试了,那都没有你的活路。”
“去求皇帝,舍下你的一切脸面,去求他,攀着他,顺着他的权力,顺着他的地位,顺着他的一切,爬上去。”
一听皇帝的名头,下意识紧张起来的阿杼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她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响动。
是一个嬷嬷气恼的骂声:“小贱蹄子真能跑,呸,害的嬷嬷我还得冒雨跑一趟。”
随后她骂骂咧咧的在院里喊了起来,“姜杼,姜杼,赶紧出来,跟我回辛者库。”
话音刚落,外头忽的像是又来了另外一波人,听着前头嬷嬷的喊声,便问道:“谁是姜杼?出来。”
阿杼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现在找她的人指定不是什么善茬。
她大气都不敢出,僵着身子听院子里的动静。
“哈哈哈,没看出来啊,姜杼,你这从坤宁宫被赶出来后,行情还见长啊?”
见冯贵妃这时候还有心情打趣她,顺着声音看去的阿杼,阿巴阿巴的张了张嘴,却没敢出声。
“她们听不见我说话,倒是你,别耽误功夫了,现在从后窗跳出去。”
“那后头塌了堵墙,你顺着那个地方就能跑出冷宫。”
看着极力克制紧张,却依旧手脚发抖扒拉窗户的阿杼,冯贵妃笑着轻声道:“姜杼。”
“老天爷都帮你扒拉倒了一堵墙,给你留了条活路,也该你时来运转了。”
“更何况,你连活着都不怕,还怕什么?”
爬上窗户的阿杼还想道谢,却听见冯贵妃道:“跳下去,别回头。”
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是嚷嚷的两波人总算达成一致,开始搜找宫室,准备先找到阿杼了。
阿杼咬着牙跳下了窗户,随后攀着倒塌的墙想爬出去。
“什么动静?”
“好像是这个地方......这不是锁着呢吗?”
“进去看看。”
乱七八糟的声音里,阿杼脑子里最后只剩下了冯贵妃的声音。
“姜杼,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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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支持,嘿嘿嘿,抱抱还留下来的宝贝们和新来的小可爱,么么。

第33章 江 顶级牛马粉丝的大型“脱粉”现场……
按例, 今日本该是在太和殿外召开大朝会的日子。
但夏日骤雨来的气势磅礴,滂沱大雨伴着雷鸣电闪,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这般天气, 只怕离得稍远些都听不清对方说的什么, 于是大朝会被推迟到了明日, 若朝臣有急奏, 可先送入内阁。
宣沛帝一贯便起的早。
因着少时便奔赴边关数年戎马倥偬, 旦暮披忧早已成了习惯,再加上极善克制, 朝政不忙的时候,宣沛帝的作息很是规律, 还能去教场一趟骑马射箭松松筋骨。
御前伺候的宫人也习惯早早的就起来准备。
正要去茶房盯着宫人备茶的陈公公,半道上被身上还滴着雨水的福海给拦住了。
当听着福海禀报的消息, 陈公公砸巴砸吧嘴,略有些无语的叹道:“你说说, 这,这又闹的是哪一出啊。”
“总管。”
从不会让陈公公话落地的福海,小声又回道:“奴才也略微多听了听, 如今底下确实说什么的都有。”
“但大多数都说, 都说是阿杼姑娘她一心想爬龙......她使了些手段,急着伺候圣驾不成, 恶了圣上和皇后娘娘,这才......”
“放屁!”
听着这些无稽之谈的陈公公嘴里没忍住蹦出了骂声。
“什么叫她急着伺候圣上?”
“要是她真那么急不可耐......”|光|溜|溜|自己个儿往龙床上躺那才好呢。
很显然, 陈公公这个人精已经回过味了——
那丫头是抱着过于上进的心才这么奉承使劲儿呢,可问题是这上进的劲儿,她,她不是奔着他们圣上去的啊!
事情坏就坏在这。
两次, 他们圣上可愣是给了人两次机会!
旁观的陈公公那叫一个急啊。
他是恨不能把手伸进阿杼的脑袋瓜里,使劲搅合晃晃,最好把她脑子里的水都给晃出来——这宫里,怎么还能有这么一根筋到死脑筋的笨蛋?
但这世上,从没有强按牛头喝水的道理,又念着阿杼真真是言行一致的忠心耿耿......
同为这宫里的奴才,眼见阿杼如此,陈公公多少在恼她不争气蠢笨的同时,又有点感同身受的体谅。
陈公公心里很清楚——就阿杼生的那个模样,眼下,她这般背着遭帝后厌弃的名头被发落,往后若是能不遭罪的体面去了,都能算是天大的好事。
见陈公公的脸色一时晴,一时阴的转来转去,福海也没敢出言打扰,片刻后,茶房的宫人倒先出来禀报,说茶泡好了。
到底是从御花园外惊鸿一面后就一直对阿杼念念不忘,夜里辗转反侧都在掂量着惦记的陈公公,甚至,眼见忠心耿耿的阿杼落得如今的下场,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物伤其类的悲凉。
“得了,常言道事不过三,这不也才两回?”
随便寻了个由头自我安慰一番的陈公公,心一横,自己端着茶就进了殿。
“圣上,您请用茶。”
瞅准时机的陈公公,轻轻将茶盏放在宣沛帝的一旁:“底下的人刚刚来报,说坤宁宫一早忽然发落了宫人去掖庭,还罚了那些教导嬷嬷掌嘴和庭杖。”
话说完,却没有回应。
眼见宣沛帝神色淡淡一如既往,半点也不为之所动,陈公公乖乖闭着嘴,轻手轻脚的退在了一边。
低着头的陈公公心里叹着气:’阿杼姑娘,若是圣上能开恩,咱家立马派人去接你,可这......实在不怪咱家,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咱家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往后啊,你若是走......’
正嘀咕呢,陈公公余光就瞥见宣沛帝冷不丁忽然起身,大步朝着殿外去。 !!!
一惊后很快反应过来的陈公公,连忙追了上去,急急道:“圣上,圣上您去哪,这,这外头的雨下的这么大......”
“去千文阁。”
见脚步不停的宣沛帝丢下一句话后,出了大殿,陈公公脸都急白了。
“圣上,您慢着点,这雨......”
在殿门口劈手夺过福海手里的油纸伞,陈公公忙不迭的垫着脚,举高了搭在宣沛帝头上。
宣沛帝自己接过了伞,福海连忙给陈公公又送了伞,很快,一行人又拥着宣沛帝去了千文阁。
“哗啦——”
冒着倾盆大雨闷头急奔的阿杼在宫道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接连踩起了水花。
听着身后追着她的动静,阿杼没有回头,只一言不发的拼命跑。
冯贵妃最见不得人婆婆妈妈,犹犹豫豫的磨蹭,她既都开口指了路,那都没给阿杼反悔的余地。
阿杼这一跑被发现后,性质就变了。
抹了把雨水急奔的阿杼没有半句抱怨,不过是坏结果和更坏的结果而已,一样,都没差的。
而在后面追着阿杼的辛者库嬷嬷和银冬等人,是真觉得阿杼是不是雨淋坏了脑子,已经疯了?
她从掖庭跑出来,违抗凤命在先,宫中急奔触犯宫规在后......就算现在她们抓不住她,顶多就是落个落个办事不力的名头,可阿杼她还能跑到哪去?
就这么急着给自己平白罪加几等,找罪受,她是活腻歪了,急着寻死不成?
骤雨急风中,长街上的宫人本就不多,甚至看阿杼这么跑,事出反常,反倒更没人敢拦。
打着青伞没法追人。
扔下伞,一张嘴灌进去的就是风雨。
银冬她们又没和阿杼一样“发了疯病”,自然不敢破罐子破摔般在宫中高声急呼,只能又气又急的撵着阿杼。
冒着雨吃苦受累,一个个心里咬着牙发誓,等追上阿杼,就让她好看!
这场“你追我逃”的雨中“追击战”,一直到跑到了承恩宫不远处才有了结果——
“大胆——!”
御前侍卫直接冲着冲撞御驾的阿杼拔刀了。
满脑子只想往含元殿去的阿杼停住了脚步,隔着仿佛要让天地相连的白茫茫雨幕,阿杼抬头看见了宣沛帝。
她跑到了,她真的跑到了。
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撑着的那口气哗的散了,阿杼站都站不住了。
“扑通——”
阿杼望着宣沛帝,直直的朝着他跪下了。
“圣上,圣上,那好像是阿杼姑娘。”
不是好像,她就是。
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混账!
宣沛帝紧紧的捏着伞柄,目光沉沉的看着跪在那的瘦弱身影——
淋成落汤鸡样的阿杼脸色惨白,乱七八糟的头发粘在脸上,像是被主子遗弃的小稚奴,漂亮的皮毛被雨淋的一塌糊涂......
不过狼狈是十分的狼狈,但她脸上没有掌嘴刑罚的痕迹,这么跑,也不像是挨了庭杖的样子。
眼见阿杼冲撞圣驾,不远处哼哧哼哧追过来的辛者库嬷嬷和银冬等人脸色大变。
很快,一干人等就被御前侍卫带了过去。
顾不上其他,她们一个个脸色青白,哆哆嗦嗦跪着连连磕头。
“圣上恕罪,圣上恕罪,奴婢是奉命带罪奴姜杼入辛者库服役,不想她胆敢抗命,又,又惊扰圣驾......”
辛者库的嬷嬷暂且不论,陈公公觑了觑宣沛帝的脸色,随后看向银冬,语气疑惑的问道:“银冬姑娘,你不在年福宫伺候贵妃娘娘,怎么在这?”
本来一个简简单单的差事,不仅搞砸了不说,现在甚至搭个惊扰圣驾的罪名......银冬是生撕了阿杼的心都有了。
雨点砸在脸上冰凉的发疼,银冬却努力缓和着神情。
“贵妃娘娘曾听青文说起,和阿杼姑娘在掖庭颇有渊源的趣事,一时好奇,便想请阿杼姑娘过去说说话......不想阿杼姑娘却忽然闷头跑了起来。”
“怕阿杼姑娘急慌慌的再出点什么事,奴婢一时情急,这才莽撞的追了上来......”
宣沛帝没有理会其他人。
看着淋着雨,瑟缩的跪在那发颤却一言不发的阿杼,他开口便道:“触犯宫规,冲撞圣驾,姜杼,你有几个脑袋?”
风吹就倒的阿杼淋雨淋的晕乎乎,脑子里有种发飘的感觉,她看着宣沛帝,可怜巴巴的道:“......一个。”
听着这句话的陈公公低着头,使劲咬着嘴压下了笑。
宣沛帝抿了抿唇,捏了捏手里的伞柄,又斥她:“混账东西,巧言令色,胆大包天!”
“陈德禄,带回去好好教教她规矩。”
忽然被点到名的陈公公,忙不迭的点着头应道:“是。”
谁也没想到阿杼被圣上带走了。
但辛者库的嬷嬷和银冬敢说什么,敢拦住宣沛帝吗?
借她们三个胆子都不敢。
她们只麻溜的跪在长街两边,恭送圣驾。
而夏日的衣裙本就单薄,阿杼又结结实实的淋了好一通雨,一起身,衣衫就紧紧的贴在身上的似的,曲线尽显。
陈公公眼神避了避,正想吩咐人取身衣裳时,却被兜头砸了一件外衫——玄色长袍常服,衣摆处隐约可见掺了金丝银线绣成的云纹。
“圣上......”看清衣裳样式后的陈公公手一抖,“这,这还下着雨,您......”
“去千文阁。”
“......是。”
裹着衣裳的阿杼,这会儿倒真是没什么感觉。
身边小公公嘴里说的什么,她也听不清,她跟着一道迈步走的时候,像是踩在了云朵上,软绵绵的,轻飘飘的。
“阿杼姑娘!”
走了几步,听着福海的声音,陈公公回头一看,却见人闭着眼,直直的往地上倒了。
“刷——”
什么东西闪过了过来,陈公公下意识伸手一接,就握住了一柄青伞......嗯?
一抬头,宣沛帝已经走了过去,打横抱起了人。
“回含元殿。”
【“贪心不足的贱婢!”】
【“她就是一心爬床......”】
【“不识抬举。”】
【“......”】
短短的时日内发生了太多了事,多的阿杼都反应不过来,像是被推在悬崖边,一阵阵的风就要把摇摇欲坠的她,吹入无底深渊。
直到她再次跪在了宣沛帝的面前——她被带走了。
从悬崖边被拉回来,命悬一线的危机感不再疯狂吞噬阿杼的脑子,其他的感知和情绪紧随其后,蜂拥而至。
阿杼的心眼从来都不大,不说比芝麻小,却也不比针尖大多少。
王皇后的一巴掌拍碎的不仅是阿杼的梦,是掖庭数十年光阴才养出的一颗“耿耿忠心”,是被人弃如敝履不算,还要踩在脚底下狠狠地碾碎,践踏成一片烂泥!
当日在含元殿怕的要死,却咬着牙坚持的阿杼有多勇敢,现在的阿杼就有多恨。
她梦里都恨得眼泪哗哗的掉。
湿漉漉的阿杼被放在了榻上,宣沛帝正要起身,就看见了她眼角流下的泪。
看着阿杼脸上的泪,明明此刻最是煽情的时候,宣沛帝眼神却重又变得淡淡,甚至透出几分冷漠。
若是阿杼如寻常侍寝的人一样,看在她这般容色的份上,宣沛帝不吝多宠她几分。
可阿杼千不该万不该,在已经高高吊起宣沛帝胃口的时候,忽而垂着头,又成了千篇一律的模样。
明明马上就能抱得美人归,但宣沛帝却平静到甚至有些失望。
他颇感无趣的看着眼前的阿杼:
不过短短几日而已,她就完全失了那份劲儿,她今日服软......等再过几日,她就会变成和这宫里任何一个人一样。
于宣沛帝而言,阿杼更像是规矩之外的意外之喜。
原本因着她这个不期而遇小惊喜而起的所有心悸,欣喜,羞恼,冲动......如今已成了索然无味。
宣沛帝没有伸手去拂阿杼眼角的泪。
他准备就这么吩咐了陈德禄安置了阿杼的时候,梦里气的咬牙的阿杼,倏地睁开了眼睛。
“圣上......多谢圣上。”
已经起身的宣沛帝闻声淡淡的留了句,“御医待会儿就到。”
原本情绪上头的阿杼,在看宣沛帝平静到有些冷淡的模样,心中陡然一慌——要是被这么赶出去,别说什么怨恨报复了,她能不能有以后都难说。
“圣上。”
这一刻阿杼已经顾不得对皇帝的恐惧了。
她死死的揪着衣袖,硬是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圣上隆恩浩荡。”
“奴婢,奴婢身无长物,无以回报,只愿往后能侍奉在圣上身侧......”
好吧,宣沛帝心里原本还残存的那点感觉,也被阿杼自己毁的一丁点都不剩了。
宣沛帝蹙着眉,声音越发的冷了。
“淋了雨就安心养身子。”
她搞砸了,她又搞砸了。
满心只剩下这一个念头的阿杼,眼里惶惶的冒出了泪。
她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下场,若是宣沛帝将她赶出去,她再无容身之地。
她不要被赶出去,对,她得留下来......她还有什么?她还有什么能拿出来的?
“圣上!”
隐约有些不耐的宣沛帝最后一次回过头,却见泪眼涟涟的阿杼,神情慌慌,哆哆嗦嗦的解开了衣裙的衣带。
珍珠在面前变成鱼目的感觉,已经让人格外烦躁,偏阿杼还要继续作践的连一点念想都不剩!
怒极反笑的宣沛帝冷笑一声,霍然转身。
他回到榻前,一只手就攥住了阿杼即将顺着领口就要滑落的衣裙。
“姜杼!”
“你以为朕非你不可?”
阴影重又盖住了她,被攥着衣领快要提起来的阿杼吓的呆住了,她看着怒气冲冲的宣沛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鹌鹑样的阿杼,宣沛帝警告道: “朕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说罢,宣沛帝松开手,将阿杼丢在了榻上,自己转身离去。
不能走,不能走,她不能让皇帝就这么走了,皇帝已经真的厌了她,若是走了,一切都完了。
青裙被猛地丢在了榻上,阿杼就这么连滚带爬的跑过去跪在了宣沛帝身前。
“圣上,圣上,奴婢愚钝,奴婢知错......”
满头青丝凌乱的散着,半遮半掩的盖在那身雪白的肌肤上。
水做的阿杼哭的身上也都是水痕,她伸出藕白的胳膊,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抓着宣沛帝的衣摆,仰头哭的乱七八糟的哀求:“圣上,奴婢真的知错了......”
宣沛帝深深的看了阿杼一眼,随后面无表情的甩开了她的手。
当没什么可以没失去的时候,阿杼的胆子就可以变得很大,她不管不顾的起身,直接扑进了宣沛帝的怀里。
“圣上,圣上,求您别丢下奴婢,圣上......”
在阿杼哀哀可怜的哭求声里,宣沛帝用虎口掐住她的脸,抬起——
正要开口,宣沛帝对上了阿杼的眼睛。
从那双盈盈泪眼里,他清晰的看到除了惊惶,恐惧......还有原本藏得很好,藏得极深的愤怒和厌憎统统被逼了出来。
就看阿杼这睚眦必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她会是什么心宽的好性?
以德报怨,佛口圣心?
都说欺人易,欺己难。
但阿杼,就是个会在极度无可奈何的时候欺骗自己的拧巴人。
她怨恨所有对她不怀好意的人。
她怨恨着那个让自己顶替姜府小姐去消灾的生母,但无能为力的她不说这份怨恨,她连自己都骗——她说自己是自愿的,为偿还生恩。
她其实羡慕又嫉妒这宫里的贵人。
但她又不敢碰这份嫉恨。
她用冠冕堂皇的漂亮借口,一层层的裹着这份嫉恨,骗着自己包装成了尽忠报恩。
她怨恨王皇后......连带着一并怨恨着毁了她安稳“美梦”的宣沛帝。
从头到尾,阿杼都不曾对宣沛帝有过半分心动。
她喜欢的是话本里那些文弱俊美的翩翩公子,而不是又高又大,五官冷硬,气势迫人的宣沛帝。
此刻口口声声求着宣沛帝垂怜的阿杼,疯狂涌动的却是愤怒——虚伪!明明早就想得到她,却一定要她舍净脸面,苦苦哀求他。
宣沛帝就这么忽然揪住了阿杼的小尾巴。
口是心非,表里不一,在锐利的恨不能扎的人鲜血淋漓的棱角外,裹着一层软乎乎漂亮皮毛伪装的阿杼......却比从前任何一刻都来的让宣沛帝兴奋。
他看着阿杼的眼睛,头皮发麻间心口跳的也厉害,甚至过度兴奋到有了心悸的错觉。
“圣上,奴婢真的知错了。”
说着这句话的阿杼眼里却是愤怒。
“圣上,求您垂怜......”
听听这软的不像话的恳求,她的眼里满是厌憎。
宣沛帝笑了起来。
他笑的掐着阿杼的手都有些抖。
看宣沛帝发笑,觉得他是在讥讽奚落自己的阿杼愈发的愤怒了。
但越是愤怒,她神态越是楚楚可怜,声调也越发的软了:“圣上......”
宣沛帝低头吻住,不,是咬住了那张言不由衷,巴巴说着好听话的小嘴。
尝到血腥气的阿杼疼的一个激灵,她下意识想咬回去时,却被打横抱了起来。
淋雨的阿杼有些发热,而宣沛帝身上却更热,两个滚烫的身体挨近,连呼吸都像透着炙热的气息。
脑子里晕乎乎的阿杼能觉出疼。
头疼,胳膊疼,被抓着的腰也疼,腿疼,屁股疼,就连肚皮都疼......
越是疼,被抱在怀里坐着的阿杼却越是抱的紧,她像是拼命从抱着她的人身上拼命汲取着一切填补自己的躯壳。
【“嘀——!”】
【“恭喜亲爱的宿主您达成“背刺旧主,跨越阶层”成就。”】
【“恭喜您登上更加庞大,更加辉煌的舞台,请尽情的绽放您的光芒。”】
【“圣人有言,食色性也。现为您发送成就礼包:“妖颜祸身——鹊影成双枝颤颤,玉露殷殷尽福欢”,请及时领取。】
【“祝您万事如意,步步高升。”】
又要倒霉了吗?
在一阵熟悉的刺耳噪音里,阿杼迷迷糊糊的有了片刻的清醒——过往每次响起这个声音的时候,都没好事。
可她都成这样了,还能倒霉到哪去?
“阿杼......”
清醒不过片刻,脑子里像是重新被塞了一团浆糊,阿杼听见有谁唤着她的名字......就像有什么裹着黏液,凉的渗人的丝线一边唤着她,一边悄悄将她一层层的缚了起来。
这无端的臆想让阿杼后脊发凉。
她勉强睁开眼,下巴搭在宣沛帝的肩上,软软的吐了口热气,一晃晃的看着明黄的龙纹锦绣如意帐......是龙床不是盘丝洞。
哦,她大约是淋雨发热到产生错觉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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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摸摸。[红心][红心][红心]

因着张贵妃的缘故, 便是寻常雨雪天的时候,王皇后也不会因着天气的缘故松口,叫众人免了请安礼。
偏偏王皇后又是琅琊王氏的贵女, 出身名门身份尊贵, 更是承蒙先帝指婚, 从入秦王府起, 就一路名正言顺入主中宫, 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她膝下又有太子和睿王两个皇子......即便不得圣宠,但圣上也给了王皇后应有的体面。
因而在这宫里, 除了倚仗圣眷,颇有底气的张贵妃, 敢同王皇后叫板外,其他的妃嫔看起来都很是安分。
雨天出行本就有些不易, 宫中又暂且无甚大事,后宫中的诸位妃嫔又是冒着骤雨急风急急地赶到坤宁宫。
这会儿即便众人嘴上不敢埋怨, 心里却多少有些不痛快,殿内的气氛很是有些沉闷。
等了不多一会儿,眼见王皇后被扶着从内殿出来, 底下的妃嫔连忙起身, 齐齐行礼问安。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如意吉祥, 长乐未央。”
“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坐在了上首的王皇后,倒是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毕竟昨晚她才将阿杼那个让人心头起火的蠢货好好惩戒了一番出了恶气, 早起又将人踢出去磋磨,自己身边落个干净,心里自然痛快了许多。
“咳咳。”
闲话几句,听着贤妃又咳嗽了两声, 王皇后还神情关切的多问了几声。
“贤妃身子还没爽利?”
“可有请了御医再好好看看?”
冷不丁听着王皇后温柔贤惠的关怀,贤妃连忙起身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身子已无大碍。”
“只是昨夜里抄经时,一时贪凉多吹了会儿风......晨起才有些咳嗽。”
看着贤妃恭顺的姿态,王皇后显然很是满意。
她一面让观棋赶紧扶着贤妃坐下,一面看着张贵妃,意有所指的道:“入宫多年,还是贤妃最懂规矩,又最是虔诚孝心。”
“自太后娘娘出宫,入福台山修行祈福后,贤妃还是日日抄经供奉......”
听着王皇后的这话,左手第一个座位上的张贵妃笑了起来。
“是啊,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在理。”
“便是太后娘娘不都亲口说了么,这满宫里,谁能比的上贤妃虔诚孝心?”
明明嘴上口口声声说的是贤妃,张贵妃却只抬眸看向上首的王皇后,眼里满是明晃晃的嘲讽——
太后娘娘是不待见她这个贵妃,但您这位皇后娘娘,在她老人家眼里又能好到哪去?
猛然记起舒太后到底是个什么做派,王皇后结结实实噎了一口气。
同张贵妃对视一眼,两人果断没继续在这个简直让人头皮发麻的话题上纠缠,默契的止于此,暂且休战了。
但已经提起舒太后,其他同样受过摧残的满殿妃嫔们想想之前却是越发沉闷,连带的王皇后心情也没那么愉悦了。
很快,雨声渐渐停歇的时候,今日的请安也散了。
因着张贵妃的位份高,又一贯张扬,因而她每次都是最先从内殿出来的。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不过她刚出来,就见淋的浑身湿漉漉的银冬候着殿外。
“娘娘。”
“怎么淋成这样?”
张贵妃皱着眉,“便是有什么事,你回去换身衣裳的功夫也该有。”
见脸色青白的银冬,面有愧色有话想说,张贵妃摆了摆手。
“行了,咱们赶紧先回去吧。”
银冬也知道坤宁宫不是说话的地,自然不会多嘴。
眼见张贵妃上了撵轿,一行人离着坤宁宫远了些,她才向张贵妃说起了所谓“冲撞圣驾”的阿杼被御前的人带走的事。
只是心血来潮间,才想着横插一手的张贵妃倒是没怎么生气,毕竟阿杼的身份,她也打听的很清楚了。
姜家留下的小可怜么,旁的不说,就只凭她是先帝爷在那场让人闻之色变的“谋逆”祸事中御笔朱批钦定的罪奴,能成什么气候?
将姜杼带到年福宫这事于张贵妃而言,更多的不过是为了恶心王皇后一把,如今圣上亲自吩咐带走了人,不比她亲自出手更来的痛快?
“既然被御前的人带走便带走吧,也不是要紧的事。”
“回去叫医女先给你开些药,好好吃了就去睡着发发汗。”
靠在轿撵上的张贵妃说话都透着笑音呢。
“那个老妇今日得意洋洋的模样,本宫看着都恶心。”
“这会儿本宫看她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嘭——!”
果然如张贵妃所言,听到这消息,脸色铁青的王皇后直接摔了手里的茶盏。
“贱婢!”
“果然是姜家养出来的下贱坯子!”
骂着人还尤不解恨的王皇后,那个气啊,她闷得心口发胀,连手都有些哆嗦。
“娘娘......”上前想说什么的念琴都直接被王皇后一巴掌打翻在地。
也难怪王皇后会气成这样——
你说说,你说说,前前后后的,王皇后为这事费了多少周折?
就阿杼办的这些事,只是旁观都让人又气又急,心头憋火的恨不能打开她的脑子,看看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更别提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心胸也不是那么开阔的王皇后了。
她甚至一度忍着恶心和屈辱,退至偏殿......
好啊,就这么阿杼都没能被推上去,反倒顶着“忠心耿耿”的茫然无知蠢样子恶心人。
行,行,蠢到这份上,再多和她计较都显得自己是个没脑子。
王皇后不和阿杼这个蠢到让人心梗的小王八计较,将人暂且打发出去。
想着出口恶气的同时,再好生磋磨一下她的性子。
不想连一天的功夫都没过去,扭头人就自己冲着圣上去了。
甚至不惜担着“冲撞圣驾”的罪名!
见王皇后倚着案桌脸色都变了,坤宁宫的人连忙急慌慌的冲上去。
揉胸的揉胸,顺气的顺气,还有一叠声让去请太医的。
而太医......
太医院的首席倒霉蛋耿院判,这会儿还候在含元殿的殿外。
耿院判那是在雨声“哗哗——”间,听着御前传召,一口气都不敢歇,紧赶慢赶的到御前的。
结果这都等到雨声停了,他都没能进殿。
满心惦记他们圣上淋了雨,很有可能身体抱恙的耿院判,颇有些急切又无奈的看向了陈德禄。
“陈总管。”
耿院判再再再一次忍不住催了一声。
“圣上龙体要紧。”
“若是,若是这般不慎着了风雨,以至龙体有损,便是天大的罪过......这,这,微臣什么时候能进去给圣上请诊?”
陈公公:......问他,他也想知道啊!
想想那阵殿内混着若有若无的哭声和又轻又软的绵绵哀叫乞饶声里,宣沛帝压根听都不听他要说什么,开口直接让他滚的喝声——
陈公公冲着耿院判呲牙一笑,随后招呼福海扶着耿院判暂且先去偏殿歇着,随时等候传召。
“这,这......陈总管,陈总管。”
眼见实在琢磨不透这“御前第一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被强行“扶”着往偏殿去。
耿御医只得万般无奈的嘱咐:“便是先熬些姜汤备着,驱寒发汗也是好的啊......”
不过......驱寒发汗还用姜汤?
后殿锦绣帐内,昏昏沉沉间几度晕过去又醒来的阿杼,早就浑身汗津津的出了不知多少汗。
这会儿,她眼神懵懵的枕在宣沛帝的胳膊上,两只眼睛直愣愣的望着帐顶的祥龙云纹缓神。
紧挨着身侧的就是热的火炉似的胸膛,别说冷了,她还热呢。
但再热,她的身子也挪不动一点。
这会儿她鼓鼓的小腹上盖着一只大手,手心正好盖住了肚皮上的红淤的吻痕。
当然,肚皮上的吻痕是遮住了,其他地方的却没有。
身上不是吻痕就是咬痕,在“狂风骤雨”中险些被“嚼碎”的阿杼倒是不怎么疼......她就是纯粹被翻来覆去**把玩的没知觉了。
完全脱力的阿杼稍微缓过来了点,满脑子就只琢磨自己的事——
要不说为什么邪|教、“传|销”都是人人喊打,坚决肃清的毒瘤呢。
一个人的思想要是被**了,要想再掰过来,可就难了。
而阿杼,就是这么一个坚持自我欺骗和自我洗脑近乎十年的小拧巴......
不自欺欺人不行啊。
阿杼后来也慢慢衡量清楚自己顶的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若是这事泄露,顶罪者与被顶替者都是同罪,罪加三等,那就是死罪!
可若是一辈子好好的瞒着......那就真真是一辈子!
她是罪奴,罪责不赦。
死都得死在宫里的熬一辈子!
她若是不哄着自己“忠心耿耿”的近乎愚钝,哄着自己少想些,哄着自己少钻牛角尖,哄着自己......从“忠仆”的名头里,得到近乎扭曲的“自我实现”快感,她是真的会疯的。
别说,阿杼还真靠着这“自欺欺人大法”,走着“歪门邪道”高高兴兴的活了十几年呢。
至于代价么......此刻的阿杼正在思考,她现在就得了更衣的位份离开,是不是不划算?
更何况,她最是“忠心耿耿”——
甭管这名头,旁的人,咳咳,比如说那位皇后娘娘认不认......这都是阿杼一心一意珍惜呵护努力维持的。
这些日子,宫里的那些人口口声声说她“爬龙床”,满心委屈又气恼的阿杼一时想着——好啊,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若不真爬到龙床上去,岂不是白受那么多的冤枉气?
但又想着,她“爬床成功”的消息若是传了出去,宫里的那些人岂不是又会对着她指指点点,大有可能洋洋得意的道,‘你看吧,我就说阿杼是个不安分的,你看她果然就......’
而宣沛帝同样也睁着眼。
他黑沉沉的目光落在阿杼身上,就这么看着她一时高兴,一时龇牙咧嘴,咬着牙,气咻咻的想着自己的事。
已经被扒开“毛皮”,心思露的干干净净的阿杼像什么呢?
像宣沛帝在边关时,闲来无事一逮就是一窝的沙鼠——
它们如黄沙般的皮毛,摸上去却软的出奇,黑溜溜的小眼睛一转,看着精明极了,其实胆小愚蠢还记仇。
白日里有个风吹草动缩头就躲,一旦被扒拉开窝了,就把脑袋挤在土堆里,屁股扔在外头,一抖一抖可怜的要命。
可你要一时心软放了它,极其记仇的它会记着你的味,不管多难,都会千辛万苦的找着你,然后......就在夜里偷偷咬你的靴子。
想的入神了,阿杼情不自禁开始咬自己的手指。
忽然,旁边多出来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硬是将她的手指从嘴里抽了出来。
烦人......嗯?
好歹记起自己这是在哪的阿杼略略歪头,正对上宣沛帝看向她的目光。
好色之徒!
龌龊下流!
欺凌弱小!
呸,昏君!!!
这一刻,在心里恶狠狠将宣沛帝翻来覆去戳着脊梁骨骂着的阿杼,脸上却努力露出个楚楚可怜,还有些羞怯的神情。
“圣上......”
宣沛帝原本是不想笑的。
毕竟温香软玉,美人在怀,活色生香。
她又眼神湿润润,脸色潮红,很是努力的神情楚楚,妩媚动人,你说你抱着人说点什么不好,这么笑起来实在有些煞风景。
但阿杼吧......宣沛帝是真的,实在没忍住。
他伸手捂住阿杼的眼睛,闷声笑了起来。
阿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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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啧啧啧,不见黄河不死心果然还是有些道理的,摸摸,再挣扎一下,等下了夹子,就6000走起。

后殿, 重重的拱帘遮着天光,锦绣帐内暗香浮动。
榻上,即便捂着阿杼那双眼睛, 可凭手心上不断传来睫毛扑簌簌软软扫过的痒意, 宣沛帝都能想象出眼睛咕噜噜转着的阿杼, 到底骂他骂的有多起劲。
想到这, 宣沛帝强忍着笑意, 倏地取开了手——
果然,暗暗气愤羞恼不已, 恨不能脸上都叽叽咕咕使劲的阿杼神情骤然僵了一瞬,随即却立即变脸。
只见她含羞带怯的眨着眼, 偏开口带着点喑哑,细声细气的语调像拉着甜丝一样, 柔情百转的唤着他。
“......圣上。”
听着这声音的宣沛帝,是真的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倏地软了一刻。
该说不说, 从殿外到殿内,里里外外都叫“倾盆大雨”淋了个结结实实,从头到脚都被像面团一样彻底揉捏一通的阿杼, 已经没那么怕宣沛帝了。
王皇后一巴掌将阿杼“忠心耿耿”到近乎自欺欺人的念头狠狠拍碎, 阿杼现在所有事情想的很是清楚——
就说宣沛帝,他之前一副对她那么宽和容忍, 仁慈好说话的模样,压根就不是因着他是个什么狗屁的慈悲好主子!
那就是单纯馋她身子!!!
想想如今皇帝既然已经得意洋洋的得偿所愿, 只怕很快就会随便塞个什么更衣之类的位份,随意打发了她。
而原来一心一意是王皇后“忠心耿耿”死忠粉的阿杼,在经历了一度堪称十分“惨烈”的大型“脱粉”现场后,自是恨不能就这么赤身裸体的冲到王皇后的面前, 撕下两个人的脸皮一起使劲踩在脚底下!
但......阿杼到底没疯,心里很有逼数——
前脚她才被赶出坤宁宫,后脚她爬上龙床消息要是就这么传出去,都不用她费劲走一趟,王皇后先冲过来活活撕了她!
该认怂还得认怂,先活下来,往后才有机会从长计议。
因而努力歪着身子的阿杼,想起身贴的近些好扒拉皇帝吹吹软风。
不想她的身子压根就使不上劲,还是宣沛帝扶着她的腰托了一把,阿杼才顺利的半趴在宣沛帝身上。
这个姿势压着小肚子,察觉有什么缓缓出来的阿杼脸色空白了一瞬,随即她一边在心里大骂宣沛帝龌龊好色,无耻下流,一面佯装无所觉,眼含倾慕的看向宣沛帝。
生怕宣沛帝拿出之前自己跪在这殿内,信誓旦旦间说着对王皇后绝无二心的誓言嘲讽取笑于她,阿杼先下“嘴”为强。
“圣上。”
“奴婢原是掖庭里的粗使宫女,身份卑微。”
“宫中诸位娘娘皆出身名门,秀外慧中,风采出众,宛若明月皎洁,奴婢自知蒲柳之姿,顽石之貌,却是正如萤虫之光......”
能屈能伸,格外能舍得下脸面又能弯的下腰,哄得掖庭里原本苛刻无比的嬷嬷们都待她格外优容的阿杼,好听话自是张口就来——
“圣上风姿高澈,丰神俊朗,凛凛如岳......似您这般让人仰望的伟丈夫,忽然垂青抬爱,奴婢一时惶恐至极,只觉自惭形秽,自问何德何能可堪侍奉圣上左右?”
峨眉带秀,杏眼含情的阿杼,趴在宣沛帝的胸前,含情脉脉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甚至小珍珠似的眼泪那是说掉就掉,宛若梨花带雨,蝉露秋枝。
偏她周身深红浅白一片,脸色慵红,似娇花伏水般缠绵之态,伏在他身上的腰身更是软的一塌糊涂。
原本噙着笑,好整以暇看着阿杼“唱念打坐”的宣沛帝眼神都慢慢的变了。
未免自己一时失控,真把阿杼弄死在这榻上,宣沛帝伸手摸着阿杼的头,闭着眼,微微仰着头——
只觉宣沛帝装模作样的阿杼气的有点想呲牙咬人了。
她都这么又求又哄了,连罗裙衣带都自己解开了......他还要怎么出气?
但想想面目狰狞能生吃了她的王皇后。
想想当着众人的面,近乎羞辱般一戒尺一戒尺挨着掌嘴之刑的掌事,还有被打的哀哀痛叫,臀腿染血的嬷嬷......
阿杼伸手抓住宣沛帝摸着她头的那只手,慢慢拉到眼前,随后她自己两只手握了上去捧着不算,还偏头用软乎乎的脸蛋在他的手背上蹭来蹭去。
对自己的诱惑力毫无自知之明的阿杼,一边不知死活的蹭啊蹭,一边还软乎乎的求情。
“圣上,奴婢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奴婢计较好不好?”
“圣上,求您了,您......”
这次阿杼的话还没说完,天旋地转间就又被按着倒在了榻上。
“姜杼,朕不生你的气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宣沛帝黑沉沉的目光,隐约觉得后背有些发凉的阿杼,忽然听皇帝亲口这么说,顷刻间,她满脑子就只剩下得意了。
哈哈哈,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这世上还没人能逃得过她的耳旁风,嬷嬷如此,就连圣上,也不过如此......等等,等等,没能得意多久的阿杼很快脸色就变了。
“圣上,圣上!”
眼见推又推不开,躲又躲不掉,一瞬头皮发麻,心有余悸的阿杼,慌慌张张间不管不顾的捧着面前那张脸就亲了上去。
她一面亲,一面飞快寻着理由求饶。
“圣上,圣上,奴婢从今日一早起就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眼见宣沛帝握着她腰的手稍微松了松,惊出一身冷汗的阿杼不敢耽误,又讨好的连连亲了亲宣沛帝脸颊。
“圣上,求您开恩......”
宣沛帝看着身下惊得眼睛惶惶睁大,慌慌讨饶,连骂人腹诽都顾不上的阿杼。
在边关要是捏住沙鼠,它们也是这么瞪着眼,炸着毛......不,不一样的,沙鼠只会拼命蹬着腿想跑,而阿杼会软乎乎的亲人。
可爱多了。
眼里涌出点笑意的宣沛帝慢慢泄了劲儿。
他就这么放任自己,十分任性的倒在那团香香软软的软绵绵上。
感受着颈侧炙热的呼吸,即便这会儿身子软的像团烂泥,又困又累恨不能立即睡过去,但阿杼却是不敢继续这么躺着了。
她翻了个白眼,说出口的话却是又轻又柔的可怜。
“圣上,奴婢能不能,能不能求您开恩赐膳?”
又白又嫩的颈侧随着说话都在颤动,宣沛帝控制着自己咬下去的冲动,只轻轻的吻了吻,笑道:“好。”
应了这一声,宣沛帝便翻身坐起,随手取了丢在一旁的中衣随意的披上。
掀起锦绣帐,临起身前,宣沛帝回头看了一眼,榻上的阿杼瞧上去乖极了,眼睛眨巴眨巴着老老实实躺着动也不动,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慎又招翻了他。
今日的宣沛帝嘴角实在是按不下去了,他连连笑着摇了摇头,松开锦绣帐,自己站起身,朝着殿外道:“陈德禄。”
很快,万能的陈公公就应声入殿。
不消片刻的功夫,训练有素的宫人鱼贯而入,有伺候宣沛帝去洗漱更衣的,有收拾床寝的,还有四个宫女托扶着裹了一身锦被的阿杼去梳洗。
已经走到这一步,该丢的脸都脸早都丢完了,又哭又求,甚至连衣裙都是自己解开的阿杼,哪里还有什么不好意思?
她歪在浴桶里只恨不能立即睡去,软着身子随便由着宫女摆弄。
这会儿午膳的时辰都快过了,听着前头传膳的动静,生怕误了时辰,伺候洗浴的宫女手脚轻快却利索。
不一会儿的功夫,收拾妥当的阿杼就穿了身蔷薇粉的细云棉罗襦裙被扶着去了内殿。
按着御前用膳的规矩,阿杼自然没有坐着的资格,但被这么折腾一通,宣沛帝还能让她站在一旁伺候不成?
“坐吧。”
这会儿看着阿杼的宣沛帝,不仅神情柔和,甚至还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若还有其他想吃的,只管吩咐他们便是。”
听着宣沛帝这前所未有的温声和语,陈公公一时惊得恍若青天白日见了鬼,他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的一激灵。
这般戏多的陈公公,压根就没分去宣沛帝半分注意,他只全神贯注的看着阿杼。
果不其然,宣沛帝看着阿杼一瞬间就来了精神。
她心里八成嘀咕着他好糊弄,有些得意的微微昂起了头。
那神态,只差屁股后有条漂亮“小尾巴”得意洋洋的高高翘起,一翘一翘的左右摇晃。
到底还记得这是在哪,又当着陈公公的面,阿杼很快就垂下眼要起身道谢。
“坐着用膳,不必起身了。”
眼里笑意难消的宣沛帝,哪里忍得住不逗阿杼?
他难得起了促狭心思,又见因着陈德禄在一旁,阿杼还有些收敛,干脆直接打发了陈公公出去。
陈公公:“......是”。
“尝尝这个。”
临出殿,陈公公还看他们圣上亲手夹了块蜜汁火腿放在阿杼面前的玉盘中。
而精神不过一瞬的阿杼很快就蔫了,刚刚泡的热水浴的不仅没能让阿杼精神,反倒愈发的困倦了。
别说注意到眼神发懵的陈公公了,阿杼连从前可望而不及的御膳都没多少心思吃。
她不饿,甚至肚皮那会儿都被撑得疼,现在的阿杼就是想单纯的好好睡一觉。
看阿杼一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坐着都能乖乖睡着的模样,无奈只能收了“神通”的宣沛帝显然十分遗憾。
他放下手中的银箸,起身过去抱起了阿杼。 !!!
阿杼一下就被惊醒了。
她抓着宣沛帝的衣襟,第一时间就在求道:“圣上,求您不要赶奴婢走......”
宣沛帝停住了脚步。
他垂着眼看向怀里的阿杼,心跳又有些不受控制的快了起来。
心口不一,表里不一的阿杼得意洋洋的模样让人百看不厌。
你看她软语相求,看她泪眼涟涟,看她讨好的笑,看她愁眉不展,看她得偿所愿后眉眼含笑......颇有种她只能依附着你,你一手掌握着她全部喜怒哀乐的恶劣满足感。
“不赶你。”
宣沛帝的声音很轻,眼中近乎坦诚的填满了极端的占有欲——已经没人能逼着他舍弃自己的喜好了。
他也不再是那个在逼不得已的忍耐中,只能无能为力一遍遍规整东西,彻夜至天明的少年郎了。
他的东西,没人能夺走。
伏在宣沛帝怀中的阿杼才稍稍放下心,就听宣沛帝又道:“朕会给你一个位份。”
这还不叫赶她走?!
阿杼呼啦一下就炸毛了——
就凭她这又是罪奴又是宫女的身份,即便不是九品末流更衣,顶天了也就得个八品选侍的位份。
这地位都不如牛毛粗。
就王皇后那个脾气,嘿,那都压根不用多猜,她前脚刚踏出含元殿,后脚就被抓去“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了。
而皇帝已经尝过了新鲜又出了气,还有后宫佳丽三千,到时候哪里还能记得起她?
皇帝不是吃完就丢肯认账固然是好事,但阿杼显然更怕皇帝金口一开,就送她死路一条。
阿杼早早打定主意——
她不会离开含元殿的,或者说即便要离开,也是越迟越好,拖得王皇后消消气,不会在气头上不管不顾的弄死她,最好她再能和皇帝多攒几分面子情。
“朕会册封你......”
想想皇帝从来都小气,因为落了他的面子,不仅让她又跪又求,还抓着她就往死了折腾,这要是让他的话说出口,再收回成命就难了!
情急之下,阿杼直接抬头,用软乎乎的唇瓣堵住了宣沛帝一言九鼎的金口玉言。
“圣上。”
更羞耻的事都做了遍的阿杼,抬眸又是一副眼波潋滟,依依不舍的倾慕模样。
“奴婢本就是宫女出身,能伺候圣上已是三生有幸,哪里能奢求什么位份......”
凑过来挨挨蹭蹭的唇瓣又香又软,美中不足的就是......离开的太快了些,稍微有些敷衍。
心里悠悠评判了一番的宣沛帝,很显然听懂阿杼弦外之音。
但他没急着顺了阿杼的心意,反倒微微挑了挑眉,略显诧异的反问道:“你真不打算听听朕要给你的位份?朕要封你......”
嗯,果然软软的唇瓣又贴了上来,宣沛帝笑的眼睛弯了。
“圣上......”一直急着堵嘴的阿杼,才不信小气的皇帝会给她个什么好位份。
等她抬起头,刚能说话就连忙抢先道:“奴婢自知身份卑微,能留在您身边做个端茶倒水,伺候您的宫女就心满意足了。”
闻言宣沛帝却蹙着眉,一副有些心疼她的模样。
“让你留在身边做个奉茶的宫女,不是太委屈你了?依朕看,还是......”
阿杼拳头都要握起来了,她眼里‘嗖’的像是冒出了火星,恨不能直接张嘴咬住宣沛帝。
“圣上,不委屈的,真的一点都不委屈。”
不给宣沛帝说话的阿杼又抬起了头,凑过去贴贴。
“只要能留在圣上身旁伺候,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圣上,您留下奴婢在您身边伺候您,好不好?”
“圣上,奴婢求您了。”
“圣上......”
最后嘴都被亲麻了的阿杼眼神都有些呆滞。
而心满意足的宣沛帝看向阿杼时,却是一副拿你实在没办法的模样,万般无奈点头应下:“好吧,好吧。”
阿杼:......
即便心里又来来回回翻着花样的骂着宣沛帝,但真得了皇帝的保证,阿杼却心中腾的一定。
被放在榻上不到几个呼吸的功夫,这段时日没睡过一个好觉的阿杼,更是哼都没哼一声就踏踏实实睡着了。
而宣沛帝没走,他就这么坐在床榻边,静静的看着睡着的阿杼。
她是他的了。
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刻着他的烙印。
睡着的阿杼密密的睫毛垂着,眼尾红红的,鼻尖也有些红,那张言不由衷,却像蜜糖浸润过,巴巴能说出十分动听甜言蜜语的嘴更是红的厉害。
前段时日才怕他怕的要命呢,看他一眼就要哆嗦,再看一眼就要跪下,现在倒是破罐子破摔般胆子大了。
伸手慢慢抚平阿杼蹙着的眉心,宣沛帝笑着摇摇头,“连梦里都气成这样,真是......”
摸了摸阿杼有些凉的手,自知自己那会儿确实没收住力的宣沛帝,转身传了耿御医入殿。
不容易啊,一直在殿外急得不行,好不容易得了传召的耿御医都要哭了。
他忙不迭的行礼问安,随后就跪在宣沛帝身前请脉。
身强体健又痛快出了身汗的宣沛帝自然半点事没有,倒是阿杼......
隔着龙纹锦帐,耿御医自然看不见里面到底是哪个娘娘,他凝神仔细搭脉好一会儿,斟酌片刻,才同宣沛帝回话。
“启禀圣上,许是......娘娘她幼时不慎染了风寒却没能好生将养,又用了些虎狼之药只求速速痊愈,以致,以致伤了元气,气血虚浮,身弱体寒。”
“如今若是寒来暑往节气变化,或是染了凉气邪风入体,就容易引起高热......”
原本还在“掉医袋”的耿院判一边说,一边不经意的抬头,就惊见宣沛帝格外阴沉的脸。
耿院判哪里见过宣沛帝这般挂相的时候?
他省略一切废话,语速“嗖”快了起来,“圣上,圣上,只要娘娘按时服药,好生将养调理,必能去了顽疾,一扫沉疴。”
“耿念良,从今往后,她的脉案朕就全数托付于你了。”
从来只负责给宣沛帝请诊的耿御医,忽然就多了个重担。
“不拘你用什么药,若是缺了什么.....”宣沛帝看向陈德禄,“只管吩咐人去寻来。”
陈公公神色肃然躬身应诺。
“是,奴才谨记。”
宣沛帝看着耿院判,沉声嘱咐他,“务必治好她,到时,朕重重有赏。”
“微臣遵旨。”
耿院判领了命就退出去准备开药方熬药了。
陈公公看着脸色又变得冷冷淡淡的宣沛帝,没敢多嘴,低着头沉默的跟着宣沛帝去了外殿。
等宣沛帝批阅完奏折,已经快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了。
陈公公端着茶上前,就听宣沛帝道:“她还没醒吗?”
“回圣上,殿内候着的宫人刚刚看过了,见阿杼姑娘睡的正香,宫人们也没敢搅扰。”
见宣沛帝脸色缓了缓,陈公公便又适时地问道:“圣上,可要奴才去传令,给阿杼姑娘收拾哪个宫室出来?”
显然阿杼御前侍寝这事,已经是榜上钉钉的事实了,但陈公公实在拿不准宣沛帝有心给阿杼封个什么位份。
按规矩......行了,也甭按什么规矩了,晌午那遭“活见鬼”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陈公公也不瞎猜了,只等宣沛帝吩咐。
一提这事,宣沛帝下意识想起的都是软乎乎......嗯,他的阿杼那是不慕名利,一心一意只要留在他身边。
这么促狭想着的宣沛帝摩挲着扳指,话里都带着笑音:“御前奉茶的宫女,还需要在含元殿外收拾什么宫室?” ???
陈公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提起阿杼,宣沛帝都难得多说了几句,“她胆子小,且顾着皇后呢。”
“是啊。”陈公公下意识的点点头,附和宣沛帝的话,“阿杼姑娘确实最是忠心耿耿。”
是的,成功侍寝的阿杼姑娘还是忠心耿耿这事于陈公公而言,一点都不矛盾。
你看,这人是不是皇后娘娘一意要给圣上举荐的?
即便被赶出了坤宁宫,可阿杼姑娘甚至连个名分都不要......诶,还好她是撞在他们圣上手里。
陈公公的话听得宣沛帝略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一眼。
当发现一贯眼毒心巧的陈德禄,竟然是发自内心称赞着阿杼的忠心耿耿......宣沛帝揉了揉眉心,他今日笑的真的太多了。
见陈公公又要吩咐人去收拾耳房,宣沛帝摆摆手拦住了人。
就连沙鼠都能有个宽敞的洞穴,他要养的阿杼,总不能可怜巴巴的挤在连个转身都难的地方。
宣沛帝想了想:“去把偏殿收拾出来。”
这,这,这......陈公公一时都没应声。
要知道含元殿可一贯都是历代帝王独居的地方,就连中宫娘娘都不能常住于此......
但看着宣沛帝毋庸置疑的眼神,陈公公慢慢的垂着头,“是。”
应着声的陈公公,心里已经开始想回去该怎么敲打底下的人闭嘴了。
“对了,她身子不好又体弱气虚,再找两个人服侍她。”
陈公公点头:“是。”
想着阿杼睡梦里都在生闷气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宣沛帝想着他逗一逗就算了,旁的人可不行,便又多嘱咐了一句:“记得寻两个伶俐些的宫女。”
陈公公继续点头:“是。”
头一次将人养在含元殿的宣沛帝,“略微”有些兴奋。
他兴致不减的继续道:“往后她用膳的份例也随朕,她喜欢甜点,让御膳房多备些。”
“她往后穿的衣裳......”
“到底还在御前奉茶,不好太张扬,就让尚衣局按着宫中规矩样式给她重新裁制。”
“江南织造局才进贡了些衣料,就用这个。”
“......”
低着头记着这些吩咐的陈公公,暗地里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疼!
看着端上来没一会儿,就要原模原样撤下去的晚膳,花姑姑苦口婆心的劝着王皇后。
“娘娘,万事也没您的身子要紧,您这么不吃不喝哪行?”
“是啊,娘娘。”绘月也急着劝道:“若是饭菜不合胃口,不如让膳房重新再做?您多多少少用一些。”
呵,自打知道阿杼进了御前,宣沛帝一个早上都在内殿没出来,甚至连午膳的时辰都误了......一肚子火气的王皇后哪里吃的下?
她不耐的挥挥手让其他人都闭嘴,只脸色阴沉沉的道:“陈德禄传口谕了吗?”
“到底给了那个贱婢什么位份?”
坤宁宫的总管太监倒是一直留神听着御前的消息,却至今没听着音信。
见王皇后问起,罗公公低着头小心的道:“回娘娘的话,御前暂时还未曾传旨。”
“狐媚下作的东西,贪心不足!”
“哼,今夜里不管拖到什么时候,她明日一早都得给本宫来请安,这是规矩!”
咬牙切齿,眼里发狠的王皇后,那真是一脸的风雨欲来。
“本宫真要好好看看,好好看看她,到底生了几个狗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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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嘿嘿嘿,来了来了,摸摸一直支持和新加入的小可爱们,使劲亲亲抱抱举高高。[红心][红心][红心]

第36章 城 “大恩人”的恩情此时不还,更待何……
入主中宫十多年, 王皇后有体面但并无圣宠的事,坤宁宫里的人也早就习惯了。
所以即便是圣上夜里怎么召幸旁的妃嫔甚至是宠爱那位张贵妃,王皇后充其量念叨几声, 也就习以为常的歇下了。
唯独今夜......坤宁宫里等待的众人只觉宫中的夜从没这么漫长又焦心过。
若是皇帝有意垂青, 后宫中多出个妃嫔, 不管给她的位份有多低, 都必是要让中宫知道。
新晋封的妃嫔, 即便没有资格日日去坤宁宫向王皇后请安,但侍寝的第二日都是要去中宫觐见的。
但若只是多个御前侍奉的宫女, 哪里还需要这些弯弯绕?
宣沛帝自是谁都不用知会。
于是,坤宁宫就这么等啊等, 等啊等,始终没等来半点音信。
姜杼——当初念琴千挑万选才挑了她时, 就是因为她身上近乎叠满了所有让王皇后满意的前提条件。
现在这份满意统统都变成了砍回王皇后的利刃,怄的她一夜不得安枕。
而同样没怎么睡着的, 还有年福宫的张贵妃,今夜里没得圣上召幸,她心里泛酸的同时, 更多的却是对着姜杼的“牵肠挂肚”。
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的时候, 听着银冬前来禀报的消息,张贵妃直接笑出了声。
“哈哈哈。”
“好极了, 真是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姜姑娘。”
张贵妃拍着手,乐不可支的道:“那老贼妇的脸色今日一定好看的不得了。”
“快, 伺候本宫梳洗,本宫要赶紧去给咱们的皇后娘娘好好请安。”
深知王皇后到底是个什么脾性的张贵妃,今日罕见的催着宫里人给她梳妆打扮。
于是,寻常时候去坤宁宫请安, 能去多晚去多晚,能拖多久拖多久的张贵妃,今个儿早早的就到了坤宁宫。
“贵妃娘娘到——”
通传声刚落,殿内的妃嫔眼见张贵妃噙着笑意入殿。
“诸位妹妹都在呢,本宫来的倒是晚了点。”
眼见张贵妃是真的高兴,不似寻常时日那种爱答不理,或是皮笑肉不笑的敷衍。
事出反常,殿内妃嫔对视一眼,却是心里直犯嘀咕,连忙起身同张贵妃问安。
“免礼,都起来吧。”
穿着身湘妃色百蝶穿芍药曳地洒金长裙的张贵妃,配了件同色隐约还泛着点珍珠光泽的半臂,两臂间搭着条淡紫色的披帛。
她今日还梳了高髻,鬓边点翠、金簪玉钗妆点的格外繁复精美,又有彩雀衔珠的金步摇一左一右垂下,端的是风华出众,光彩照人。
她稳稳的坐在椅子上,笑着抬了抬手让其他妃嫔起身。
那姿态,仿佛她才是这坤宁宫的主人一般。
从后殿出来的王皇后眼前如此情形,脸色越发不虞。
但对摆出阵仗的张贵妃而言,这才哪到哪?
等起身给王皇后请安后,一落座,奉茶的宫女就照例进来给各位娘娘送了茶汤。
只见张贵妃伸手端起茶盏,还没喝就忽的笑出了声。
她后头坐着的是唐昭仪。
眼见张贵妃今日从入殿起就一反常态,心中实在好奇不已的唐昭仪,忍不住问道:“贵妃娘娘何故发笑?”
说着,唐昭仪还看了眼茶盏,“可是这茶,有什么不妥之处?”
“皇后娘娘这茶自然是好茶,光是闻起来都觉清香扑鼻。”
“茶房里的宫女更是心灵手巧,技艺不凡,泡出来的茶哪里会有半分不妥?”
张贵妃侧首看向唐昭仪,煞有其事的解释道:“本宫笑,是因为觉着高兴。” ???
这不明所以的废话,听的唐昭仪稍微有些懵,她下意识追着重复问了一句,“娘娘为这茶高兴......?”
“唐昭仪这是哪的话?”
谁知张贵妃却忽然不满了起来:“不过就是一些雨前龙井而已。”
“本宫再怎么说,好歹也是年福宫的一宫主位,还能这般眼皮浅不成?”
这话听得对面的贤妃和盛妃齐齐眼皮一跳,竟是不约而同微微抬头看向了上首的王皇后。
果然,端着茶盏的张贵妃也看向了王皇后。
她眉开眼笑,笑的着实痛快,“本宫高兴,自然是因着咱们皇后娘娘的贤惠。”
“咱们贤惠的皇后娘娘,可是费心办了好差事......”
眼见贤妃和盛妃一直没出声,张贵妃又扭头看向后座不明所以的唐昭仪,稍显做作的惊奇问道:“唐昭仪你竟是不知?”
这......讲道理,唐昭仪其实这会儿也隐约瞧出了端倪,心里已经开始暗暗后悔自己刚刚的多嘴了。
但看着张贵妃极具压迫感,似笑非笑的眼神,唐昭仪哪敢不答张贵妃的话?
她只得硬着头皮接过话茬,有些小心翼翼的道:“嫔妾实在愚钝,还请贵妃娘娘示下,嫔妾应该知道......”
“你瞧你,竟是这般不知咱们皇后娘娘的贤惠。”
张贵妃假模假样的怨怪了一句唐昭仪,随后火力全开冲着王皇后去了。
“咱们贤惠的皇后娘娘,送了个奉茶的宫女到御前啊。”
“皇后娘娘,瞧您这么费心费力将人送至御前......想必这奉茶宫女泡茶的技艺绝佳。”
张贵妃语气亲近的格外阴阳怪气。
“娘娘您也真是,这么个奉茶宫女一直藏着掖着不叫臣妾等知道,莫不是生怕臣妾等人抢了去?”
“臣妾知道您贤惠,成日里更是时刻惦记牵挂圣上,但您这人送的也忒急了些。”
“好歹,让臣妾等人先尝尝这位阿杼姑娘的手艺啊。”
其实打从今早上知道姜杼成了御前奉茶的宫女后,心中火烧了一夜似的王皇后是既生气又微微松了口气——好歹他们圣上心里还记得她,留了余面。
但看着眼前阴阳怪气,损人不为利己的张贵妃,王皇后努力想压下难看的脸色却没成功。
一个姜杼,一个张惗月——将来王皇后必定将这二人千刀万剐,削做人彘,方消心头之恨。
王皇后心头发狠的同时,掩在广袖中紧紧攥成拳头的手,又微微松开了。
心知自己越是激动,张惗月这个贱婢越是看笑话。
王皇后佯装不以为意的点点头,语气淡淡的道:“不过是个区区奉茶的宫女,年福宫里要什么没有?”
“张贵妃又何必如此心心念念的惦记?”
“好歹也是一宫主位,叫旁人看见,还只当张贵妃你是那般贪得无厌,欲壑难填,得寸进尺的小人呢,徒惹人笑话。”
“咔哒——”
张贵妃将手里的茶盏搁在了桌上。
许是坐在下首的缘故,张贵妃抬头看向王皇后的时候,总有种微微仰着下巴的感觉。
“到底是咱们皇后娘娘仁厚宽和。”
“在这坤宁宫里调教出的奉茶宫女走出去,都敢冲撞御驾。”
“若是臣妾宫中有这样胆大包天,蔑视宫规的奴才,本宫必定严惩不贷,拖下去当场定她个死罪都不为过。”
“怎么到娘娘这,却是如此轻描淡写?”
不待王皇后说话,张贵妃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到底还是咱们的皇后娘娘......哈哈哈,当真是天下一等一的菩萨心肠。”
满殿寂静中,上首的王皇后却是指甲都攥进手心都忍不住了。
“张贵妃!”
眼见王皇后动了真火,今日已经占尽便宜的张贵妃才没兴趣顶火。
她也不起身请罪,就抬手捂着心口的位置,忽的当着众人的面泛起了恶心。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看的满殿的妃嫔一愣一愣的。
连原本怒气冲冲的王皇后都愣住了,一瞬间联想到某个可能,她的身子下意识的朝前倾了倾。
“贵妃娘娘若是身子不适......”
同样也想到某个可能的贤妃连忙道:“可要请了御医来看看?”
张贵妃摆了摆手,蹙着眉一脸嫌弃的看着桌上的茶盏。
“本宫还当是什么好茶呢,不想却让人这般恶心。”
此刻的王皇后顾不上计较张贵妃的话了,她盯着张贵妃的小腹看了一眼,心里却有百般心思闪过。
一场充满火药味的“请安大戏”,刚到高潮却意外的戛然而止。
请安草草散了,这会儿三三两两的妃嫔从坤宁宫中走出来。
除了嘀咕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什么奉茶宫女外,看着不远处被扶上轿撵的张贵妃,众人忍不住暗暗揣测,张贵妃她是不是......怀了身孕?
“娘娘。”
随侍在轿撵一侧的银冬都忍不住道:“娘娘您......可要请了御医来给您看看?”
“嗤——”
闻言张贵妃直接笑了起来。
她看着忍不住关切看向她小腹的银冬,连连摇头笑道:“旁的人胡思乱想也就罢了,可本宫的身子如何,你还能不知?”
靠在轿撵的张贵妃,想着记忆中那团模糊的血肉,脸上的笑变成了似笑非笑的痛楚。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她当年伤了......却是再不能有孕了。
张贵妃连连眨了眨眼,半点也不肯眼中的热液滚落。
“当年本宫小产伤身,可说到底,本宫还有瑁儿这个依靠,可怡妃却是一尸两命......人死如灯灭,你瞧瞧,如今这满宫里谁还能记起她呢?”
原本情同姐妹忽而翻脸的戏码,在这宫里实在是屡见不鲜。
毕竟便是一家子姐妹之间还有磕磕绊绊的争吵呢,更何况是在这富贵迷人眼的宫里。
当年怡妃同张贵妃便是如此。
宫中种种曲折,又有赖王皇后蓄意挑拨,两人几近撕破脸。
偏偏入宫后不久,她们二人又一前一后有了身孕......
“咱们这位皇后娘娘,为着“一箭双雕”只怕得意了许久吧。”
张贵妃笑着,搭在扶手的手紧紧攥着。
“走着瞧吧。”
“本宫看这姜家的姑娘实在有出息的很。”
“这般冲撞御前,都能安然无恙,本宫且等着,来日在这坤宁宫里好好看看她。”
......
今日是大朝会。
一早,陈公公便随着宣沛帝去太和殿外。
而福海则是留下了下来。
此刻他正带着“有出息”的“姜家姑娘”进了连夜收拾布置出来的偏殿——重华殿。
自入殿,看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眼睛眨都不眨的阿杼......略微有些没出息。
阿杼一直在宫里,即便身处掖庭,到底也不是穷乡僻野里,忽然钻出来乍见富贵的没见识。
相反,这世上哪里都可能少了富贵气,但宫中却永永远远都不会少。
旁的地方不说,皇后娘娘住的坤宁宫能差到哪儿?
但那些地方再好,都不是阿杼能住的。
她的归宿除了大通铺,就是狭窄单屋里的四人挤,也是还没资格给王皇后守夜,不然她能睡得地方,还得多出来一个小地铺。
但眼前的重华殿,却是从此刻开始,属于阿杼了。
别管是不是暂住,反正现在住在这里面的人,是她。
别看只费了一夜的功夫,但殿内却收拾的一点都不含糊。
一路走过绣着如意云纹的拱帘、绣帐。
绕过紫檀木的山水屏风,仙鹤衔枝造型的宫灯,左右两侧青花薄胎的美人瓠内,还参差的插着绣球花和香石竹......
“阿杼姑娘。”
待一路看过,进了里殿,福海微微躬身朝着阿杼笑道:“这殿内的摆设,圣上着意给您添了许多。”
“还特地吩咐奴才等人,若阿杼姑娘您觉得还有哪处布置不合心意,只管让内务监的人给您重新添置。”
陈公公和福海,一开始就对阿杼格外的客气。
在这样的人面前,阿杼也会不自觉的端起客气有礼的谦逊模样。
而且吧,暂且没有了命悬一线,性命之忧的小拧巴阿杼,她还有点......有点舍不下她十几年才养出来的“忠心耿耿头衔”。
毕竟那是撑着阿杼近乎十年,撑着她从掖庭苛刻的规矩教训里熬过来的“信仰”。
王皇后毫不留情的打破了阿杼对这宫里贵人美好的想象幻梦。
狠狠踩碎了她和脑残粉一般堪称狂热的“忠心”......却踩不碎阿杼妄图制造自己哪怕是自欺欺人假相“忠心耿耿”的渴望,和享受这份“忠心耿耿”扭曲快感的心念。
因而当着这般待她既恭顺又客气福海公公的面。
像是意识到旁人知道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单纯御前奉茶宫女那般......“颇感”难为情的阿杼垂着眼,咬着唇,红着脸点点头又摇摇头。
“多谢,多谢圣上隆恩,多谢陈总管......”
说到这的阿杼,还抬头看了一眼福海,紧接着又垂下眼,又长又密的睫毛颤啊颤的。
“多谢福公公您费心了。”
“这殿里的一切都好......只是奴婢,实在受之有愧。”
谁能对着这般情态的阿杼,心如磐石般无动于衷?
一直听陈公公感慨阿杼忠心耿耿的福海,顷刻间立场也动摇了。
他轻叹一声,竟是开始低声安慰起了阿杼。
“阿杼姑娘您若是受之有愧,这宫里谁还能担待的起?”
“从前您待坤宁宫自是一片忠心耿耿,这事众人皆有目共睹。”
“只是......只是造化弄人,时也命也。”
“阿杼姑娘,恕奴才多嘴,您既然已经到了这御前侍奉,往后,多少也得为自己打算一二啊。”
曾经阿杼跪在王皇后身前,无数次赌咒发誓自己真的忠心耿耿,甚至不惜为此顶撞宣沛帝,却一直没人相信。
她们,她们更是连夸赞她一声都格外吝啬小气到不肯。
而现在,御前侍奉的公公一句藏着感慨的十分肯定,阿杼顷刻间就从心底泛起一阵阵麻酥酥的快感。
她爽的身子微颤,咬着唇没出声,垂下的眼里却都盈出了泪。
见面前的阿杼低着头,颤着身子,强忍哽咽,一言不发,但露珠似的泪珠却倏地滚落,福海公公都替阿杼觉得心酸。
外头的人骂阿杼姑娘骂的多难听啊。
可生的这般模样......又不是阿杼姑娘自己的错。
阿杼姑娘貌美如花却心性纯质,丹心可鉴明月,从前不愿让皇后娘娘难堪,为此不惜冒着触怒龙颜的罪过,推拒圣恩,如今......又连个名分都不要。
念及此,福海公公的声音不仅越发温柔。
他字字句句斟酌措辞不说,甚至为哄阿杼高兴,还道:“阿杼姑娘您从前辛苦,累的身子弱,如今还需仔细调养。”
“圣上特意吩咐调遣两个宫人,来给您打下手......您可有属意的人选?”
“真的?”
眼尾像涂了抹胭脂色,睫毛湿漉漉,眼里噙着泪珠的阿杼,有些惊喜的抬头看过来一瞬,福海连连的点着头。
“千真万确!”
阿杼心里快速的盘算了起来。
坤宁宫......自然不行,阿杼现在都是勉强自保而已。
要是她的手敢伸进坤宁宫,视作挑衅的王皇后绝对会发疯一般,不管不顾来收拾她。
没几个合的来故人的阿杼,很快就想到了她一直念念不忘的“大恩人”——明霞。
这期间福海很是耐心的在一旁候着。
直到见阿杼看向他,轻声道:“福公公,我在掖庭时同一个宫女交好,她唤作明霞。”
“只是选宫后,我们分开的仓促,我又一直在坤宁宫......没来得及打听她的消。”
“还请福海公公您费心打探一二。”
“若是明霞她过得很好,能得宫中贵人看重,就不打扰她了.......若是她过得不如意,便请她到这来。”
福海公公连连点头,就差拍着胸膛保证:“姑娘放心。”
“多谢福公公。”
得了阿杼的请托,福海公公干劲十足的走了。
见殿内再没旁人,阿杼“嗷呜”一声,扭头就扑在了床上。
御前的东西从来都是顶好的,便是供阿杼用的一床被子,都是桑蚕丝的内芯加上苏绣的背面,摸上去又软又滑。
阿杼吚吚呜呜的裹着被子,从床头滚到床尾,又从床尾滚到床头,反复几圈,她才趴着不动了。
泼天的富贵只是露出来一角,就已经很让人格外的着迷了。
阿杼闭着眼,毫无形象的瘫开四肢,就这么躺在柔软舒适,甚至弥漫着淡淡清香的床榻上。
她不想回去从前了,一点也不想。
便是死......她死都要死在这锦绣帐内的富贵窝里。
阿杼睁开眼。
她定定地看着帐上的石榴缠枝纹,若是想尽可能的长享这富贵——
第一个想办法除掉每次一响,她都要倒大霉的那个“鬼东西”。
因着宫里格外忌讳这玩意儿,阿杼自是谁都不敢说。
她原本计划是在坤宁宫站住脚后,再徐徐图之......现在到了御前,若是一旦叫这倒霉催的“鬼东西”妨碍的倒霉起来,只怕就是要她命的时候。
第二个,就是王皇后......这位中宫娘娘更是能吃了她。
阿杼不想死,自然想尽一切办法求活。
即便自我蛊惑“忠心耿耿”到近乎把脑子都给“毒”歪了,阿杼也从不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既然不是,那就找些聪明人来帮忙。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冯贵妃虽然死的惨烈,但比她见多识广,不知厉害了多少倍。
她得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将这位娘娘带出冷宫。
......
阿杼噼里啪啦的打着小算盘的时候,福海公公也马不停蹄的在为阿杼找着“恩人”。
甭看福海公公在御前那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大气都不敢出,还时不时被陈公公训的和个“三孙子”似的。
但从御前走出去,在这宫里,福海公公到哪那都是牌面上的人物。
连半盏茶的功夫都没耽误,福海就打听清楚了明霞的去处。
这儿是逢年过年时,宫里举行小祭祀的地方,平日里很少有人来。
明霞就被分到了这来落个清闲。
青文再得脸,也就是个伺候贵妃的宫女。
看在她的面子上,脸烂了半边的明霞不受欺负就不错了。
莫不是还想做个干吃白饭,只拿月例被供起来的大爷?
呸,梦里想去吧,那儿什么都有。
明霞每日都得做活,即便活儿不重,她也不能堂而皇之的闲着。
这会儿听着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明霞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拿着抹布,随便的擦着桌案和灯烛火台。
“明霞,明霞......”
殿门被火急火燎的推开了。
“外头急着到处找你呢,你鸟悄的猫在这,连个屁都不放?”
急匆匆进来的马副总管,一把拽着明霞的胳膊就往外去,“赶紧走,前头传你呢。”
明霞一愣,被拽着走的时候,手里的抹布都没放下呢。
一听有人找,她反应过来后眼睛腾的一亮:“总管,可是我姐姐来了?”
“什么你的什么姐姐妹妹的?”
马副总管嘴上直叨叨:“那可是御前伺候的福海,福公公。”
“待会儿你这丫头眼睛可放亮些,要是乱说话吃了排头,可没人保得住你!”
自打伤了脸,明霞即便戳着阿杼恨不能骂出血,却也自知,自己和一切的好事都无缘了。
这冷不丁一听有人找她,还是连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马三眼”都巴结奉承的贵人,她心里就慌的厉害。
这宫里谁还惦记找她?
来的到底是谁?
莫不是她的姐姐出事了?
惶惶不安的明霞胡思乱想中,跌跌撞撞的就被拖着走到前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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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红心][红心][红心]

第37章 首 召唤帮手,准备开团
到了前殿, 马副总管忙不迭的就冲福海笑道:“福公公,您要的人这就带来了。”
说着他就把人往前头推了推。
“这宫女就是明霞。”
看在阿杼姑娘的面子上,福海还愿意对人客气几分。
见着明霞行礼, 他还摆摆手:“不用这般多礼。”
但抬眼瞧过去, 稍一打量清楚, 特别是看着明霞脸上那块格外显眼的红斑时, 福海公公心里“咯噔”一下。
即便只是调过去伺候阿杼姑娘, 可到底也是在御前行走,如明霞的这般模样可绝对不行。
“你就是明霞?”
听着福海公公有些冷冷的声音, 明霞更慌了。
她仓促着点点头,“回公公的话, 奴婢,奴婢就是。”
到底是阿杼姑娘泪眼婆娑间, 托付他的第一件差事,福海犹豫片刻, 咬咬牙还是决定带着人先去看看。
等阿杼姑娘亲眼瞧见这人的模样,到时候他阐明利弊,好好劝劝应当行的通。
“随咱家走吧, 阿杼姑娘要见你。”
“阿, 阿杼?”
明霞神情惊惧,如遭晴天霹雳。
福海也是半个人精, 见提起阿杼,明霞脸上的神情只有惊恐和慌张, 压根就没有半点喜悦,他心里忽的有了计较。
带着明霞回含元殿的路上,福海公公那是左一句阿杼姑娘深受隆恩,右一句宫中规矩森严。
又说阿杼姑娘当真是时时刻刻惦记着明霞呢, 这不,才领了御前的差事,刚一腾出手马上就差人寻她......
而明霞,还在掖庭的时候她就清楚阿杼到底是个什么德行,又有姐姐青文一口咬定让她躲着阿杼报复的事......这会儿只吓得明霞面色青白,两股战战。
刚进重华殿,又又又知道这是圣上特意赐给阿杼居住的地方,自己吓自己吓得要命的明霞,站都站不住,直接冲着阿杼就跪了。
“阿杼,阿杼,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脸色青白的明霞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求饶间那是什么话都抖搂了个干净。
“呜呜呜,阿杼,那七星叶的草粉也不是我一个人收集的。”
“掖庭里的人......她们也都出了力,我当时就只是想捉弄你一下,真的没别的意思。”
说着明霞还仰起头,一指头戳着自己烂了半边的脸给阿杼看。
“我已经遭报应了,不仅选宫时的好差事黄了,现在都过的就生不如死,阿杼,我已经落得这个下场了,求求你,你饶了我。”
只要不触发“忠心耿耿”这个脑残的关键词时,阿杼的脑子明显还算够用。
听着明霞哭诉求饶,再看看她烂了的脸......阿杼深吸一口气,却愣是没压下她的那口恶气。
想想自己之前将明霞当“大恩人”一样记在心里,念念不忘,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大冤种”蠢猪样,阿杼就气的浑身发抖。
她“嗷”的扑过去,揪住了明霞的衣领,恨得直咬牙。
“阿杼,阿杼。”
明霞仓皇的捂着阿杼的手,恨不能将自己身上的责任推卸干净。
“我,我不是最先想这个主意的。”
“是她们,是掖庭里的那些人,她们都收集草粉了,就我为了收点银子才出头......”
“我赔给你,呜呜呜,我都赔给你,我一直没敢花。”
明霞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我所有的积蓄都在这了,阿杼,我都赔给你。”
“谁、稀、罕、你的那点银子!”
看着递到眼前鼓囊囊的荷包,阿杼才硬气了一刻,明霞就连忙搬出自己的救命稻草。
“我还有个姐姐!”
“阿杼,我的姐姐在年福宫一直近身伺候张贵妃。”
“贵妃娘娘逢年过节都还有赏赐。”
“阿杼,都给你,这些和那些赏赐都给你赔罪......”
一听年福宫,阿杼的手下意识的松了松。
看阿杼松手,求生欲爆棚的明霞又开始哭的可怜。
“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呜呜呜,你现在好好的,就我的脸都烂了,阿杼,我已经遭报应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
阿杼一时没说话。
毕竟若不是明霞自爆,所谓的一场捉弄,她确实是奇迹般的得了好处。
而且,更重要的是......阿杼她现在已经死死的得罪了皇后。
若是再打了张贵妃的脸面,她能不能抗的住两个人一起报复?
“呜呜呜,阿杼,我真的知错了,求你饶了我这一回。”
“我不敢了,真的不......”
“闭嘴!”
明霞捂着嘴使劲压住了哭声,压得她身子一抖一抖的。
阿杼慢慢松开了揪着明霞衣领的手。
王皇后和张贵妃位高尊贵不说,膝下都有皇子,而她有什么?
只有一个小气的皇帝靠不靠得住另说......那甚至都还不是她一个人的依靠。
阿杼就是个报仇不隔夜的小人,当然,能隔夜的仇,自然是因为她压根就报不了。
“......你走吧。”
松开抓着明霞的手,阿杼自己呆呆的坐在了地上,声音很小,“我之前还以为你是真的想......我不想在看见你。”
捂着嘴的明霞一下就惊得瞪大了眼,随后她连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敢说,连滚带爬的就要跑,刚跑到殿门口,忽然就被喝住了。
“等一下!”
本以为逃过一劫,高高提起的心“Duang”的又砸了回去,明霞看着走近的阿杼,捂着嘴哭的格外凄惨。
“白收了我那么多银子,现在拍拍屁股就想跑?”
“呸!想的美!”
阿杼走过来从明霞怀里掏出那个荷包。
“这是你赔我的,我应得的。”
要钱啊,要钱好说啊。
呜呜呜,还以为是要她的命呢,一直捂着嘴的明霞上下连连的点着头。
“要是你那位在年福宫伺候张贵妃的姐姐不服气,让她尽管来找我。”
明霞飞快的摇着头,却见阿杼恶狠狠的瞪着她。
“怎么,不服气?”
“没有,没有,我记下了,阿杼,我都记下了。”
明霞恨不能举起手发毒誓。
“我保证往后一辈子都离你离得远远地,不叫你心烦。”
阿杼捏着钱袋放在了袖子里,“快走吧你。”
知情识趣的福海,眼见阿杼和明霞之间另有隐情,便没跟进去讨嫌。
这会儿见明霞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间慌慌张张抹着眼泪跑了,他才进殿。
结果一进去就看见了神色哀哀,坐在地上的阿杼。
福海一惊,连忙上前伸手扶起阿杼。
“阿杼姑娘,这是......”
顺势起身的阿杼垂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我没事。”
这一下就让福海不好多问了,他只得道:“那阿杼姑娘,你暂且休息吧。”
“我如今是御前奉茶宫女。”阿杼犹豫片刻,看向福海,“福公公,若是圣上下朝,我是不是应该先去预备着。”
“刚刚前头传了话,说圣上午膳会在年福宫用,怕是还得好一会儿。”
一听皇帝暂且不回来,正中下怀的阿杼心里一喜,随即她垂下眼,“福公公,我在掖庭的时候,被遣去冷宫送膳时落下了东西,之前一直不得空......我现在想去找找。”
“阿杼姑娘丢了什么,咱家马上吩咐他们去找。”
阿杼摇摇头,“不瞒福公公,我还想顺道去,去掖庭看看孙掌事和那些嬷嬷......”
得了,如今在福海的心里,忠心耿耿的阿杼姑娘,那自然也是重情重义。
没毛病。
福海公公想了想,便请阿杼早去早回。
他还想安排几个人跟着阿杼,都被阿杼不好大张旗鼓(惹皇后着眼)为由婉拒了。
悄悄揣好从香炉里陶腾出来的上品沉水香,阿杼马不停蹄的赶往冷宫。
刚从门缝里钻进去,阿杼连忙就点上了香。
“娘娘,您看看这香怎么样?”
“沉而不散,敛而不乱.....这般品质,是御前用的好东西吧。”
阿杼活的糙,自然没法体会那些连盘子摆的地方不对,都没心情用膳的贵人是个什么毛病。
香粉么,她只能分来呛还是不呛,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称赞冯贵妃的见多识广。
时间紧,阿杼一点也不敢耽搁。
她端端正正的朝着冯贵妃发出声音的地方跪了下来,接连叩首三次。
“上次全赖娘娘指点迷津,奴婢这条命才暂且好好的留着,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行了,起来吧,就咱们两个人,嘻,一个人半个鬼,跪来跪去的不嫌麻烦。”
阿杼没起身,她道:“奴婢愚笨,又有王皇后在一旁虎视眈眈,恨不能抽筋扒皮,还请娘娘教我。”
“若本宫不肯呢?”
那自然是最坏的结果。
阿杼咬了咬唇,最后还是道:“本就是求娘娘的事,一直扰了娘娘清净。”
“往后,往后奴婢一定想法子,多送些香来给娘娘解闷。”
阿杼说完又磕了几个头就要起身离开。
到底她也不敢留的太久,她躲在含元殿还好说,要是晃出来被王皇后的人抓住,皇帝肯不肯为她费功夫还两说呢。
“就这么急急忙忙的要走了?”
“娘娘恕罪,奴婢如今是御前奉茶的宫女,不敢耽搁太久。”
“奉茶宫女?”
冯贵妃略微惊讶了一瞬后笑了起来:“啊~,孺子可教,果然是大有出息。”
“姜杼,你要不怕,就带着本宫走吧。”
一旦插手,帮了旁人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的冯贵妃显然也不例外。
“等本宫看够热闹了,你就寻个吉利的好时候,敲敲打打的送本宫走。”
“隔了这么多年,想必那些晦气的贱人应该早就投胎去了,黄泉路上也不会遇见。”
什么叫惊喜?
这**的就是惊喜!
“多谢娘娘!”
眉开眼笑的阿杼一瞬间就从地上兴奋的跳了起来。
按着冯贵妃的指导,她挖出枚沁了血的半截玉簪贴身藏好。
紧接着阿杼就奔去了掖庭,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小心行事总是好的。
没了搅风搅雨的“搅屎棍”,如今里头又恢复了往日安静的模样。
倒是守在外头的青荷乍然看到阿杼时,眼神有怨,神情厌憎,但青荷却到底什么都不敢说,只低头送阿杼进屋。
“孙,孙掌事。”
看着孙掌事如今还泛着红肿,透着青痕的脸,阿杼膝盖就没直起来过。
她羞愧的跪在遭了她牵连的孙掌事面前,说不出话来。
倒是孙掌事的神情从容平和多了。
她摸了摸阿杼的头,“世事难料,又是在这宫里,哪里就能全怪你,起来吧。”
看阿杼臊眉耷眼不肯起来的模样,孙掌事笑道:“如今咱们阿杼可是圣上身边伺候的人,怎么不算风光?”
如今除了御前的人,其他人对阿杼到底是不是“爬上龙床”这事也拿捏不准。
毕竟单看宣沛帝,那是最重规矩,若是阿杼当真御前承恩,肯定是会封了什么位份落在后宫。
但阿杼偏偏只有个御前宫女的名头。
眼看阿杼起身,孙掌事这才有精力注意其他的地方。
待看清阿杼身上的服饰虽然样式规矩,但衣料却是苏绣蚕丝提花的贡缎后,孙掌事微微一惊,随即叹了口气。
“当初你在掖庭里的时候,就一门心思往上走,你心有志气,又有奔着人上人的勇气,其他人拦不住。”
“原本想着有皇后娘娘托举你一把,你的贵人之路能走的顺畅一些,不想......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
“阿杼,嬷嬷我在这宫里看的实在太多了。”
“到底君恩如流水,伴君如伴虎......你还是尽早为自己做打算的好。”
然而,孙嬷嬷这番恳切的良言并没有得到积极的响应。
相反,她身前的阿杼以一种,一种颇为......让人说不上来的眼神看着她。
这无法言喻的诡异眼神,看的孙掌事心里只觉突突的。
“阿杼?”
“掌,掌事。”
阿杼的声音都有些哑,“您,您是说我一直想着的是,是所谓的什么贵人之路,是攀龙附凤......一心想爬到龙床上,去?”
这,这事还用问,这不是明摆的吗?
你随便在掖庭里的拉住哪个宫人问起阿杼,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阿杼看懂了孙掌事的无言和诧异。
在这宫里,被千夫所指万言唾弃的时候,阿杼都忍住了。
哪怕是气咻咻的掉眼泪,她也嘀嘀咕咕的在背后一个个的咒回去。
可这会儿,阿杼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她看着孙掌事,“嬷嬷。”
“刚入宫的时候,您就在教阿杼规矩。”
“您说要一心一意的尽忠侍奉主子......阿杼都记下了。”
“阿杼记在心里,反反复复,一个字都不敢忘。”
“从前,从前阿杼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好好的侍奉主子,得了主子的赏识,称赞阿杼一句忠心耿耿。”
“等阿杼攒些体己,接任掌事之位后,就好好给您养老......”
“为了皇后娘娘的体面,当日跪在含元殿的时候,阿杼怕的浑身发抖生怕没了命,可为主子忠心耿耿,阿杼一直记着......”
静,屋子一瞬间静的出奇。
果然是脑回路清奇的蠢货,天克心窍玲珑的聪明人。
见多识广,处变不惊的孙掌事这会儿都没反应过来,神色木然的看着阿杼。
阿杼抹了一把眼泪,朝着孙掌事磕了三个头,“阿杼如今是御前侍奉的宫女,往后只怕不好出来走动,掌事您,您多保重。”
说罢,阿杼就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孙掌事楞楞的呆坐着,嘴张张合合半天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从掖庭出来,冯贵妃看着怏怏不乐,神情略有些古怪的阿杼,颇感惊奇又有点不解的问道:”你现在还在难过的是?”
“在掖庭这么多年,我那么努力,甚至那么拼命的学着规矩......掌事她都看在眼里,却自始至终连夸赞我一句忠心耿耿都不肯。” ???
在回含元殿的路上,冯贵妃还在同阿杼“合并”脑子,试图理清她的脑回路。
换个角度看阿杼的思路,冯贵妃很快就摸清楚了她是个什么奇特的构造。
就像有的人对古玩字画爱不释手,有的人赌的倾家荡产也不肯收手,还有的人痴迷于敛财,痴迷于追名逐利......而有的人痴迷于一句“忠心耿耿”的虚名。
但是吧,理解归理解,冯贵妃却是一路哈哈大笑着回重华殿的。
她在大笑声中将所有原本调教、指导阿杼的计划全部推翻!
条条大道都通天,谁规定向上爬的路只有一条?
她不是阿杼。
阿杼也不会成为她的第二影子。
这世上,有且只有一个阿杼,一个独一无二的阿杼。
如今御前小茶房里的宫人,那压根就没有敢和阿杼呲牙嘀咕的,毕竟圣上连偏殿都吩咐挪出来单给阿杼住了。
说到底,阿杼和他们的身份又不一样。
午膳的当口,福海公公选的两个宫人就捧着饭菜和熬好的汤药进了重华殿伺候。
吃了饭,阿杼连问都没问是什么药,端起来就喝了。
专门调来的宫人,早早就打听清楚了阿杼是个什么脾性。
像青榴原本还想捧阿杼几句,说这是圣上特意吩咐耿院判专门给她调理身子的药,圣上有多么垂怜......见状,只得默默地闭嘴。
待绿芙收拾了碗筷,她们两个人就到阿杼身前行了礼。
“奴婢青榴,奴婢绿芙,见过阿杼姑娘。”
阿杼脸皮厚,对这不伦不类的滑稽场面也能撑得住,她甚至还将从明霞那倒腾来的银子分了一半给她们两人。
圣上没回来,茶房也没什么事,见阿杼有些困倦,青榴和绿芙收拾了床榻,扶阿杼上去睡着,随后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听着殿门关上,阿杼“腾”的一下就睁开了眼。
她小心的捧着断簪,藏在原本装了银子上了锁的柜子里——这是默认宫里贵人收着体己的地方,其他人不会擅动。
“委屈娘娘了。”
“没事,这地方比冷宫好多了,嗯,香也好挺好。”
许是做人时需要装模作样的时候实在太多了,如今冯贵妃一点都不耐烦这些罗里吧嗦的客套。
“阿杼,咱们如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供养本宫,送本宫上黄泉路,本宫给你出出主意。”
“你不会出卖本宫,本宫也不会出卖你。”
“干脆点,往后别这么假模假样的客套了。”
阿杼点点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好!”
冯贵妃是个雷厉风行的干脆人,这会儿两人就开始针对阿杼的处境仔细研究了起来。
阿杼是不敢出含元殿。
冯贵妃也觉得阿杼留在这利大于弊。
“自古争权夺利的事就从来都不会消停,朝堂里不会消停,后宫更是。”
“宫里那么多的人呢,皇帝能分开这么多份都去陪着?”
“当然是谁在他眼前,他才会记得,稍稍顾惜几分。”
“先在御前待着是不错......但也不能彻底绝了自己的后路。”
显然冯贵妃一直惦记着阿杼喝的那碗药。
“刚瞧见你喝了药,喝的什么药?”
“应该是避子汤吧。”
理所当然这么说的阿杼砸吧砸吧嘴,嘀咕的说起了皇帝的坏话。
“之前我稀里糊涂三番两次推拒,狠狠落了皇帝的面子。”
“他又那么小气,折腾我出口气罢了。”
嗯......冯贵妃左右看了看这重华宫的布置,对阿杼这话不置可否。
毕竟阿杼堪称神奇的脑回路,冯贵妃是才领教过的。
但十几岁的姑娘,之前还学的一直是伺候人的活计,你指望她是个生来知世,七窍玲珑心肝的聪明人?
那也实在不现实,所以冯贵妃只道:“旁的再看看,到底你人还在皇帝身前,急也急不来。”
“但这避子汤......”
“阿杼,本宫实话告诉你,这玩意儿是真的伤身。”
“若是多喝几次,不说会不会断了你的将来,就是月信紊乱这一点都够你受的。”
“你得想办法去试试皇帝的意思,这药能不喝就不喝......实在不行,哪怕你夜里稍微躲着点皇帝,这药都是能少就少。”
从来都十分听劝的阿杼点点头。
“好,等圣上回来,我就去试试。”
不过该怎么试......阿杼下意识看向冯贵妃出声的方向,但冯贵妃却不肯多言了。
“阿杼,本宫只能帮你看看大方向上的问题,或者看看什么地方能查漏补缺,但旁的事,你必得自己拿主意或者想办法。”
“更何况,本宫若是真的十全十美,样样如意......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了。”
“是我贪心了,娘娘的好意,阿杼明白。”
阿杼揉了揉脸,随即有些苦恼的在床榻上滚来滚去。
尽管已经突破底线,负距离的再三接触,但阿杼说到底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宣沛帝。
对于亲近皇帝的事,没有命悬一线的危机感催着的时候,她甚至还有些微妙的抗拒。
“皇帝......吃软不吃硬吧。”
“若是落了他的面子,他下狠手折腾人呢。”
想了半天,阿杼从榻上坐了起来。
“不睡了。”
“我得去茶房好好准备些点心。”
“他这人挑剔的很,你是不是认真尽心准备,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只当是头顶需要伺候的人,从皇后换成皇帝了,反正阿杼即便老实做个宫女都干的这活儿。
别说,这么一想,她心里那是一点都不慌了。
“关键到时候我该怎么说起这个事?”
“要是直接说不喝药,皇帝一生气,会不会直接翻脸赶人?”
阿杼一边咬着手指头,一边嘀咕:“得想个办法让圣上先提起来才行。”
这事难归难,但阿杼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穿好衣裳,推开殿门就奔着茶房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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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摸摸头,十分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么么。

正是午后, 夏日蝉鸣声伴着明亮的日光透过纱窗一同进来,落下斑驳的光影。
内殿,粉青缎的广绣花鸟帐垂着, 如今天正热, 但顾念仅有五岁的六公主年纪尚幼, 因而殿内并不敢贪凉多放冰鉴。
这会儿榻上的贤妃靠在一旁, 她脸上已经有些细汗, 却还是执着扇子,不紧不慢的给睡着的六公主慢慢扇着风。
观棋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见状, 贤妃摆摆手,观棋微微颔首, 退在一边,并不敢出言惊扰。
转头将手里的团扇交给一旁照顾六公主的奶嬷嬷, 贤妃又擦了擦六公主额间发丝里的细汗,这才起身带着观棋往外去。
待出了内殿, 被扶着坐在美人榻上的贤妃才问道:“说说吧,皇后娘娘和张贵妃到底为着什么奉茶宫女又闹了一场?”
“娘娘。”
观棋的神色略微有些复杂,她抬眸看向贤妃, 轻声道:“那奉茶的宫女, 名唤作姜杼,是, 是十年前没入掖庭为奴的罪奴。”
“姜杼......”
贤妃喃喃的唤着这个名字,随即她想起什么似的, 陡然看向观棋。
“你是说,是说她是姜家的......!”
观棋点点头。
“娘娘,正是,她确实是姜府的六姑娘。”
贤妃倏地捏紧了帕子。
当年眼见崇德太子一心倾慕于姜府的大姑娘, 而姜家也前途无量,承恩侯府便动了点心思。
又因着不愿叫旁的人背后嘀咕,说承恩侯府上赶着巴结献媚,便有意先让小辈定亲。
当年两府间戏言间定下的,正是府上的四公子同这位姜六姑娘的娃娃亲。
后来,眼见先帝都杀红了眼,满府满门的杀头降罪,谁还敢沾染半分?
而贤妃的姨母,正是从前的舒妃,如今的太后娘娘。
舒妃得知自己亲妹妹的夫家承恩侯府竟同姜府有牵扯后着实吓得不清,自是恨不能让她们同姜府连夜划清界限,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后来,即便知道这位姜家六姑娘入宫为奴为婢,但顾忌着舒太后,贤妃也不敢多问。
这一晃就是十年过去了......谁会在十年间一直惦记着一个小宫女?
自然是早就忘了个干净。
不想如今又听到这位姜六姑娘的消息。
贤妃一时有些心乱。
她看着观棋,“你说她,她还记不记得自己同咱们府上定亲的事?”
“娘娘。”观棋轻声宽慰道:“当年只是府上大人同姜府的戏言,到底还未正式下聘。”
“更何况,姜六姑娘那会儿年纪还小呢,后来又遭遇了这么多的事,只怕早就忘了......”
“这些年,她不是也一直安安分分的待在掖庭,从未到甘泉宫来搅扰过娘娘清净。”
“不,你不懂,从前为着她那大姐姐,王皇后当真是恨毒了姜府......连坤宁宫她都敢去,如今又这么拼了命似的去了御前。”
贤妃心烦意乱的揉着手里的帕子,“你说她这是想干什么?”
当年承恩侯府实在怕的厉害,仓促之间同姜府一刀两断的时候,着实有些用力过猛。
这事放在承恩侯府的身上,自是有千般的无奈万般的理解,但谁知道这位姜六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娘娘。”观棋微微近前,“往事已矣。”
“千说万说她如今也是罪奴,还是先帝爷定下的......想必当今,自有分寸。”
贤妃一时没说话,殿内静的出奇,忽然听里头传来小公主的声音,贤妃顾不得再想姜杼,连忙起身去了内殿。
约莫申时三刻,御驾才回了含元殿。
原本一心准备茶点的阿杼,得了福海公公委婉的几句提点——圣上处理朝政时,不喜外人随意打扰。
旁的不说,听劝倒是阿杼一贯勉强算的上优点的地方,再加上到底还没摸准宣沛帝的脾气,她便只端着杯茶去了御前。
宣沛帝正坐在御桌后看着什么。
他不说话的时候,脸色微有些冷肃,不怒自威,而宫人更是垂着头,屏气凝神,殿内十分安静。
眼见这都还没入殿,就让人不由自主腿软的气氛,阿杼不想进去了,她只想把手里的茶盏给陈公公了。
陈公公脚步略快些避开了阿杼想往过来送的茶盏,也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废话,他们圣上都特意给阿杼姑娘弄了个奉茶宫女的名头,莫不是还要他这张老脸端着茶进去晃悠?
陈公公不接,阿杼只得自己进去。
越往里,阿杼心里越是泛嘀咕,怎么还是这么吓人啊。
莫不是那天抱着她,神情温和,看着十分好糊弄的皇帝......是她迷迷糊糊间的臆想?
这一怕,阿杼就想跑了。
时机不对,说不定皇帝正为朝事心烦呢,不然等会儿用膳的时候,她再试试?
存着这心思的阿杼,端着茶盏悄悄的放在御桌上,随后脚步倒退往后,想就这么轻轻的溜出殿。
这一连串动作下来,阿杼是没发出什么动静,但还用她张口?
人刚近前,裹着的那点清甜香气就到了。
宣沛帝的目光从折子上移开了,随后就看见了阿杼低垂着眉眼,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往殿外溜的举动。
嗯......你说说,这谁能忍住不逗逗她?
宣沛帝眼里藏着点笑意,就这么看着人。
看着阿杼即将退到殿门口,在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时,他重新看向手里的折子,忽然开口了。
“今日泡的是什么茶?” !!!
阿杼一惊,脸皱巴巴的抬头一看,见宣沛帝还在看手里的折子,她连忙小碎步飘似的连连飞快往前走了几步,随后又小声道:“回圣上的话,是方山露芽。”
宣沛帝抬手,用折子遮住了脸上发笑的神情,阿杼胆子大的时候,恨不能闹腾出泼天的动静呢。
这才转脸不见的功夫,怎么又怕成这样?
“烫了些。”
啊?闻言阿杼一下瞪大了眼,这茶也不是她泡的啊,这茶房里谁要害她?!
但明显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连忙上前就想端起茶盏。
“圣上恕罪,奴婢马上给您去换盏茶来。”
见宣沛帝抬眼看她,阿杼下意识缩回了手,倏地冒出一句,“不然奴婢给您吹吹?”
这话说的阿杼想拧自己的嘴时,却惊见宣沛帝竟然一边翻着折子,一边点点头。
阿杼:......
她眼神古怪的看向宣沛帝,就见人还是那般一本正经的模样。
阿杼将信将疑的上前,蹲在了茶杯前,看宣沛帝一直没阻止,她就这么掀开茶盖,慢慢的开始吹气。
吹了一会儿,她摸了摸茶杯,不怎么烫了。
阿杼一抬脸,还没开口,宣沛帝就这么端起茶盏,顺手喂她喝了口茶。
“圣上。”
宣沛帝看着蹲在一旁的阿杼,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随后抬手自己喝了口茶。
“朕上朝要忙,听说你也忙了一早上......落在冷宫的东西可找到了?”
“若是没有,朕再给你派些人。”
要撒谎的时候就会格外老实的阿杼,从怀里掏出自己那个蓝缎白底的荷包。
“找到了。”
宣沛帝偏头看了几眼,这一看,他还真有印象——御花园外第一次见阿杼的时候,她就爬来爬去,慌慌张张的在找这荷包。
如今一看,能瞧出绣工很好,上头还有精心绣制的暗纹,原来用的料子也颇为华贵......但再好,也已经十分旧了。
“既然这般喜欢,朕让她们给你再制一些新的。”
阿杼将荷包揣回了怀里,低着头轻声道:“多谢圣上。”
看起来阿杼的情绪并不是很激动——那当然,阿杼宝贝的是荷包里藏着的小金豆和银票,谁会稀罕一个烂荷包啊。
这还是当年钱妈妈给她换衣服的时候,顺手塞在她怀里的。
这些年阿杼用习惯了,就一直没换。
但宣沛帝看着阿杼这个模样,再想想这荷包陈旧却格外精致的模样,自然一下就想到了其他地方——这荷包,只怕是阿杼从宫外带来的。
阿杼敏锐的察觉宣沛帝周身的气势真的是腾的一瞬柔和了下来。
不管为着什么,眼见气氛合适,阿杼抓紧时机,也不起身,就这么顺势膝行几步,将自己的脑袋放在了宣沛帝的膝上。
柔软又温热的身体忽而就这么贴了过来。
宣沛帝微微顿了顿,就听到了阿杼轻轻的呜咽声。
老实说,这一刻就连宣沛帝都不太能分清真假了。
他甚至,甚至某一瞬间的时候,他情愿阿杼不是真的伤心难过。
而是一边佯装可怜,一边嘀嘀咕咕的叨叨他。
嘿,你别说,阿杼她还真是这么干的。
这不,她一面在心里嫌弃宣沛帝身上硬的硌人,一面骂他气量比针尖还小,还惦记着给自己喂伤身的药。
但到底想着皇帝吃软不吃硬,阿杼着实软的厉害,连眼泪都有。
再想想宫里肯信她,肯赞她“忠心耿耿”的人寥寥无几,就连孙嬷嬷都......阿杼一时悲从中来,哭的越发起劲了。
诶,见皇帝没嫌恶的一把推开她,甚至还伸手一下下的摸着她的头......阿杼从默默流泪,变得带着点微微的抽泣。
宣沛帝一时摸着阿杼的头,一时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也没有出言催促,而是耐心的用动作哄着她,由着她发泄。
“......圣上。”
“嗯。”宣沛帝轻轻的应着声。
“奴婢不想吃药了......好不好?”
宣沛帝慢慢的揽过阿杼散在膝上的青丝,轻声道:“怎么了,可是嫌苦?”
这是苦不苦的问题吗?!
呸!好一个避重就轻!
见阿杼颤着身子不说话,那泪珠就和滚烫的蜡油一样渗透衣裳沾在了身上,宣沛帝声音越发轻了。
“你的身子如今还得用药。”
“朕让耿念良给你想想办法,让药喝起来不那么苦了,可好?”
见宣沛帝竟然还在那扯那些没用的放屁,忍无可忍的阿杼,倏地抬起了头。
阿杼容貌生的极盛。
翠眉鸦羽,肤白赛雪,丰盈白润间恍若吹弹可破......像是工笔画细细的,慢慢的,轻轻的一点点耗费心血,仔细勾勒出的。
但画上的美人不会动,阿杼却是鲜活的。
她抽噎间杏眸微嗔,柳眉重晕,还可怜巴巴的揪住了宣沛帝的衣袖。
“奴婢自知身份卑微......可仰赖圣上垂怜,恩德深厚,当真将奴婢留在了御前伺候。”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仰面间阿杼珍珠似的眼泪一颗颗抢着从眼眶里往下掉。
“圣上若,若只是出于怜悯,实则心中厌烦不喜......奴婢躲得远远的不敢让圣上心烦。”
听起来不像是为着姜家的缘故。
可这阵仗,那也不像为着两口补身益气的汤药啊,那好端端的,无缘无故闹得这又是哪一出?
看着鼻头红红,眼睛红红,哭的稀里哗啦可怜兮兮的阿杼,宣沛帝这次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微微蹙起了眉,伸手擦着阿杼脸上的泪珠。
“朕若是嫌恶你,何至于将你留在身边?!”
“那圣上还赐下避子汤!”
话一出口,察觉自己的语气重了些,生怕宣沛帝这个小心眼的皇帝在心头记恨她,阿杼的神情又飞快软了下来。
她拉着宣沛帝的衣袖轻轻摇着。
“圣上,奴婢求您了,不要再赐这汤药了好不好?”
宣沛帝:.......
好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宣沛帝直接硬生生被气笑了。
“姜杼啊姜杼。”
宣沛帝一边摇头,一边气的“嗖嗖”冷笑。
原本给阿杼擦着眼泪的手转而去掐她脸上软肉。
气不过的宣沛帝,甚至两只手揪住阿杼的脸,愣是给她揪出一个鬼脸。
“我说你今日铆足劲要唱的是什么大戏呢。”
“合着原来在这等着朕呢。”
知道阿杼心口不一是一回事。
但她这么没良心,明晃晃的诬赖他的好意又是另外一回事。
“怕你淋雨伤身,朕还专门让耿院判给你诊脉。”
“他说你落下病根,身子弱,朕让他专门给你开了汤药,又让其他人仔细熬好,不错时候的给你端来......”
阿杼:......阿巴,阿巴。
她被拧成鬼脸,目光呆滞的看着宣沛帝。
救命啊,谁能来救救她!!!
越说越气,气的牙根都痒痒的宣沛帝,兀自咬着牙笑了起来。
“好啊,真好。”
“今个儿朕可算是瞧明白了,朕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人了。”
“圣上!”
宣沛帝松开了手,总算能开口说话的阿杼顾不上自己被掐红的脸,连忙抱着宣沛帝的胳膊起身,顺势将自己整个塞进他的怀里。
“圣上,奴婢错了,真的错了。”
“是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见宣沛帝冷着脸,一副丝毫不为之所动的模样,阿杼连忙贴的更近了些,又开始装可怜。
“圣上,奴婢是害怕,真的害怕。”
阿杼就这么顶着一张掐红的脸,眼泪汪汪的坐在宣沛帝的怀里,揪着他腰侧的衣襟。
“奴婢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也从来不敢奢求太多。”
“偏偏圣上垂怜,救奴婢于水火之中......又给了奴婢希望。”
“奴婢,奴婢难免心存妄念。”
“又听说避子药吃多了,往后都不可能......怀有身孕。”
“圣上。”什么招数好用就用什么招数的阿杼,牵着宣沛帝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侧。
“奴婢一时情急才想岔了,以后都不会了,圣上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宛若春水化作的阿杼,肤色瓷白但身上软的出奇,至于到底有多软,宣沛帝却是一寸寸亲自试过的。
这会儿她就这么坐在身上,软乎乎的眼泪汪汪,又求又哄,甭管是谁,便是有天大的气也都该消了.......
宣沛帝伸手揉了揉阿杼被他掐得红扑扑的脸。
娘耶,不容易啊,终于要哄过去了!
着实松了口气的阿杼又把脸凑过去。
“圣上,好疼啊,您吹吹好不好。”
宣沛帝摇摇头,终归还是忍不住凑上前给她轻轻吹了吹。
看着阿杼这会儿半眯着眼,翘着尾巴尖,洋洋得意的神情,宣沛帝眼里噙着点笑意,忽然摸着她的小腹,开口道:“这宫里,从来都用不上避子汤。”
“阿杼,往后不管你是生十个还是八个,朕都养的起。”
谁要给你生十个八个!
好色登徒子,不要脸!!!
阿杼顷刻间脸红的要冒烟了。
她火烧屁股似的从宣沛帝的腿上跳了下去,捂着脸就跑了。
宣沛帝歪在龙椅上笑。
听着笑声的阿杼,不仅是脸,她连耳朵都红了,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阿杼像阵风似的又从陈公公的身前跑过。
陈公公愣了愣,随后就听见殿内宣沛帝的笑声。
啊~陈公公那是丝毫不慌,淡定的抬头看天,低头看地。
阿杼跑回了重华殿。
没让青榴和绿芙跟着,她自己蹿到榻上,随后就是一脸求夸奖的得意神情,朝着装着断簪的匣子道:“娘娘,我弄清楚了。”
“那不是避子汤,好像是什么补身的汤药。”
冯贵妃出不了这殿,只能默默希冀阿杼能成功,听到这好消息,她也松了口气。
阿杼整个人生的白,情绪上来全身泛粉的时候都格外显眼,更何况这么红扑扑一片。
冯贵妃好奇的道:“脸色怎么这么红?”
下意识揉了揉脸,阿杼老老实实的道:“皇上掐的。” ???
在冯贵妃的印象里,只有那些深闺怨妇一般的宫妃才会掐身边宫女出气,因而她语气惊诧间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个皇帝,竟然还伸手掐人?!”
这得行为扭曲变态成什么样啊?
当年的皇子都死绝了,死的透透的了,才轮到这么个玩意继位?
摇头好像不太对,点头也不合适,听冯贵妃担心,阿杼只得将事情完整说了一遍。
“......”
“哈哈哈。”冯贵妃很容易就被阿杼逗笑了,她连连点着头,“阿杼,你是真的行。”
但冯贵妃看阿杼羞恼是羞恼,言语间又亲又抱自然的不得了......却从不似宫中那些宫妃对着皇帝,期盼又忐忑羞涩的模样。
更没当着她的面抱怨或者翻来覆去纠结皇帝是不是喜欢她。
说是在宫里面,其实男男女女之间就那么几档子事,冯贵妃凑了过去,“阿杼,你喜欢如今的皇帝吗?”
喜欢吗?
对冯贵妃问题从来都都不会含糊的阿杼仔细想了想,然后认真的摇了摇头。
“不。”
转而阿杼的声音带着点羞涩,“不瞒娘娘,我喜欢的......是风度翩翩,面容清秀,温文尔雅的郎君。”
如今大元朝流行的就是这种话本子。
写这些话本子的人,基本上都是些想尽美事,幻想左拥右抱,齐人之福的酸秀才或者穷书生。
而躲在被窝里偷偷看这些话本子的阿杼,会激动的在被窝里滚来滚去,打那时候起,她的审美倾向基本就定下了。
见阿杼说起这些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可见是真心喜欢,冯贵妃莞尔一笑。
也行,便是喜欢自己幻想出来的小情郎,也比在这宫里患得患失间,指望皇帝的什么狗屁真心强的多。
但想了想,冯贵妃还是想提醒阿杼一二,防患于未然。
“娘娘放心,阿杼明白的。”
“本来就得在这宫里待一辈子,更何况我又爬到龙床上去了,即便将来皇帝厌弃,也不会放我出宫的。”
也是,这宫里不是太监就是隔得远远的侍卫,阿杼也没可能再接触到什么人......
冯贵妃看着榻上,原本亮亮的眼睛又重新黯了下去的阿杼,轻声安稳道:“阿杼,加把劲,等你哪一日能成一宫主位就好了。”
“到时候,宫里有那么多的新人,你不用伺候皇帝。”
“十天半月也不用见他一回。”
“该有的体面也有了,又吃喝不愁,手头宽裕,闲来无事可以看戏,游园......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嘿嘿,这日子美的听得阿杼笑了起来,她又是憧憬又是有些忐忑。
“贵妃娘娘,这宫里的一宫主位,最不济也得是四品婕妤,而实际一般都是昭仪娘娘,甚至得是妃位娘娘才行。”
“我如今是罪奴,只怕将来没法......”
“你是掖庭里出来的,高祖的皇贵妃还是辛者库贱奴呢。”
“旁的人只戳着你的身份有什么用?皇帝不揪住不就行了?”
“更何况,你又不是真的姜家人。”
冯贵妃是当真见不得阿杼抱着什么狗屁偿还生恩的念头受窝囊气,一点也不喜欢阿杼背着这个只会拖后腿的“屎盆子”。
“阿杼,既然不想为姜府翻案,你有没有想过摆脱这个身份?”
阿杼连忙摇了摇头。
“娘娘,这事是初登基的皇上特意下旨,网开一面。”
“不然我现在应该身处教坊做官妓。”
“世人都说皇恩浩荡,要是忽然闹出什么李代桃僵的丑事,我不死都不行了。”
啧,也是,为了保全所谓的皇家颜面,这些人什么做不出来?
情绪不稳定的冯贵妃闷闷的不说话了。
阿杼回了重华殿,倒也没人来催她,只是晚膳的时候,宫人请阿杼去御前用膳。
用膳的时候,阿杼全程都低头装死,宣沛帝好像也揭过了这事。
直到撤下碗筷时,宫人端来了一碗汤药放在阿杼的面前。
宣沛帝则是一本正经的将装了蜜饯果子的八宝盒,推到了阿杼的眼前。
“这果子甜,吃了‘补身子’的药,甜甜嘴就不苦了。”
啊啊啊!!!
就知道这个小气鬼还记着呢。
阿杼端起药“咕咚咕咚”的喝完,抓起蜜饯果子就塞进了嘴里,还一连吃了好几个。
宣沛帝笑了笑。
忽的,他眼前出现了一颗琥珀色裹着糖丝的杏脯。
抬头,却见两个腮帮子都塞得满满的阿杼眼睛亮晶晶的看过来,认真的道:“奴婢都尝了,圣上,这个最好吃。”
宣沛帝不笑了。
他看着阿杼,又看着她塞得圆圆的脸,垂着眼,就着阿杼的手吃了那枚杏脯。
不是甜的发腻,也不是酸倒牙的捉弄。
酸甜的滋味在嘴里慢慢泛滥,宣沛帝也慢慢的笑了。
“圣上,是不是好吃。”
他点点头,“好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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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来,给小可爱们挨个喂一颗甜甜的蜜饯果子,么么。

念琴端着盏牛乳燕窝汤从小厨房出来。
行至殿外, 她踌躇了片刻,还是没入殿,而是将汤转而想交给了身后的花姑姑。
花姑姑没有接, 反倒上前一步, 温声相劝:“念琴, 如今姜氏女......事情都过去近一个月了。”
“何况她到现在, 也不过还是个御前奉茶的宫女, 娘娘的气也消了些,你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在殿外侍奉。”
念琴稍一犹豫, 还是摇了摇头。
“姑姑也说皇后娘娘好容易气顺了些,若是看见我, 只怕一时想起来心里还是膈应......姑姑去吧,我, 我且再等等。”
见垂着眼的念琴神色郁郁,花姑姑不由得轻声一叹, 最后也只能点点头。
“好吧,那就且再等等。”
接过盛着汤的白瓷碗,花姑姑转身入殿。
而内殿, 只觉万事不顺的王皇后, 果然还是很难不发脾气——
“哼,瞧瞧这上头的写的都是什么?”
翻着彤史的王皇后兀自冷笑了一声。
“只半月前唐昭仪侍寝一次, 张贵妃一共侍寝三次......本宫竟不知咱们圣上竟然已经是这般清心寡欲的性情?”
“莫不是还要吃斋念佛,成仙成神不成?”
要不说王皇后生气呢, 瞧瞧这些日子,宣沛帝不过就是午膳或晚膳的时候,在后宫妃嫔的宫室里坐坐,其他时候都回含元殿。
王皇后将彤史合上, 重重的往旁边一扔,阴阳怪气的道:“是,本宫倒是记起来了。”
“圣上且修不成佛,毕竟含元殿里头还有个狐媚东西能勾住魂呢。”
负责记录彤史的两个女官,正低着头跪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说。
走进殿的花姑姑顿了顿,她看了绘月一眼,随后上前将汤碗奉到王皇后的面前,柔声道:“娘娘。”
“小厨房里炖煮了上好的血燕配着鲜牛乳。”
“如今这天燥热,您且先润润嗓子。”
花姑姑说话的功夫,绘月轻手轻脚的捡起地上的彤史,交给了女官。
看着满屋子其他低着头不敢言语的人,满脸不虞的王皇后烦躁的一挥手。
“都滚下去!”
一听王皇后这话,除了花姑姑,其他人都忙不迭的低着头退出了殿。
花姑姑将汤碗放在桌上,随后拿起丢在榻上的白玉团扇,慢慢的给王皇后扇着风。
“到底是姜家养出的孽障,学的是通身狐媚的本事。”
“当年崇德太子就被那个贱人迷得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如今大的做了鬼,小的更是一点也不省心,活脱脱就是妖孽转世!”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本宫就该早早的处置了她,免得她如这般猖狂幸进,一意蛊惑圣心,祸乱朝纲!”
花姑姑没急着插嘴,等王皇后恨恨的发泄了一通,才摇着扇轻声道:“娘娘,到底圣上还是顾念着娘娘的体面......”
这话听得王皇后直咬牙,这天下哪个夫妻之间是靠着什么体面过日子的?
“嘭——!”她狠狠的一拍案桌,“体面体面,本宫如今就剩体面了!”
花姑姑见状又闭上了嘴,只轻轻的给王皇后摇着扇子,等她们娘娘心头的火消下去。
半晌,见王皇后冷静了些,花姑姑才继续道:“娘娘,奴婢以为近一月圣上这般......却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不等王皇后发火,花姑姑继续道:“自入宫后,张贵妃倚仗家室和圣眷,素来便十分张扬跋扈......当日念琴去掖庭选人,必定是十分尽心,仔细斟酌过的。”
“奴婢也见过姜氏女。”
“她虽然性情是蠢钝愚笨了些,但姿容确实出众,又阴差阳错间在御前使足了欲擒故纵的劲儿,若一直这般吊人胃口,难免会让圣上愈发上心。”
“但她自己昏头跑去了含元殿,任由圣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随意把玩......”
“这些日子圣上有意托庇,看似她一时风光得意,但实际上,她得了什么?”
“身份呢,还是御前的奉茶宫女,连个名分都没有。”
“圣上重规矩,如她这般就是坏了规矩。”
“圣上觉得新鲜的时候,她且得意。”
“可时间越长,她越是得宠,越是恃宠而骄,待这劲儿一过,圣上回过神,只怕厌憎不说,反倒还会觉得亏欠娘娘一二。”
显然贵人们是个什么秉性,花姑姑也很清楚——即便圣上一时兴起留恋贪欢......圣上也永远是不会有错的。
有错的,自然是阿杼这个蛊惑圣心的红颜祸水。
“现在她躲在含元殿只觉得意,只怕还盼着娘娘刁难她,好再次讨得圣上怜惜。”
“可明年就是大选之年,开春之后,无数品貌兼优的秀女就要入宫参选,娘娘觉得姜氏女还能坐得住?”
“在这之前,她一定是惶惶不安急着求一个名分的。”
“而她的身份,又注定她必定封不了多高的位份。”
“她这段时日这般张扬轻狂,张贵妃能咽的下这口气?都不用娘娘出手,张贵妃都能亲自刮了这层面子讨回来。”
“娘娘,如今该稳坐钓鱼台的,是您啊。”
这近一个月来,宣沛帝几乎夜夜都宿在含元殿,宫里的妃嫔谁没嘀咕几句?
如今也就是阿杼罪奴的身份,才能让后宫众人稳得住了。
见王皇后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花姑姑端起了一旁的燕窝汤。
“还是适口的时候,娘娘您尝尝,再放下去只怕凉了失了风味。”
这次王皇后接过了汤。
她拿勺子搅了搅,忽的问了一声:“念琴呢?”
花姑姑脸上露出了笑容。
“念琴早早的惦记着在小厨房给您炖了汤,这会儿还一直候在殿外听吩咐呢。”
王皇后慢慢抿了一勺牛乳。
“让她进来吧。”
“诶。”花姑姑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传她。”
握着白玉团扇的花姑姑前脚出殿,后脚抹着眼泪的念琴就匆匆跑进了殿。
一进来她就跪在了王皇后的面前,张了张嘴,只有些哽咽的喊一了一声:“娘娘......”
“你是这坤宁宫的掌事女官,倒是躲了这大半月的清闲。”王皇后佯怒道:“本宫要扣你这月的例银。”
“诶,诶。”念琴破涕为笑,连连点头,“都是奴婢不好,应该的。”
“起来吧。”
念琴连忙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像往常一样走过去,站在王皇后身后给她捏着肩膀。
“姐姐,姐姐,姐姐......”
明霞不敢去年福宫打扰青文,青文难得轮值,抽空过来一趟,不想就被明霞急慌慌喊得眼皮直跳。
“好了,好了,都出来当差,总该稳重些。”
明霞压根就顾不得听青文说的什么,只胡乱的点着头,抓着青文的胳膊急急的道:“姐姐,阿杼,阿杼她找我了。”
“不,不,不,她是让御前的公公来找的我。”
“她威胁我,原本让我走,又忽然不让我走,还拿了我的银子,又让我出来了,还说姐姐你不服气就去找她......”
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得头疼的青文直接打断明霞的话。
“停停停!”
“你从头到尾慢慢说一遍,不,你把她的原话直接重复给我。”
要不说宫里各个都是聪明人呢。
明霞和阿杼两个半斤八两的心眼子沟通的很是顺利,谁也没多想。
而青文就不一样了,听着阿杼狐假虎威放的那通狠话,她脸色骤然一变——
若是明霞的事漏出去,那她此前在年福宫,三番两次提起阿杼的事就露底了。
在这宫里,妄图把主子当枪使的奴才,只有死路一条!
阿杼现在要见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难不成,是让她在张贵妃身边做眼线?
想想这些日子,连张贵妃都不住的骂着姜杼狐媚惑主......想的越多,青文神色越凝重。
许是青文的脸色实在难看,一旁的明霞忍不住道:“姐姐,我知道阿杼的性子,她拿了钱,就代表这事已经结束了,往后都......”
“你当这宫里的人都和你一样是个傻子?!”
青文瞪着明霞,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她要是你这样没脑子的蠢货,还能囫囵个的从坤宁宫脱身,安然无恙到御前去伺候?”
“她是罪奴,没人推举这辈子都难面天颜!”
“若是一直待在坤宁宫,就那位中宫娘娘的脾气性情......她能讨得什么好?”
“可她现在出来了,敢踩着坤宁宫爬上来,这些日子还独得圣眷!”
越说越气的青文恨恨的戳着明霞的脑子。
“这样的人物你也敢去招惹,就为了区区几两碎银?!”
“几两破银子就把咱们姐妹都搭出去!”
“明霞啊明霞,你真是做的“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你真了不起!!!”
明霞被骂哭了。
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她在想,在掖庭的时候,实在没瞧出阿杼是这样的人物啊。
沾着“龙气”被众人念念不忘的阿杼还在茶房,正认真的钻研泡茶的技艺。
到底在掖庭被洗脑多年,阿杼还带着点“干一行,爱一行”的习惯,甚至她还时不时的就被宣沛帝顺手投喂几口茶,倒比其他人更直观的了解皇帝的喜好。
今日不是朝会的日子,宣沛帝按着习惯去了西苑的校场,这会儿刚回来就被宫人伺候着更衣。
等擦了汗,换了身轻便的广袖常服,看着前来奉茶的陈公公,宣沛帝接过茶盏,随口道:“阿杼呢?”
“圣上。”
应着声的阿杼,双手端着个托盘笑眯眯进去,“奴婢刚刚备了些点心,您可要尝尝?”
宣沛帝略一颔首。
“正巧,朕也觉得有些饿了。”
阿杼如今在御前还专门有个铺了软缎绣垫的座位,等宣沛帝一落座,她就殷勤的又送茶又奉点心。
宣沛帝由着阿杼献殷勤。
他神情淡定,不紧不慢的吃了些点心,才偏头看了看眼巴巴望着他的阿杼。
“又瞧上朕的什么东西了?”
“没有啊,没有。”阿杼睁着圆溜溜的杏眼,老实的连连的摆头。
宣沛帝尝了块栗子酥。
“那是一不小心,把朕喜欢的哪个紫砂壶砸了?”
“没有啊。”
宣沛帝淡定的夹起阿杼送过来的桃枝玫瑰酥,慢条斯理的尝了一口。
“你昨日才贪嘴闹肚子疼,这几日都不许再用冰酪了,便是冰镇的瓜果也不行。”
“......不吃,不吃。”
宣沛帝又看了一眼身边眨巴着眼,神情乖巧的阿杼,随后看向一旁的陈公公。
陈公公连忙朝着宣沛帝摇了摇头,表示他真的没听到阿杼姑娘闹出了什么事。
宣沛帝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朝着阿杼伸出了手。
阿杼一愣,随后乖乖的将手放在皇帝的手心,起身被拉着坐在他的怀里。
陈公公赶紧低下了头,朝左右一挥手,带着侍膳的宫人麻利的退了出去。
宣沛帝伸手摸了摸阿杼的额头,随后很认真的道:“不烫啊。”
“圣上。”阿杼高高扬着的尾巴都蔫了。
她耷拉着眉眼:“奴婢就是看圣上这段时日辛苦......”
就是这个软乎乎的黏糊劲儿。
甭管怎么使劲黏,却让人怎么黏都觉得黏不够似得。
宣沛帝摸了摸阿杼的头,低声道:“我们阿杼真好,是朕想岔了。”
想了想,宣沛帝道:“过几天朕带你出宫玩好不好?”
阿杼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她颇有些惊喜的道:“真的吗?”
见阿杼眼睛倏地变的亮晶晶,眼瞳里印满了他的模样,宣沛帝蹭了蹭她的额头。
“一言九鼎。”
“啊,哈哈哈,圣上真好,圣上最好了,嘿嘿嘿......”
看着软乎乎贴着他,美滋滋忍不住仰着头直乐的阿杼,宣沛帝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似得,这段时日,他甚至总有这种感觉......不受控到让人,本能觉得危险。
“阿杼。”
“嗯?”应着声的阿杼看过来的时候,眼睛像弯月牙儿似的。
“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想要的?
阿杼眨着眼认真的想了想。
坤宁宫不用说,皇后娘娘不把她先来弄死就不错了,至于其他的......六品掌事不可能了,只剩下做个主位娘娘?
但这玩意儿现在也不现实,说出来指不定还被嘲讽异想天开。
阿杼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猛地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宣沛帝,她轻轻的伏在他怀里。
“只要圣上不赶奴婢走就好,奴婢没有其他想要的。”
说实话,宣沛帝想不想一直把阿杼就这么养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闲来无事逗逗她,伸伸手就能抱着她偷得浮生半日闲?
说不想的,一定是没有拥有过漂亮有趣又软乎乎的阿杼。
宣沛帝难得在规矩之外想要点什么东西。
而阿杼,你看她孤零零孑然一身,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关系,她无关朝政......就只是属于他。
这一个月,是宣沛帝难得留给自己放肆的时间。
他想着再有趣,再新鲜的一个人,也总有这劲儿过了的时候。
而阿杼多“乖”啊,她甚至除了含元殿,哪都不敢去,就在这等宣沛帝。
原本只是想尝尝鲜,只是想留着人逗闷子,只是想......想到如今的宣沛帝更想晓谕六宫,给阿杼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宣沛帝没有再说话。
而在这不同寻常的异常沉默中,阿杼心却倏地紧了紧。
这一刻她陡然生出某种无比强烈的预感——这含元殿,她留不了多久了。
阿杼慢慢闭着眼,这次她没开口再求着留下。
一个月了,宣沛帝能新鲜她这么长时间都不错了。
更何况,皇帝要是铁了心让她滚蛋,再怎么求她都得走,还费这劲儿做什么?
贵人们忽冷忽热,好的时候一时只恨不能把你捧上天去,厌恶你的时候,恨不能治你死罪的德行,阿杼早在坤宁宫的时候,就清清楚楚的切身体验了一番。
晚膳的时候,宣沛帝没有留在含元殿,而是摆驾坤宁宫。
说真的,陈公公听着皇帝的这个吩咐时,下意识算了算日子。
嘿,奇了怪了啊,今儿既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
陈公公好奇,但陈公公不敢问。
很快,御驾到了坤宁宫。
宣沛帝很少在坤宁宫用膳,因而这次晚膳准备的相当隆重。
王皇后尽力在控制自己的神情,还时不时的看向花姑姑,还真让她说中了?
帝后二人从来都是“食不言,寝不语”,因而这顿晚膳在沉默中用的很快。
用过膳,宣沛帝没有走,还和王皇后说起了话。
当话题提到太子的时候,殿内气氛还算和谐,说起明年大选时给睿王指婚的事,宣沛帝和王皇后还算有商有量。
等宣沛帝出去的时候,忍了一个晚上,王皇后却终究还是没忍住掀翻了桌上的茶盏。
“娘娘!”
“滚出去!”
失态至极的王皇后恨的眼睛都在发红。
“不过一个洗脚婢,一个贱婢,都值当皇帝亲自来一趟,提点我这个中宫娘娘?”
王皇后相信花姑姑说的,笃定阿杼坐不住会求个名分的事,她耐着性子在等。
可她没等来阿杼,等到的却是宣沛帝一意袒护的明示。
“她怎么敢的?”
“她怎么敢的!!!”
“贱婢!”
王皇后只觉得从没有哪一个皇后会有自己这般憋屈。
她甚至想现在就冲到含元殿去,将阿杼这个不识抬举,胆大包天,胆敢违逆凤命的贱婢拖出来,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要不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呢。
实属是心有灵犀,和王皇后“双向奔赴”的阿杼,这会儿躺在重华殿里,同冯贵妃也提起了王皇后。
“皇后娘娘,她毁了我的梦。”
一个伺候人的宫女还有什么梦想?
这话说出来都让人觉着可笑,但阿杼她是认真的。
当然,这一个月的时间不光是王皇后冷静了下来,阿杼恨不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般撕下王皇后脸皮的冲动劲儿也消停了。
阿杼的心眼不大。
许是她也很有这自知之明,因而报不了的隔夜仇,她不会记在心里,免得活活怄死自己。
比起其他,阿杼现在更想做个一宫主位娘娘。
还算理智的阿杼这会儿正积极的动脑。
“等从含元殿被赶出去,无论怎么躲,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这事,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
闻言冯贵妃也有点发愁。
毕竟她出身不凡,当初选秀入宫就得封嫔位,又一直顺风顺水,圣宠不衰......到底没试过如阿杼这般位卑求生的路子。
阿杼郁闷的叹气,“我倒是能对着皇后娘娘磕头求饶。”
“反正跪她又不会少块肉。”
“她想让我怎么哭都行......但贵人的脸面金贵,王皇后不剥下我的脸皮解恨,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求饶不行,那借身“虎皮”来穿呢?”
冯贵妃思索着慢慢道:“毕竟你在含元殿留了这么久,在外人眼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顾忌的。”
“王皇后贵为皇后,还有个已经是太子的皇子,她倚仗这些,却也必定极其爱惜这些。”
“在她看来,你死了不要紧,万一惹得圣上迁怒怎么办?别忘了,宫里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张贵妃。”
狐假虎威总比坐以待毙的强。
“这富贵日子果然不容易。”
阿杼瘫在榻上呢喃道:“以前做宫女的时候,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主子说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只要忠心耿耿的听吩咐就行。”
冯贵妃倒没有数落阿杼的没出息,她甚至还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法子。
“要不然,你可以同皇帝表明心意,若是你言明只想在御前当一辈子的奉茶宫女,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不不,我还是麻溜点滚蛋吧。”
阿杼的脑袋霎时就晃得和拨浪鼓似的。
“皇帝最是记仇又小气,趁着他现在愿意给点体面的时候,你最好识趣点,自己接过这体面。”
“要是他厌烦了你,你还在他跟前晃啊晃啊的赖着不走,光是冷脸瞧你一眼,就够吓人的了。”
冯贵妃笑了几声,却没有半点反驳阿杼的意思。
大智若愚可能说的就是阿杼这种人?
惦记着同皇帝多攒几分面子情,还有他应允出宫的事,这几日的阿杼越发勤奋了。
天不亮,她从宣沛帝身边半梦半醒爬起来就要往茶房去。
虽然十有八九都会被摁回去被抱着再睡一会儿,但宣沛帝下朝后,御前奉茶的差事阿杼完全不假手于人。
而从没觉得阿杼会在茶房待多久,又隐约听得风声的茶房宫人也是无比的配合。
这不,今日前头一传话,其他宫人就下意识的看向了坐在桌旁,翻着茶经琢磨的阿杼,她自然毫不迟疑的起身接了这差事。
阿杼从来都是个很识时务又功利心很强的“马屁精”,所以自打到了这含元殿,她也很少关心除了宣沛帝以外的人。
但今日......
坐在下首的,除了穿了身红裳金线龙纹蟒袍的太子外,还多了个穿着宝蓝色朝服的年轻俊俏小郎君。
比之气势迫人宣沛帝和风华正茂的太子,他更像书香世家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那一刻,阿杼废寝忘食间偷偷看过话本子后,朝思暮想幻想而出的温文尔雅,面如冠玉,文秀翩翩的小郎君......忽然全都在眼前具象化了,甚至是多了几分清贵之气的顶级高配版。
当然,既没有贼心也没有贼胆,更没有发疯的阿杼,她就只有看一眼的胆子了。
但阿杼的这那一眼......太子神色如常的接过茶饮了一口,而睿王也正襟危坐,好似也没有察觉到半分。
高坐龙椅上的宣沛帝没碰送上来的茶,神色淡淡的摩挲起了手里的扳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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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小可爱们支持,呼噜呼噜毛,来啦来啦。[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红心][红心][红心]

第40章 谢 阿杼:你说爬床?这不是顺便的事?……
睿王这个人吧, 单看他的模样,即便因着生来体弱那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真正的锦绣皮囊,玉质金相。
不然当日念琴也不会在宽慰王皇后时, 说肯定是底下的宫女们起了攀附的心思。
但再出挑, 也要分什么时候, 和谁在一起了。
毕竟天家富贵里养出的皇子就没有多少差的, 民间都说先敬罗衣后敬人, 宫里跟红顶白更是各个生的好眼色。
因而但凡睿王随着宣沛帝或是太子出去,所有人眼里只能先看见前两者, 甚至因着朝堂内任职差事的缘故,便是祁王和英王都更得追捧。
阿杼生的那个模样, 她就是个木头,往那一杵, 都能让人多看几眼。
更何况阿杼不是木头,她生了双乌溜溜, 水蒙蒙会说话似的含情眼。
若从前睿王记得阿杼是因着她的好样貌,但如今却道她竟是一点都不关心他的那位好皇兄,那位大元朝的太子......
从含元殿出来, 两人沉默的走了几步。
等离得远了些, 太子回头看了一眼睿王,忽而道:“明瑧, 父皇这些时日忧心朝政,常夜宿含元殿......连陈公公都待她十分客气。”
睿王抬头冲着太子露出一个笑容。
“皇兄放心, 明瑧省的。”
宣沛帝处理朝政的时候,心里很有数的阿杼从不敢去打扰,奉了茶便退了出去。
这会儿独留下陈公公胆战心惊的在御前伺候。
宣沛帝难得没看桌上的折子。
他倚着龙椅,只是有些出神的想到了边关时他养的沙鼠。
说养......倒也不是专门带回营帐, 只是他总留下食物给那只爱在夜里咬他靴子的沙鼠。
它的尾巴短了半截,眼睛却格外的大些。
后来宣沛帝眼瞧着这只沙鼠被旁人用食物引走了,宣沛帝一路追上去,硬是将它抓住生生握在手心里捏死了。
专属于宣沛帝的东西很少,少的宣沛帝对于分享打了他标记的东西这事,总是格外的敏感和吝啬。
宣沛帝慢慢的松开了捏着扳指的手,重新看向了御桌上的折子,瞧他,无缘无故的想这些事做什么——他的阿杼软乎乎的多可爱啊,哪里是什么沙鼠比得了的了。
后宫中,自打得了宣沛帝亲身下场的提点和警告,又见睿王也在朝堂上慢慢开始接过差事,着手历练,因而王皇后这些日子很是安分。
而张贵妃则是想方设法的同宣沛帝吹枕头风,又恨不能让张氏一族在朝堂上为黄河巡查,办差顺利归京的祁王拼命造势,自是顾不上同王皇后较劲。
势同水火的两大“山头”忽的偃旗息鼓,宣沛帝这几日也如常踏入后宫,一时之间东西六宫竟恍然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除了......
陈公公进了茶房,看着正拿着一堆茶叶仔细比对的阿杼,那是脑子里嗡嗡的真头疼。
知道阿杼“忠心耿耿”的“纯质”赤子心,所以陈公公和福海,都不会拿所谓承宠的事来假惺惺的恭维阿杼。
甚至顾着她的面子,更是能不提就不提。
按说宣沛帝不管是宠幸谁,还是爱召幸哪个娘娘也轮不到陈公公多嘴,陈公公也不会在这种事上栽跟头。
但这几日,陈公公是颇感提心吊胆,实在撑不住了。
“阿杼姑娘。”
“陈总管?”
阿杼一愣后连忙放下了手里的茶叶,她笑着就要起身,青榴则是奉了盏茶来。
“不忙,不忙。”
陈公公挥挥手推拒了青榴递上的茶汤,随后看向阿杼。
“有几句话......不知道阿杼姑娘方不方便?”
阿杼点点头,随后跟着陈公公一同出了茶房。
待两人走到无人处,阿杼忍不住好奇的先道:“陈总管可是有什么吩咐?”
“不敢,不敢,阿杼姑娘说笑了。”
陈公公笑笑,随后斟酌着道:“这几日圣上政务繁忙,阿杼姑娘也很少到御前侍奉......”
阿杼点点头,一副很认同的模样,她还压低了声音:“为着黄河堤坝的事,这几日前朝才吵吵的凶,听说还有好几位大人被当堂摘了乌纱帽拖下去治罪呢。”
这事陈公公知道的不比阿杼少,朝堂上的那一幕他还亲眼见了呢。
“是啊,就是工部的侍郎大人,前两年就是他主持......”
下意识正要顺着阿杼的话说下去,陈公公猛地反应过来,他连忙拉回了话题,“阿杼姑娘,就是朝堂上的事闹得凶,这几日圣上也格外心情不虞。”
陈公公一边叹气,一边看着阿杼。
“若是咱家能像阿杼姑娘这般蕙质兰心......能为圣上解闷排忧,便再好不过了。”
阿杼连连的摇着头,她捧着陈公公道:“阿杼还想着自己若是能有几分陈总管的本事才好呢,这御前离得了谁也离不了总管您啊。”
陈公公:.......
阿杼那日瞧着睿王的时候,陈公公又是这神奇一幕的见证者,他之后都没敢看他们圣上的脸色。
到底习惯了御前做事留三分,又不敢随意攀扯睿王免得祸从口出,和阿杼互相“吹捧”一通后,陈公公叹着气走了。
而这遭不光是陈公公,便是重华殿内的冯贵妃都忍不住道:“阿杼,本宫也知道皇帝最是喜新厌旧的快。”
“但这,是不是也太快了点?”
“之前还同你夜夜同床共枕呢,这段时日连见一面都这么难?”
而阿杼却是一脸“聪明相”的说道:“娘娘,为这事,陈公公也找我呢。”
“这几日皇帝因着朝政的事很不高兴......谁凑上去撩火谁才傻呢。”
“我都快要被赶出含元殿了,位份还不知道有多低,要是这个时候凑过去再被迁怒一通,只怕以后都要喝着西北风,抱着窝窝头哭了。”
“更何况,娘娘您也知道,皇帝原本要了我就是为了出口气,这些日子他出气也该出够了,可不得去传召其他娘娘?”
冯贵妃看着格外有理有据的阿杼,一时没说话。
她离不开这儿,许多的消息都是从阿杼这得来的。
阿杼么,她看待问题的角度稍显清奇些。
你不能说完全对,也不能咬定她错。
“阿杼。”冯贵妃咂摸了片刻,最后道:“到底是你离着皇帝亲近些,这些事本宫也拿不准。”
“倒是听你说起当今皇帝的性情,很是沉稳矜持......”
阿杼闻言“嘿”了一声。
到底她们贵妃娘娘是文化人,连装模作样的小气也能说的这么好听。
“你既然还未从含元殿出去,本宫估摸着让皇帝舒散心绪这事,迟早还得落在你头上。”
“这后宫......不,这世上的人不怕被利用,最怕的是没用。”
“阿杼,偏安一隅不是不行,但你得先有个好爹日子才好过。”
“不然,几个更衣选侍之流挤在一个厢房,抬头转身都憋屈的时候,你还不如留在这。”
冯贵妃的话,阿杼听得很明白——混吃等死不是不行,但她现在混着混着就真得死了。
“娘娘,我也不是觉得有个什么委屈劲......毕竟是我自己爬上龙床的。”
“如今又仗势得利,吃的好,穿的好,用的好,从头到尾,我压根就没为这事有过片刻的后悔。”
“我其实,其实就是还有点害怕皇帝。”
“在掖庭里,嬷嬷训斥我,罚我,甚至皇后娘娘拿捏着把我当个什么玩意儿......我也就是当时觉得害怕。”
“但不犯错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怕她们。”
说着,阿杼情不自禁的开始咬手指。
“但是面对圣上的时候,即便他不打我也不骂我,甚至会同我笑,也很抬举我,但我每次恍惚中总觉得他有点,有点......让我有种说不上来的,瘆得慌?”
“我清楚自己得借着皇帝的势才能过的好。”
“陪着圣上的时候,我会哄着自己不去想其他的,只坚定相信他是个装模作样的小气鬼,才能让自己不那么怕......”
冯贵妃一愣。
恐怕不止是她,只怕宫里谁也没想到过没皮没脸一样贴着皇帝放肆撒野的阿杼竟然会害怕。
“阿杼,你......”
到底是年幼之际能从牢狱,教坊,掖庭里一路熬过来的阿杼。
话说完,她松开咬着的手指,顺着冯贵妃发出声音的地方看了过去,脸上又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
“娘娘不必担心,这话我说过就忘了。”
“倒是圣上一直这么小气又矜持......诶,他还答应要带我出宫去玩呢,也不知他现在这么生气,这话还作不作数。”
冯贵妃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阿杼。
她在这宫里,见过太多太多自怨自艾,哀哀戚戚,哭天怨地,郁结于心活活闷死自己的人了。
而阿杼,从她身上你甚至可以数落出她一万种毛病。
但就这种拼命挣扎着,无论如何都会让自己高高兴兴好好活着的劲儿......绝无仅有。
求死容易,但求活,必得无比的坚韧和勇敢。
独自在重华殿用过晚膳,才被冯贵妃感慨“无比勇敢”的阿杼,这会儿惊讶的话都有些结巴。
“总管,你,你是说我,我,我也得守夜?”
“咳咳。”陈总管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能尽量镇定的点着头。
“是,原本御前守夜的差事就是五人一组轮值的。”
“阿杼姑娘你来的日子短,又正巧刚刚轮过一岗,这才,这才一直......拖延到今日。”
陈公公你知道你说谎的时候,微微抿着唇,眼睛是垂着的吗?
阿杼她之前几乎每个夜里都被带到榻上来来回回那样了,还用的着守夜?
怎么守?
守到龙床上,紧紧贴到皇帝身上好好的守一夜?
无言相对沉默片刻。
陈公公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抬头正和阿杼对视一眼。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两人尴尬的一同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夏夜里的月色总是显得格外的清亮。
皎洁的月色下,静默屹立的巍峨的皇城都披上了层柔和的光晕,宛若陷在混沌又婉约的梦里。
殿外守着的侍卫不少,却没有一丝响动,伴着风的虫鸣声轻轻飘进内殿,声声催眠。
但本该陷入好梦的阿杼,这会儿却格外清醒的坐在被褥上,她搓着胳膊,眼神幽怨的望着重重拱帘后的龙榻。
含元殿内铺设的是青砖,但这青砖却是历经繁琐工艺特制的。
行之无声,断之无孔,质地坚实,敲击宛若金石之声......总而言之,睡在上头,即便是夏夜里都“嗖嗖”的透着寒气。
其他人都守在门外,只有阿杼有在这殿内守着的“殊荣”。
躺在这睡是别想睡了。
阿杼幽怨的眼神暗了暗——爬床这事吧,一回生,二回熟。
甭管小气的皇帝又是为着什么折腾她,总之今晚她要是不能睡,皇帝也别想睡!
很快,锦帐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而榻上安然闭着眼,好似已然熟睡的宣沛帝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
帘子先被轻手轻脚的揭开,随后,绣着龙凤呈祥的被褥也被轻轻的掀开了一条缝,一个裹着香气格外柔软的身子,带着点月夜凉气钻了进来。
嗯,果然还是榻上舒服。
阿杼惬意的蹭了蹭枕头,随后准备睡觉。
结果刚闭上眼,就听身边传来声音——
“让朕瞧瞧,这是哪来的小蟊贼?”
“圣上。”阿杼连忙说道:“是阿杼,不是蟊贼。”
“阿杼?”
装吧装吧,你个小气鬼,阿杼一边心里嘀咕,一边坐起,凑过去扒拉着宣沛帝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是啊,圣上您好好摸摸,真的是阿杼,不是小蟊贼。”
宣沛帝当然知道是谁。
他摸着阿杼的脸,恨不能就在这没良心的厚脸皮上掐出一朵花来。
“哦~朕记得今夜里,阿杼不是该守夜吗?”
“回圣上的话,今晚上确实是该奴婢当值。”
应着声的阿杼顺势趴在宣沛帝的身上。
她的一只手搭在宣沛帝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胸膛上,像顺气似的慢慢抚着。
又柔声细语的道:“可外头离着圣上实在太远......又隔着帘子看不见圣上,奴婢心里惶惶的跳的飞快,实在安稳不下来。”
“像这么瞧见圣上,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香香软软的阿杼,连声调都像黄莺一样格外软乎乎的央着宣沛帝。
“圣上,今晚上让奴婢就这么守着您,好不好?”
你看......阿杼很有自知之明不是,是不是果然谁都睡不了了?
等两条胳膊都得软绵绵的搭在宣沛帝的肩侧,眼神迷离的吐着热气......嗯,阿杼又想滚到地砖上去凉快了。
但这次可是阿杼自己先爬上的床,至于下不下得去,自然不是由她说了算。
“你才出了汗,不能见风,且先忍忍。”腰被箍着动不了,阿杼也不挣扎,她软软的点点头,好好好,行行行,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那她现在总能好好睡觉了吧?
这会儿脊背后被一下下顺毛似的撸,动也动不了的阿杼也没管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姿势。
正当她凑合着闭着眼,昏昏然就要睡过去的时候,隐约就听见宣沛帝温柔的问话声。
“你之前在坤宁宫的时候,可曾见过太子或是睿王?”
谁?不知道,没见过,不认识。
阿杼都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说了些什么,总之宣沛帝很耐心的解释道:“六日前在含元殿,申时一刻你奉茶时见过......”
“嘿嘿。”只听阿杼笑了一声,随后嘟嘟囔囔的道:“话本子里的人“成精”了。” ???
阿杼之前瞧着,确实不像什么满腔倾慕的模样,但她说的这话,宣沛帝一时竟然不是很理解。
“圣上。”
睡也不让睡,被问烦了的阿杼软绵绵的央道:“您就这么抱着奴婢睡着好不好......”
宣沛帝顿了顿,轻轻的拍着阿杼,“睡吧。”
翌日,天还没亮,迷迷糊糊的阿杼就要习惯性的起身,宣沛帝眼睛都没睁开就伸手揽住人,抱在了怀里。
嗯,习以为常的阿杼偏头蹭了蹭,随后又睡了过去。
倒是看着时辰,进了内殿后就看见地上只丢着条空荡荡被褥的陈公公,着实松了口气。
好了,好了,既然阿杼姑娘不在这......陈公公看着不远处垂着锦帐的龙榻,这事八成算过去了。
要不说,御前第一总管陈公公都对着阿杼实在客气呢。
这不,把皇帝哄得高高兴兴,被折腾的像只蜷缩的猫一样睡着的阿杼,即便在这含元殿睡得昏天黑地,也不会有人来催她起身。
而被服侍着穿好缂丝十二章纹龙袍,束发戴冠的宣沛帝却看向了陈公公。
“话本子,是何物?”
这次轮到宣沛帝少见多怪了。
毕竟从小就恨不能被塞在框里规规矩矩活着的他,是真没听过这玩意儿,也压根就不需要这些东西解闷。
“回圣上。”
陈公公不愧是能稳坐“御前红人”宝座的能干人,他毫不迟疑的解释道:“就是写了些通俗故事,还有戏曲活着评书之类的底本。”
“民间倒是很流行。”
这样啊,宣沛帝点点头,随后道:“去寻些来。”说着宣沛帝朝着后殿看了一眼,又道:“不必刻意挑拣,就选些最通俗易懂,流传较广的来。”
“是。”
宣沛帝还没下朝,陈公公的这事就办妥了。
直到用过午膳,差了阿杼喝完药就去好好休息,宣沛帝坐在御桌前,神情淡定很是自然的翻开了话本子。
话本子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瞧个乐子,都不用怎么过脑子就能瞧明白。
宣沛帝看的很快,但越看,他眉头就蹙的愈发厉害。
这些个穷书生的白日梦,落在宣沛帝的眼里是什么?
就是蓄意教唆女子私奔,又企图借着岳丈的裙带在官场上横行无忌,渎职贪腐,不学无术却一意结党营私。
再看到连公主都自甘下嫁,还要上赶着做个劳什子的什么平妻时,宣沛帝直接将手里的话本子扔了出去。
“放肆!”
“不知所谓!”
霎时满殿的宫人都慌慌的跪下了。
看阿杼的模样,这些什么话本子她还看不少,只怕把脑子都要看坏了。
“往后宫中不许再出现这些东西!”
“文可见性,写这些混账荒唐言的糊涂东西一个都不许入朝为官。”
皇帝金口一开,底下人自然当要紧事来办。
好么,美美睡了一觉,睡醒的阿杼天都要塌了。
她在这宫里往后的日子,就指望这些故事解闷,现在连这点趣味都被剥夺了?
而坤宁宫、东宫和广阳宫也没好到哪去。
正是宣沛帝忽然下了旨意,让睿王择日出宫,迁入京中修好的王府。
自己的孩子生来体弱,又一直压着他不能人道消息,王皇后心中有愧,在不影响太子之位的时候,自是对睿王无比溺爱,十分关心。
因而听着这旨意的王皇后满脸的不解,“明年才是指婚的时候,如今怎么就忽然让瑧儿出宫迁府了?”
怕王皇后一时冲动,左右的花姑姑和念琴连忙劝道:“娘娘,如今睿王爷领了差事,也是该出宫入府的时候了。”
“是啊,娘娘,睿王爷年岁见长,马上都该大婚的时候了,若是还在宫里......仔细想来确有几分不妥。”
“......”
千说万说,到底睿王出宫后母子二人不如现在见面方便。
十天半月才能递牌子入宫一趟,仓促间就让王皇后接受,这不是割她的肉吗?
坐不住的王皇后直接奔着广阳宫去了。
东宫内,太子和睿王却暂且相顾无言。
毕竟这个时候忽然有了这么一道旨意......很难说,是不是有什么事左右了他们父皇的主意。
“皇兄,是她吗?”
话一出口,睿王都觉得自己这无端的揣测着实有些荒唐的可笑。
像阿杼之前和坤宁宫的瓜葛,太子和睿王也有所耳闻。
但查清阿杼的身份后,这事就成了无伤大雅的小波折,他们确实没放在心上。
“再看看,毕竟是侍奉在父皇身边的人。”太子沉声道:“若她一直做个御前奉茶的宫女也就罢了,若是......”
“若是她颇得父皇偏宠,明瑧,你便劝劝母后,即便不能收为己用,后宫中也不能再多一个“张贵妃”了。”
睿王没在这个时候顶刺,他认真的点点头,“好。”
为着一个还没影的妃嫔这般未雨绸缪,看起来实在有些小气。
但前朝和后宫、皇子和他们的母妃、同妃嫔身后的母家本就千丝万缕的牵扯在一起,轻易割舍不开。
你敢仗着自己什么太子和王爷的身份小觑一个宠妃,不把她放在眼里?
想想先帝爷和冯贵妃吧,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尽管宣沛帝当真瞧着实在不像这样的性情,但不得不防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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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嘿嘿嘿,摸摸小可爱们,人手送一个“聪明绝顶”,软乎乎阿杼。[红心][红心][红心]

宣沛帝让睿王迁宫入府的旨意一下, 此事就成了定局。
无论王皇后有多么的不舍,这些日子怎么来回折腾,刚至初秋的吉日, 睿王还是老老实实的去拜别了宣沛帝和王皇后, 领着人出宫了。
王皇后本就心疼睿王, 睿王要是不闹事的时候, 更觉得委屈了他, 因而在外物上总是拼命弥补。
这番睿王出宫入府,就有无数抬着箱柜, 打着仪仗的宫人随侍其后,还有御林军护卫左右, 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护送他,端的是气派。
这般声势浩大, 便是刚入京,坐在马车上的卢家姑娘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排场。
一旁来接她的孙妈妈见状便笑道:“五姑娘刚入京, 凑巧今个儿也是睿王府出宫入府的吉日,这可是好兆头啊。”
卢五姑娘垂着眼,神情微微有些羞涩却又大方的轻声应道:“借孙妈妈吉言了。”
像这般骤然看见天潢贵胄, 王子龙孙却扯什么好意头, 自是为着卢五姑娘如今的身份——她是待选秀女。
明年就是大选之年,而大元朝的选秀一般都是在开春的时候。
怕来年的二、三月倒春寒积雪难消或是冬日雪路难行, 赶路不易,坏了大事, 稍微有点门路的人家,都会趁着秋高气爽的好时节赶路,提前入京准备。
而卢五姑娘原来跟着卢大人一直待在江宁府,此番也是为参加选秀提前入京了, 如今暂借在外祖府上。
马车一路行至文府,随后在角门处下了马车,便有几个婆子抬着轿子接卢五姑娘入府了。
秋日里,除了中秋佳节外,还有另一个最让朝臣和妃嫔们惦记的日子——宣沛帝的寿辰。
皇帝的寿辰这日被称作“千秋节”,朝中会休沐三日并全国举行庆贺。
即便不大办,各地官员和番邦属国的贺礼也会赶在皇帝寿辰之日前送达。
这不,还有近半月才是宣沛帝的寿辰,外地的贺礼却都已经送到了。
至于宫妃或者皇子的贺礼,都会在宣沛帝寿宴当日奉上。
往常清点这些贺礼的都是陈公公。
登记造册后会入了属于皇帝个人的内库。
宣沛帝看看名册,若是有什么中意的,陈公公就会单独抽出来奉至御前。
这是往年的规矩和流程,而今年......
宣沛帝饶有兴致的看着在各个礼匣间来回走动,捧出各种贺礼以便核实登记阿杼。
“江宁府敬献——龙捧寿纹四棱瓶一对。”
阿杼瞧着手中的这对四棱瓶。
黄底青花龙纹的瓶身除了寿字回纹外,还有连珠纹,香草龙纹......这般拿在手上赏玩,只觉温润细腻,实在不凡。
“常州府敬献——灵芝献宝玉如意一对,群仙庆寿珐琅寿山盆景一双。”
秋日的暖阳透过窗直入殿内,淡淡的光晕都留恋不已的围绕在阿杼身侧,她捧着玉如意的手都像是在发光。
宣沛帝没有多看底下的那些所谓的贺礼。
他只看着比这些珍宝还要耀眼夺目的美人在穿梭其间频频含笑。
宣沛帝挥挥手,陈公公就停了喝声,微微躬身带着左右的宫人都退了下去。
“圣上......”见宣沛帝起身从御坐上走了下来,阿杼愣了愣,连忙就要将手里的玉如意放回了匣子里。
宣沛帝按住了阿杼的手,顺势攥在掌心里捏了捏,笑着问道:“喜欢?”
圣上您看您这话问的......让为了几两银子险些和明霞撕破脸的阿杼要怎么体面回答?
她有些羞涩的点点头,又摇摇头,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抓着宣沛帝的衣襟,水润润的杏眼含情脉脉的望着他,张口就开始画大饼。
“奴婢如今侍奉御前,都是凭圣上隆恩,奴婢实在,实在身薄......待来年,奴婢必定会好生为圣上备上一份生辰礼。”
你瞧瞧,这话说的多动听。
阿杼人生的美,话也说的更美,她也从不吝啬哄宣沛帝高兴。
宣沛帝忍不住摸了摸阿杼的头,笑着点点头,“好,朕等着。”
行了,今日份又照例哄完宣沛帝,见他心情不错,阿杼还想问问,到底什么时候带她出宫转转的时候,就听皇帝道:“下月初三,便是你的生辰?”
严格来说,这不是阿杼的生辰。
八月初三,这是姜家那位真正姜六姑娘的生辰,但年纪尚幼的姑娘间差一岁半岁的也并不显眼。
阿杼的生母不要阿杼了。
不仅狠心亲手砸了她的脑袋,让她去顶替另一个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入了牢狱,从教坊走了一圈出来,又入宫为奴为婢一辈子。
一晃这么多年,阿杼只隐约记得自己的生辰在冬日,但具体的日子,她都已经忘了。
听宣沛帝提起姜六姑娘的生辰,阿杼点了点头,直接应下了。
这是她该得的。
做了这么多年的姜杼,她有名有姓,她就是姜府的姑娘。
见阿杼情绪不是很高,宣沛帝直接伸手抱起了阿杼,就这么带着人入了内殿。
“你的生辰礼,朕也给你备好了。”
“......多谢圣上。”
“下月初六,是钦天监测算出的难得吉日,朕已经着人去修葺了宫室,到时你就能迁宫了。”
阿杼没说话,只是安静的伏在宣沛帝的怀里,睫毛一颤颤的像是再往回憋眼泪。
她这个模样,当真不说话比说话都来的让人戳心,咻咻的戳着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柔肠百转都叫她绕在了指尖,五脏六腑都叫被勾着,实在是舍不得她了。
宣沛帝暗叹一口气,随后他安抚似的亲了亲阿杼发鬓,柔声道:“朕专门给你整修了关雎宫。”
“主殿给你空着。”
“你领着嫔位的份例,暂且先在偏殿暂住,等过些日子,朕就想办法让你去主殿。”
原本还专心致志演着不舍的阿杼,听清宣沛帝的话后一下都愣住了。
她倏地抬头看向宣沛帝,嘴唇都在发颤,“圣,圣上......您刚刚说什么。”
看着怀里眼泪都还在挂在脸上的阿杼,宣沛帝伸手擦去她的泪珠,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
“下月初六,朕就会晓谕六宫,下旨封你为嫔,你入主关雎宫。”
阿杼同冯贵妃,一人一鬼私底下翻来覆去的揣测过,宣沛帝到底会给她个什么位份。
当然,还说从九品的末流更衣或是采女那都是在说玩笑,阿杼使劲往高了设想的最好位份,顶天了就是正七品的才人。
但嫔位......是从四品的位份。
它属于高阶妃嫔位份里的尾巴尖。
但在这个高阶梯队里的地位再低,它都沾着几乎所有的权利——若是太后娘娘还在寿康宫,她有资格去请见;
能入坤宁宫拜见皇后娘娘每日请安;
在各种皇家宴席上能单开一桌;
出入乘撵......若是诞下子嗣,在没有一宫主位娘娘的情况下,阿杼可以自己养孩子。
骤然惊喜过头了的阿杼,神色一片空白间甚至有些发懵。
甚至习惯坏事砸头的阿杼,反应过来后的第一时间不是相信,而是怀疑和害怕。
她怕这是皇帝在玩笑作弄她。
更害怕这是皇帝的一时兴起,随后在其他人连番谏言和诟病她得封高位时,私底下暗暗恼恨不已,迁怒到她的身上。
“圣,圣上,奴婢,奴婢是个罪奴......”
“朕知道。”
宣沛帝慢慢的擦着阿杼盈满眼眶后不由自主掉落的眼泪。
“当初罚你入宫为奴的旨意,还是朕亲自下的。”
宣沛帝握住阿杼发颤间有些冰冷的手。
“从前你的身份是姜府给的,生而带来的。”
“后来,又是先帝爷定的......但从今往后,你的身份,只是朕给的。”
目光直直的注视着姜杼,宣沛帝神情是出乎意料的温柔。
“阿杼,朕给的,你明白吗?”
“阿杼知道的。”
“阿杼明白。”
泪眼婆娑的阿杼连连点了点头。
她扑到了皇帝的怀里,哽咽着去亲他的脸颊,亲他的鼻梁,亲他的下巴......毫无章法的乱亲一通。
“阿杼是圣上的。”
“从圣上下旨将阿杼从教坊带回宫中,阿杼就是圣上的人。”
“从前是,往后也是,一直都是。”
阿杼真的尝到了皇帝权力带来的甜头。
难怪会有那么多下场潦草,不得好死的幸进之辈,屡屡奋不顾身的要做这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谄媚佞臣。
但这一刻的阿杼兴奋之余,反倒对宣沛帝有了更深的恐惧——
那个坐在御座上模糊的阴影,是真的可以一言让人生,也可以一言定其死。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种事压根都没法勉强,阿杼都怕自己哪一日,糊弄不住宣沛帝了。
能早早离开含元殿,去其他的宫室稍微躲一躲,现在看来都是好事。
湿热的面巾轻轻的搭在了脸上,宣沛帝很有耐心的亲自给哭的乱七八糟的阿杼擦着脸。
宣沛帝喜欢规整,厌恶一切乱糟糟的东西。
但阿杼吧,从遇见她开始,她就乱糟糟的不成体统。
跪在御花园外爬来爬去,坤宁宫奉茶的时候发簪都是歪的,淋雨淋的一塌糊涂,往怀里挨挨蹭蹭的时候,蹭的衣衫凌乱,夜里在榻上更是......乱七八糟。
很神奇,宣沛帝竟然没有一次觉得厌烦中想着眼不见为净。
这会儿宣沛帝还专门让陈公公去取来了一对芙蓉碧玺的对簪来,亲自伸手,一左一右的插在了阿杼的鬓发两侧。
戴好发簪,阿杼还在那个葡萄如意纹的铜镜前左摇右摆的看了看,随后心满意足的伸手摸着笑了起来。
“真好看啊。”
见阿杼扭头眼巴巴的望了过来,宣沛帝也笑着点了点头。
等阿杼心满意足的从铜镜前离开,宣沛帝嘱咐阿杼:“如今天凉了,你殿内的夏日薄被,朕让陈德禄给你换了。”
“今夜里你在重华殿早些休息,明日朕就带你出宫。”
阿杼眼睛一下就亮了。
等了这好几日,她还以为皇帝忘了呢。
不对,不对,她得赶紧关心皇帝的动向,到底是从四品的嫔妃,比六品掌事女官都高了两级呢!
阿杼郑重其事的想,往后她就是皇帝的“忠仆”了......对了,上一个让阿杼发誓效忠变成“忠心耿耿脑残粉”的是谁来着?
哦,是那位可亲可敬却至今都还在生气的皇后娘娘。
“圣上。”阿杼抓着宣沛帝的衣袖,抬眸看着他,一脸羞涩又期期艾艾的道:“奴婢,奴婢今晚上要一个人睡重华殿吗?”
阿杼又语调软软的道:“奴婢害怕。”
说害怕的时候,阿杼你能不能把嘴角的笑收一收?
宣沛帝摇摇头,伸手往下按着阿杼快要压不住翘起的嘴角。
“害怕应该是嘴角向下的,像朕按着的这个方向用力往下,你再试试?”
用力,用力也压不住翘起的嘴角了。
阿杼成功破功了。
她“咯咯咯”的笑着扑进了宣沛帝的怀里。
“圣上还在这,奴婢还有什么好怕的。”
阿杼的下巴搭在宣沛帝紧实的小腹上,眼睛亮晶晶的抬头看着他。
“只要看见您,奴婢就什么都不怕了。”
人还没走呢,宣沛帝已经不太想放她去关雎宫了。
他摸着阿杼的头,垂眸看她,噙着笑问道:“那就在这含元殿一辈子待着陪朕,好不好?”
那还是算了吧。
阿杼眨巴眨巴眼,软乎乎的道:“圣上赐给奴婢的关雎宫,奴婢都还没进去过呢。”
“圣上,奴婢的手艺已经越来越好了。”
“以后会更好,待来日,您多来关雎宫尝尝好不好?”
宣沛帝看着阿杼,一时没说话。
而阿杼拉着宣沛帝的衣袖使劲开始黏糊,宣沛帝最后才笑着点了点阿杼的鼻子。
眼见宣沛帝又去前殿处理政事,阿杼回了重华殿。
一回去,她就迫不及待的同冯贵妃分享起了自己晋位的好消息。
小气,小气,小气......这两个字让阿杼翻来覆去的定在宣沛帝的脑门上,这都快成了固定印象了。
猛然一听阿杼得封的位份,冯贵妃咂舌不已。
“嚯,真是大方。”
“起手与你就是嫔位,若待将来,阿杼你生了孩子,岂不是要一步登天。”
“贵妃娘娘。”
阿杼兴奋的揉着被子,滚来滚去伸出两根手指。
“比掌事女官高了整整两级!”
冯贵妃笑了起来,也不知这掌事女官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阿杼如此的念念不忘。
和阿杼待的久了,冯贵妃还会哄人似的柔声赞她,“是,阿杼真厉害。”
嘿,冯贵妃一夸,一贯都没脸没皮的阿杼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脸。
说笑过,冯贵妃就同阿杼说起了正事。
“趁着你现在人还在含元殿,在离开这迁入关雎宫之前,还得试一试王皇后的态度。”
“现在我们不怕她来阴的,就怕她不管不顾一照面就直接将你拿下处置了。”
“到时候你死都死了,皇帝还能拿她怎么办?”
宫里的女人都很能忍。
只要第一面阿杼没被乱棍打死,往后阿杼起势,自然而然就会成为正儿八经的对峙较量,就像王皇后和张贵妃那般。
“是这个道理......我得试试。”
用过晚膳的时候,阿杼还在重华宫琢磨这个事,宣沛帝则是留在了景和宫。
盛妃是景和宫的主位娘娘。
二公主是住在景和宫偏殿的林美人生的,名义上由盛妃抚养,如今已经定了亲,议亲的就是盛妃的母家盛府的三公子。
而盛妃亲生的五公主还只有七岁,就住在旁侧的厢房里。
盛妃是书香门第出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时会和宣沛帝下棋或者弹奏琴曲。
这一听就风雅无比的高级趣味,可比阿杼那个没事就撒娇,没事就往人身上蹭的黏糊鬼有出息多了。
宣沛帝看过两个公主,同盛妃聊了聊二公主的婚事,又说起盛老爷子的身体,盛妃还为着宣沛帝连番派遣御医的事,起身谢恩。
看时辰还早,盛妃就拿出了早早备好的棋谱和罕见残局,同宣沛帝一起打发时间。
“啪嗒——”
“啪嗒——”
棋子相继落下。
棋盘边上按例摆着一个三足瑞兽小香炉,淡淡的青烟烘着香气蜿蜒而上。
嗅着这香气的宣沛帝,只觉得这香气有些熟悉......是了,和重华殿内的香气有些相似。
因着在御前跟着宣沛帝的份例走,吃穿用度也被皇帝一手包办,阿杼很少有什么想要的了,她唯独向皇帝求了上好的沉水香,宣沛帝哪有不应的道理?
大手一挥,内务监就忙不迭的巴巴奉上。
“圣上。”
宣沛帝回过神,就见盛妃笑着看他。
“圣上如此踌躇,莫不是臣妾忽然开窍,棋艺见长?”
低头看了看棋盘,宣沛帝将手里攥着的棋子放了上去。
“你心思灵窍,这宫中棋艺能胜过你的人,寥寥无几。”
很快,一盘棋下完。
听着外头起了夜风,盛妃正想问宣沛帝是不是要安寝,就见宣沛帝忽然起身。
“朕想起还有番邦使臣过几日要觐见的事,你且早些休息。”
“......是。”
盛妃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其他的话来,最后也只能带着人,朝着登上御撵的宣沛帝行礼。
“恭送圣上。”
宣沛帝人走了,不一会儿陈公公又来了,捧了一堆的赏赐,说是给盛妃和公主的。
盛妃再度谢恩后,景和宫的大太监送陈公公出去。
“娘娘。”秋兰扶起盛妃坐在榻上,“圣上,圣上朝政要紧。”
闻言盛妃却有几分自嘲的笑道:“即便不是朝政,圣上要走,本宫又能说什么?”
扭头望着含元殿的方向,盛妃摇摇头。
“难怪如今皇后娘娘硬是不吭气,都要忍着让人先出来。”
说白了,含元殿就是宣沛帝自己的地方。
窥探帝踪,明晃晃的打探御前的消息,可是重罪。
阿杼躲在含元殿死活挪窝,她的手压根就伸不进去,而宣沛帝只说朝政,整个人像是要在含元殿待个地老天荒一样。
太后不在宫里,眼下宫里连个能说一说宣沛帝的人都没有。
显然王皇后也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不行,因而硬是忍了,她只等阿杼出来。
翌日一早,阿杼是贴着身侧熟悉的身体醒来的,她下意识坐起来后就又被按倒。
这流程,熟悉的阿杼都有些恍惚?
这爬床爬多了,都有后遗症了,她昨晚上......应该,可能,大概是一个人睡得吧?
“还早,这会儿王家的府门都没开呢。”
“不到开门迎客的时候,咱们等会儿再去。”
“王家?”
宣沛帝“嗯”了一声。
“皇后的母族。”
“都说那儿是千金墙,万金园,锦绣山,白玉堂......这还只是外人能瞧见的,这些世家大族好东西实在不少,老爷子今个儿过寿,咱们也去好好长长见识。”
阿杼就只是点头,又睡了一会儿,还用过了早膳,陈公公捧着套没带身份标记的天青色常服伺候宣沛帝更衣。
阿杼正兴奋的想着她是不是要扮成什么小郎君的时候,就被宣沛帝敲了敲脑袋。
“你这模样扮作的小郎君,岂不是被人一眼看穿?”
阿杼蔫搭搭的低下了头。
“那奴婢还是做个伺候圣上......伺候老爷的丫鬟。”
“你若做个丫鬟,万一被哪个纨绔子弟强抢了去,让老爷我上哪哭去?”
宣沛帝笑着揉了揉阿杼的头。
“去换衣裳吧。”
阿杼最后是戴着锥帽,同宣沛帝一起上的马车。
眼见宣沛帝在身侧,阿杼强忍住掀帘子往外看去的冲动,端着新妇的派头,规规矩矩的坐着。
可忍了半天,她抓了抓衣袖,还是忍不住道:“圣......老爷,您就这么进去?”
一直噙着笑看着阿杼的宣沛帝,指了指前头骑着马的大统领。
“今日借着卫大统领的名头,咱们进去蹭一蹭席面。”
正说话呢,不想今日为着贺王老爷寿诞,车水马龙,门庭若市,连官道都堵得厉害。
宣沛帝只能带着阿杼下了马车,跟在卫大统领的身后往王府去。
而御前大统领的牌面,显然也够用,管家笑着请人进去。
今日来贺寿的宾客,除了各位大人,就连女眷都不少,毕竟王老太君爱热闹,专门在后园设宴,宴请各位闺阁中的小姐。
这不,前头有个体面的妈妈站在管家的另一侧,接着各府上姑娘的名帖。
阿杼跟着宣沛帝进门的时候,正巧听到一个温婉的女声。
“松阳卢氏,特来拜见.......”
【“嘀——!”】
【“检测到宿主姜杼出现,身份为待选秀女,宫斗成就系统,正在进行绑定,绑定完成,即可赠送新手礼包。】
【“宫中波诡云翳,争斗不休,亲,您还在为自己低位份而感到伤心吗?”
【“您还在为自己宫斗手段匮乏而感到忧心吗?”】
【“您还在为宫斗失败而苦恼吗?”】
【现在绑定宫斗辅助系统,将赠送您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利器“福孕锦鲤”——无痛生娃,三年抱两,十年生八,让您成功走上赢家巅峰!”】
【“滋滋滋——系统已绑定宿主姜杼,已赠送新手礼包“好孕,孕,孕......??? ”】
【“!!!警报,警报,系统绑定检测发生故障,发生故障!请立即进行核查,请立即核查,滋滋滋——”】
滋啦滋啦折磨了阿杼十年的鬼东西终于清晰的说些人话了。
可还没等阿杼反应过来它说了些什么,脑子里就像硬生生捅进去烧红的烙铁一样。
而那清晰的说话声,很快就再度变成了嘈杂的噪音。
和这鬼东西较劲十年,都快进化成 “忍者神龟”的阿杼锥帽下的脸却已然惨白一片,但她死死咬着牙没出声,硬生生吞下了这叫人头疼欲裂的钻心痛楚。
她就知道!
早晚她要为这破玩意儿倒霉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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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好,来揪住系统了,嘿嘿嘿。万分感谢小宝贝们的支持,抱抱大家。

“阿杼?”
刚踏入王府的大门还没上了走几步, 见阿杼的脚步忽的停了下来,一旁的宣沛帝也不由的一顿,随即他低声道:“怎么了?”
阿杼是想摇摇头说没事的, 但那神出鬼没的东西, 显然还没有放过她。
【“嘀——系统开启自检, 反复核查, 已绑定宿主“姜杼”???】
【“滋滋滋——宿主已完成绑定并成功激活, 绑定人物明确,无法重复绑定, 未知故障暂无法解除。”】
【“滋滋滋——新手礼包已正常发放,无法收回, 礼包打开状态***状态异常,副作用**不明, 请宿主耐心记录礼包使用效果,及时反馈, 请及时反馈。”】
再度重复响起的刺耳噪音,和刚刚那阵清晰的说话声,阿杼都不知道该说哪个让她更惊悚。
阿杼能忍, 真的很能忍。
但疼痛这玩意儿吧, 并不是说能忍就能忍过去的。
生理到达极限的时候,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阿杼两眼一翻, 直接晕了过去。
宣沛帝一把接住了人。
他顾不得犹豫,直接将阿杼打横抱起, 转身便大踏步的走出了王宅,直奔来时乘坐的马车。
众所周知,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都在太医院。
而阿杼从发愣到晕倒不过是片刻的事。
这厢, 刚递完拜帖,被引着往后宅去的卢五姑娘,下意识顺着微微有些骚乱的地方看去,只看见了什么人转身离开的背影。
卢五姑娘淡漠的收回目光,显然不怎么想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同卢五姑娘一样,今日来此的闺阁小姐并不少。
毕竟在大元朝,也不怎么讲究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遮的严严实实,甚至缠足不出的破规矩。
相反,一家贤女百家求。
不论男女,名气大的人都格外的受追捧,当然,这名声得是贤名。
而此番入京选秀,卢五姑娘的心念坚定,除了天家之地......她哪都不会去的。
如此,那位心胸狭隘,善妒好嫉的皇后娘娘,无论如何,都是避不开的。
卢五姑娘冷眼看着面前这座锦绣华华,富贵鼎盛的高门贵户,脸上露出温婉的笑意。
眼见宣沛帝离开,卫统领自然问都不问的毫不犹豫转身跟上。
又听吩咐急着赶回宫中,卫统领直接拿出自己的腰牌,亮明身份,领着护卫在前头一路疾驰开道。
很快,一行人重新回到含元殿。
早早已经去太医院传召的人,已经带着御医就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阿杼的锥帽已经摘掉了。
见她面色惨白,额上见汗,甚至嘴唇都被自己咬出了深深的牙印,宣沛帝面色不渝,更无心听什么请安的废话,只挥挥手。
“速来给她看看。”
再高明的医术,在涉及暂且无法用常理描述的东西时,都显得有些无能为力。
尽管阿杼当真面色难看,脉象虚浮,但这病因......耿院判也实在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颤颤巍巍的跪在御前。
“圣上恕罪。”
“微臣,微臣医术浅薄,实在,实在是有些......束手无策。”
眼见耿院判不顶用,宣沛帝都顾不上发脾气,只吩咐让把太医院内所有当值的御医都传到御前,连今日回去府中轮值休沐的太医,都一并传来。
眼见宣沛帝如此下令,陈公公壮着胆子上前道:“圣上。”
“如此大动干戈的忽然间急召御医,只怕前朝后宫都要......”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朕传太医,还需他们多言?!”
“奴才多嘴,圣上息怒。”
眼见宣沛帝是真的急怒,陈公公一颤,缩头退至一旁,不敢多言了。
宣沛帝看着榻上的阿杼。
寻常时候他多有冲劲儿啊。
朝气蓬勃的,好像不管在哪,她都会努力扎根,然后奋力向上吸收阳光雨露。
可现在,她就这么脸色青白的躺在这。
不会眨着眼在你耳边说悄悄话,不会哼唧着讨饶,不会笑眯眯的说些八成自己都不信的笑话哄弄人......
险些将太医院搬空的阿杼,疼晕过去不大一会儿,就自己醒来了。
她迷迷糊糊的还想自己这是在哪呢,就看见熟悉的龙纹锦帐。
稍稍一扭头,就见跪了满地的御医。
“圣上。”一旁服侍的青榴连忙道:“姑娘醒了。”
“阿杼。”宣沛帝连忙走了过来,他摸着阿杼的前额,“如何?可是哪还觉得有恙?”
她有恙,她要驱邪!
心里呐喊的阿杼动了动唇,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皇帝就是皇帝。
若将她当成妖孽,只怕立即就会烧死她。
甚至即便现在一时心软能放过她,保不齐以后会不会忽然就翻起旧账——不行,不行,这事她必得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
“圣上......”
那会儿疼出的眼泪,阿杼现在已经不需要忍了,连串似的止不住往下掉。
她惊惶的扑到宣沛帝的怀里。
“呜呜呜,圣上,奴婢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您了。”
就为这该死的倒霉玩意儿,阿杼年幼时普一进宫,就被嬷嬷当众赏了一顿嘴巴,抽的脸都肿了,最后还差点因着惊惧高热一命呜呼。
现在它是变本加厉,往死了整她,阿杼不想等了,她要马上请人作法除掉它!
眼见阿杼疼的晕过去是真的,她说的害怕是真的,惶惶慌慌也是真的......
宣沛帝紧紧的抱着他的阿杼,亲亲她的鬓发,随后又将她牢牢的按在怀里,一下下的不知道是在安抚阿杼,还是在对他自己重复。
“朕在这呢,不怕,阿杼,朕在这呢。”
安抚下惊惶不已的阿杼,宣沛帝才道:“朕让御医给你看了,但你刚刚还晕着,事发突然,他们不敢妄下结论,阿杼,刚刚究竟是怎么了?”
“圣上......”
“奴婢本来好好的跟着您往王府里走。”
阿杼伏在宣沛帝的怀里,委屈巴巴的道:“不想刚踏入府门,忽然就听到什么刺耳嘈杂的声音,随后脑袋就是一疼。”
说着阿杼就抬起头,泪汪汪哭的眼睛红红的,恨不能伸出手比划。
“就像,就像有这么长的针,扎进去拼命搅合一样,疼的厉害......”
阿杼的话一出口,跪在屏风外的御医大气都不敢出,满殿更是噤若寒蝉。
毕竟这诊脉诊不明白,又这么听起来......更像是巫蛊之术啊。
阿杼的话说的都是真的,半点都没掺假,宣沛帝陡然间气势沉凝——那些闺阁小姐,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自是被护得好好的。
即便贤名在外,但沾身的消息,却一点都不会外泄。
而阿杼不一样。
她幼时便下了牢狱,验明正身时,所有的信息都明晃晃的登记在册......也就是说,她的生辰八字,很容易就能打听的到。
从前阿杼又只是个宫女。
她用过的物件,她的头发,甚至是她贴身穿过的旧衣等等东西,有人收集起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而偏巧今日又遮掩了身份去的是王家,刚入府门,又是针扎似的忽然活活疼晕过去......这宫里,眼下谁最恨阿杼?
你说说,这些个要命的条件叠起来,是不是,是个人都能想到点什么?
甚至再大逆不道,揣测的阴暗些——这次施法诅咒的是阿杼,即便可能只是一时泄愤。
但眼见效果都这么出奇的好,那么下一次......会轮到谁呢?
要知道,皇后已经是皇后,太子可也已经是太子了。
就说和聪明人说话费劲,毕竟他们一句话都能掂量出十个意思。
心头发慌的陈公公知道有些事,还是听得越少越好。
因而他微微朝着宣沛帝一躬身,带着满殿的人,悄悄的退了出去。
对于从小就缠着自己的鬼东西,阿杼倒不会往巫蛊之术上想,废话,谁会下这么大的功夫诅咒一个屁大点的孩子?
就阿杼从前的身份,贵人们动动手指头她就死的透透的了。
握着宣沛帝的手,是真的全心全意想摆脱这鬼东西的阿杼,格外认真的道:“圣上。”
“这次全仰赖您一意垂怜,又有龙气庇佑,奴婢才能脱险。”
“圣上,奴婢想,想求您开恩,让奴婢去法华寺好好的参禅礼佛。”
“佛祖慈悲,普度众生......”
哪里的高人比得过皇家寺庙里的高僧?
专业对口啊,佛光普照,消灾解难。
阿杼也是发狠下定了决心。
她就是吃斋茹素,日日拜佛求经,也一定要除掉这见鬼的东西。
等着吧,回头她就让高僧把这玩意儿给超度了。
宣沛帝看着神情恳切的阿杼,慢慢的摸了摸她的头。
出了这样的事,阿杼怕了自然想躲。
但她能躲到哪去?
防得住这回,还能防得住下回?
更何况,阿杼就在含元殿,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都能出事。
要是放她出去,鞭长莫及,真出了什么事才让人追悔不及。
眼见宣沛帝摇头不允,阿杼陡然一慌。
她拉着宣沛帝的手,连连央求和保证道:“圣上,奴婢保证不给您添麻烦。”
“就奴婢一个人去都行。”
“一个人轻装简行到了法华寺,奴婢哪都不去,只日日吃斋念佛,虔心礼佛,半步都不会踏出寺庙。”
看阿杼急慌慌的可怜样,宣沛帝拍了拍她的手。
“让你出宫自去法华寺,朕不放心。”
“朕会下旨让他们进宫。”
“就在清阳宫设坛求福,消灾解难。”
阿杼一听这话,心头才安稳了下来。
她重新又窝在了宣沛帝的怀里,谢恩时的声音都软的出奇。
“圣上隆恩,多谢圣上。”
心头的大石头暂且落地,阿杼才有心情关心别的事——好好的一通出宫的事化作了泡影。
宣沛帝抱着沮丧不已的阿杼,安慰她时日还长,再过不久就是围猎的日子,到时候还带她出去,甚至还应允到时候亲自教她骑马打猎,哄得阿杼一下就高兴了起来。
看小孩子似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再脸色惨白,神情惶惶的阿杼,宣沛帝才把人放下。
他伸手拉过锦被盖在阿杼的身上,随后摸了摸她的脸,嘱咐道:“你先好生休息,一会儿喝了安神汤再好好睡一觉。”
见阿杼躺在他的榻上,眼神温软的看他,又乖乖的点头,宣沛帝笑了笑,俯身亲了亲阿杼的额头,随后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朕在这陪着你。”
到底那阵疼的伤了神,阿杼闭上眼,慢慢的睡了过去。
刚刚还带着安抚的那点笑意,在宣沛帝起身的时候就没了踪影,他神色阴沉,目光冷冷的起身往殿外去。
看着及时出现的陈德禄,宣沛帝吩咐道:“着人进去仔细候着。”
“若她还睡着就罢了,若是骤然惊梦,就让她先喝些安神汤。”
陈公公连忙应道:“是。”
“去坤宁宫。”
“摆驾坤宁宫——!”
自然而然随侍御前的陈公公,临出殿时给福海一个眼神。
福海连连点头,让绿芙和青榴都去里殿候着,自己守在殿外随时听着动静。
这京城里做官的人,那就没几个痴愚鱼目盲的瞎心人,能让御前的那位卫大统领不管不顾的在前头疾驰开道的,还能有谁?
想想王皇后的祖父过寿,圣上不仅下旨赐了贺礼,甚至还在寿辰当天,微服登门,这得是多大的脸面和荣耀?!
可现在毁了,全毁了!!!
“嘭,嘭,嘭——!”
坤宁宫的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叫王皇后一应都砸了个遍。
“贱婢,她的心思何其恶毒!!!”
“这个心思歹毒,龌龊无耻的贱婢!”
王皇后那叫恨得一个咬牙切齿。
看在宣沛帝对阿杼正在兴头上,甚至还破天荒的不惜在后宫女人的争斗中,亲自下场提点。
王皇后都愣是忍下这口气,决定对阿杼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王皇后一直不忿的埋怨她只剩下了体面,但若伤了这体面,她是万万不肯的。
她且由着阿杼在跳腾些日子。
毕竟这宫中的日子,还长着呢。
等新的秀女入宫,皇帝将阿杼撂开手。
王皇后自然有一万种法子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结果王皇后都委曲求全至此了,阿杼还敢蹬鼻子上脸,骑着脸的欺负人。
看王皇后摔砸着先出了口恶气,宫里的人忙着收拾满地狼藉,念琴和花姑姑等人也拼命劝着气性不小的王皇后。
好说歹说,就听外头传来通喝声——
“圣上驾到——!”
念琴和花姑姑连忙在左右扶着王皇后起身,准备迎接圣驾。
“娘娘,圣上来了。”
见王皇后脸色很不好看,她们连忙道:“想必圣上此番是为着从咱们府上,匆匆离开的事。”
“娘娘,圣上原本有心去府上的......”
“是啊,娘娘,今个儿毕竟是老大人的寿辰。”
历来这种时候,圣上都会在其他地方填补一二的,想想差事办的好,这几日朝野上下那位贤名远扬的祁王......王皇后勉强露出一个端正得体的笑模样。
但是吧,已经自觉无比委曲求全的王皇后,才和宣沛帝说了两句话,就结结实实的再度迎来了暴击——
“还要召高僧入宫给她消灾祈福?!”
就阿杼在坤宁宫那个恨不能都要“蹿天”的劲儿,你说她身子弱?
无稽之谈!
简直荒谬!!!
听宣沛帝不是为着她祖父的寿宴仓促离开之事,登门“赔礼道歉”。
而是要给“身娇体弱”、“吹风就倒”的阿杼传召劳什子的高僧来祈福,王皇后的眼睛都要从瞪大的眼眶里掉出来了。
当然,就王皇后这个半点不心虚,甚至气到恨不得烧起来的神态,倒确实不像是在背后施巫蛊厌胜之术害人的模样......
眼见王皇后动怒,宣沛帝的神情却在不知不觉中,稍稍缓和了些。
“阿杼她幼年时落下病根,如今......”
看刚刚还冷着脸的宣沛帝,这会儿在提起姜杼的时候,神情都陡然温柔了一些,气到头晕目眩的王皇后盛怒之下的豁然起身。
“圣上!”
“您之前一意将人接到含元殿,又不顾规矩的连连偏宠......桩桩件件,这些,这些臣妾都看在眼里!”
王皇后看着宣沛帝,像在看一个被狐媚东西迷惑的昏君,她则是铁骨铮铮,痛心疾首的谏言。
“她可是先帝钦定的罪奴,罪奴!”
“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圣上,宫中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何其之多?”
“即便圣上都不满意,只等明年选秀再则佳人又有何不可......不过区区一个洗脚婢,何德何能堪配伺候御前?!”
“放肆!”
眼见宣沛帝动怒,满殿的宫人瑟瑟的跪了下来。
王皇后也慌了一下。
但憋了那么久的火气,化作一根刺,硬是撑着她的脖子,死活弯不下来。
见王皇后硬是撑着还想说什么,念琴和花姑姑已经吓到面无人色。
她们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连滚带爬的跑到王皇后身前,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道:“娘娘,娘娘慎言呐,娘娘。”
看着面前活像是被欺负惨了,又哭又求,恨不能抱在一起哭的主仆三人。
再看着王皇后那副又怕又慌却又不肯拉下脸硬撑的模样。
气到冲心的宣沛帝又都有些想叹息。
从入王府起,王玉姝在他面前就是这个模样,像是生怕谁说她怕什么了一样,死活不肯低下半分头。
当年入府的时候,王玉姝才多少岁?
十几岁的姑娘,你就是为这和她仔细计较都没劲儿......
这些年,所有的人都在变,就王皇后仿佛还留在了原地,她守着自己那傲气,不肯松手。
宣沛帝初登基时,为收拾那副烂摊子当真焦头烂额,又忙又乱,而他和王皇后的关系也在那时紧张到了极点。
一次次的争执,一次次的争吵,一次次相互之间恨不能戳心扎肝的刀光剑影,面目狰狞的恶语相向......那时王皇后都没给御前送过人,这次她送了。
她亲手把阿杼推了过来,偏偏自觉委屈。
甚至事情一旦不如她的意,她便更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觉得所有人都亏欠于她。
你瞧,阿杼成了狐媚惑主的祸水,而他就是昏庸无德的昏君。
朝堂上世家林立,朋党勾结,欺上瞒下,沆瀣一气。
先帝杀的太狠,杀的满朝文武百官都有些抱团般的警惕......
有时都要忍耐着,独自生闷气的宣沛帝此刻静默无言的看着王皇后,她从来是既要面子,又要里子,她什么都想要。
“皇后。”
宣沛帝没有问罪,也没有动怒,他只是很平静的在通知王皇后。
“三日后,法华寺的僧侣就会入宫。”
“宫中其他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得前去清阳宫干扰祈福。”
“下月初六,朕会册封姜氏女为嫔妃,赐居关雎宫。”
“圣上!”
看着眼前不怒不恼的宣沛帝,王皇后反倒有些慌了,她下意识向前几步。
“圣上,姜杼是罪奴,她是......”
“朕知道。”
“朕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阿杼是什么人,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宣沛帝拂袖起身,淡淡的看着王皇后。
“朕不想听了。”
“皇后,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宣沛帝转身离开了坤宁宫。
“圣上,圣上......”
王皇后踉踉跄跄的追了几步。
她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惶惶的像是抓不住什么东西了。
即便从前宣沛帝气的同她吵起来,也不似今日这般。
王皇后脚步一软,整个人都歪在了地上,念琴和花姑姑连忙就要扶起王皇后。
却惊见王皇后脸上有了泪。
一贯傲气,甚至把宣沛帝气的几度拂袖而去的王皇后,从来都不肯这般在人前示弱般掉泪的。
“圣上走了,他,他就这么走了。”王皇后的神色慌张又茫然,“本宫,本宫是不是......”
念琴和花姑姑的眼泪都控制不住了。
她们扶着王皇后。
“娘娘,地上凉,您先起来。”
“圣上只是一时之间有些生气,娘娘,过几日,过几日,圣上就会来的,娘娘,到时候您认个错。”
“认错......认错?”王皇后喃喃的念了几句,眼神里渐渐的有了光,但却是怨恨的凶光。
她摇着头,咬着牙断然喝道:“本宫没错!”
“本宫是皇后!”
“本宫是这大元朝的中宫娘娘,是太子的母后,是这六宫表率!”
“如今眼见圣上被奸佞蒙蔽,遭妖魅惑心,本宫谏言上奏,何错之有?!”
“本宫没错!”
王皇后情绪格外的激动。
“圣上他从前,从前从来都不会对本宫如此!”
“都是因为姜杼!”
“都是因为她,圣上如今才这么对待本宫的!”
“都是她!”
王皇后显然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
念琴和花姑姑甚至都没办法再劝,只能顺着话王皇后的话先安抚她。
诸如现在圣上偏宠姜氏女,委屈娘娘得暂且忍耐一二,之后再收拾她等等。
王皇后才算是稍稍冷静了下来,她被扶着去了内殿休息,委屈间心头又在发狠。
即便现在收拾不了她,她也不会让姜杼这么得意的,绝对不会。
不管封什么,她都得到这坤宁宫来跪在她脚底。
走着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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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看看狗血,嗯......再搅合搅合就能呼脸了。
哈哈哈,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亲一个。

第43章 支 你说咱们姑娘是不是有了?
王家府邸, 王老爷子尽管上了年纪,但身子骨依旧很是硬朗。
待热闹了一日的寿宴散了,送离宾客, 他脸上的喜色淡了些, 带着人转身往书房去。
“如何, 可探清楚了, 当真是圣上?”
王皇后的父亲王孝孺站在堂前, 脸色也显凝重的回话。
“回父亲,宫里也传来消息了, 那确实是圣上。”
“管家说当时还有女眷扮做圣上的妻妾,两人是一道是跟着卫大统领一起来的。”
“如今看来, 那女眷就是含元殿的姜氏女。”
天子亲临是荣光,但眼见宣沛帝“过家门而不入”, 这种荣耀就变成了不祥。
“御前至今都无甚旨意传下......”王老爷子说着都不由的轻叹了一口气。
原本都说千年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前朝末年的时候, 萧公的声望一度达到鼎盛,朝野上下甚至是知世家而不知天子,敬萧公更甚皇帝。
但当一个王朝走向末年之际, 种种乱相也是遮不住的。
争皇位, 完完全全就是同其他竞争者不死不休的斗争。
不准备孤注一掷,压上全部赌一赌的世家不会这么贸然行事。
他们更倾向于找些草莽英雄, 或者有不凡气相之人提前下注......大元朝的开朝皇帝原本不是琅琊王氏看好的人。
他们赌输了。
愿赌服输,王氏一族便低调暂退, 以保全底蕴,来日东山再起。
而他们想躲,大元朝的皇帝却不肯。
甚至登基上位的皇帝,各个都是翻脸不认人的主, 对于世家忌惮之心格外的强。
每一任皇帝,都会出乎意料默契的用着或强或弱的手段,一遍遍“软刀子”似的层层“割肉”。
直到这次,琅琊王氏的女儿成了皇后,还生下了太子。
下一任天子的身上都有王氏血脉,就问你这场要怎么输?
更何况太子最是仁孝。
若王皇后有意指了什么姑娘入内帷,太子不会拒绝,王氏的好姑娘多的是,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到时候......就该是殷氏与王氏共治天下了。
而这一切打算成立的前提条件,就是保住王皇后的中宫娘娘尊位,保住东宫的位置......老实说,王玉姝这个皇后娘娘,其实不是很合王氏的心意。
“玉姝这孩子,让你娘给宠坏了。”
王老爷子想着宫中女官时不时传来的消息就想再度叹气。
“也就是圣上碍于天下臣民的悠悠之口,碍于太子的情面......才格外容情几分,但任你有天大的情分,哪里能经得住这么折腾?”
一贯顺风顺水到飘飘然的人是不怎么愿意接受打击的,王皇后那股简直堪称伤人伤己的犟劲儿简直让王氏一族的人都头疼不已。
“真怕到时候,她连太子都连累了。”
谁说不是呢?
说起这个一脸“本宫没错”、“看吧,天子都要让本宫三分”的女儿,王孝孺都有些无奈。
“玉姝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情,还在秦王府的时候就同圣上闹了几场,当时就没劝住......如今要改过来,只怕更没可能了。”
“让穗儿去参加这次的选秀吧。”
穗儿是王家五房的姑娘,王玉姝最小的妹妹。
对王皇后已经彻底失望的王老爷子道:“这孩子知书达理,心思灵巧,有她去帮着玉姝,总该有点长进。”
想要多添一个姑娘进宫,对王氏一族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若不是实在错了辈分,穗姑娘......原本是适合太子妃的人选。
可惜了。
王孝孺点点头。
“是,我这就去派人传信,让老五带着穗丫头马上入京。”
“原以为你这“祈福驱邪”的事,还得等一段时日,不想来的这般匆促。”
冯贵妃看着榻上的倒霉蛋阿杼。
“你现在头还疼不疼?”
阿杼摇了摇头,即便之前早已再三商议几遍这事,但她还是忍不住道:“娘娘,待我去清阳宫的时候,还请您千万小心。”
“放心吧。”
冯贵妃笑道:“这些年,宫中逢年过节祭祀祈福的阵仗,那可比你这大多了。”
“若是本宫那么容易被送走,现在还能出现在这?”
说话间冯贵妃的语气也带了几分揣测。
“要想吹吹打打的送走本宫,八成还得专门要本宫的生辰八字或者附身的东西......这开坛做法应该才有效吧?”
“......”
这种专业性非常强的业务,阿杼显然也不怎么熟悉。
冯贵妃摇了摇头。
“算了,本宫的事且到时候再说,现在要紧的是你。”
“皇帝既然说三日后那些高僧就会来,这几日,你不妨静心沐浴斋戒。”
“都说心诚则灵,倒希望真能有效。”
待说了好一会儿话,宫人就来请阿杼去含元殿用膳。
想着阿杼遭了难,伤了元气得好好补补,今个儿的御膳格外的下功夫。
而原本兴致勃勃去吃寿宴席面却没吃上的阿杼,这会儿也觉出饿。
但用膳时,她的筷子却只朝着桌上那几道鲜蘑菜心,玉竹芙蓉香笋,清炒百合玉兰片去......对于平日里最爱的那些丰腴油脂,碰都不碰。
眼见陈公公按着皇帝的意思要给阿杼夹松鼠鳜鱼,阿杼连忙护着碗碟推却了。
见宣沛帝看过来,阿杼放下了筷子,凑到皇帝的身前。
“圣上。”
“再过两日高僧都要入宫了,这两天奴婢想要好生沐浴斋戒......”
宣沛帝顿了顿,放下银箸揽过阿杼坐在他的腿上,又摸了摸她的脸。
“宫里御医都说你如今要好好用膳,尽力补补身子,好容易养的你气色好了许多,你却忽然又要斋戒。”
“圣上。”阿杼揪着宣沛帝的衣袖,笑道:“哪有满嘴流油去见佛祖的?”
说着阿杼还双手合十,四处拜了拜。
“阿弥陀佛,有口无心,罪过罪过。”
宣沛帝摸了摸阿杼四处参拜摇晃的脑袋。
“你身子弱,若是不仔细养着就容易发热,若连这种事都要怪罪,何敢称之慈悲?”
这些话听起来对佛祖是很有些不敬。
但宣沛帝这个人吧,他从头到脚就是透着无趣,成日里连个什么兴趣爱好都少的可怜,对于“我佛慈悲”更是淡漠。
甚至因着前朝“四百八十寺”而造成的严重土地兼并,无数青壮年舍家弃田,僧人大举敛财的种种乱象,更是对这些不事生产的地方格外不喜。
登基后,他不仅严格限制了所有寺庙的规模,定下规矩厘清寺庙能拥有的田产。
对僧人剃度出家的名额更是严苛,对于胆敢犯禁的寺庙,处理起来更是毫不手软,大有“伐寺灭僧”的酷烈意味。
原本想要在宫中好生礼佛的舒太后,都不得已自己出宫去了福台山,才算是安安生生的拜佛求经。
阿杼平日里总说宣沛帝装模作样,这话当真没说错,阿杼之前都没看出来宣沛帝如此不喜寺庙僧侣。
“圣上。”
阿杼抱着宣沛帝的胳膊,瞧着有些懊恼的道:“也是奴婢那阵病急乱投医......”
没人知道原本握在手心,精心养的好好的阿杼,忽然脸色惨白,一声不吭,闭着眼翻过去的时候,宣沛帝当时是怎么想的。
总之,法华寺的僧侣入宫这事,是宣沛帝亲口应允。
宣沛帝只道阿杼胆子小,若是不让她安下心,岂不时常恐惧惊梦?
御医都说了,若是长久惊惧又不得安眠,只怕会伤了寿数。
他笑着拍了拍阿杼的头。
“让他们来给你好好念念经,给你祈福消灾,朕也安心些。”
阿杼扑在宣沛帝的怀里,神情看上去很是感动的柔声道:“圣上待奴婢真好,多谢圣上费心,多谢圣上。”
宣沛帝揉着他软乎乎的阿杼。
“想谢朕就好好养好身子,等祈福的事情了了,就与朕好好用膳。”
阿杼连连点头。
皇帝下旨说三日那就是三日,不许任何人打扰,就是谁都不能去看热闹。
阿杼认认真真的斋戒沐浴三日,天一亮,就前往清阳宫。
年福宫里,听着这个消息的张贵妃神色不明,她由着青霜和青文在手背上仔细的敷着混了木樨清露的珍珠桃花霜。
不知想到什么,她兀自笑了一声。
握着玉轮正在张贵妃手背上来回推着的青文,下意识抬起了手里的玉轮。
“娘娘?”
“与你不相干,你自推你的便是。”
“是。”青文这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而银冬接过了话茬。
“娘娘可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本宫只是忽然想到民间的那句老话——狗咬狗,一嘴毛。”
“王皇后左一个贱婢,又一个罪奴,偏偏又要推着人想给圣上举荐,推举不成,还被反咬一口。”
宫里的妃嫔能有几分得宠的,自然也是心思灵敏之人。
贤妃抄经祈福,刚开始那是得迎合舒太后的喜好,她实在没办法。
而圣宠不倦的张贵妃哪里察觉不到宣沛帝的喜恶?
这会儿张贵妃不知道是在笑王皇后,还是在笑自己,因而言语很是刻薄。
“连太后为着礼佛的事都被撵出宫了,如今圣上却还专门下旨,传了和尚来宫里闹腾。”
“王皇后当真是好事一件不成,给所有人添堵倒是格外的得心应手。”
张贵妃看了青文一眼。
“从听到这姜氏女的消息,至今四月有余,本宫却连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都不曾瞧见过。”
好几次按捺不住的张贵妃,都忍不住找借口去了含元殿。
但阿杼一听她来的消息,自是比缩头乌龟还躲得严实,从没去奉过一次茶。
而只要皇帝不开口,在这件事上,还真没其他人能逼着阿杼出来。
前前后后折腾了几月,张贵妃愣是连一面都没见上。
“咱们圣上如今总算舍得放人出来了。”
张贵妃抬起手,悠悠然的看着自己指尖的红蔻丹。
“你们说说,本宫该为她准备个什么见面礼才好呢?”
生怕张贵妃针对阿杼,阿杼扭头就来威胁自己的青文,闻言连忙笑道:“娘娘,如今宫里最该急的......该是中宫那位皇后娘娘啊。”
“奴婢在掖庭的时候就听过阿杼的名声。”
“她这个人心比天高,一直都是恨不能攀高捡贵,一心一意飞上枝头,颇有些没脸没皮的厚颜无耻。”
“如今王皇后好生作践了她一通,又赶她出坤宁宫,在掖庭更是踩着她的脸皮,当众羞辱......您说,这样的人如今从含元殿出来,心里最惦记着“报答”谁?”
闻言青霜在一旁笑道:“那自然得是咱们那位贤惠不已的皇后娘娘啊。”
亲自下场和王皇后明争暗斗的张贵妃,她是不想有个什么人替她冲锋陷阵吗?
自然不是。
那是宫里其他的人都实在不顶用。
而够分量能派上用场的宫妃,又不会听命于张贵妃,吃力不讨好的去针对王皇后。
张贵妃厌憎王皇后,对得蒙圣宠的阿杼也喜欢不到哪里去。
但若是这两个让她都无比讨厌的人斗个你死我活,那她可就太喜欢了。
张贵妃手待在椅子上,慢慢笑了起来。
“那本宫就拭目以待。”
对于摆脱祸害自己多年的“鬼东西”这事,阿杼是认真的,甚至堪称虔诚。
本来这些僧侣说法事要作“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功德圆满。
但看着宣沛帝的脸色,他们又格外识趣的道,心诚则灵,七日功德也可。
而从法华寺的僧人一到宫中,阿杼就片刻都没耽误,每日脱簪去钗,衣着朴素的随着僧侣们一同作早课。
等做完早课,僧侣们就会坐在摆好的祈福坛周围,念诵经文。
穿着红袈裟的高僧则是正对着阿杼相坐,开始念经。
今日念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
明日在佛堂内念诵着《金刚经》。
后日又换了宫殿,奉着佛像念诵着《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丰富,手段多样。
阿杼就这么在佛光普照中,一连被净化心灵足有七日。
待功德圆满之日,宣沛帝亲自动身来了一趟,来接阿杼了。
而粉黛不施,身着灰蓝色的缁衣的阿杼,满头青丝更是无半点的金银玉环的装饰。
她上前一步,却是对着宣沛帝双手合十念了一句。
“阿弥陀佛,见过圣上。”
宣沛帝眼皮一跳,直直看向微微躬身近前的法华寺主持。
法华寺的主持自然也是先念阿弥陀佛的见礼,满嘴好话。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惟愿普度众生。”
“圣上,这次诵经祈福业已功德圆满。”
说着,主持又满口称赞这段时日在殿内严格守戒,又一同诵经不断的阿杼。
“女施主心性虔诚,当真颇有慧根。”
看着主持一脸阿弥陀佛的称赞,再看看他身侧还满脸庄严,双掌合十的阿杼。
跟着一起来的陈公公:......
老实说,看着这让人格外惊悚的一幕,他心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等看到宣沛帝忽然点着头笑起来的时候,陈公公连忙垂下了头,心里连念阿弥陀佛。
神情庄重拜别主持的阿杼,回去的路上都没有乘坐轿撵,她和陈公公一左一右的跟在御撵的两侧。
宣沛帝也不说话。
他就这么施施然摩挲着手里的扳指,淡定的看着神态高洁,一脸出尘脱俗,仿佛下一刻就要落发出家的阿杼。
等进了含元殿,阿杼朝着上首的宣沛帝又是一句阿弥陀佛。
宣沛帝也没恼,他甚至还朝着阿杼招了招手。
“朕这有本珍藏许久的佛经,不想一直没得空看,今日想烦劳小师傅给朕好好念念。”
阿杼左右看了一圈,正要开口问佛经在哪,却见宣沛帝又摇了摇头。
“朕寻常时候都在这处理世间的红尘俗事,这哪里是放佛经的地方?”
说着宣沛帝一脸认真,很是正经的要带着阿杼往后殿去。
“请小师傅现在去一同研习佛法,好慈悲度朕脱离苦海。”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阿杼一边转着手里的佛珠串,一边跟了上去。
......
一路行来,心里颇感不妙的陈公公,原本是紧守在后殿的内殿的殿门口,怕出了什么事,他也好赶紧缓冲一下,打个岔。
却不想他听见了里头的动静——
先开口的宣沛帝的声音带着点哑,又带着点笑意。
“小师傅不专心啊。”
“来,给朕说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的下一句是什么?”
“是,呜呜呜,圣上,圣上饶命......”
“不对,是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小师傅不是来普度朕的吗?”
“怎么连佛经都记不清楚?”
“好了好了,朕也没怪你,不哭了,说说下一句。”
“圣上,阿杼错了,真的错了,呜呜呜,真的,不念了,我们不念了好不好?”
“小师傅,做事要有始有终啊。”
“今个儿这本佛经若是研习不完,朕不会放你出去的。”
“......”
陈公公揉了揉发红的耳朵,猛然间连连退开几步。
转身出了殿门,靠在漆红柱上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他淡定的点点头,天可真蓝啊。
自阿杼开始准备消灾祈福后,冯贵妃隔了近半月才见到阿杼。
“怎么去了那么久?”
“不是说祈福的日子只需要七日吗?”
“效果怎么样?”
“驱邪时头疼了没有?那个东西再响没响?”
到现在还全身发粉,艳的厉害的阿杼嘴唇颤了颤,可怜巴巴的望着冯贵妃。
“娘娘,我再也不想念经了。” ???
“不念就不念,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莫不是你还要了断红尘,去做个小尼姑不成?”
“不做,不做,不做。”
阿杼一听这话,霎时连连否决,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冯贵妃:......
她上下仔细打量一番阿杼,回过味了。
啧啧啧,真是。
冯贵妃不再言语。
等缓过劲儿,阿杼才同冯贵妃提及了驱邪的事。
“它倒是一直都没响,也一直没疼......但是之前它就是这样的,除非它自己响,不然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效。”
好吧,这种事只能等,以观后效了。
因为祈福的事,原本准备试探王皇后的事都耽搁了。
但听闻宣沛帝去了一趟坤宁宫,当着王皇后的面说起册封的事后,阿杼和冯贵妃一致认为,已经没必要试探了。
待阿杼心心念念祈福的事一过,日子倏地一下就过得飞快。
再有八日,就是阿杼迁出含元殿的日子。
明明还在这宫里,但她就和宣沛帝仿佛要经历什么肝肠寸断的痛苦离别一样,恨不能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
这日宣沛帝难得被前朝的事绊住脚,阿杼自己一个人回了重华殿用午膳。
因着宣沛帝的吩咐,给阿杼备膳的御厨从不敢含糊。
这时节正是瓜果鲜香,水美鱼肥的时候,御膳房变着花样的给阿杼尝新鲜。
而吴御厨那道拿手好菜,只有这个时节才有的三滚小银鱼羹,更是颇得阿杼喜爱。
她一连吃了好几日。
这日,这羹汤照例送到了阿杼的面前。
但阿杼只是嗅着热气,就感觉闻到了什么腥味,她想了想,鱼带点腥味也算正常的事,因而还是舀了一勺。
不想刚放在嘴边,她就泛起了恶心。
阿杼连忙捂着嘴跑到一边吐了起来,因着还没吃东西,她就是吐出来了一些酸水。
青榴和绿芙见状一时大惊。
两人连忙上前,一个去看阿杼,一个连忙看向桌上的银鱼羹。
青榴连连顺着阿杼的背,又低声道,“姑娘不舒服,可还有哪里觉得难受或是疼的?”
绿芙已经抽出了银针塞在了盛着银鱼羹的汤碗里。
见针尖毫无变化,她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阿杼,“姑娘可是尝着这羹汤不新鲜了?”
阿杼漱了漱口,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连连摆手。
“无事,无事,这汤好着呢,是我自己的问题。”
说着阿杼还有些可惜的看着那碗鱼汤。
“可惜了,我贪嘴连吃了好几日......再好的东西也有吃腻的时候。”
因着这一遭,阿杼整个午膳就没用多少。
晚膳的时候,像是中午吐得那一遭坏了胃口,她吃不下什么东西,倦倦的只想睡。
看阿杼含了个偏酸的蜜饯果子睡下,青榴和绿芙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刚出殿门,青榴就拽着绿芙的衣袖走到了一旁。
“昨日就是姑娘换洗的日子,可......直到今日是不是没来?”
绿芙慢慢的点了点头。
青榴的眼睛都亮了。
她尽力压低声音却还是没压住激动,“你说咱们姑娘是不是有了?!”
“这......不能吧。”
一贯都偏向理智的绿芙犹豫着道:“姑娘一直吃着补身子的药,而耿院判隔三差五就来根据姑娘的身子调整药方。”
“前日耿院判才刚来请过脉呢,这要是姑娘当真身怀龙胎......还能诊不出来?”
这倒也是。
可一想,青榴还是有些不甘心。
她咬咬唇,又道:“万一呢,有的妇人就是月份小的时候不显。”
“万一就是前日姑娘脉象不明显,才让耿院判都疏忽了呢?”
绿芙又觉得青榴的话也有点道理。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
“不然,先去给陈公公悄悄说一声,到时只道御医如寻常那般给姑娘请平安脉?”
想了想,绿芙点了点头。
“也好,总得试一试免得当真误了事,这般也有个说辞,免得姑娘空欢喜一场。”
等两人说定了主意,就各自开始行动了。
绿芙仔细守在重华殿,而青榴则是去找了陈公公。
殿内,眼见青榴和绿芙神色有异,之后又凑在一起悄悄的嘀咕,冯贵妃凑过去开始偷听。
待听清楚说的什么事后,她“嗖”的一下蹿回了殿内,盯着阿杼的肚子猛看。
这,这傻姑娘自己的日子还过得稀里糊涂呢,这,这就真有了?
看着熟睡的阿杼,冯贵妃忍了忍没有叫醒她。
还是先让御医看看吧,免得闹一场乌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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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阿嚏)小宝贝们主意防寒保暖啊(擤鼻涕)不然容易感冒(咳咳咳),要老命了。

“启禀圣上, 这段时日臣与曾公公已经仔细查过,东、西六宫确实暂未发现异样。”
此刻在殿内回话的,正是卫大统领和负责查办宫里面各种阴司事的曾公公。
阿杼完全是冲着一直折腾自己的“鬼东西”去的, 但落在其他人眼里, 这种无缘无故的症状, 想不和“巫蛊厌胜”之术扯上关系都难。
自古宫中一旦沾染“巫蛊厌胜”之术, 都会顷刻间就闹得人心惶惶, 一牵连就是一大片,所以宣沛帝便让人暗中调查。
显然, 当真没人做过的事,也实在没法查出个什么人来。
宣沛帝蹙了蹙眉, 他默了片刻,慢慢的点了点头, “既如此,此事便到此为止。”
“是, 微臣|奴才遵旨。”
两人才退出殿外不久,很快,陈公公周身压不住喜气洋洋的匆匆进了含元殿, 给宣沛帝报喜讯。
当然, 尽管陈公公嘴上说的并不是完全肯定阿杼已经身怀有孕,但陈公公自己心里其实都相信了八九分。
骤然闻听这喜事, 宣沛帝一怔,随即忽然起身就往重华殿去。
走了几步, 他才道:“去传耿念良来,给她请平安脉。”
“是。”
听阿杼还睡着,宣沛帝摆摆手不许其他人出声打扰,自己进了重华殿一瞧, 果然,阿杼还在榻上睡得沉沉。
不一会儿的功夫,耿院判也赶到了。
他忙不迭的先向宣沛帝请安。
“微臣叩见圣上。”
宣沛帝一摆手让耿院判免礼,又难得有些啰嗦的对着他连连嘱咐道:“你且好生仔细诊脉,万万不可有半点疏忽。”
“是,是,微臣一定仔细,一定尽心竭力。”
向宣沛帝表完忠心的耿院判,转身就跪在阿杼的身前,他神情认真,目光严肃的伸出手搭在了阿杼的手腕上——前日耿御医才给阿杼请过脉,明明半点异常都没发现。
谁想今日忽然就被提溜到御前,还被告知那位娘娘很有可能身怀有孕......耿御医一路上是满心的诧异和慌张不解。
不应该啊......
他的医术忽然就差到这种地步了?
因而当其他人为这喜事是全然的高兴,进了含元殿的耿院判则是深感惊悚了。
这会儿再探,他当真是......耿御医搭在阿杼腕上的手微微一颤,他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的医术还在,没有沦落到要成江湖郎中,卖狗皮膏药的地步。
坏消息是,不是滑脉,这位娘娘当真是没有身怀有孕,疑似......假孕。
看着耿念良的神情,在一旁的宣沛帝心头喜气忽的淡了点。
又见他反复搭脉就是迟迟不肯张口,宣沛帝脸色略沉。
“搭脉搭了这么久,你还未诊个明白?”
耿院判倏地缩回手。
他早就诊明白了。
他也知道宣沛帝是想听到什么好消息,但没有它,它就是没有啊!
他变不出来皇嗣塞到这位娘娘的肚子里。
因而耿院判再三斟酌后,小心回道:“启禀圣上,这段时日,仰赖圣上龙气庇佑,娘娘的沉疴旧疾业已去了大半。”
“若是继续这般仔细将养,好生调理。”
“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日,娘娘应当能百病全消,贵体康健。”
听完耿御医的这话,陈公公一时头都没敢抬,就这么直愣愣盯着殿内的金砖,像是要盯出一朵花来。
宣沛帝霎时捏紧了手里的扳指。
“就只有这些?”
面对宣沛帝的再度质疑,耿院判毫不迟疑的开启了御医特技“摇人大法”。
“圣上。”
“太医院内的曹御医,其人最善医治小儿和妇人,若是能有他襄助,想来会事半功倍。”
宣沛帝深深的看了眼耿院判,抿抿唇,还是道:“宣!”
“是。”陈公公麻溜的应声后飞快的出了殿。
很快,成功被耿院判拉来力证自己的曹御医就来了,甚至陈公公身后还多了两个尾巴——绿芙和青榴。
听着曹御医言之凿凿的说阿杼压根就没怀孕后,青榴忍不住了。
她咬咬牙,跪在宣沛帝的面前。
“圣上恕罪,奴婢有话想说。”
见宣沛帝允了,青榴便冲着两位御医道:“院判大人,曹御医,娘娘她如今确实是月信未至,又几番恶心作呕,无心用膳。”
耿院判和曹御医对视一眼。
这回说话的是曹御医了,他硬着头皮开口道:“圣上,臣之前在民间的时候,就,就曾见过一户人家也同娘娘的情形类似。”
“那位妇人数年不孕......求子心切,又,又恰巧贪凉,导致月信未至,之后数月她便出现了寻常身怀有孕女子的种种特征......”
耿院判接过了话:“娘娘这几日多食瓜果,还有鱼虾等物,只怕有些伤了脾胃,所以才,才胃胀不适,几番作呕。”
满殿寂静。
显然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宣沛帝沉默片刻,让两位御医把这事烂在肚子里,然后回去给阿杼开药。
“圣上恕罪,是奴婢大意,还请圣上恕罪。”
看着跪在地上慌慌张张连连请罪的青榴和绿芙,宣沛帝不仅没有怪罪,反而还要赏。
他先是开口夸赞道:“你二人忠心耿耿,何罪之有?”
“既是已经在你们娘娘身边伺候,合该这般仔细谨慎,万事小心。”
“如今是,往后也是。”
嘱咐完,宣沛帝紧接着又道:“念你二人这般忠心的份上,便特赏半年的例银。”
待赏了绿芙和青榴,宣沛帝又看向了陈公公。
“德禄,你差事办的不错,这次选的宫人很好,你也去多领两个月的例银。”
皇帝这话一出,提心吊胆,暗暗懊恼不已的青榴和绿芙霎时心放在了肚子里。
连同陈公公一起,三人连忙跪在地上,叩首谢恩。
“行了,都下去吧。”
挥挥手打发了几人,宣沛帝起身又去了榻前。
静静看着躺在那睡得憨甜,对这次的闹剧一无所知的阿杼,宣沛帝捂着眼,忽而摇头低笑了起来。
“朕这辈子的荒唐都尽数用在你身上了。”
自打有了阿杼,这含元殿就没有再冷清清的寂寥过。
至于规矩?
规矩自个儿都被软乎乎的阿杼,软乎乎的蹭啊蹭,软乎乎的话给迷晕了,塞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再不见踪影。
想起阿杼曾经为着“避子汤”,急慌慌掉着眼泪求着他的模样,再想想如今曹御医按时阿杼求子心切的话......
宣沛帝轻轻的摸了摸阿杼的脸,轻声道:“朕知道你怕。”
“怕这宫里的人,怕王皇后,怕朕......更怕身后无依无靠的。”
“可朕没想到,你会惴惴不安到这种境地。”
在这宫里,王皇后口口声声的喊着阿杼罪奴......不,不止是皇后一人知道阿杼的身份。
他们恨不能将罪奴两个字刻在烧的滚烫通红的烙铁上,死死烙印在阿杼的脸上。
甚至将来,他和阿杼的孩子也会被打上这层烙印。
他们会想方设法的提及他母妃的身份,一遍又一遍的羞辱刺激他,一遍又一遍的,恨不能用口舌将人千刀万剐。
姜家,姜家,姜家......宣沛帝慢慢的转了转手里的扳指,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他已然是起了心念。
“朕倒也不是全然为了你。”
“可能,就那么一点点吧。”
“毕竟如今世家势大,诸皇子多牵涉其中,朋党勾连,朕也得多些可用之人。”
宣沛帝抿了抿唇。
在这再无旁人的寝宫内,他看着睡得脸色都泛着红晕的阿杼,自言自语的说着这般打算的种种好处。
“先帝爷杀的太狠了。”
“盘根错节牵连无数。”
“死了的人,自然万事皆消,但到底还有活着的人。”
“活着的人......他们心中有怨。”
“若朕肯为他们平反,他们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姜家是没了,但还有其他许多没有被满门抄斩又牵连其中的人。
姜家会成为平反的旗帜,他们会坚定的拥护着姜家的名头,在朝堂上冲锋陷阵。
至于代价么......当年宣沛帝是携重兵入京强行压下这事的。
但人心本就不可测。
朝政上的事,哪有真正能十全十美的万全之策?
宣沛帝给阿杼掖了掖被角。
“且再忍耐一段时日。”
“此事,朕还要好生斟酌一二。”
刚刚还在御前,顶着皇帝沉着脸的压力,一致对外的耿院判和曹御医,这会儿在房间内,就给阿杼如何开药的这个事上,两人起了争执。
眼看阿杼的沉疴旧疾就要一扫而净,耿御医之前可是在宣沛帝面前打了保票的,自然不肯前功尽弃。
而曹御医则是想着先治阿杼月信不调,推延不至的事。
“不行,不行,不行。”
耿御医连连摇头坚决否决了曹御医的药方,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大了起来。
“丹参性寒,最是活血祛瘀能凉血的凉药,莪术辛散苦泄,功擅破血行气......”
“娘娘如今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哪里能用这种药?!”
曹御医瞪着无比顽固的耿御医,心中也气,他刚想说什么,又控制着压低了声音。
“娘娘又没身怀有孕,这些药如何用不得?”
“旧疾就是旧疾,慢慢再调理就是了。”
“若你现在不对症下药,月信紊乱,将来娘娘为此腹痛难耐,圣上震怒,你该当如何?”
“不行!”
“即便娘娘如今怀有身孕......”
嗯???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糊涂话的耿御医霎时收声。
而另一边曹御医看着激动到嘴瓢的耿御医,一愣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片刻后,耿御医摇摇头,自己也笑了起来。
这一笑,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霎时和缓了下来。
“行了,都是为娘娘的贵体康健。”
“这样吧,咱们两人各退一步,便是见效慢些也无妨,万万不可出了差池。”
就在耿院判和曹御医不再争执,一道斟酌着开药的功夫,一道人影从悄悄的从门前闪过,接着马不停蹄的出了太医院,直奔内务监而去。
饱饱睡了个好觉的阿杼醒来,只觉得身上都睡得软了,她使劲伸了个懒腰。
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却听见冯贵妃使劲憋着笑意的话响了起来。
“关于你的事,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阿杼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就睡了一觉吗?又出了什么事?
“娘娘说的坏消息是......?”
冯贵妃摇了摇头。
“不行,先有好消息才能有坏消息。”
啧,她们贵妃娘娘还是这么促狭的性子。
阿杼点点头,笑道:“那娘娘就先说好消息吧。”
“好消息就是,侍奉你的宫女觉得你身怀有孕,又怕空欢喜一场,就想请了御医先来给你诊脉。” ???
阿杼倏地瞪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又抬头看向冯贵妃的方向,指着自己,惊讶不已的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有了???”
不对吧,就,就宣沛帝夜里的那个折腾劲儿,她要是身怀有孕,会没一点感觉?
“很遗憾。”
冯贵妃语气可惜又严肃的道:“即便皇帝不死心,又折腾了两个御医给你反反复复的诊过脉,但你没有真的怀孕。”
哦,阿杼霎时松了一口气,她就说么,这就不可能。
冯贵妃的笑意已经憋不住了。
“他们还说你之所以会犯恶心,吐酸水,月信不至......是因为你求子心切,嗯,就是想怀孕想到自己出现了害喜的症状。”
阿杼:...... ??? !!!
反应过来后的阿杼脸色爆红。
“谁,谁想怀孕想疯了?”
想着御医当着宣沛帝的面这么说她......啊啊啊啊!!!
恼羞成怒的阿杼咬牙切齿的对着被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她不要做人了,不要做人了,啊!!!
针对阿杼怀孕的这场乌龙,含元殿内的所有人都默契的选择当没有发生过。
青榴她们是怕有个办事不力的罪过。
宣沛帝怕“求子心切”的阿杼伤心难过。
而阿杼......你们谁跟她提这个事,她翻脸咬人了啊。
但阿杼为着她贪嘴的事吧,总是吃亏。
皇帝的份例自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好。
宣沛帝能克制自己,但在掖庭碰都没资格碰这些东西的阿杼不行。
瓜果性凉,她到底还是伤了脾胃。
这不,尽管晚膳已经尽量做的清淡又温和适口,但阿杼吃了一点,还是忍不住跑到一旁吐了起来。
其他人不敢张口,宣沛帝自然也不会戳阿杼的“痛楚”,便道:“你身子不舒服,耿院判给你调了药方,药已经熬好了,你等会儿就先用了药。”
阿杼更是巴不得其他人提都不提,她连连点头,“好,奴婢这就去喝药。”
看着阿杼吐得眼圈泛红,蔫嗒嗒可怜巴巴的模样,宣沛帝轻叹了口气,夜里更是早早的安寝。
“圣上......”
今晚上的宣沛帝属实太凶了,阿杼有些吃不消。
搞得一塌糊涂的她,全身发软的被抱在怀里,努力想开口求饶,却被宣沛帝亲了亲。
“阿杼。”
“不着急。”
宣沛帝努力放缓了声音,又顺着阿杼的脊背慢慢安抚着她。
“我们一定会有孩子的。”
谁踏马的想要说这个了?
庸医!庸医!庸医!
呜呜呜,庸医害她啊。
吚吚呜呜的阿杼已经无话可说了,她直接咬住了宣沛帝嘴:求求你了,快闭嘴吧。
本该早早就寝的贤妃却一直在屋里来回的踱步。
见观棋进来,她才分出了些精神。
“静宜睡着了?”
“是,娘娘,公主已经休息了,今晚上孙嬷嬷守着呢。”
“娘娘,如今时辰不早了,您也早些休息吧。”
贤妃摇了摇头。
“本宫实在睡不着。”
“娘娘。”
看着贤妃实在坐卧难安的模样,观棋上前,轻声尽力宽慰着贤妃。
“即便含元殿的那位已经身怀有孕,但这宫里的皇子公主还少吗?”
“是不少,可偏偏为什么是她?”贤妃紧紧的握着手。
“之前一直说她是罪奴,罪奴,必定成不了气候,可你看她现在得了什么位份?!”
“当年本宫选秀入宫之际,也不过就是区区一个贵人!”
“而今圣上为了她,连给皇后娘娘的体面都不顾了。”
宫里有多少人对着宣沛帝雷打不动初一、十五往坤宁宫去的事,心头泛酸?
张贵妃正值圣眷浓厚的时候,十分想给王皇后脸色看,想方设法拦着宣沛帝不想让他去坤宁宫。
“张贵妃,不,这宫里的女人从来都没有办到的事,她却轻而易举的办到了......这才几天啊,她现在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贤妃看着观棋,喃喃的道:“当年姜家,姜家疑似串通勾连崇德太子谋逆的证据......可是承恩侯府亲自交上去的。”
不这么大义灭亲,承恩侯府凭什么在这场风波里安然无恙?
贤妃本就心性软弱,不然不会在舒太后已经离宫近三年的日子里,还在抄佛经。
如今想来,她就胆战心惊,辗转难眠。
“先是王皇后,又是王老大人的寿宴,然后呢,然后是谁?”
观棋咬着唇,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先帝已经去了,这仇无处可寻。
而当年为这事死的人太多太多了,姜杼若是一心想要报复,会放过当年仓促间交出所谓“证据”的承恩侯府吗?
冤冤相报,血债血偿。
在这宫里,从来都容不下自欺欺人的侥幸。
“本宫不能让府上,将来也落得和姜家一样的下场......”
贤妃望着偏殿。
“本宫还要看着静宜,看着她好端端的长大成人,将来好好给她选一个能托付终生的夫家......”
“不能在等了。”
贤妃松开了紧紧握着的手。
“去给府上传消息,当年姜府的事务必要处理干净,还有福台山的太后娘娘。”
“如今宫里没人能拦得住圣上,请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出山吧。”
观棋连连点头,正要领命去办时,却被贤妃唤住了。
“观棋,姜氏女如今身怀龙胎的事,去给坤宁......不,去给年福宫悄悄的透过去。”
贤妃撑着桌子。
“她的孩子如果生了下来,那我的静宜怎么办呢?”
仇恨和血债是会绵延和继承的。
一代又一代,至死方休。
“她的孩子不能生下来,绝对不能。”
观棋认真的点点头。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
这些时日疑似或者说已经失宠,本来就没睡好的张贵妃,一早起来就听见了一个无比糟心的坏消息——
本来只藏了一个狐狸精的含元殿,现在又多了一个,藏了两个了。
一大一小,活脱脱就能把人怄死。
“这消息是真的吗?”
“娘娘,千真万确。”
银冬小声道:“这句话是耿御医亲口说的。”
“他同善诊小儿妇人之疾的曹御医,一起被传至含元殿,随后两人回到太医院开药方的时候,仔细商议,反复斟酌,连药方都不许旁人看。”
“魏太医在耿院判抓药的时候,悄悄看过几眼,确实有几味药是用来安胎固气,滋阴补体的。”
“伺候姜氏女的两个宫人,更是得了半年的例银赏赐。”
“内务监的人说,这是圣上亲口赏的。”
张贵妃揉着头,只觉得有些头晕。
圣上已经为这姜氏女......疯了。
不仅连王老大人的脸面都不顾,甚至连太子,睿王的情面也不留,待皇后彻底冷了,如今就连坤宁宫都不去了。
“罪奴,呵,罪奴,真是好一颗定心丸,王皇后当真是搬起石头砸所有人的脚!”
“她已经是嫔位了,下旨的时候她还没怀上,这要是生下来,还不得飞到天上去?”
张贵妃念念叨叨骂的凶,但你让她亲自出手对付姜杼?
“......不行,本宫不能贸贸然出手。”
张贵妃扔了绣被,甩了锦帐下榻。
“这是咱们那位贤惠的中宫娘娘干的好事,她能躲到哪去?”
“去,好好给皇后娘娘吹吹风,千万要让她一起高兴起来,别让她闲着。”
银冬连连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办。”
宫里的女人行动力当真是一绝。
这不,在阿杼都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她身怀有孕的事,已经成了稍微有点耳目的妃嫔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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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阿杼:长见识了,这就是三人成虎啊。
哈哈哈,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么么[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因着今个儿是初一, 阿杼原本还想着早早的回重华殿去就寝呢,不想宣沛帝压根就没有起驾的意思。
于是阿杼只得继续磨着墨,而宣沛帝则提笔在奏折上写着什么。
整个殿内都静悄悄的。
安静又机械式慢慢重复的动作, 让阿杼不由自主的开始觉得瞌睡。
而为着好好伺候贵人, 宫女和太监们都一样, 很多人都练就了站着睡觉养神的本事。
阿杼这会儿就是。
她连姿势都没怎么改动, 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手越来越慢,头垂的更低了些。
宣沛帝手里的笔倏地停了。
他抬眸略有些惊奇的看向了阿杼。
明明刚刚她嘴里还巴巴的说, 不舍得离开圣上,又殷勤的凑过来要给他研磨......
但研着研着墨就这么在眼前睡着的, 宣当真是第一见。
陈公公也注意到了阿杼的模样。
一般只要宣沛帝没有开口让陈公公退下,或者没抱着阿杼腻歪, 陈公公极有眼力劲的自己退出去外,寻常他都是在一旁侍奉, 预备着皇帝有什么吩咐。
这会儿陈公公正想要悄悄喊醒阿杼,却见宣沛帝摆了摆手,不让他出声。
陈公公微微低下头, 识趣的静默了, 准备随时往殿外退。
宣沛帝就这么一边写,一边时不时的抬头看着阿杼。
等阿杼自己身子晃了晃醒了过来, 眨着眼睛,开始有小动作的时候, 宣沛帝放下笔。
他合上了手里的折子,对着阿杼道:“若是困了,就先去重华殿休息吧。”
没有啊。
阿杼睁着眼就想说瞎话,却见宣沛帝眼里的笑。
好吧......前一刻才说“奴婢要陪着圣上呢”, 后一刻就惨遭打脸的阿杼,放下墨条,上前很是自然的挤进了宣沛帝的怀里。
“圣上。”
“您不在的时候,重华殿当真冷的慌了。”
“寝卧清寒,奴婢哪还能安眠?”
“还是这般陪着圣上,奴婢心里别提有多安稳了。”
阿杼抱着宣沛帝的腰身。
“您不要赶奴婢走,好不好?”
宣沛帝笑着点了点阿杼的鼻子,却道:“事到如今,还不改口?”
阿杼埋头,然后就在宣沛帝的怀里蹭来蹭去的乱拱。
“圣上,奴......就是有些难为情。”
宣沛帝伸手揽着阿杼,一本正经的打趣她道:“朕还当你是想要些改口费呢。”
“真的吗?”
看阿杼一下抬起了脑袋,睁的圆圆的眼睛两眼亮晶晶的看过来。
宣沛帝忍不住低头亲了亲,笑道:“有,这下是真的有了,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阿杼看着近在咫尺,眉眼含笑,仿佛温柔的不得了的宣沛帝。
初入含元殿的时候,阿杼只是高兴自己的命保住了,她甚至觉得就是当个御前奉茶的宫女都行。
后来,她渐渐地不满足,想要的更多了。
她不想要更衣或者选侍的位份,太低了。
她恨不能日日夜夜纠缠着宣沛帝,缠的紧一点,多多的向他要点好处,多多的给自己未来保障填补的满一些。
后来,皇帝又说,给她封了嫔位,让她住在关雎宫。
阿杼一时高兴自己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地方缓一缓的时候,一时又觉得皇帝喜新厌旧起来,只怕是相当快的事。
她想着要多求得几分恩宠。
最起码在皇帝另有新欢的时候,保证自己能在后宫站住脚跟......
阿杼一直知道,知道宣沛帝在捧着她似的养着她。
冯贵妃也三番两次的提醒——皇帝试图把她捧得高高的。
是飘忽的高到将来他一旦抽手,她必定会落个四分五裂的下场。
阿杼真的一直再忍。
忍忍忍,她近乎穷尽自己所有的理智,压抑着自己的贪婪,免得自己摔得面目全非。
但阿杼得承认,她好像不是那么能忍得住了,特别是现在快到中宫觐见的时候了。
王皇后是宫里的贵人。
阿杼从前最怕贵人,又自动的给贵人们添上一层美好又神圣的光环......
现在想来,王皇后这个贵人看她的眼神里总是带着轻蔑,带着剥干净她衣裳后打量她那身皮肉,究竟能值多少钱的计较。
阿杼跑了,仓皇的躲进了含元殿。
但在她已经没法心甘情愿一直做个奉茶宫女的时候,就注定了她不能躲一辈子。
王皇后一直在等这天,阿杼一直在害怕这天。
但宣沛帝不动声色的诱惑姿态,一如既往的格外明显——只要阿杼还被这般捧着,只要她想,她顷刻间就能试试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滋味。
初一,初一,初一......今儿是她曾经拼了命的想哄着宣沛帝,在除此之外的日子多去坤宁宫的时候。
但现在么......她同坤宁宫相逢一笑泯恩仇是不可能了。
除非她先被狠狠地“剥层皮”折磨的不成人样的趴在那苦苦哀求,再看看王皇后会不会在消气的时候,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但阿杼显然不愿意这么引颈待戮的。
不,她自欺欺人的时候,也在美化自己。
承认吧,阿杼,你其实一直就是想报复。
阿杼的心眼就没大过。
即便往后她朝着王皇后磕再多的头,心里也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落井下石。
“圣上。”
“嗯?”
“奴......嫔妾,嫔妾这几日还是有些难受。”
阿杼伸出手,慢慢的握着宣沛帝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就是这,这儿一时跳的快,一时跳的慢。”
宣沛帝眼眸是琥珀色的,垂着睫毛这般近前看的时候,会给人一种近乎多情的错觉。
很难想象,一个薄情又冷淡的人偏生了对会温柔多情的眼眸。
阿杼看着宣沛帝眼眸里印出的自己。
她像是清晰的从里面看出贪婪,虚伪,和一种明知不妥,却还是不管不顾只想报复一把的冲动。
宣沛帝伸手按着阿杼的心口。
“砰砰,砰砰”,像是藏着只飞快扑腾着翅膀的小鸟。
这般近乎四个月的光景,阿杼从来都不会在初一和十五的时候这般黏着他,只会早早的去重华殿。
这是第一次......但只要开始,就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阿杼。”
宣沛帝近乎喟叹的声音响起。
他眼里噙着笑,亲昵的蹭了蹭阿杼的鼻尖,“想好了吗?”
听着这句话的阿杼忽然就想到了冯贵妃。
宫里悄悄嘀咕前朝后宫中的诸多爱恨情仇之时,多对冯贵妃叹惋不已。
言之凿凿的说只要她肯向皇帝服软,从冷宫出来,她就必定还是那个宠眷不衰的贵妃娘娘。
但阿杼在这一刻却忽然很清晰的意识到,冯贵妃比之她,当然必定被捧高百倍不止——
那位贵妃娘娘回不了头了。
又不肯如她这般没脸没皮的人无论怎么活着都行,娘娘她不会甘受折辱的,这才决绝自裁。
“阿杼?”
阿杼的手搭在宣沛的手上,眨着眼笑着连连点头。
“圣上。”
“嫔妾一旦看不见您久了,就觉得身上哪哪都闷得发疼。”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您就行行好,以后也要来关雎宫,多看看嫔妾好不好?”
宣沛帝闷声笑了起来。
“姜杼,朕记得了,你也得记住。”
阿杼如往常那般笑的软乎乎的连连点头。
“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
整个坤宁宫里都静的出奇。
直至掌灯时分,花姑姑才小心翼翼的轻声道:“娘娘,如今时辰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
按说王皇后怎么在愤怒间砸了所有的东西,坤宁宫的人都不觉得奇怪。
唯独王皇后这么安静才真是叫人胆战心惊。
上月十五的时候,阿杼还在清阳宫祈福,还能叫人有个自欺欺人的念想。
如今,便是这遮丑布都没了。
“圣上如今被妖邪鬼魅一意蛊惑。”
“叫那谄媚幸进之辈,迷得失了分寸,竟是片刻不离左右。”
“而本宫却没有好好地规劝圣上......是本宫的不是。”
这些日子太子三五不时的请安时,委婉的同王皇后说起这事,连带着睿王都频繁的入宫请见,而王家都在宫外努力......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心愿——王皇后千万不要盲目的瞎折腾了。
不过是个女人,还是个亲缘尽断,在朝堂上宛若浮萍,漂泊无根的女人。
她得宠,总比张贵妃连带着祁王得宠要强的多。
更何况,宫里的女人有那么多,一两年的功夫而已,早晚都有新的宠妃出现。
甚至即便姜杼日后的孩子生下来,难不成还能同他们相争不成?
他们只想让王皇后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这宫里所有的妃嫔,由着她们争来斗去,而不是中宫娘娘亲自下场,闹个鸡犬狗跳的。
没有哪一次,王皇后如此刻这般的难受。
就像是有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最后她攥着拳,只道:“如今,本宫是当真劝不住圣上了......”
“娘娘。”
念琴在一旁轻声道:“太后娘娘的仪仗从福台山出发了,若是顺利的话,只怕再有半月就会赶回宫中。”
王皇后三番两次得了宣沛帝的警告,她其实生出了点自己不愿相信的怯意——她没法像以前一样,觉得拿住阿杼就可以随意的处置了她。
她......她已经开始顾虑后果了。
哪怕知道姜杼怀了身孕,哪怕恨不能将她拖去慎刑司严刑拷打,最好打她个孽障消亡,永远都站不起来,丢去冷宫的下场。
但王皇后也只能是想想。
也不知是不是在宫里待的久了,众人心有灵犀的缘故,王皇后想了一圈,能在这事上出份力的,就只想到了舒太后。
说实话,虽然总觉得想方设法请回这位念佛的老太太,颇有种搬起石头打自己脚的感觉,但王皇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太后她老人家重规矩,姜杼这个姜家罪奴出身的脏东西......就是揉进她眼睛里的沙子。
......
永淳十一年,九月初六。
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阿杼一早是在收拾出来的承乾宫里接的旨意。
因着只是册封嫔位,倒也没有过于恢弘庞大的阵仗,来的是内尚监的司礼太监,他穿着红色的吉服,宣读着旨意。
“......奉内职以宣勤,兹有姜氏之女,恭慎无违,嘉柔婉顺,顺承天和,仰成太后慈谕,以册印进封尔为姜嫔。钦哉。”
姜杼听着司礼太监宣读的旨意。
这道圣旨,是宣沛帝亲笔写的,但没有给她看过具体的内容。
她不是正经选秀出身,家世更是不堪,因而通篇只提及了她这个人。
“嫔妾接旨。”
跪着听旨的阿杼行了大礼,俯首叩头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接完了册封的圣旨,因着舒太后还不在宫中,阿杼便直奔着坤宁宫去了。
这还是阿杼事隔这么久,第一次回了坤宁宫。
显然姜杼逃入含元殿的目的也达到了——王皇后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就将她拖下去处置。
今日的王皇后穿着明黄的吉服,裙身袖间满是龙凤的纹饰,高鬓上是凤凰点头的衔珠头面,无论首饰还是装饰用的玉环、香囊又多以牡丹多配,全方面的在彰显中宫娘娘的尊贵身份。
而阿杼看着眼前这般盛装的王皇后,后知后觉想到,她初次到坤宁宫时拜见王皇后的场景。
不过见几个宫女而已,王皇后就穿成那样富贵隆重的模样......原来那个时候,王皇后就在给她下马威了。
见阿杼入殿后忽然没了动作,身后跟着的尚仪礼官连忙轻声道:“姜嫔娘娘,您该参拜皇后娘娘了。”
阿杼回过神,但她一点也不惶急。
没被皇帝摔下来的时候,她现在谁都不用怕了。
等将来摔下来......那就摔下来再说。
好不容易才从含元殿被放出来,皇帝又还没来得及喜新厌旧,让她先痛痛快快高兴几天再说吧。
而王皇后这个人,一旦觉得你好拿捏,那就真是可劲儿的踩着你,往死里作践。
一旦发现你异常扎手,她就会缩一缩手。
自觉自己是华贵金玉,和破砖烂瓦碰着伤着了着实划不来。
然后她开始指望太子,指望着将来......
既然同旧主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那就一条路走到黑吧。
笑容满面的阿杼抬着头,“深情款款”的望着王皇后,直直的朝着她跪下。
“嫔妾关雎宫姜氏,参见皇后娘娘。”
“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贱婢!!!
前倨后恭,寡廉鲜耻的下作小人!
想想之前阿杼诚惶诚恐跪在她面前讨饶的模样,王皇后原本还带着点笑意的。
可现在呢?
目无尊上,咄咄逼人!
王皇后咬着牙心头暗恨不已,要不是仗着圣上的偏宠,这个洗脚婢哪来的底气?
多看了两眼阿杼蓝色吉服遮着的腹部,王皇后恨不能现在就扒开这贱妇的肚子看看,看看她到底生了几个胆子。
如今已是这般嚣张,等肚子里孽障生下来,哪还了得?
气闷到发晕,再三告诉自己等太后回来的王皇后,开口时还是忍不住格外的刻薄。
“姜氏。”
王皇后沉着脸训诫于她:“你本是掖庭罪奴,身份卑贱,又家世不堪,才学浅薄。”
“如今得邀天之幸才侍奉御前,望你今后必得谨言慎行,恪守宫规!”
尽管以姜氏自居,但阿杼除了那几个小姐夫人、连姜府其他那些贵人是个什么模样,甚至都没看清楚过,你指望她同姜府感同身受?
王皇后说的那些话,于她完全就是不痛不痒。
施施然的拜别王皇后,阿杼从坤宁宫刚出来,就被扶着上了撵轿往关雎宫去了。
陈公公已经带着一众宫人在这候着了。
见着阿杼,他先朝着阿杼行了一礼,“奴才见过姜嫔娘娘,娘娘娘如意长安。”
“总管快快起来。”
见着老熟人,阿杼脸上全是笑意,她的语气还带着些压抑不住的惊喜。
“没想到在这看见总管你。”
从一开始,陈公公就不会觉得阿杼只会是个宫女,不过是这时日稍微迟了些。
他微微朝着阿杼笑着道:“今日朝会,圣上实在脱不开身,便遣了奴才先来,娘娘还请入内。”
陈公公引了阿杼入殿。
这处新修葺的宫室,当真是宽敞又华丽精致。
不仅院里满是奇芳异草,香途**,偏殿里的珍宝更是不少。
除了......这地方与重华殿里头的布置相近,甚至就连阿杼惯用的东西都摆在了原位,一个都不少。
啧,阿杼都不知道是该夸一夸宣沛帝用心呢,还是该唾弃他超乎寻常的“板正”控制欲。
没错,自打在含元殿某次黏糊完,宣沛帝试图第二次扶正她的发簪后,阿杼就发现了宣沛帝的这个毛病。
她曾经试着在宣沛帝不在的时候,把御桌上的奏折推得歪一点,宣沛帝回来不多一会儿,奏折就会悄悄的摆好了。
阿杼用膳的时候,把银箸歪歪斜斜的摆在瓷碟上,宣沛帝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然后不动声色的把它放好......
嗯,作死的阿杼刚发现宣沛帝这个毛病的时候,那叫一个惊奇。
她狗胆包天兴致勃勃的试了好几次,结果就被宣沛帝当场抓包,之后的事......算了,不说也罢。
这会儿陈公公问阿杼还有哪觉得不满意的时候,阿杼连连摇头,才迁宫,还是悠着点,先不得罪小心眼的好。
陈公公回去复命,关雎宫的宫人便上前见礼。
青榴和绿芙自然成了阿杼的贴身宫女,因而这次领着宫人跪在最前头的,是一胖一瘦两个太监。
“奴才三才,奴才四喜,叩见姜嫔娘娘,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这名字当真是喜气,阿杼一下就记住了。
等打赏了宫人,阿杼还多问了一句:“三才,是财宝的财?”
三才“蹭”的一下就跪下了。
他满脸喜色的朝着阿杼叩首。
“诶,奴才三财,谢姜嫔娘娘赐名。”
这伶俐劲儿看的青榴和绿芙都暗暗对视了一眼。
旁边的四喜眼巴巴的看着阿杼,但他的名字错不了,于是便在姜杼问起的时候,“奴才那会儿在膳房打杂,膳房的大师傅烧了道四喜丸子,实在香的受不住,就,就索性叫了这个名。”
这也是个爱吃的,阿杼笑着让午膳的时候给宫人多添了几道四喜丸子,只当初次见面也算多添福气。
因着四喜的缘故,阿杼午膳的时候,难得想吃些什么。
不想刚吃了两口四喜丸子......
“呕。”
阿杼又吐了。
青榴和绿芙连忙扶着阿杼去休息,又命人将桌上的饭菜都撤下去,殿内开窗透气,阿杼连喝了几口白水才舒服了些。
许是御医药下的轻,阿杼至今月事还是没调理好,她还是整日觉得困倦乏力,不仅没胃口,稍微刺激些的气味都不行......
这阵仗看的三财和四喜慌慌张张的跟着忙进忙出。
待青榴和绿芙服侍着阿杼休息后出来,两人才面有忧色的上前小心试探,“姐姐,咱们娘娘身子不适......可要请了御医来看看?”
御医请了,请了不知多少回,但她们娘娘就是“求子心切”才出现这个症状,旁的人能有什么办法?
不光她们急,就连圣上都......娘娘之后都没回过重华殿呢。
青榴没法接阿杼的短,只含含糊糊的道:“御医来瞧过了,娘娘就是,就是身子弱,如今更是得仔细好好的将养。”
“对了,你们看着紧点,娘娘如今身子要紧,可千万别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风声传出去。”
青榴这么一说,三财四喜对视一眼,看着对方眼里止不住的惊喜,就知道他们两指定是想到一块去了。
两个人齐齐躬身,认认真真的道:“姐姐放心,奴才一定不会让其他的事情扰了娘娘静养。”
【“嘀——”】
【“因新手礼包打开方式发生错误,副作用已产生——宿主已出现“假孕”症状,该症状宿主无法自行调节,申请检测帮助。”】
【“检测滋滋滋——滋滋滋——副作用暂时无法解除,目前筛选出宿主三种解决方案:等待十月怀胎自行消除;模拟十月怀胎消除;模拟小产强行消除。”】
“刺啦刺啦”的声音再度响起的时候,迷迷糊糊间的阿杼有气无力的朝着冯贵妃道:“娘娘,它又来了,呜呜呜,我没能送走它,高僧的功力不行啊......”
而在阿杼这个迷得圣上半点都不顾及她罪奴身份的狐狸精,肚子里揣着一个却还是没日没夜缠着皇帝,被来回踩着敏感神经的后宫诸位妃嫔都坐不住了。
所有人都顾不得其他后遗症,有志一同拼命的朝着福台山上的那位“老佛爷”身边使劲。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这不,在众人心情复杂,似喜似悲的翘首期盼中,那位看什么都不干净,看什么都嫌弃,不说话都刺着人神经疼到不敢吸气,专治宫中各种不规矩的“老佛爷”终于回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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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阿杼:啧啧啧,我仿佛听见背锅侠吹响的号角声。
感谢大家的支持,摸摸,吃饱穿暖啊,健健康康最重要。

这几日, 那位舒太后回京的事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阿杼哪里能不知道?
从前舒太后不在宫中,阿杼离得八丈远自然想不起这人。
如今眼看头顶上又要多了一个了不得的贵人, 偏偏阿杼几乎没有听宣沛帝怎么提及这位太后。
都说阿杼是个谄媚的马屁精, 这话倒是一点都没错。
这不, 人还没来, 阿杼就委婉试探上了宣沛帝和太后娘娘的关系, 试图弄清楚些以便更好的逢迎那位太后娘娘。
“圣上,太后娘娘出宫为国祈福三年......”
话没说完, 阿杼就见宣沛帝的手都微微有些红肿,她连忙让宫人取了热帕和膏药来。
给宣沛帝两只手裹着热帕敷了一会儿, 阿杼又将膏药倒在了自己的手上,然后开始握着宣沛帝的手给他反复揉捏推拿。
“圣上。”
阿杼蹙着眉, “这几日您总是去校场骑马射箭,又要批阅奏折, 如今手都伤了......”
这些年,宣沛帝身边伺候的一直都是陈公公,而陈公公自然也是个伶俐人。
但他到底不会像阿杼这样, 没规没矩似的直接腻歪在宣沛帝身上, 想捏哪捏哪。
而宣沛帝神色无异,并不言语的时候, 他也不敢盯着皇帝乱看,因而宣沛帝手上这伤倒真没注意到。
宣沛帝看着话才说了一半就将舒太后扔在一边, 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他,正使劲推揉他手上经络的阿杼。
默了片刻,宣沛帝开口道:“这连皮外伤都算不上,过两日就好了。”
想着太后的阿杼, 一旦打定主意献殷勤的时候,当真是格外的温软又贴心。
她拿着热帕子擦拭着宣沛帝手上刚刚被揉满的药膏
“不是皮外伤,总归是会叫人心里不舒服。”
“手指如这般想撑又没法干脆撑开,想握却又握不住,憋屈的只能这样蜷缩着,那得多难受啊。”
阿杼捧着宣沛帝散发着草木药膏清香气的手,在自己软乎乎的脸上蹭了蹭。
“再有些时日就是木兰围猎的日子。”
“好圣上,您还答应到时候要教嫔妾呢,这几日您好生将养一段时日可好?”
宣沛帝慢慢的用手背拂了拂阿杼的脸,柔声应道:“好。”
看宣沛帝整个人忽的像是也软了,阿杼微微坐起了身,随后贴近宣沛帝,伏在他的怀里。
“圣上,太后娘娘就要回宫了。”
“嫔妾从前在掖庭,至今还未正式拜见过太后娘娘......嫔妾能有今日全仰赖圣上垂怜,只怕太后娘娘重规矩。”
阿杼又抬起了头,那神情就和发着什么毒誓似的,“嫔妾保证,一定规规矩矩的听话。”
“若是太后娘娘不嫌弃嫔妾蠢笨,嫔妾也一定好生侍奉她老人家。”
“但若是太后娘娘实在不喜嫔妾的身份......圣上,您也不要嫌弃嫔妾好不好?”
宣沛帝揉了揉阿杼的头。
“这宫里有这么多的宫人,还怕伺候不好太后?”
“若是觉得寿康宫人手不够,朕可以下旨将内务监、司务府、尚仪坊的人都派了去。”
“你自己身子都不好,如今还吃着药仔细将养,能去伺候什么人?”
“且在关雎宫好生待着吧。”
得嘞,有皇帝这句话就成!
阿杼一下就抱住了宣沛帝,连连道:“圣上真好。”
宣沛帝也抱住了阿杼,
这几日他问过阿杼身边伺候的宫人了,说阿杼还是那个“害喜”的模样,只不过不让她们来报,怕他心烦。
阿杼都这么说了,宣沛帝就只能去折腾两个御医。
曹御医最后都实在没法了。
那真是恨不能将姜嫔娘娘就是“求子心切”,圣上您要不就让娘娘早些得偿所愿的话都甩出来。
这些时日宣沛帝就在这关雎宫里给阿杼“医治心疾”,哪也不想去,至于旁的人说什么,他也懒得听。
原本想着,最起码让阿杼“害喜”的难受劲儿“治”好了再说其他,不想舒太后忽然就要回宫了。
“两日后是吉日,朕会同文武百官一同迎接太后。”
阿杼点点头。
“皇后娘娘也说了,嫔妾的吉服也早早的预备好了。”
一旦提及舒太后,宣沛帝的眉毛都不自觉的拧了拧。
他想了想,又开始嘱咐阿杼。
“你乖乖的离那些人,离着那些地界都远远些,寿康宫的事也别去掺和。”
阿杼乖乖的点头。
“嫔妾听话,一定离得远远的。”
但即便这么说,一想起那位养母,宣沛帝也实在不放心。
他摸着阿杼,恨不能就这么将人变小了直接揣在袖中带走。
但阿杼到底不会变成沙鼠,变得一只手就能握住。
略感遗憾和惆怅的宣沛帝,思虑片刻,又道:“若是无缘无故的,忽然传召你去寿康宫,你尽量拖一拖时间。”
“让底下的人也伶俐些,早早的来御前禀报,若是朕和德禄都不在,就去找福海。”
嗯......阿杼看着宣沛帝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一向都游刃有余的宣沛帝颇有些无处下手,进退两难的模样。
“圣上。”
阿杼抬头亲了亲宣沛帝的下巴。
“嫔妾知道太后娘娘的身份尊贵,她老人家又是为国祈福的大功臣......嫔妾不会让您为难的,您放心吧。”
宣沛帝轻轻的叹了口气。
“如今她还能怎么为难朕?”
“不过是一朝扬眉吐气,自是威势赫赫,恨不能人尽知之。”
想想舒太后原本在这宫里胆战心惊,这也怕,那也怕,甚至亲身经历先帝杀红眼的日子,在最惶惶不安的时候,养子忽然做了皇帝,自己翻身做了万人之上的太后......啧。
生恩养恩本就难撕扯清楚,眼见宣沛帝如此,被自己生母亲手断送一辈子的阿杼也难得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翌日坤宁宫请安的时候,那真是,是个人都瞧出来王皇后春风满面的模样。
“明日随本宫去迎接太后,必得规规矩矩的,谁若是失仪,就别怪本宫不客气。”
王皇后警告着众人的时候,张贵妃只感头疼的想扶额。
她双眼无神的看着得意洋洋的王皇后,那是恨不能冲上前去晃一晃她的脑子。
舒太后是个什么性情,还没吃够教训?
她老人家那是对出生名门的妃嫔,越是有名气的家族越是不待见,恨不能用近乎折辱的方式看人在她面前伏低做小,俯首贴耳才觉痛快。
在这宫里,舒太后的吩咐才是最要紧的,她老人家有命,任何人都不得违拗。
那些年,就连王皇后都得早早的去寿康宫里立规矩,好生侍奉这位婆母,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宫里身份低的小虾米,舒太后她老人家看不上眼,但张贵妃能躲到哪里去?
所以现在张贵妃不光是想埋怨王皇后的馊主意,张贵妃甚至连自己都埋怨上了,她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咽回当初让王皇后忙起来的话。
要是早知道王皇后要请的是舒太后,张贵妃都能帮阿杼把她“怀有身孕”的事,想方设法瞒的死死的。
现在,呵呵,说什么都晚了。
“太后娘娘为国祈福辛苦,如今功德圆满回宫,嫔妾等自当尽心侍奉。”
张贵妃倏地回头盯住了说这话的唐昭仪。
想想唐昭仪是三年前选秀入宫的......也就是说她完美的避开了舒太后“荼毒”后宫的日子。
“唐昭仪这说的是什么话?”
“就凭你一个昭仪,也敢大言不惭的断定什么功德圆满?”
“你是个什么东西?高僧大德转世不成?”
唐昭仪没防备着张贵妃突然近乎刻薄的羞辱,一下脸色就红红白白的格外难看。
“贵妃,贵妃娘娘,您......”
看张贵妃朝着唐昭仪发火,王皇后才懒得管,都是两个狐媚子,谁咬谁都是好事。
宫里的其他妃嫔得罪不起张贵妃,话题自然而然的就往好惹得人身上转移了。
端着茶盏却一口没喝,津津有味看热闹的阿杼,自然就又成了集火的目标。
“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最重规矩。”
“是啊,这些年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不在,当真是什么猫啊,狗啊的都敢冒出来了。”
“如今好了,有她老人家坐镇,宫中必得万事太平。‘
“......”
嘿,阿杼还怕这两句说嘴不成?
这些娘娘文绉绉的可比掖庭里的粗使宫人骂的没劲儿多了。
阿杼就这么脸色变都没变的安稳坐着,察觉有人看她,她也不慌不忙的抬头看过去——是贤妃。
想想这位娘娘没挑过她的刺,寻常请安的时候也不爱出声,只一心一意安静的养着六公主,阿杼十分友善的对她笑了笑。
而疑心病重的贤妃,手一下就攥紧了,颇觉阿杼笑的意味深长。
“皇后娘娘。”
听着满殿左一句太后娘娘,又一句规规矩矩,实在坐不住的张贵妃直接道:“嫔妾有些头疼,这就告退了。”
这几日的重心都放在了阿杼身上的王皇后,这会儿也没和张贵妃过不去,她摆摆手,放人走了。
扭头看着底下“三皮脸”似的阿杼,王皇后就是一肚子的火。
偏顾忌着她的肚子,王皇后也不敢刁钻的罚她,见人一副优哉游哉看戏的模样,王皇后眼不见为净,直接让人都滚蛋了。
出了坤宁宫,阿杼也没回关雎宫。
从前做宫女的时候,若没有差事,这宫里哪都是禁地,可现在,她不用躲了,也有足够的时辰过来赏景了。
想想太后一来,她得先老实的躲在关雎宫避避,阿杼恨不能今天就在这皇城里溜达一整天。
见阿杼想要游园,三财想了想,笑着道:“娘娘,陈总管头前还说,为着太后娘娘回宫的事,宫里特意寻了品相顶好的锦鲤,养在了常春园。”
“红红金金的会围成个圈转,很是养眼。”
阿杼一听也来了兴致,让取了鱼食,一行人就奔着常春园去了。
刚绕过假山,就听见一个满是稚气的声音带着点撒娇,“嬷嬷,鱼鱼的食没有了,再取些来,好不好?”
孙嬷嬷一脸为难,“公主,这会儿娘娘请安的时候都散了,咱们也得回宫了。”
“那让母妃一起来好不好?”静宜公主眨巴着大眼睛,“看鱼鱼,高兴。”
老天奶,在这宫里妖魔鬼怪真的见的太多了,难得见着个说话软乎乎,眨着眼都萌萌哒的小可爱,阿杼都稀罕的多看了几眼。
见是阿杼一行人,孙嬷嬷连忙拉着六公主过来请安。
“公主,这是关雎宫的姜嫔娘娘。”
静宜公主乖乖的朝着阿杼行了一礼,有板有眼的道:“静宜见过姜娘娘,姜娘娘吉祥。”
“吉祥,吉祥。”阿杼强忍住贱嗖嗖想伸过去摸头的手,只蹲下身看着静宜:“六公主你也吉祥。”
静宜公主一下就笑了,她又有些害羞的躲在了孙嬷嬷的身后,偏偏探头看着阿杼的时候,脸上还有酒窝。
当年阿杼刚入姜府给那位姜姑娘做玩伴丫鬟的时候,见着人,也是这么躲在钱妈妈身后的......“害喜”多日到有些多愁善感的阿杼,看着这一幕,忽而一下就眼睛红了。
她低着头正想起身,身前却忽然多了道粉色身影。
“姜娘娘。”
静宜将手里的粉青小帕子和糖块一起递了过去,认真的道:“吃糖,甜甜就不苦了。”
人是不能在多愁善感的时候被善意纯粹安慰的。
真的,哪怕挨骂呢,不然就会像阿杼这样,矫情的眼泪忽然止都不住就掉出来了。
看着一瞬间就很难过的漂亮姐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帕子,静宜抿了抿唇,想伸手去擦阿杼脸上的帕子。
“静宜!!!”
一贯都温柔和婉的贤妃破天荒的高声喊了一声。
孙嬷嬷连忙拉过了静宜公主,阿杼也被扶着起身了。
她仓促的擦了擦眼泪,“见过贤妃娘娘。”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慌慌张张看着静宜的贤妃看她的孩子安然无恙的模样心里才松了口气。
她起身将静宜挡得严严实实的看向阿杼,却见她脸上的泪痕,贤妃顿了顿,放缓了口气,“姜嫔这是......觉得哪不舒服?”
怕阿杼真说什么不舒服,她扭头看向孙嬷嬷,“莫不是你带着公主冲撞了姜嫔?”
“没有,没有。”阿杼连连道:“公主最是善良可亲,哪里会冲撞嫔妾,是嫔妾自己......”
看着紧张的贤妃,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烂名声的阿杼只得道:“是嫔妾自己,自己忽然有些想家了。”
看着又偷偷探头看她的静宜,阿杼强忍着眼泪,笑道:“娘娘将公主养的真好。”
一听阿杼说想家了......贤妃心里就和被攥住揪了起来一样。
又见她一直看自己的女儿,应激似的贤妃是真的想不管不顾的一把将阿杼从这直接推下去,一了百了。
但看着阿杼前呼后拥的架势,贤妃当然不会疯到真动手,客套了几句,贤妃就立马抱着静宜转身离开了。
“母妃。”
静宜回头看了看站在园里的阿杼,“姜娘娘她刚刚,是真的很难过。”
“和母妃一样。”
贤妃闭着眼抱着静宜,眼泪却悄悄的流了下来。
静宜蹭了蹭贤妃,又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个糖块来给贤妃。
“母妃不要难过,甜甜的。”
慢慢含着糖块的贤妃抱紧了静宜。
错就错吧,一错再错也好过坐以待毙,谁都不能动她的孩子,谁都不能!
旌旗招展,凤驾赫赫。
从刚入京城的御道开始,就一路都有侍卫把守,左右的百姓都跪在街道两侧,提灯带挈宫人在前头开道,左右女官随侍,后头也是一众打着扇,抬着仪仗的宫人。
待车架入京,百姓便开始叩首。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山呼万喝,由远及近,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而直到入了宫门,见宣沛帝领群臣恭候给她请安,舒太后才露了面。
这样声势浩大的回宫后,为国祈福做出大功绩的舒太后,更了不得,寿康宫就只有皇帝进去了。
至于领着诸位妃嫔在外等着传召好去请安的王皇后.......那是从晨起一直候到了午膳时分,才听舒太后舟车劳顿歇下了,让她们明日再过来请安。
贤妃倒是被寿康宫的嬷嬷留住了,但贤妃就是太后的亲眷,谁能说什么?
自是灰溜溜的走了。
“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一进去,贤妃就端端正正的跪下,规规矩矩的朝着尊位上的舒太后请安。
养尊处优数年的舒太后,如今身形微微有些发福,她就和尊“佛爷”似的坐在位置上,脸上没有半点要感动的意思。
“哀家出宫修行三年,你如今身边还就只养着一个公主?”
贤妃的头叩在地上认错,“嫔妾无能。”
“你是无能!”舒太后神情不悦,“哀家出宫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
“咱们两府的指望都在你身上,偏你最不争气!”
“如今宫里面连个奴才秧子都能到皇帝身边侍奉,你却还是只养了公主。”
“这腌臜的奴才是这么到皇帝身边去的?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份,怎么不拦着?”
“弄得宫里面乌烟瘴气,没个清净的好地方!”
听着舒太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嫌弃,贤妃沉默的听着,一句辩解都没有。
看个木头似的贤妃,舒太后骂也不解气,便只问起了姜杼,“这爬床的贱婢,怎么到如今王皇后还没处置了?”
处置,怎么处置一个怀了龙胎的妃嫔?!
等等......贤妃猛然意识到,太后既然这么说,那就是不知道姜嫔怀孕的事?!
宫里这么多的人,竟然都把这个消息同太后瞒得死死的?
“太后娘娘。”
贤妃心念急转间,试探着道:“圣上一意偏宠这位姜嫔,王皇后也是怕圣上不喜.......”
“嘭——!”舒太后拍了案桌,“放肆!”
“不过一个区区的掖庭贱婢,堂堂中宫皇后都不能处置了她?”
“这是天底下哪门子的道理?”
原来真的没有人告诉舒太后......贤妃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但太后又是她的依靠,贤妃低着头,开始斟酌怎么说起阿杼怀孕的这个事,又不让太后娘娘的火烧到她的身上。
看着又不说话的贤妃,舒太后对这没用的东西发火都嫌费劲儿,垂着眼,看着她吩咐道:“行了,你好好准备着给皇帝侍寝。”
“你现在开始,所有的心思都得放在皇帝的身上......至于你身边的公主么,养着不方便就让她挪到哀家这宫里来。”
“她的婚事你也不用老惦记着瞎操心了,你舅母家的辉儿就很不错,到时你也放心......”
“太后娘娘!”
贤妃一下就慌了,“静宜如今年纪还小,她一直跟着嫔妾,贸贸然离开嫔妾身边......”
“混账东西!”
眼见贤妃还敢顶嘴,舒太后的脸色一下就沉了。
“你是说哀家的这寿康宫里,还看不好一个公主?”
“这些年你就是把心思没用在正经的地方上,才让一个贱婢笼住了皇帝的心!”
“太后娘娘。”
贤妃膝行几步,含着泪求道:“千错万错都是嫔妾的不是。”
“可静宜年幼,她又从未离开嫔妾身边,太后娘娘,嫔妾往后一定......”
“行了,没规没矩吵得哀家头疼。”
舒太妃看着胆敢讨价还价的贤妃,只觉得心里十分的不痛快。
若是没有她这个太后,贤妃是个什么东西?她还能当上一宫主位?
要是没有她护着,他能有今日?
可偏偏逼得她离宫参佛。
果然,这宫里都是些贪心不足,忘恩负义,不念恩情的东西!
“这事就这么定了!”
“五日后把静宜就挪到寿康宫来。”
舒太后哼了一声。
“这宫里的规矩,该好好的立起来了。”
“李嬷嬷,从明日就开始。”
“是,奴才这就去坤宁宫。”
瞥了一眼贤妃,舒太后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也下去吧。”
阿杼有身孕的事,贤妃选择在这一刻闭口不言了。
舒太后不会给阿杼说话机会的,明天,想必也不会有人开口的。
贤妃想阿杼的龙胎没坐稳三个月,她自己没嚷嚷出来,又求着皇帝遮着,那谁能知道呢?
没人能知道,对,就连她也不知道。
舒太后......她老人家还是千般不舒心,万般不如意,半点也顾不上其他事的好。
低着头,拭去眼泪的贤妃,很是沉默又温顺的拜别了舒太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寿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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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出宫祈福三年, 眼见选秀在即,佛门之地吃斋念佛清修的舒太后也坐不住了。
她本就打算趁着选秀之际回宫,选出几个可用之人, 结果刚一听后宫的消息, 满耳朵就是狐狸精, 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 如今回宫, 便遣了身边的嬷嬷去打听清楚。
临近晚膳的时候,金嬷嬷来回话了。
“太后娘娘。”
金嬷嬷的眼睛生的虽然小了些, 却格外的有神,她凑过去嘀嘀咕咕的说起了话。
“今年五月初选宫的时候, 掖庭里那个唤作阿杼的宫女就去了皇后娘娘的宫里伺候。”
“她原本在坤宁宫里做奉茶的宫女,后来妄图爬上龙床不成, 让皇后娘娘给发落了回去做苦役。”
“结果这阿杼不仅违抗凤令,还趁着下雨之际, 衣衫皆湿,遮不庇体的冲撞圣驾,勾引圣上。”
“圣上原本是将人带回去教规矩的, 还让她做了个奉茶的宫女。”
“不想这宫女贼心不死, 到底还是爬到圣上跟前伺候。”
说着这些话的金嬷嬷眼里全是鄙夷,“掖庭宫女出身, 想必是在龙榻上使尽了所有龌龊不堪的手段勾引圣上,惹得圣上一意偏宠。”
“不仅破例逾制封了嫔位, 还特意请了高僧入宫给她祈福,足有七日,以便功德圆满。”
舒太后手里的佛珠都不转了,她两只眼睛都透着阴森森的冷笑。
“好哇, 当真是好极了,为着大元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连哀家都要出宫礼佛,她就打着体弱多病的幌子,在这宫里祈福?”
“太后娘娘,这还不止呢。”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刚回宫的金嬷嬷满身干劲儿,不遑多让。
“若她只是采买入宫的宫女倒也还罢了。”
“这阿杼还是姜府的后人,本该罚没入教坊,圣上网开一面,让人进宫为奴。”
“似她这般使尽浑身解数都要到圣上身边伺候,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姜府......隔了十数年再度被翻了出来,舒太后甚至还回想了片刻。
“崇德太子的那个姜府?!”
金嬷嬷一脸严肃的点头,“娘娘,正是呢。”
舒太后一时将手里的佛珠拨的乱响。
“皇帝糊涂!”
“妄图谋逆的罪党之后,心思狡诈,谄媚幸进,必定有所图谋,这样的女人,他也敢当个宝贝似的宠着?”
只要一想当年那战战兢兢,惶惶不安,满是血腥的日子,舒太后浑身都不舒服。
原本只是想着明日的时候,给后宫的这些妃嫔来个下马威,让她们清楚这宫里是谁做主,但现在看来,已经远远不够了。
舒太后一脸的严肃。
“不行!”
“哀家必得拨乱反正,将这心怀不轨的贱婢早早处置了,不能由着她蛊惑皇帝。”
如今太后刚刚回宫,宣沛帝也没有急着让舒太后瞧阿杼更不顺眼的意思——难得的,阿杼今个儿夜里是一个人睡得。
这会儿她捂着自己的左眼,脸上的神情有些囧,“娘娘,我这眼皮子一个劲儿的跳,跳的我都觉得心头发慌。”
想想今日太后让她们在外头不吃不喝,吹着冷风,足足等了两个半时辰的派头,阿杼就嘴里发苦。
“她老人家这才是回宫的第一天啊,就这么了不得的阵仗,怪吓人的。”
连冯贵妃都有些感慨。
“当年舒妃不是时常抱恙,就是闭宫修养,站在本宫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不言不语,温顺的像个面团似的。”
“那会儿宫中谁也没把她放在眼里......不想笑到最后的是她。”
冯贵妃眯着眼,“舒家人丁单薄,舒妃就一个哥哥,还常年卧病在床,两个妹妹,一个嫁去了承恩侯府,一个嫁去了岷州。”
“她没有底气,反倒凭着太后的名头越发的张扬......”说着说着冯贵妃叹了口气。
“但现在说再多的也没用,如今坐在太后的位置上能作威作福的是她。”
是啊,那是太后,阿杼能怎么办?
阿杼躺在榻上,喃喃的道:“如今享福享的太多了,实在是不想吃苦了啊。”
冯贵妃也看着阿杼。
“都说宫里的日子难熬,可不就应在这么。”
“要熬过荣宠不再,宛若上天落地的落差,要熬过争权夺利的凶狠,要熬过后宫争宠的委曲求全。”
“若是有皇子的呢,皇子没死在皇位的斗争里,能封个王爷,往后还算能有个依靠。”
“没有依靠的,就全靠宫中奉养,往后如何,全看新帝有没有良心了。”
“若是还有个没有许配人家的公主更惨,你还得在晚辈面前陪尽小心,想方设法的讨好新登位的太后,免得坏了公主的婚事......”
一提公主,阿杼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她从怀里取出了条粉青的小绣帕。
“娘娘,今日我看见静宜公主了。”
“她小小的一个人,被贤妃养的很好,粉雕玉琢,还会软乎乎的安慰人。”
冯贵妃笑道:“你想要?”
阿杼摇了摇头。
“静宜公主养的再好,那也是贤妃不知费了多少的心血才有了如今的模样,孩子不能离开母亲身边的。”
冯贵妃哈哈的笑了起来。
“没说让你捡现成的。”
“这宫里面现成的那都是养不熟的,亲则不逊,远则怨。”
“本宫是想说让皇帝赶紧再多使把劲儿,都折腾这些日子了,老让你“求子心切”算个什么事啊。”
“娘娘。”阿杼红着脸一脸的幽怨,“我真没有。”
“这般“求子心切”叫该看见的人看见,也是好事。”
冯贵妃笑着道:“你把皇帝挂在心里,哄得皇帝高兴,自有你的好处。”
这次阿杼倒是没有摇头,她已经不满足于只是单纯的主位娘娘了,她想要......以后。
“娘娘。”
阿杼看向了冯贵妃的方向,“我......”
“不必说,阿杼。”
冯贵妃摇摇头,“人的野心,得好好的藏在心里养着,最好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带着它拼尽全力的冲。”
阿杼慢慢的点了点头。
“早些歇息吧,你明日还得去寿康宫请安呢。”
冯贵妃道:“让底下的人机灵点,即便靠着皇帝躲不过太后的记恨,那也是以后的事,总好过你自己白白的丢了命。”
“阿杼明白。”
“别怕丢脸,阿杼。”临睡得时候,冯贵妃不知想到了什么,很是意味深长。
“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皇帝,啧啧啧......你若是能做到,那就想办法装可怜吧,不光是给皇帝看。”
翌日,不过卯时初,天都还是黑漆漆一片的时候,各个宫里已经沉默又诡异的热闹了起来。
太后娘娘上了年纪,觉少,她老人家醒来的时辰早,请安的时辰也就早。
霎时整个皇宫就和打仗似的,从昨夜里膳房近乎都没休息,得了吩咐,早早的就备好了顶饿的点心给各宫送去。
各处的热水也来来回回的送着。
各个宫里的娘娘们一个劲儿的催着赶紧梳妆打扮,急急忙忙垫了垫肚子,一点都不敢耽误功夫的往坤宁宫赶。
等七品以上的妃嫔齐聚坤宁宫,王皇后都顾不得闲话,免了请安就带着人都往寿康宫赶。
卯时三刻,就到了寿康宫,但没能进殿,依旧还是熟悉的等待。
不过这次李嬷嬷倒是早早的出来了,只见她上前朝着王皇后行了一礼。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这会儿正在诵经祈福,还得劳您同诸位娘娘稍待片刻。”
“应该的,应该的,太后娘娘心忧大元,臣妾等自愧不如。”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阿杼目光惊奇的看着恭敬到近乎谄媚的王皇后。
她还以为王皇后就是天生的头铁又性子犟呢——王皇后要是能在宣沛帝面前做到这个地步,哪里会让人愁成那个德行?
张贵妃转头看到了阿杼的目光,对她笑笑,随后又朝着王皇后明晃晃的露出嘲讽。
阿杼也只是一笑,多余的半点亲近态度不敢有,尽管张贵妃和王皇后不对付,但阿杼也是不敢黏上张贵妃拜码头认靠山的。
有赖冯贵妃,将宫里的事不厌其烦的掰碎了给她讲,阿杼现在很清楚——
她只能在全心全意依附皇帝和依附宫里其他人这两条路上,二选其一。
没人能脚踏两只船,更何况皇帝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心眼,翻船了她会死的很惨。
等皇帝对她不太正常的占有欲消退,过了瘾撂开手后,她也攒点底子,才能考虑随时有可能的发生“背刺”的”结盟”该怎么做。
等啊,等啊......等的天边泛出鱼肚白,等的太阳都升起了,王皇后才被允准带着妃嫔入殿请安。
“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起来吧。”
“谢太后。”
还以为要多蹲着一会儿呢,阿杼心里嘀咕着一道起身,就听见了舒太后的训话。
首当其冲的就是王皇后。
“哀家出宫祈福的这些日子,原以为皇后你会有所长进,不想刚回来,就听了许多没规没矩的事。”
“你教化六宫不善,妃嫔疏悉礼仪,懈怠不恭,不思敬仪。”
“臣妾惶恐,还请太后娘娘息怒。”
挨着这般训斥的王皇后直接跪了,满殿的妃嫔跟着一起跪。
“还请太后娘娘息怒。”
先把王皇后盘剥了一通,看人还是那个战战兢兢地的模样,心满意足的舒太后才让众人起身,赐座。
不想刚坐下,就听舒太后道:“圣上新封的姜嫔何在?”
坏了,她果然没躲过!
直念好的不灵,坏的灵的阿杼连忙起身。
她越众而出,恭恭敬敬的朝着舒太后行了一礼,“嫔妾关雎宫姜氏,参见太后娘娘。”
舒太后打量了她几眼,粉白青花纹的襦衫配着同色的褙子,如意花鸟纹的半袖,高腰笼裙,胳膊上姜黄色的披帛。
服饰简单,人就不简单。
色若春花,晓月拂水的样貌,这般恭顺的垂着眼都似婉转献媚。
“果然生的标志,难怪皇帝喜欢,哄得为你逾制破例晋封。”
看不可一世的王皇后什么姿态就知道了。
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准则,早知今日不好过的姜杼,稳稳的行着礼,就这么老老实实的挨着骂。
“听说皇帝,还请了法华寺的高僧给你入宫祈福?”
不开口不行了。
阿杼小心的道:“太后娘娘为国祈福,出宫修行三年,功德无量,嫔妾也不过是东施效颦,存了讨巧的心思,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舒太后扯了扯嘴角,“你倒是实诚。”
“太后娘娘当面,嫔妾不敢有半句虚言。”
“即便存了讨巧的心思,能请了法华寺的高僧祈福,可见你也是有个有点佛缘的。”
舒太后道:“哀家还说今日念佛诵经的时候短了点呢,那便就由你在这继续吧。”
舒太后的话说完,阿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金嬷嬷就走了过来。
“姜嫔娘娘,请吧。”
念经,念经,问题是这经文,阿杼她压根就没记住多少啊!
“太后娘娘,嫔妾当真......”阿杼急慌慌的想要求饶,可舒太后的眼皮一耷拉。
“诵经讲究虔诚,哀家不想再听见你说佛经以外的话。”
“太后娘娘,嫔妾......”
在贤妃提着心听着阿杼还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就见一旁的金嬷嬷就从袖子里掏出了戒尺。
这老嬷嬷甚至已经抬起了手,那是阿杼再敢多说一个字就狠狠打过来的模样。
阿杼:.......
识时务为俊杰,阿杼果断闭嘴,不敢再嚷嚷了。
“姜嫔娘娘。”金嬷嬷握着手里的戒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站着的阿杼。
“既是礼佛诵经,便是讲究心诚则灵。”
阿杼“噗通”一声跪下了。
满殿的妃嫔看着被强逼着跪在那开始所谓诵经的阿杼。
盛妃揉了揉袖子,想着那夜拂袖而走的宣沛帝,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张贵妃一时看看太后,一时看看王皇后,她微微张了张嘴,终归还是保持了沉默。
贤妃低头看着一个绣的歪歪斜斜的小荷包,她猜的没错,太后果然不会让姜氏张口的,现在......就看姜氏的命了。
殿内静悄悄的没一人说话。
而跪在那的阿杼能念什么经?
看着金嬷嬷直想往她脸上的甩的戒尺,阿杼的血都再往脑子里涌。
她脸色青红一片,垂着头闭着眼,心一横就开始念诵起了经文。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在清阳宫祈福了几日,阿杼在含元殿就翻来覆去的念了几日这经文。
念到她记忆深刻,现在就能诵读。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难为情的阿杼整个人都像是要烧起来了。
殿外,听着里头太后罚阿杼念经的事,青榴和绿芙对视了一眼,急却也没那么急。
毕竟阿杼虽然身子不好,但只是跪经而言,比其他的惩戒要来的好的多。
太后娘娘的那个脾气,气不顺才是要出大事呢。
青榴和绿芙稳得住,跟着的三财四喜却待不住了。
三财急着悄悄拉了拉青榴的衣袖。
“青姐姐,咱们娘娘的身子如今哪受得住这么折腾?”
青榴扯过袖子,轻声道: “太后娘娘才刚回宫,她老人家的意思谁敢违拗?”
三财一拍腿。
“咱们奴才说话姿自是不顶用,那不是还有圣上么,陈总管也说了,若是有事只管去御前。”
青榴深知阿杼的脾性,看着得蒙圣宠,实则很是小心,阿杼如此行事,青榴和绿芙自然也是如此。
绿芙看着三财。
“今日是大朝会,太和殿外文武百官都在,怎么敢去扰了朝政大事?”
三财一愣,随后就是一脸看错人的表情。
他摇着头满是失望和不忿的看着青榴和绿芙。
“娘娘这般倚重两位姐姐,没想到两位姐姐竟是这般爱惜自己的性情,嘿,我三财今日算是开了眼了。”
“娘娘如今身怀有孕,子嗣也是国事!”
宫里的太监都是有冲劲儿的,到不了御前伺候,他们比不得那些宫女更受宫妃的倚重和信任。
眼下阿杼起手就封嫔,若是能身下皇子,前途无量都不为过。
渴望抓住一切机会爬上去的三财拼命给自己鼓足了勇气。
“娘娘宽仁,待奴才们宽和有加。”
“三财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落个骨肉分离,肝肠寸断的下场,姐姐不去,我自去就是!”
说罢,三财都不给青榴和绿芙说话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贴着墙边就飞快的往太和殿跑去了。 ??? !!!
她们娘娘“求子心切”害喜的事,这眼贼的三财当成真的了!
“要坏事啊,这会儿是大朝会,他就这么莽莽撞撞的跑去。”
绿芙看向四喜,“快,快去把他追回来啊。”
四喜看着绿芙和青榴的神情也不太对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道:“两位姐姐就在这安安稳稳的守着吧!”
说罢,四喜撒腿就朝着三财追了过去。
“三财哥,你等等我,咱两一起去!”
青榴:.......
绿芙:.......
嘿,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们两个还能落个胆小怕事,只顾惜己的埋怨。
“绿芙,这两个愣子就这么跑去了。”青榴结结巴巴的道:“现在,现在怎么办?”
绿芙也有些茫然;“我,我也不知道啊。”
这世上的事,最怕的就是比较。
三财和四喜动了,青榴和绿芙没法就这么站着了。
想想宣沛帝待阿杼那般偏宠,甚至闹出乌龙来,皇帝不仅不怪罪,都给她们厚赏的事......青榴和绿芙打定了主意。
“这两个小王八蛋。”青榴笑骂了一声,“当谁不知道他们揣着什么心思一样,就以为他们两个忠心耿耿是不是?”
绿芙揉了揉脸。
“得了,今日这皮肉之苦想必是免不了了。”
深吸一口气,两人就坚定的朝着殿门走去。
许是情绪激动的原因,这段时日本就一直“害喜”的阿杼,哪都不舒服,诵经到一半,实在是念不下去了。
“太后娘娘,嫔妾身子实在.......”
话没说完,金嬷嬷的戒尺就招呼了过来。
阿杼下意识的抬手一挡。
“啪”的一声,胳膊立即就留下了一道红痕。
片刻的功夫,挨打就迅速肿了起来。
“娘娘!”
本就打定主意进殿求情的绿芙和青榴顾不得其他,慌慌张张的连忙扑了过来,一个抱扶着阿杼,一个挡着金嬷嬷。
“太后娘娘,我们娘娘体弱,实在受不住这般责打啊。”绿芙拦着金嬷嬷的戒尺,连连求饶,“太后娘娘开恩啊。”
“好啊!”
看着这场闹剧的舒太后一瞬就更气了。
“不知尊卑的东西,果然养出了无法无天的奴才,蛇鼠一窝!”
“奴才犯错,就是主子的不是,管教不严。”
“哀家必得让你们这些人知道知道什么是宫里的规矩!”
“来人啊!”
“是!”
左右顿时走出了好几个嬷嬷和宫人。
见金嬷嬷抬起了手,绿芙硬是挡在前面,挨了好几下,她一边哭,还一边让舒太后开恩。
而青榴也护着阿杼,挨了几个巴掌也硬是不让其他人碰阿杼。
【“嘀——已检测到适配情景。”】
【“因娘娘暂未怀孕,无法启动保胎功效,已为您匹配最佳的副作用消除方案,是否确定启动方案三?”】,
【“如您未在十秒内作出选择,系统将自动为您开启该项功能,帮您无忧解除副作用。”
【“十、九、八、七......”】
哭声一片中,本就一阵阵发晕阿杼气的脸色铁青,又听着一阵阵刺耳的嗡嗡声,她就知道,她要倒霉!!!
这个阴魂不散的鬼东西出现一次,她就倒霉一次!!!
她还折腾了这么久?!!!
情绪激动间,阿杼的肚子就是一阵绞痛,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熟悉的热潮。
她的月事来了......阿杼信太医不敢冒着丢脑袋的风险就为了说她“求子心切”。
但看着神色阴冷的舒太后,看着神色狰狞抬手就打的宫人,看着被打的直哭的青榴和绿芙,满肚子不忿的阿杼心中又怨又恨。
太医......不管,她都自身难保了,现在还管别的人?
都到这份上,她活不了,那就大家一起死!
她要咬住所有人一起下水!
阿杼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娘娘,您别吓唬奴婢啊。”
“血——!”
“这,这......”
有离得近的妃嫔一下指着阿杼的衣裙,惊叫了一声:“姜嫔裙子底下都是血——!” !!!
青榴和绿芙摸着阿杼裙子底下的血,抖着手,头脑发懵之际是真的慌了。
她们娘娘不会是真的,真的......
“太医,太医!”
“传太医啊!”
“圣上驾到——!”
乱成一团的时候,殿外响起的高喝声更是火上浇油。
金嬷嬷连带着其他宫人都慌慌张张的连退几步,满殿的妃嫔顷刻间也站了起来,就连舒太后脸色略微有些发白的被一旁的李嬷嬷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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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阿杼:行吧,都别活了。
狗血淋头。哈哈哈。
感谢小宝贝们支持,么么哒。

今日是大朝会, 前朝和后宫各忙各的,总之都挺热闹。
太后娘娘会在请安时大发神威,给所有人下马威的事——说真的, 就连陈公公都不觉得奇怪, 所以闻听三财四喜匆匆来通禀的消息时, 他还犹豫了一下。
毕竟是太后娘娘初次回宫请安立规矩的时候, 若是忽然请动宣沛帝去后宫为姜嫔娘娘走一趟, 只怕太后心头不愉,往后姜嫔娘娘的日子更不好过。
“陈总管。”
三财和四喜眼见陈德禄犹豫, “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三喜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哀哀恳求道:“我们娘娘如今身怀有孕,哪里能经得住这般厉害的折腾?”
“是啊总管。”
四喜急急的抹着眼泪道:“我们娘娘这几日实在是“害喜”的厉害。”
“太后娘娘但有所命, 我们娘娘只当遵从吩咐,并未半点犹豫, 半句推辞都不敢有。”
“但太后娘娘只说跪经,却没说到底要跪到什么, 总管,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等真出了什么事, 后悔可就迟了。” ???
陈公公瞬间就意识到,这两人究竟是为着什么火急火燎的强闯御前了。
姜嫔“求子心切”的事......也是, 想来顾忌着姜嫔的面子,青榴和绿芙也不会瞎咧咧。
心头发笑之际, 陈公公正要摇摇头同两人说什么,却猛然警觉——他竟然下意识的还是在拿之前的目光看待姜嫔!
她已经不是御前奉茶宫女了,而是这宫里的娘娘,还是颇受圣眷的宠妃!
既然圣上早就有令, 这事就不该他犹豫,他只需要如实禀报,去不去是由圣上做主,不是由他陈德禄做主!
陈公公连忙去了御前小声禀报起了这事。
果不其然,宣沛帝都没听底下的两位侍郎大人吵完,直接拂袖起身,道了一句:“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说罢,都没给任何人反应过来的机会,宣沛帝就匆匆起驾了。
宣沛帝之前是说了让阿杼万事暂且忍耐一二,毕竟对上舒太后,宣沛帝自己都不顺心的时候居多。
但他万万没想到,会看着衣裙染血的阿杼脸色惨白,生死不知的倒在宫女的怀里,而抱着她的宫女只狼狈的惶惶哭求。
“阿杼!”
宣沛帝脸色瞬间都变了,他压根都不顾上舒太后,只扑过去抱起了阿杼。
周围的宫人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刚刚教训这位谄媚幸进爬上龙床的贱婢十分起劲的金嬷嬷,已然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连连叩首,哭着求道:“圣上恕罪,奴婢不知情啊。”
“圣上,奴婢,奴婢压根就没怎么碰着姜嫔,圣上......”
宣沛帝从不与将死之人有什么口舌之争,他只是命陈公公速速去传御医来。
都不用多言,陈公公飞也似的去了太医院。
于宣沛帝而言,阿杼趴在他的怀里一再保证自己会乖乖的,不让他为难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眨眼间,她就这么脸色惨白的倒在他怀里。
这是第二次了。
摸着阿杼身上温热的血,宣沛帝的手都有些发颤,他甚至微微有些晕眩。
宣沛帝只拼命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对,先要去榻上,等太医,得抱起她,不能再伤了她。
看向一旁被打的脸都肿了起来,哭的鼻涕眼泪一塌糊涂的青榴和绿芙,宣沛帝的声音都有些哑,“你们娘娘......伤着哪了?”
想到某个可能得青榴是真的半点都冷静下来,她又悔又恨,只狠狠地磕着头,哆哆嗦嗦的道:“圣上.....我们娘娘小产了。”
万万没想到这个结果的宣沛帝一愣。
眼见宣沛帝自进来后就半句也没问候过自己,全心全意只在那个罪奴贱婢的身上,原本有些心虚的舒太后是又恼又气。
再看看狼狈跪在那请罪的金嬷嬷——
这可是自打入宫起就跟着她的人了,陪着她走过一路的胆战心惊,刀光剑影。
可皇帝却连半点体面都不给。
舒太后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尽力放缓了语气:“皇帝,这姜氏身怀有孕的事,不说早早呈报中宫,核查彤史。”
“便是身边的奴才,也不该这般含含糊糊的闪烁其辞......才闹出这般乱子来。”
“都说不知者无罪。”
“皇帝,姜氏到底还年轻,以后,以后会有孩子的。”
宣沛帝素来多疑。
正是因为多疑,他才敢肯定耿院判和曹御医不敢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无缘无故就为了咬定阿杼没有身孕的事害她。
更何况,为着医治阿杼“求子心切”已至频繁“害喜”的毛病,夜里宣沛帝兴奋的时候,都有些过于荒唐......
宣沛帝很清楚,阿杼没有怀孕,今日的事就是一场乌龙。
但舒太后安安静静的不张嘴还好,现在舒太后一开口,宣沛帝心里霎时就只有一个念头——今日的事,不会这般草草收场。
他的阿杼就是小产了。
就是在这寿康宫,让他失去了一个孩子!
耿院判是飞也似的急奔而来的。
还没等他晕头晕脑的对着满殿的人行礼,就听宣沛帝的喑哑的威胁声。
“耿念良,朕命令你务必保住姜嫔腹中的孩子,务必保证龙胎安然无恙!” ???
耿院判的大脑都空白了一瞬——不是,姜嫔娘娘有孕?!
他怎么不知道?!
三日前不是才请过脉吗?
糊里糊涂的耿院判,神情恍惚的跪在榻前给阿杼请脉。
这脉象,哦,原来是娘娘受了刺激,月事来了,还好,还好,若是娘娘身怀六甲这么长时日他们却诊不出来......不对!
抬头对上宣沛帝悲痛又暗沉沉的目光,听着皇帝一口一个让他保住龙胎,耿院判一个激灵,猛地反应了过来。
他连忙战战兢兢的伏地叩首请罪。
“微臣,微臣无能。”
“还请圣上,圣上节哀,姜嫔娘娘,娘娘受惊过度,腹中龙胎不保,已经,已经......”
王皇后紧紧攥着的手倏地松开了,这殿内的妃嫔也神色各异。
甚至不少人偷偷看向舒太后时目光里有些感慨又有些惶然——太后娘娘才回宫多久啊。
她们是想太后娘娘出面压下姜氏这个狐狸精,但没想到太后娘娘一出手,就如此的风雷厉行。
“皇帝。”
太医判了小产,舒太后难得的也软了下来。
毕竟她是想抖威风,但不是落个刚回宫就责罚妃嫔以致龙胎不保的苛刻名头。
舒太后开始力图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事已至此,再多说其他的也无益,就让姜嫔好生调养身子,以便将来能......”
“多说无益?!”
宣沛帝像受伤的虎狼一样,颇有种咄咄逼人的狠劲,“姜嫔腹中的是朕的皇子,是太后娘娘的亲皇孙!”
“姜嫔数日来因着“害喜”频繁不适,但她素来恭顺,对您更是尊崇有加。”
“您让她跪经,她无有二话。”
“只因身怀有孕颇感不适,这寿康宫的奴才,竟然就敢责打于她......”
宣沛帝闭了闭眼,握着阿杼的手,只冷声吩咐道:“寿康宫宫人对姜嫔不敬,又以下犯上,谋害皇嗣,罪责不赦,即刻杖杀。”
“皇帝!”
舒太后脸色大变,她还想说什么,宣沛帝却不听了,他只亲手抱着阿杼要回关雎宫。
而领了命的陈公公,毫不犹豫的带着御前侍卫就入殿,拖了今日寿康宫内所有动手的宫人在前庭行刑。
见宣沛帝是真的恼了,没人敢附和太后向皇帝求情。
相反,略微有些心虚的妃嫔开始极力安抚舒太后,让皇帝出口气,好让这事情赶紧过去。
昏昏沉沉像是睡了一觉的阿杼再睁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锦帐和守在一旁的宣沛帝。
这段时日几度“进化”,委屈又恼火时,神情可怜的堪称天赋异禀的阿杼,就这么看着宣沛帝,还没说话,鼻子就是一酸。
她脸色还有些苍白,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就这么神情哀伤,眼泪汪汪的过来,你说谁能忍得住?
宣沛帝心里都像是被拧成了一团。
他眼圈微发红的紧紧抱着阿杼,不停的亲着她的鬓发,下意识安慰道:“阿杼,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
阿杼心头一颤,她哪能想到,都不用开口瞎编就合了她的心意?
正要顺着宣沛帝的话继续往下说的时候,阿杼忽的顿住了。
皇帝,不,皇帝的信任......就像一条毒蛇。
每时每刻都在“嘶嘶”的吐着舌信,不停的打量着你,像是随时都能反咬你一口。
即便你知道这条蛇阴毒狠辣又不可信,但你得保证,这条毒蛇始终在你的视线里。
毕竟一旦你失去了它的踪迹,忽然看不见它了......那将是一件更令人后脊发凉的祸事。
没有把握的事,不能赌啊。
阿杼,十赌九输。
在这宫里,在皇帝身边你是能得到天大的好处,但代价更不小,输不了几次就连命都没了!
冷静下来拼命“关”好心中喷涌的怨恨。
阿杼强忍住恨不能挑唆宣沛帝狠狠拉下舒太后脸皮的冲动,她反手抱住了宣沛帝。
“圣上,嫔妾从未怀有身孕......”
轻声说着这些话的阿杼眼泪还在“扑簌簌”的掉落,可她的话没停下。
“嫔妾,嫔妾就是求子心切,这才一直出现“害喜”的症状......”
“圣上,嫔妾实在难为情,这才央着御医将此事守口如瓶,又怕您取笑,不让宫人那这事搅扰您......”
宣沛帝轻轻摸着阿杼脊背慢慢安抚她的手倏地停下了。
阿杼看不见宣沛帝的神情,只听他忽而道:“阿杼,连御医都说了你是小产。”
“阿杼,我们将来还会有孩子的......”
“圣上。”
阿杼从宣沛帝的怀里微微推开,仰着头看向他,她轻轻的摇着头,“孩子有没有,一个母亲是能感受到的。”
“无论嫔妾如何期盼,他暂且都没有到来。”
“更何况......”阿杼又重新扑回了宣沛帝的怀里,“如果您觉得我们的孩子没有了,还是因为他的皇祖母......您会更加伤心难过的。”
阿杼带着哭腔的声音都温柔的不得了。
“圣上,嫔妾不想您觉得难过痛苦。”
“缘分未至,这次他真的没来,下一次,下一次嫔妾和您一定好好的护着他,好不好?”
宣沛帝迟迟没有说话,阿杼也没有急着再开口,她就这么也慢慢的顺着宣沛帝的脊背,一下下的轻轻拍着他。
“阿杼。”
“圣上。”
“朕,朕封你为妃好不好?”宣沛帝难得语气有些急速,“不是补偿,朕,朕就是想......”
有些话放在心里比说出来好,这么想着的阿杼毫不犹豫的一下就亲住了宣沛帝。
半晌,宣沛帝才放开了阿杼,他抵着阿杼的额头,手指不停的磨蹭着她暗红的唇瓣。
阿杼睁开眼,眼里印满了宣沛帝。
若是能顺着皇帝的“小气”,他肯给你的回报将是无比丰厚的。
一旦一步登天当真成了主位娘娘,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皇帝就算马上换了新鲜的宠妃,阿杼都没那么怕了。
对于忠心换荣华富贵这事,阿杼从来都不犹豫的。
她一字一句,温柔又坚定的道:“圣上,只要不让您为难,不管您做什么决定,嫔妾都安之如怡。”
宣沛帝抱着阿杼,闭着眼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甜香,每时每刻止不住刁钻的贪婪都像是被温柔的抚平了。
“朕想要的,你都给朕。”
宣沛帝喃喃的道:“你要的,朕都给你,就这么一辈子陪着朕。”
“好,只要圣上不嫌弃,嫔妾就这么一辈子陪着圣上。”
寿康宫里发生的“惨烈闹剧”,以飞快的速度像阵风一样的轰传朝野。
这两日间,路过寿康宫的前庭仿佛还能嗅到血腥气。
宠妃的腹中的龙胎一朝没了。
皇帝一怒之下下令杖杀了寿康宫的七名宫人,连侍奉舒太后三十余年,颇得脸面的金嬷嬷都没有饶过,太后娘娘也抱病不出,
以往舒太后抱病就是一个很有用的手段,那些抱着“仁义忠孝”的朝臣,恨不能以头撞柱似的进言。
但这回的这事吧,嗯......还真没人敢当着才没了皇嗣的宣沛帝面前瞎叨叨。
舒太后病了?
哦,她老人家舟车劳顿的辛苦,又上了年纪,生病是在所难免的事,既然病了就好好修养吧。
而且能说这话的那都是好的,甚至还有背后嘀咕的,说难怪舒太后敢下此狠手呢,毕竟不是她老人家的亲皇孙......哪里会真的心疼?
宫里其他的风言风语就罢了,说一阵子也就过去了,但这诛心之言才叫寿康宫上下难安。
自觉颜面尽失,心头郁恨难平的舒太后本来想着称病,大不了这次称病的时日久些。
她就不信皇帝愿意背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名头。
但一听这话,装模作样榻上将养的她一瞬就起身了。
“混账!”
“这都是哪些奸佞之辈如此挑拨离间?!”
骂了几句背后嚼舌头的小人,舒太后的愤怒和不满就冲着宣沛帝去了。
“哀家就知道,哀家就知道这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舒太后捶胸顿足骂着这两日都不曾来请安赔罪,问候她病情的宣沛帝。
“当年若不是本宫收留了他,一心一意的护着他,他哪里还能有今日?!”
“他自小就不与我亲近,后来更是吭都不吭一声就跑去了边关,将哀家一个人丢在这皇城里,冷心冷肺,狼心狗肺的东西!”
舒太后悲从中来,哭的眼泪横流的连连摇头哀叹。
“哀家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养了个这孽障。”
舒太后哭的伤心,李嬷嬷的眼睛也是红的,她连连擦着舒太后的眼泪,又不得不劝着舒太后这次先低低头。
“娘娘,如今木已成舟,圣上他终归是圣上......若是为着姜氏一族的余孽,令您和圣上离心离德,再度疏远,只怕才叫亲者痛,仇者快。”
“太后娘娘。”李嬷嬷的话落地有声,铿锵有力,“您万万不能中了这等小人的奸计啊!”
舒太后的哭诉声都一下小了。
如今把持着朝政的是宣沛帝,是她这个冷心冷肺,不念旧恩的养子。
舒家,舒家里成才的没几个,扒拉不出来几个有用的,贤妃更是不中用。
外人统统都靠不住。
若是不趁着这次选秀之际,选出几个人来诞下有舒家血脉的皇嗣,她岂不是还要看尽脸色,受足这般窝囊气?
舒太后不哭了,也不哀嚎了,她擦了擦眼泪,难得低头了。
“去,去请圣上来这寿康宫吧。”
“是。”见舒太后清醒了,李嬷嬷应声去了。
寿康宫的人亲自去御前,下了朝又批着奏折拖延良久的宣沛帝,到底还是又到这寿康宫来了一趟。
宣沛帝一板一眼的请了安,问候舒太后。
舒太后咳嗽着抬抬手,李嬷嬷忙搬着凳子放在了榻前。
看宣沛帝还有些冷的神情,憋屈不已的舒太后心头恼气,一时又冲着阿杼去了。
“皇帝,你以往在这宫里宠谁,哀家都不爱过问,像从前的张贵妃,再不济也是名门闺秀,而姜嫔呢?”
“她是姜府遗留下来的罪奴、余孽。”
舒太后言之凿凿的道:“她怀了身孕都不肯声张,悄悄的瞒着所有人......”
“即便哀家看不上她的身份,确实有心让她跪经,可她说一声自己怀着身孕,哀家还能强逼她不成?”
“她这是蓄意构陷哀家,妄图挑拨离间啊!”
宣沛帝:......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不想多说话的。
但看着信誓旦旦,还在这不踩死姜杼不罢休的舒太后,宣沛帝没忍住刺了一句,“姜嫔从未见过太后娘娘您,这才第一次见,就为了陷害您,情愿搭上皇嗣?”
这话舒太后说的出口,宣沛帝都懒得听。
这宫里来来回回绕着他的阿杼就是这几句话,罪奴,罪奴,罪奴......宣沛帝已经听得够够了,他准备在秋猎的时候就开始为姜氏一族脱罪。
“太后娘娘您如今凤体抱恙,就且在这寿康宫中安心静养。”
“此番姜氏受足了委屈却深明大义,更是连连宽慰于朕,生怕伤了朕同太后的情份......”
宣沛帝站起了身。
“朕有意册封姜氏为妃,待钦天监择了吉日,朕就下旨晓谕六宫,万望到时太后娘娘凤体康健,她可到这寿康宫来叩拜。”
舒太后:!!!
“还请太后娘娘您安心静养,如今朝政繁忙,朕就先告退了。”
看宣沛帝转身就走,忍无可忍的舒太后抓着手边的汤药碗就砸了过去。
“啪——!”
玉碗破碎,溅开一地碎玉时,响起了舒太后的声音。
“当年崇德太子勾连姜府,意图谋逆的罪证,是承恩侯府交上去的!”
宣沛帝猛地顿住了脚步。
看着转过身看着她的宣沛帝阴晴不定的神色,心里一阵阵翻涌快意的舒太后脸上带着点古怪的笑意,声音又轻又尖锐。
“若不是因谋逆获罪,崇德太子不死,你能登上皇位?”
“你是哀家的皇儿,舒家做的,承恩侯府做的......就是哀家做的,也是你做的!”
“封妃......”
“哈哈哈,一个罪奴何德何能,堪配一宫主位?”
“可若她不是罪奴,姜府无罪,崇德太子无罪......好皇儿,你如今的位置可还坐的安稳?”
舒太后志得意满,不徐不疾又万分肯定的道:“皇帝,姜家蛊惑崇德太子谋逆,罪责不赦!”
“罪党之后能是什么样的德行?”
“她如今不惜以身犯险,拿龙胎构陷哀家,挑拨离间......哀家这次回宫几日啊,如今想来,真是令人触目惊心啊。”
“皇帝,这心怀不轨的姜氏余孽,你还是早做决断的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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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么么。[红心][红心][红心]

垂着头候在一侧屏息凝神的陈公公, 只觉得殿内静的让人心慌。
刚刚在寿康宫里,他们圣上和太后娘娘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
但打从寿康宫出来......陈公公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隐没在灯火中, 神情半明半昧的宣沛帝, 不曾翻阅奏折, 至今更是一言未发。
宣沛帝捏着眉心。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是阿杼泪眼婆娑仰面泣泪的模样, 一时是当年京中大乱, 人人自危的场景,舒太后的话, 字字句句都凉的像是要往骨头缝里渗透。
就如太后所言,事关皇位, 还需顾虑?
当年宣沛帝举兵入京,无辜不无辜的他压根就无心分辨, 半点也未曾犹豫的镇压了所有的动乱。
但现在......他能给姜杼一杯鸩毒还是三尺白绫赐死?
姜家,姜家, 姜家......宣沛帝难得头疼不已,举棋不定。
当年的事,阿杼究竟知不知道?或者说她知道多少?
【“圣上, 阿杼是圣上的。”】
【“从圣上下旨的那一刻起, 阿杼就是圣上的人了,从前是, 往后更是......”】
这是他的阿杼。
是巧言令色却鲜活动人的阿杼。
是宜喜宜嗔,会说会动的阿杼。
是伏在他膝上, 何处都可怜的阿杼。
是颦笑皆宜,全然属于他的阿杼啊。
......
规矩到近乎无趣的宣沛帝,自幼时起就很少有完全属于他的东西。
一遍一遍规整的死物不会神情温软的抱着他,不会眉眼含笑的晃着他的手臂, 不会许诺同他一生一世,陪着他一辈子。
他们都不是他的,只有阿杼是。
宣沛帝望着一簇簇的灯烛,眼中恍惚像是有烛光微晃。
“娘娘。”
“小厨房新炖的红枣阿胶汤,您先吃一些。”
阿杼看着脸上青肿还未完全消退的青榴。
她怀没怀孕这事吧,真真假假的来回几次,连她自己都快要分不清楚了,更何况她身边的宫女?
怕戳中她的伤心事,青榴她们都不敢多言。
而宣沛帝说她小产伤身需静养,那假的也得是真的!
这几日关雎宫里没有半点的欢声笑语,阿杼也一直老实卧在榻上好生吃药调养。
吃了两口汤,阿杼看着青榴,轻声问道:“圣上呢?”
“陈总管说太后娘娘有请,圣上去了寿康宫。”
阿杼一怔,随后轻轻的点了点头,摇摇头避开青榴继续喂过来的红枣阿胶汤。
“青榴,我想休息了。”
“娘娘......”青榴顿了顿,还是将汤碗放在了一旁,她扶着阿杼重新睡下,“娘娘好生休息,奴婢先告退了。”
听着内殿的宫门被轻轻的掩上,阿杼原本蹙着眉还带着伤感的神情,转而变得有些紧张。
“娘娘,舒太后不会是发现了我压根就没有怀有身孕的事,叫了皇帝去兴师问罪吧?”
“不会,阿杼。”
“你不必将这宫里的人想的那般无所不能,手眼通天。”
看着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扯大谎而有些惴惴不安的阿杼,冯贵妃笑着安抚她。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事,在这宫里屡见不鲜。”
“只要皇帝压着御医咬死这事,你宫里也不透出消息,这事就是定局,谁敢提出异议那就是诬陷。”
有冯贵妃的保证,阿杼松了口。
“娘娘,你说皇帝亲口允诺封我为妃的的事,是真还是假?”
这几日宣沛帝再未说起这事,而阿杼也不敢露出太过难看的吃相,追着皇帝使劲问,自己个儿就忍不住纠结。
“金口玉言,皇帝既然允诺了,必定是有这想法的。”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冯贵妃眼瞅着宣沛帝这“大方”的架势都瘆得慌。
“阿杼,按说你能晋位是好事,但这......是不是太快了点?”
冯贵妃梳理着自己的想法,慢慢的道:“本宫多少也听得宣沛帝行事如何,便是宫里人只道规矩。”
“既是千人一语,自有其道理。”
“但皇帝的这规矩,阿杼,本宫直言,在你身上没看见多少,如今细思只觉宣沛帝过于极端了......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如今只看你轰轰烈烈似的花团锦簇,但将来呢?”
“一旦事有万一,他给的东西必定是要千百倍的讨回去,阿杼你用的什么换来的厚待,往后又该拿什么还他?”
听着冯贵妃的话,阿杼的眼神有些恍惚,孙嬷嬷的话再一次的响了起来,“阿杼,这宫里走了捷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皇帝要我一遍遍的保证,我便给了他一遍遍的保证。”
阿杼喃喃的道:“我所有的事,他都知道。”
“他不会同我计较情趣似的撒谎,但我从开始就瞒了他一件要命的事,只有这一件......”
“姜家的事。”
阿杼的这个身份啊,冯贵妃越想越觉得浑身都不痛快。
“阿杼,这世上之事,最爱反复戏弄世人。”
死过一回的冯贵妃再清醒不过。
“你从前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罪奴,没人会关心你。”
“但你一旦争夺皇帝的恩宠,争夺这宫里的位份,抢占了好处,就会有无数的人恨不能将你的事都碾成碎渣,一点点的从里头挑出不是......”
因着顶替者与被替罪者都是死罪,刚爬上龙床那会儿,阿杼哪里敢说这个事?
后来,后来......世人皆知皇帝下旨救的是姜家的六姑娘,阿杼背着这个名头得到的甜头越多,她潜意识里就更不敢说了。
“阿杼,你如今已经同舒太后撕破脸了。”
“你的身份就是最好的靶子。”
“只怕事有万一,这事你得提前有个准备,阿杼,你可想过要向皇帝明言?”
“娘娘,事到如今......我不能就这么坦白。”
阿杼摇了摇头。
“皇帝尤其小气。”
“若是知道我从一开始就藏着身份,一直瞒着他,到如今这般近乎戏弄于他......惊醒了那条毒蛇,我会死的很惨,很惨,死无葬身之地的。”
“我不能知道。”
阿杼摸着自己的脑袋。
“我当初是被砸了脑袋的。”
“对,我,我不认识什么钱妈妈,我也不记得什么庄子,我醒来后只记得人人都说我是姜府的六姑娘。”
“即便往后当真被查出来......我是无辜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
冯贵妃听得连连点头。
但片刻后,冯贵妃又不得不提醒她。
“阿杼,若你知道自己不是姜六姑娘,从来都不关心姜家的事,这很正常。”
“但你若不坦白,认了这个身份,那么姜家的事......按常理而言,你就不能毫不关心,置之不理。”
阿杼:......
她放下摸着自己脑袋的手,一瞬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兜兜转转又给她绕回了原点。
阿杼摇着头自嘲着笑了起来。
“这世上果然就没有十全十美,万般如意的好事。”
临近宫门下钥,阿杼都要歇息的时候,宣沛帝忽的到了。
“圣上。”
阿杼连忙就要起身,却被宣沛帝伸手抱去了外间的美人榻上。
到底朝夕相处这些日子,宣沛帝是不是高兴,阿杼多多少少都是能察觉到的。
她任由宣沛帝抱着。
待伸手接过青榴递过来的茶盏,阿杼点点头,青榴便带着其他宫人尽数退了出去。
“如今夜深了,不好饮浓茶。”
阿杼掀开茶盖,端着茶盏,奉至宣沛帝的面前。
“圣上尝尝这五味云明茶,最是清火润肺。”
宣沛帝看着怀里的阿杼。
今个儿时辰晚了些,她已经换了身粉白的寝衣,鬓发上的钗环也都摘了。
香香软软的一团,如这般想着作弄人的时候,偏偏神情实在又软又乖,若容温温,如冬之日,如夏之云,让人恨不能与之百般亲近。
垂着眼眸,宣沛帝就着阿杼的手饮了一口茶。
好苦,像是从舌尖一路往心尖蔓延。
见宣沛帝毫无防备的喝了一大口茶,得逞了的阿杼一下就笑了起来。
“嘿嘿,哈哈哈。”发现自己笑的太过得意忘形,她连忙咳嗽了两声,“圣上,这茶......”
话没说完,却见宣沛帝低头,神色如常的又饮了一口。 ???
许是宣沛帝神情太过镇定的缘故,阿杼将信将疑的端着茶盏尝了一口。 !!!
她的脸瞬间都拧巴成了一团,正想吐出来,却被宣沛帝捏着下巴用亲吻堵住了。
手里的茶碗什么时候被接过去的阿杼都不知道,她只知道闭着眼,这茶的滋味又苦又涩,余味却有回甘。
被放开的阿杼晕乎乎,见宣沛帝面不改色又要去饮茶,阿杼一下就清醒了。
她连忙凑上去“吧唧吧唧”的亲着宣沛帝。
连连亲了好几下,阿杼两只手抓着宣沛帝手里的茶盏。
“圣上,夜深了,茶不能多喝。”
看着笑的十分“狗腿”的阿杼,宣沛帝眼里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嘴上却还是一本正经的道:“朕倒觉得这茶清香甘甜。”
嘀嘀咕咕宣沛帝异于常人的阿杼,又笑着凑上去亲着宣沛帝。
直亲到宣沛帝松开握着茶盏的手,她才忙不迭的将这茶盏放在案桌上,推的远远的。
灯火葳蕤,美人桃花拂面,怀中的人容色慵慵,眼波盈盈,神情莞尔。
在含元殿枯坐近两个时辰,满腹心思似有无数话想问的宣沛帝,在此刻的良辰美景里,忽的什么都不想问了。
周身陷在这香软红尘中,宣沛帝眼神都温柔了下来,伸手慢慢的拂过阿杼的青丝。
原本想试探着问一问封妃事宜,顺带着开始试探着提起姜府的阿杼,在这一刻没有尝试开口,她慢慢的趴在宣沛帝的怀里。
......
离着关雎宫不远处的就是长丽宫。
如今里头的主位娘娘,是三皇子英王的生母静婕妤。
这些日子静婕妤一直禁足,避宫不出。
直到舒太后回宫前两日她才解除禁闭的,当日在寿康宫,指着阿杼裙底咋咋呼呼喊有血的就是她。
禁闭的这几月,静婕妤将宫里数得着的娘娘都骂了个遍,暂时还没轮到和她无甚交集的阿杼。
而阿杼所谓的圣宠,禁足的静婕妤也没见识多少,就先见证了寿康宫里的那场“闹剧。”
见多了这宫里大大小小意外和不幸,你指望静婕妤能同阿杼有个什么感同身受?
顶多摇摇头叹几句可惜就很不错了。
甚至这几日,见宣沛帝总陪着“小产”静养的阿杼,静婕妤还想着,既然这位姜嫔的身子不适没法侍奉御驾,离得最近的长丽宫,可不是最好的去处?
于是她满心欢喜的等啊等,却压根就没等来好消息。
今夜听宣沛帝竟是又去了关雎宫,静婕妤的神情就有些阴沉。
等听着隐隐约约的琴音传来的时候,她直接将手里的木梳摔在了地上。
“这深更半夜的又弹得什么琴?!”
“扰了本宫的清净。”
听着动静的红云匆匆入殿。
听静婕妤吩咐她找出这弹琴的人,甚至下令不许再弹......红云暂时没挪动脚步。
她低着头,只轻声道:“娘娘,这琴音......这琴音是从关雎宫里传出来的。”
静婕妤闻言冷笑了一声。
“果然是手段下作的狐媚子。”
“在坤宁宫不安分被皇后娘娘给赶了出来,结果转头还是想方设法的爬上了龙床。”
“现在可倒好,本宫真是开眼了,她这才小产多久啊,就有心情弹琴勾引圣上了?!”
“本宫明日请安的时候,一定要同皇后娘娘好生说说这事。”
静婕妤一直抱着皇后的大腿生存。
偏她运气极好,入秦王府不久,很快就生下了英王,在宫里面多多少少也算个人物。
但她行事的手段吧......也只能说一句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这不,忠心耿耿为王皇后冲锋陷阵,为着张贵妃的事,她才领了半年的禁闭......而王皇后甚至都愿意拉拔着阿杼去侍寝,都没动过再推静婕妤一把的念头,就可见一斑。
“本宫这地清净又干净,实在不能叫这狐狸精祸害了,若是借着这事能叫她迁宫......”
见静婕妤越说就越离谱的打算,红云连忙道:“娘娘,姜嫔娘娘原来是掖庭的宫人,更是年幼之际就入掖庭了。”
“掖庭里的规矩严,嬷嬷们也确实不会教宫人学什么琴棋书画。”
“今夜里也没听关雎宫传召了什么乐师......”
静婕妤微微愣了一下。
她是礼部主事的大姑娘,当年是正儿八经通过选秀被指入的秦王府,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但基本鉴赏能力也是有的。
她听得出来关雎宫里这会儿弹得是什么,《浮云落雁》。
这般情切,绝对不是区区几个月随便学学就能弹到这个地步的。
但若是姜嫔当真不通琴技?那在这关雎宫弹琴的是......???
反应过来后,静婕妤更气了。
她一巴掌就将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真是岂有此理!”
“这个下作的罪奴,爬床的贱婢,她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娘娘。”
只觉头疼的红云上前一步,连连劝道:“娘娘,隔墙有耳啊。”
“娘娘,您想想,如今圣上为着关雎宫里的那位娘娘,连太后娘娘身边最得脸的金嬷嬷都当着众人的面处置了。”
“太后娘娘为此抱病不起,圣上也没有回心转意,娘娘,您千万要三思啊。”
只听旁人劝两句就能“百病全消”?
显然不可能!
静婕妤咬着牙忿忿不平。
“从前是张贵妃嚣张跋扈,现在又多了一个姜嫔,这宫里什么时候都安生不下去!”
最恨人有我无的静婕妤,气咻咻翻来覆去的一晚上都没睡好。
翌日去坤宁宫请安的时候,静婕妤两个眼睛底下都是泛着青的。
而“献祭”了一个姜嫔,将舒太后直接封印在寿康宫后,整个后宫里的氛围都透着轻快劲儿,请安的时候也不例外。
看着静婕妤,张贵妃脸上也带着笑,她半是打趣,半是嘲讽的道:“哟,瞧瞧静婕妤这脸色,莫不是夜半不睡,做了梁上君子?”
心里格外不痛快的静婕妤,毫不犹豫的选择让所有的人都不痛快。
“回贵妃娘娘的话。”
静婕妤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这梁上君子,嫔妾自是做不成了。”
“不过是托姜嫔娘娘的福,昨晚上可是好好的一饱耳福。”
不等张贵妃接话,静婕妤自己放下手里的绣帕,满眼惊奇的看着她。
“娘娘竟还不知道吗?”
“咱们圣上啊,那可是弹得一手好琴。”
“昨儿夜里在关雎宫里的那一首《浮云落雁》,当真是情真意切,柔情煦煦,百转千回,堪称余音绕梁,便是隔着长街,都听得嫔妾感动不已,几欲落泪。”
张贵妃不笑了。
满殿的妃嫔都笑不出来了。
唐昭仪咬了咬唇,“静婕妤,该不会是你听错了,圣上......”
“唐昭仪哪的话?”静婕妤笑了起来。
“昨晚上关雎宫里传没传乐师,这在宫里又不是什么要紧的秘密,姜嫔,哼,她若是三两月便习得这般好技艺,本宫都要磕头拜师了。”
一大早就成功让所有人都不痛快的静婕妤请安散了也没有走,反倒是巴巴的凑到了王皇后的身前。
“皇后娘娘。”
“您也知道,嫔妾的长丽宫那一贯都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恨不能立即远远的撵走阿杼,眼不见为净的静婕妤,鼓动着王皇后给她撑腰。
“如今姜嫔迁过来,若是这么三头两天的闹一场,实在叫人闹心。”
“皇后娘娘,不如您下旨让她迁宫可好?”
王皇后一脸无语的看着静嫔。
她要是能做主让姜氏女去哪,你猜一开始她会不会让那个贱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住进关雎宫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呵,皇帝起了这么个名,王皇后还不够堵心的?
“皇后娘娘。”
见王皇后没有言语,静婕妤再接再厉的使劲儿,“干脆趁着这几日天清气爽的,不如就让姜嫔赶紧动身?”
看在英王一直跟着太子的面子上,王皇后好悬压下了那个滚字。
王皇后强忍着情绪,交代道:“你离着关雎宫近,平日里就盯着这儿,若是姜嫔......”
“娘娘放心,嫔妾明白。”
王皇后的话都没说完,自觉得了王皇后吩咐就像是拿到了什么“免罪金牌”一样,静婕妤摩拳擦掌,一脸的跃跃欲试。
王皇后:......
说真的,王皇后恍惚之间,甚至都有点庆幸没有将阿杼纳入麾下。
不然一个顶着忠心耿耿的名头,做尽让人气的发抖的蠢事。
一个“杀敌一百,自损一万”成日里恨不能靠她撑腰,作威作福。
若是一并集齐这对“卧龙凤雏”,只怕她都能早登极乐了。
想想静婕妤和姜氏女对上的场面......
不,已经有些想都不敢想的王皇后摆了摆手,决定还是收了“神通”。
“罢了,罢了。”
“姜嫔的事你不必多管了,你就在长丽宫老实待着吧。”
“皇后娘娘!”
静婕妤一脸的不甘,“嫔妾才领了半年的禁闭出宫,娘娘,嫔妾一定好好的看着,不,一定给姜嫔好看!”
“关了半年禁闭你还是这般没长进!”王皇后努力让自己别动气,显然收效甚微,“你还要再领半年不成?”
“娘娘......”
“给本宫滚出去。”
“皇后娘娘......”
“滚!!!”
出师未捷“心”先死的静婕妤灰溜溜的走了。
但让她安安生生的待在长丽宫什么也不做?
呵,想也知道不可能。
她从解除禁足至今,皇帝不说翻她的牙牌召她侍寝吧,更是连过问一句都没有。
想想关雎宫就和盘丝洞一样勾着宣沛帝......静婕妤心念一转,让人备了厚礼就打着“探望”阿杼的名头去了关雎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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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王皇后:神奇的一对组合.....一定是本宫没睡醒。
摸摸小可爱们,感谢支持,哈哈哈。[抱拳][抱拳][抱拳]

用过午膳, 阿杼坐在内殿,学着宣沛帝的模样盘膝坐着,伸手拨了两下琴弦。
阿杼不会弹琴, 这把鸣泉涧放在她这更像是个装饰。
她捣鼓了两下, 又想都说君子习六艺, 看来不光是世家朝臣, 便是皇子们要学的也不少。
“娘娘。”
阿杼自娱自乐之际, 绿芙忽的入殿前来禀报。
“长丽宫静婕妤娘娘带着礼已经到了殿外,只说要来看您。”
静婕妤?
阿杼稍一想, 就记起她是英王的母妃,便道:“请婕妤娘娘入殿。”
静婕妤一来就看见阿杼与她见礼。
她硬是等着阿杼行完礼, 才三两步上前假惺惺的道:“唉呀,姜妹妹身子不适, 怎么还这般多礼?”
“快起来。”
一直觉得礼多人不怪的阿杼抬眼看着静婕妤的时候微微惊了一下——这位婕妤娘娘是不是打扮的稍显隆重了些?
当然,静婕妤倒也没穿着大红大绿的过来跳腾的惹人嫌。
但她高髻上却叠满了金簪银环。
左右不只有绿松石的对簪, 雀头簪后还有红宝石珠子并玳瑁的如意金步摇,一身银罗八宝缎的松花撒珠广袖裙......
通身的打扮说一句花枝招展都不为过。
阿杼看静婕妤的时候,静婕妤也在看她, 却没看到想象中脸色蜡黄的倒霉模样。
毕竟阿杼又不是真的“小产”, 哪里会真的日日以泪洗面?
各种补药吃着静养这些时日,养的阿杼就连月事结束了, 即便穿的素雅些,气色却很不错, 眉弯目秀,削肩长颈,体态轻盈。
静婕妤看着阿杼,脸上的笑僵硬了些, 心中暗骂——果然是“天赋异禀”的狐媚东西,难怪坐着“小月子”里都不忘勾着圣上。
待坐下以后,青榴便奉上了茶,静婕妤连忙挥挥手,让周围的宫人都下去。
青榴看向阿杼,见阿杼点头,她颔首领着宫人都退了下去。
“姜妹妹。”
静婕妤一脸假笑着看向阿杼,还紧紧抓着阿杼的手以示亲近。
开口前,静婕妤忍不住捏了捏攥住的阿杼左手。
显然,捏手这事静婕妤不是第一个,宣沛帝之前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揉着阿杼的手捏来捏去的,或者在夜里握着她的两个手腕压在她的头顶。
这会儿就是了。
触手温良,又软又香,握着反复揉捏的久了,就像是胭脂玉似的泛着粉。
静婕妤一边下意识不停捏着阿杼的手,一边道:“姜妹妹,之前你新迁入这关雎宫,姐姐我还没正经贺过你,你可别怪姐姐啊。”
“婕妤娘娘哪儿的话?”
“不过是小事,本该是嫔妾去拜见娘娘,劳得婕妤娘娘您亲自来一趟?”
静婕妤的位份高,如今又是初次登门,阿杼努力保持着体面。
但她实在很不习惯,也不喜欢被这么热络的捏住手。
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见静婕妤就是不松开,只得用另一只手推着茶盏过去。
“娘娘不妨先尝尝这茶,连圣上都喜欢,说很不错。”
一听宣沛帝竟然都很喜欢,静婕妤就去端茶盏。
阿杼顺利的抽回手,两只手都不敢放桌上了,只藏在案桌下面。
静婕妤尝了口茶,随即连连点头,她又环视着这屋内的布置,特别是八仙桌上的那把琴,酸溜溜的语气压都压不住。
“瞧瞧这紫檀木的嵌贝屏风,瞧瞧这粉彩的八菱玉瓶,还有这把古琴......姜妹妹这儿的东西,果然是极好的。”
“婕妤娘娘说笑了,您在宫里这些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静婕妤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她连忙用绣帕掩了掩唇,随即装模作样的擦着眼底,看向阿杼的时候,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姜妹妹。”
“虽说姐姐我入府的时间早,可姐姐却迟迟不得圣上宠爱。”
“还在府邸的时候,就见这个侧妃,那个侍妾成日里耀武扬威,洋洋得意......”
“入了宫以后,宫里面的女人那是更多了。”
“今日是这个尚书府的千金,明日又是那个世家的贵女,不知哪年哪月圣上才会到姐姐的宫中去......”
这话阿杼没法搭茬,而真心实意埋怨着的静婕妤回过神,又觉得阿杼这个狐媚子是不是看轻了自己?
静婕妤又连忙开始掰扯回颜面,“也是老天爷垂怜,姐姐当年运气极好,一举得男。”
“但运气再好,这些年也只有英王这一个孩子。”
静婕妤原本是想暗示阿杼的,但一提起英王,她却忍不住开始夸起了儿子。
“这孩子吧,打小就聪明又懂事,又格外的孝顺,这些年没让姐姐多操心过,如今更是生的英俊潇洒,行事......”
阿杼:......
这人到底是干嘛来了?
从前阿杼是个宫女,后来进了含元殿基本上就剩想法子保住自己的命了。
说白了,阿杼还真没多少见识。
又想着已经得罪了王皇后和舒太后......在这宫里能少得罪一个是一个,所以阿杼嘴上附和了几句,耐着性子等静婕妤的下文。
对着英王好一通夸奖后,静婕妤才算心满意足,随后她连忙又扯回了正题。
“姜妹妹,你如今住在关雎宫,姐姐我就住在长丽宫,离得这么近,不就是老天爷给咱们姐妹的缘分吗?”
静婕妤说着凑得离阿杼近了些,一脸殷切的道:“你如今正逢“小月”,身子不便......姐姐的长丽宫近啊。”
阿杼:......
说真的,阿杼这会儿很想看看镜子。
看看自己的脑门上是不是左边刻着傻子,右边刻着缺心眼,这才会让旁人生出这般的心思来?
静婕妤今日敢不请自来又说这话,自然是没把阿杼放在眼里。
见阿杼不说话,静婕妤不免加重了语气。
“妹妹,你也别怪姐姐我说话直......毕竟如今这满宫里,谁不等着看妹妹你的笑话?”
“谁能像姐姐我这般,和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静婕妤摆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神情,开始放大招了。
“姜妹妹,不是姐姐我说你,可你的出身家世明摆着,不仅是掖庭宫女,还是姜府的罪奴,在这宫里谁不轻看妹妹两眼?”
“而姐姐我就不一样了。”
“姜嫔,本宫是真拿你当妹妹看的,你在这宫里势单力薄没个依靠哪成啊?”
“咱们姐妹离得近,往后姐姐照看你也方便。”
阿杼冷冷的看着静婕妤。
甭管这位娘娘是不是真的脑子不好使,是不是过来挑衅,阿杼都觉得十分的不痛快。
你和阿杼说什么体面?
嘿,小心眼的阿杼不知道什么是体面,她只知道她一点也想听静婕妤啰嗦了。
“不劳婕妤费心了。”
“嫔妾身子不适,就不送婕妤出去了。”
自觉屈尊降贵,好声好气说了半天的静婕妤,见阿杼这个身份卑贱的罪奴,不说诚惶诚恐的同她求教吧,竟然还一直无动于衷不接话,心中本来就不痛快。
再看阿杼竟然还敢直接给她甩脸子,下逐客令,静婕妤“呼啦”一下就站起了身——
“姜杼!”
“本宫再不济,那也是大家闺秀出身,是正儿八经通过选秀指入秦王府的秀女,更是诞育皇嗣有功!”
腆着脸谋求圣宠不成,恼羞成怒静婕妤居高临下的看着姜杼。
“而你呢?”
“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不过是贱婢罪奴。”
“你妄图爬上龙床不成,又被皇后娘娘从坤宁宫被赶出来的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皇后娘娘仁德宽厚,没和你一般见识,可你倒好,不仅不思悔改,便是坐着“小月”还不忘勾引圣上,似你这般寡廉鲜耻的东西,本宫还嫌脏了眼睛呢!”
说罢,自觉努力掰扯回面子的静婕妤,甩袖便走,一边走,还一边嘀嘀咕咕的道:“本宫真是叫狐媚子惑的瞎了心了。”
“呸!”
“什么不知好歹的东西,平白让本宫沾了一身晦气!”
“红云,回去就给本宫备上一大桶的水,再多备些桑麻叶。”
“本宫,本宫要好好的去去晦气!”
红云:......
红云说不出话来,只一脸天崩地裂的倒霉样。
见静婕妤翻脸骂的难听,关雎宫里的其他人连忙回了殿。
“娘娘。”
见脸色发青,气的有些发抖的阿杼死死握着手里的茶盏,青榴连忙上前。
“ 娘娘您小心烫了手。”
静婕妤起手太快,又自说自话根本就没给阿杼反应的机会。
等阿杼反应过来的时候,静婕妤就已经趾高气扬的拍拍屁股走人了。
愣是不明不白吃了一肚子冤枉气的阿杼,整个人都红温了。
她压根就没心情听其他人再说说什么,只一脸愤愤的摆摆手。
“你们都出去,本宫一个人静一静。”
便是一贯最会讨喜的三财见阿杼这般说,他也不敢多言,和其他人一同退到了殿外。
而全程一直淡定围观的冯贵妃只极力忍住自己的笑声。
阿杼性子吧,阿谀谄媚,逢迎上意......其实说白了就是有些怯懦,胆小怕事。
冯贵妃看的很清楚——
自知身后什么依靠都没有的阿杼,其实胆子不大,又真的很能忍。
她就像个空瘪瘪的皮袋一样。
有个什么事,当时气到不成,眼看着皮袋被气充的滚圆,下一刻马上就要炸了......
但只要当场没炸开,皮袋里的气就被她自己给悄悄的放了。
她觉得日子好像还能过的去?
于是开始得过且过,富贵一日是一日,苟且一日也是一日。
冯贵妃不喜欢这样的性子,她嫌窝囊,十分的看不上眼。
但对阿杼,她却真的觉得没法苛求太多,毕竟如果不这样放过自己......只怕阿杼刚从牢狱到教坊的时候,她都活下去。
你说阿杼怨恨王皇后吧,这份恨意又没到阿杼能堵上自己的一切,豁出命去干一场的程度。
她又开始习惯性的得过且过。
至于今日静婕妤忽然而至的登门羞辱么......冯贵妃只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阿杼”虽然担着个宠妃的名头,却出身实在不好,偏偏她自己又安分的不得了——
每日请安的时候也不会多说话,要么就是去游园,要么就是乖乖的回关雎宫。
又恰逢太后娘娘刚罚的她当众“小产”......
这事堆在一起,林林总总的让阿杼看上去真的太好欺负了。
这宫里,谁不想捏捏软柿子?
还是个颇得盛宠的窝囊废。
反正踩一踩她又不会吃亏,万一真捞的到什么不就赚大了?
静婕妤是第一个,但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今日静婕妤若是趾高气扬,安然无恙。
明日马上就会多一个“张婕妤”,“马婕妤”,“林婕妤”......
冯贵妃一直没说话。
毕竟十几年养成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
若是阿杼自己若是不想通,其他人再怎么使劲都是无济于事。
所以冯贵妃从来不费那个劲儿,只要阿杼自己觉得日子这样活的不错就行了。
而得过且过,觉得还不错的阿杼捂住自己的小腹,忽然笑了起来。
“因为知道是假的,所以才这么不在意?”
“可它要是真的呢?”
“瞧瞧,宫里的姜嫔娘娘“小产”了,舒太后称病不出......这就够了?”
“是啊,在外人眼里是够了。”
阿杼喃喃的道:“姜嫔是个什么东西?”
“罪奴而已,人人都能踩一脚。”
“还有下次的,下次是谁?”
“是皇后娘娘还是贵妃娘娘?”
“还是这个昭仪,那个婕妤?”
“她们只需要轻飘飘的一句无心之过,随后也称病?是不是就这么过去了?”
“我还是这么窝囊的保不住它。”
到时候,只怕痛的阿杼肝肠寸断都无济于事,说不定她们会拍手称快,随时准备落井下石。
“宠妃?”阿杼满是嘲讽的笑了起来,“娘娘是不是没见过这么窝囊的所谓宠妃?”
冯贵妃也笑,她还点头肯定。
“是没见过。”
“本宫只见她们是如何倚仗皇帝的权力。”
“阿杼,这是一种过期作废的无上权力。”
“这宫里曾经得过圣宠的女人,都很会用这种权力。”
“不,甚至是朝堂上颇得皇帝倚重的朝臣也会好好的用它。”
“他们都会用它,保护好自己,给自己竖起个不好惹的外壳,沾之即伤......谁想动他们,都务必得考虑清楚是不是值得,是不是愿意两败俱伤。”
冯贵妃说着说着忽的想通了一件事。
“本宫还说呢。”
“怎么你从含元殿出来到这关雎宫的这段时日,没人来招惹你。”
“就连王皇后试都没试过......偏偏舒太后这么快就回京了,还一来就格外针对你。”
“阿杼,当日在寿康宫里的那些个娘娘们,看着你意外“小产”惊讶吗?”
冯贵妃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阿杼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一看阿杼的神情,冯贵妃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这更滑稽的笑话了。
她一时之间笑的停都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这当今皇上的后宫里果然各个都是难得的“珍品”,借刀杀人都借到太后头上去了,关键她们竟然都还成功了。”
“哈哈哈,真是,本宫一定要打起精神,擦亮眼睛好好看看以后的日子。”
“毕竟你还没出“小月子”呢,就已经有人敢来登门如此堂而皇之的欺辱、羞辱于你。”
“你现在肚子里的“护身符”都没了,等你出了“小月子”,她们的花样一定更精彩。”
冯贵妃笑,阿杼也在笑。
她孤身一人,在这世上毫无牵挂,那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不把这宫里折腾的人仰马翻,退避三舍留出她活的余地,往后她和她的孩子,要怎么活?
她趴在地上宽衣解带,没脸没皮,寡廉鲜耻的使劲哄着宣沛帝,不是让自己这么活活要窝囊死的。
“娘娘放心,不必等以后了。”
“今晚上您就能好好的看热闹了。”
阿杼一边笑着说话,一边狠狠地攥着自己的手腕掐了起来。
“毕竟皇帝只当我是他的东西。”
“在他还没有玩腻或是丢弃的时候,其他人是碰都不许碰的。”
......
晚膳的时候,宣沛帝依旧是在关雎宫内用的,御驾才从含元殿起驾,御膳房的宫人就到了关雎宫来摆膳了。
宣沛帝一贯都是恨不能好好的多塞阿杼几口饭菜,最好把人养的身子骨一下就好起来,气血足足的,自然不让她在一旁侍奉。
因而站在一旁布膳的还是陈公公。
今个儿晚膳有道香菇板栗烧鸡,里头的板栗尤其滋味甚足,绵软又不失鲜甜。
宣沛帝尝了尝,便让陈公公专门给阿杼夹了一些。
不想这板栗夹都没夹上不说,阿杼的手还有些发颤,陈公公眼皮一跳,就见宣沛帝已经放下了银箸。
“身上哪不舒服?”
阿杼垂着眼摇了摇头。
“没有,嫔妾哪都没有不舒服。”
宣沛帝蹙了蹙眉,随后朝着阿杼伸开了手。
陈公公见状,放下手里的筷子领着其他的宫人悄悄出去了。
一出殿,陈公公直接朝着三财招了招手。
三财连忙点头哈腰的小跑了过来,满脸堆笑,“陈总管。”
陈公公摆摆手。
“说说吧,今日你们娘娘可是哪不痛快?”
见三财摇了摇头,陈公公眼一瞪,“你个兔崽子还打量着要蒙咱家不成?”
“总管您哪的话,谁敢蒙您啊,娘娘身上确实没什么不痛快,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说清楚!”
“就是晌午过了那会儿,长丽宫的婕妤娘娘来过了。”
“静婕妤?”
“是啊,总管。”三财点着头,随即一脸可怜样的拼命开始给静婕妤上眼药。
“静婕妤一来就打发了奴才们都出来。”
“她在内殿和我们娘娘都说了什么......奴才倒真是不清楚。”
“反正婕妤娘娘气势汹汹出来的时候还挺不高兴,嘴上又是骂着什么晦气,又嚷嚷着要说什么驱晦气......”
“我们娘娘就自个儿坐在内殿,捂着肚子也不说话,只红着眼说自己想一个人静静。”
陈公公略有几分无语的睨着三财,你他娘的管这叫不知道?
你这就差把长丽宫的那位娘娘,戳着脊梁骨卖到这了。
陈公公回头看了一眼殿内,回头敲了敲三财的脑袋。
“你们娘娘肯上心,比你这儿兔崽子说破天去好使,且老实等着吧。”
殿内,神情扭捏的阿杼顿了顿,随后硬是换了那只完好无损的手搭在宣沛帝的手心。
宣沛帝握着阿杼的手左右看了看,又摩挲了片刻,随后就轻轻放开了。
他朝着阿杼摇摇头,神情严肃的道:“不是这只手。”
“圣上。”
看阿杼扭扭捏捏的就是不肯露出左手,宣沛帝直接起身走了过去。
“若是伤了就让御医给你看看。”
再度被抱着去了美人榻上的阿杼,在宣沛帝看她左手的时候,还假模假样的想抽出来,却被宣沛帝握着胳膊捏住了。
肤白貌美的阿杼,像团雪一样白蓬蓬的莹润,她身上容易留印子,但留的快,消的也快。
下了狠手的阿杼,直接捏的自己手上有了青痕。
宣沛帝轻轻的摩挲着阿杼手上这处十分碍眼的痕迹。
“怎么伤的?”
阿杼下意识摇了摇头,随即又连忙点点头,“就磕在桌子......不,是,柜角上。”
宣沛帝看着装模作样的阿杼,捏了捏她的脸。
“这哪里像是磕出来的?”
“若无旁人,莫不是你自己掐的还要这么说糊弄朕?”
啧,她都要开始费劲掉眼泪,圣上你就不能装不知道?
阿杼使劲忍了忍破功的笑声,摇头挣宣沛帝捏着她脸的手,埋头躲在他怀里。
“不敢欺瞒圣上......”
阿杼开始非常努力投入感情。
“是下午的时候,长丽宫的静婕妤备着厚礼来探望嫔妾了。”
“她一来,一来就握着嫔妾的手以示亲近。”
使劲憋出眼泪的阿杼抬头看着宣沛帝。
“她一直攥着嫔妾的手,嫔妾原本想着要挣开的,可听她说,还说......嫔妾就一时忘了抽开手”
小珍珠似的泪珠颗颗滚落,阿杼没说静婕妤说了什么,只是泪眼婆娑的看着宣沛帝。
“圣上嫔妾自知身份卑微,坎坷福薄,从来都不敢多求其他的。”
“但苍天有幸,让嫔妾得见天颜。”
“又承蒙圣上见怜,不嫌弃嫔妾......”
阿杼眼里都是宣沛帝,嘴里开始呜呜咽咽的说道:“宫里都说嫔妾行事龌龊不堪,手段下作,只知道痴缠着圣上。”
“嫔妾惭愧,却无言以对。”
“嫔妾其他的东西,其他的所有都可以给她们,唯独圣上......唯独圣上,嫔妾舍不得。”
宣沛帝垂眸定定地看着阿杼的眼睛。
“当真?”
阿杼连连的点着头,她一脸的坚决,痴心万死不改的模样。
“圣上,嫔妾厚颜贪婪,一心一意想让您多陪陪嫔妾,最好,最好是寸步不离左右......只要有圣上在身边,宫里的这般骂声,嫔妾甘之如饴。”
恨不能用甜言蜜语堆死宣沛帝的阿杼,忽而垂着泪话锋一转,“只是,只是.......”
宣沛帝声音都软的不像话,他擦着阿杼的眼泪,低声道:“只是什么?”
“只是嫔妾一直没能为圣上诞育皇嗣,还在寿康宫丢脸出丑,连累圣上来收拾烂摊子。”
阿杼哽咽的道:“不像婕妤娘娘,为圣上您诞下三皇子。”
原本还再三斟酌着的阿杼心一横,看着宣沛帝就道:“英王爷他仁义纯孝又年轻英俊,风度翩翩又行事进退有度,如今不仅差事办的好,就连......”
阿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宣沛帝掐着脸咬住了巴巴说着话的嘴。
被咬的生疼的阿杼情不自禁也下了狠嘴,很快,她就尝到了血腥气。
阿杼连忙推开了宣沛帝,却见唇侧带着血的宣沛帝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
阿杼有点怂了。
她背后发毛的躲回宣沛帝的怀里,不敢再提英王了,只软着声连连的道:“圣上.....嫔妾没见过英王殿下,真的,这些话都是静婕妤娘娘自己说的。”
“嫔妾不爱听,真的一点都不想听,偏她还抓着嫔妾一个劲儿的要说......不让说她还生气了,开始责骂嫔妾,骂嫔妾不识抬举,骂嫔妾巴着圣上不放,是狐媚子转世。”
宣沛帝嘴上被咬伤的地方还在渗血。
他只听着把这场“戏”演砸了的阿杼,开始明目张胆的给人眼药。
“她还想方设法的要让嫔妾将您推到长丽宫去。”
“哼,她也不想想,嫔妾最喜欢圣上了,哪里舍得离开圣上片刻?”
忠心耿耿的阿杼紧紧抱着宣沛帝,头都不敢抬,只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用无数甜言蜜语表忠心,一直表到宣沛帝嘴上的血都干涸了,她抱着的人才有了动静。
宣沛帝传召了万能的陈总管。
“陈德禄。”
“奴才在。”
殿外一直留神通着动静的陈公公,听着传召,应着声入殿时,还不忘丢给三财一个“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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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乱成一锅粥后,所有人瞪着静婕妤咆哮:你说你惹她干嘛?!!!!!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哈哈哈,挨个摸摸。

看着领了命就麻溜去长丽宫传皇帝口谕的陈公公。
这次报仇都没隔夜的阿杼, 像个蛊惑圣心成功的妖妃似的,只伏在宣沛帝的怀里,柔声细语的道:“圣上真好。”
这句话说的简单, 但这宫里的日子却没有这么简单。
阿杼只是一场乌龙似的“假怀孕”, 都辛苦她们想法设想的来一次“借刀杀人”。
而长丽宫的那位婕妤娘娘敢登门指教, 眼见达不成目的便开口随意羞辱, 无外乎就是压根没把阿杼这个幸进之辈没当一回事。
阿杼为活下来, 挣扎着试过很多的方式。
但没有哪一次,比攀附着皇帝来的更叫富贵迷人眼。
人是贪心。
更是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
从前阿杼能忍,更多的是不得已的忍耐。
窝窝囊囊的几十年还是风风光光十数年?
若是之前, 阿杼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因为阿杼之前没有风光过,她也想象不到风光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她顶多就想想掖庭掌事的体面。
到底还是掖庭里的人眼神准啊,阿杼想:我果然当真是个得志猖狂的小人。
看着皇帝轻轻松松就是一道口谕, 阿杼已经开始不可抑制的想试试“宠妃”的权力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将来若是摔死......那就在死前爽一把。
毕竟旁的人还要牵挂着家族,要牵挂着子嗣,要牵挂着许许多多的不得已......阿杼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有个什么?
什么都没有。
阿杼抱紧了宣沛帝, 甚至是越抱越紧。
她要给自己找点甜头来慰藉空荡荡漾起来都是苦水的身躯。
她要用最顶级的权力,最富贵荣华的锦绣日子, 把她从前的苦头都给补回来。
她攀得住皇帝。
不管他是谁,只要他坐在这个位置上, 是能给她最多的甜头的人就好。
阿杼想事情想得出神的时候,宣沛帝也不说话,就这么垂眸静静的看着阿杼。
在边关的沙鼠若是黄沙捏成的,那他怀里的阿杼, 就是玉泉山的水做的,莹润的哪里都像是能掐出水来。
她刚刚掉了眼泪,因着哭的并不厉害,鼻头粉粉的,眼睛水润润的,眼尾像是染了抹胭脂色。
阿杼生的白,与这样艳丽的粉红相遇,当真漂亮极了,让人有种目眩的不真实感。
她就在怀里,她贴的很紧,她紧紧的抱着她唯一的依靠,像是没有他的支撑她就活不下去一样......真好,宣沛帝有种心满意足的愉悦感,那种愉悦的感觉都像是渗透了四肢传来酸软。
他想——他或许可以更大度些。
他不在乎阿杼是怎么想的。
只要她如此时此刻这般紧紧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往后的生生死死、荣耀辉煌,苦痛难堪通通都与他密不透风的交织在一起就好。
没有比这更美妙的设想了。
宣沛帝温柔的擦着阿杼睫毛上的泪珠。
他甚至想吸吮一下尝尝看是不是甜的,但害怕惊醒试探着,像是扎根往更深处攀附的阿杼,让她受惊之余又缩回那些颤巍巍的柔软枝蔓,宣沛帝只能非常遗憾的放弃这个想法。
“圣上。”
宣沛帝“嗯”了一声。
“姜家......”
阿杼咬了咬唇,楚楚可怜的看着宣沛帝。
“嫔妾罪奴掖庭宫女的身份,是不是连累了圣上的清誉?”
“没有,从来都没有。”
“朕已经在着手准备为姜家平反,恢复姜府清誉的事了。” !!!
阿杼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她愕然到近乎结结巴巴的道:“圣上,圣上,您,您说的是,是真的,是......”
“朕何时骗过你。”
宣沛帝看着阿杼,声音温柔的不得了,他像是找着缝隙,悄悄要撬开阿杼坚硬的外壳,试图抚摸甚至是捧着那团柔软多汁的蚌肉出来。
阿杼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她刚刚真的只是碍于自己现在姜六姑娘的身份,才装模作样提起来的。
当年的事牵连的有多广,牵涉的有多深?
数不清的贵人死的都一大片一大片的,阿杼压根就没想着所谓平反的事。
顷刻间汗毛倒竖,背后发凉的阿杼,是真觉得害怕了。
她发誓,她一定会把知道自己不是姜六姑娘的这事,瞒的死死的。
不然只怕将来宣沛帝都能亲手把她的皮给剥了。
“圣上.....”
心口处一阵阵紧缩的阿杼,尽力想镇定下来却还是抑制不住身体的发颤。
“圣上,嫔妾能陪伴您左右已经心满意足了,您实在不必,不必如此耗费心血.......”
看着激动不敢置信到发颤的阿杼,宣沛帝慢慢的顺着她的脊背。
“你为罪奴的身份总是难过不已,伏在朕的怀里都哭了好几次。”
说着宣沛帝还伸手摸了摸阿杼的小腹。
“若是咱们得孩子出生了,总不能叫他无辜的背负一个骂名。”
更何况,宣沛帝是真的“小气”。
他最恨有人威胁于他。
舒太后以为这个事就能吃定他一辈子?
崇德太子还活着的时候,宣沛帝确实没想过相争,离京远远的去了边关。
但现在人都死了,死的化成灰了,他还能为着一个死人战战兢兢,夜不能寐不成?
他就是为崇德太子平反又如何?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若是至今还有人发誓效忠一个死人,宣沛帝会不吝直接成全他的衷心,送他去阴曹地府,继续效忠侍奉崇德太子。
如今舒太后打出了明牌,宣沛帝也不吝更激进些。
他会将当年蛰伏下来的人全都钓出来,不管他们藏着什么心思,全都一并处置干净。
姜家......姜家只有他的阿杼这么一个小可怜了,即便恢复了荣光,又待如何?
既然决意平反,姜家的事就已经不是什么禁忌了。
宣沛帝摸着阿杼的柔软的长发,想了想,他还道:“朕当年入京的时候,见过你。” ???
皇帝见过姜府的六姑娘?
什么时候的事?
要完啊,她不是真的姜六姑娘,她真的不知道这事啊。
看阿杼神情有些惶惶,宣沛帝轻轻拍了拍阿杼的后背,又伸手比划了一下。
“朕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
“那日你们才从天牢被压着出来,你浑身脏兮兮的......就是两只大眼睛和现在一样。”
那个年幼的小姑娘,睁着惊惶茫然间满是泪水的眼睛仓惶的匆匆看了过来,只是惊鸿一瞥,却让宣沛帝记了许久。
阿杼的心缓缓落回了肚子里。
当时顶替姜六姑娘去天牢的已经是她。
就算她忘了这事,也不至于是其他的时候让她露馅。
“嫔妾原来那个时候就见过了圣上吗?”
阿杼伏在宣沛帝的怀里,语气无比可惜的道:“嫔妾磕伤了后脑,从前的许多事,都已经记不清了。”
磕伤了?
宣沛帝蹙了蹙眉,但当年牢狱之灾间忙慌慌的阿杼磕磕碰碰的倒也正常。
只是,他若是早一些......
宣沛帝很快就打消了这些无意义的假设,他轻轻伸手揉着阿杼的后脑。
“无妨,你当年离府入宫的时候年纪还小,就算你记性好,又能记得多少事?”
“既然忘了,也不必苛求记起。”
好了,伏在宣沛帝怀里的阿杼嘴角轻轻的勾了起来,最后一个短板也补上了,从今往后,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像是两人之间最后的阻碍都没有了,对着这辈子只能死死依靠自己的阿杼,宣沛帝慢慢的揉着阿杼手上的青痕。
“下次别这么毛毛躁躁的弄伤自己了。”
阿杼也没做无谓的争辩,她连连点头。
“嫔妾记住了。”
“姜府的事不能急......”宣沛帝安抚着阿杼,“若是一切都顺利,待明年科举之后,这事就可以放开手脚做了。”
到时候,也能顺理成章的封阿杼成为一宫主位。
阿杼连连点着头,随后她抬头时又伸手轻轻揽过宣沛帝鬓边落下的发。
“嫔妾从前为这事一直惶惶不可终日,几番泣泪,但是如今数十年过去了......”
阿杼分得清楚“真大腿”是哪个的,她咬着唇,“眼下又有圣上如此记挂,嫔妾真的什么都不怕了,只希望能一直陪着圣上,圣上您也能万岁无忧。”
宣沛帝笑着抱住了阿杼,“好,朕答应你。”
听着今晚上御驾又往关雎宫去,静婕妤别提有多郁闷了。
那个狐狸精身子不利索又不能伺候圣上,还巴巴的扯着圣上不放。
结果静婕妤这么念叨着,念叨着,宫门口的宫人忽然满脸喜色的入殿禀报。
“娘娘,御前的陈总管来了。”
静婕妤一愣后陡然又是一阵惊喜。
呵呵呵,她就知道,她知道这个罪奴出生的掖庭贱婢,是个奴才秧的贱皮子,好声好气的好话她半点也听不进去,好好教训一通就知道厉害了。
“快,快,扶本宫出去迎接圣驾。”
满殿忙慌慌的却都透着喜色,七手八脚的赶忙服侍静婕妤穿戴妥当,一堆人簇拥着静婕妤出来了。
到底记着静婕妤是英王的母妃,陈公公见着人出殿后,还是躬身见了一礼。
“见过静婕妤。”
“陈总管不必多礼。”
静婕妤笑呵呵的连连摆手,随后又往陈公公的身后看了看。
眼见没瞧见宣沛帝的御驾,她连忙一脸期许的看着陈总管。
“可是圣上传召嫔妾去御前侍奉?”
“婕妤娘娘,奴才是过来替圣上传话的。”
未免觉得尴尬,陈公公再未多言,只挺直了腰,一脸严肃的道:“传圣上口谕——”
“哗啦啦”,满宫的人连忙都跪了下来。
“......兹有长丽宫主位,妇行有亏,言行有失,善妒成性,屡教不改,故褫夺封号并罚俸一年,禁足长丽宫闭门思过,钦此。”
看着跪在那不敢置信间,脸色煞白的静婕妤,不对,现在该称为赵婕妤了,陈公公微微又是一躬身。
“还请婕妤娘娘在长丽宫中静思己过,奴才先行告退了。”
封闭宫门的时候,陈公公还能听见里头传来的惊呼声,“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娘娘,娘娘您醒醒。”
听上去像是赵婕妤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陈公公摇了摇头。
晕过去......晕过去也好,免得这位婕妤娘娘情绪激动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再惹祸端。
啧,想想这位赵婕妤才刚刚解禁还没一个月呢,这就又得禁足,陈公公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赶回了关雎宫。
瞧着今夜里圣上又歇在这儿了,门口有绿芙和四喜守着,陈公公也被三财伺候着去了耳房休息。
......
因着小朝会,宣沛帝起的很早,阿杼也跟着一同起身了。
“圣上。”
一道起身的阿杼没急着从下榻。
她伸手抱着站在脚踏上宣沛帝,下巴磕在他腰腹处,就这么仰面看着人。
宣沛帝不动声色的绷紧了腰腹处。
都说做戏得做全套,阿杼“小产”的这段时日,宣沛帝当真没有碰过她。
而之前为着医治阿杼“求子心切”的毛病,宣沛帝确实有点控制不住玩的有些花,这会儿他是真的非常非常精神了。
但阿杼之前就一直道宣沛帝惯会装模作样,因为他是真的很能装的一本正经,所以阿杼也没瞧出来不妥。
她笑的眼睛弯弯,软乎乎的道:“嫔妾已经修养了半月有余,如今身子好多了,想出去走走......又想着许久没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圣上恩准嫔妾出关雎宫可好?”
阿杼去哪都要说,全然黏糊糊的依赖他,甚至去哪都最先想着软乎乎问过他的模样......宣沛帝不仅半点不觉得厌烦,他甚至满意极了。
“去吧。”宣沛帝很是温柔的摸着阿杼的头,“秋日渐凉,你身子弱,勿要着了风。”
阿杼磕着宣沛帝的腰腹处连连点头。
“是,嫔妾记住了。”
宣沛帝吸了口气,眯着眼掐住了使坏的阿杼一边的脸颊。
“圣上,嫔妾错了。”
阿杼连忙退开了脸,捂着宣沛帝的手,已眼睛眨啊眨的,“嫔妾知错了。”
宣沛帝哼笑了一声,只上下打量了阿杼一遍,随后伸开手揉了揉阿杼的脑袋。
“朕去上朝了。”
还穿着寝衣的阿杼神情重又变得一本正经,她端端正正的跪在榻上行了礼。
“嫔妾恭送圣上。”
宣沛帝的脚步顿了顿,他看着伏在那小小一团,满头青丝散在粉白的寝衣上的阿杼,捏着手里的扳指才又转身出了殿。
跟在御撵旁往含元殿的去的陈公公,就见他们圣上神情有些冷肃,瞧着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最近朝堂上也没听闹出什么乱子啊?
陈公公没看错,宣沛帝倒确实有些不太高兴——他的阿杼不能变小,也不能揣在衣袖里直接带走......
宣沛帝前脚走,阿杼后脚就下了榻。
听阿杼说要去坤宁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青榴和绿芙连忙帮着给阿杼梳妆打扮。
看着青榴捧过来的淡青色罗裙,阿杼摇了摇头,指着那件杏黄色还绣了缠枝芍药花样的高腰裙。
这是那日阿杼看着衣册说好看,宣沛帝特地命尚衣局赶制出来的,除了衣裳,还有配套的凤穿牡丹的金步摇。
这对金步摇刚送来的时候,宣沛帝亲手插在阿杼的鬓发间,点头称赞同她很配。
还没“小产”前,王皇后,不,是这宫里位份高些的娘娘们只是嘴上不客气些,到底没真的动些什么手段。
得过且过的阿杼心有顾忌,也不愿顺着宣沛帝的意被捧得高高的,所以到底没敢穿着这身衣裳又带着这对金步摇去招眼。
但现在么......招不招眼的这宫里都已经容不下她了,更见不得她能有个孩子。
阿杼还顾忌什么?
她挤破头都要挤出自己的一条富贵荣华路,毕竟苦心巴着宣沛帝成为妃嫔还要穷酸潦倒的受气,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见阿杼选了这件衣裳,再看着金步摇上明晃晃逾制的凤穿牡丹......
绿芙心有顾虑,斟酌再三,还是道:“娘娘,今日是您静养许久后,第一次阖宫请安的日子,这步摇......”
阿杼看着青榴和绿芙为她担忧的神情,慢慢的笑了笑,“将三财和四喜传进来。”
守在殿门口的三财和四喜听着吩咐,连忙走了进来。
四人一同站在殿内。
“我从前是掖庭的宫女,这点想必你们都知道。”阿杼毫不避讳的拿这个事说道:“即便圣上垂怜,我却一直因着身份颇感胆战心惊。”
“前些时日“小产”后,又浑浑噩噩的像是万事不知。”
阿杼看着青榴和绿芙。
“你们当日为了护着我,被寿康宫里的那些嬷嬷和宫人打的遍体鳞伤......我,我这些时日一直稀里糊涂的,还一直没谢过你们。”
青榴和绿芙微微一愣后,随即眼里都有些热意,她们连连摇着头,心里满是对自己大意的悔恨,“娘娘......”
阿杼镇定了一下情绪,随后又看着三财和四喜,“你们当日为了我冒死去御前惊扰圣驾的事,我也一直没谢过你们。”
三财和四喜“扑通”一声就跪了。
“都是奴才们应该做的,当不得娘娘的谢。”
四喜说着还没忍住耸了耸鼻子,他哽咽着带了点哭腔道:“奴才们到底还是蠢钝了些,没能保住......”
阿杼仰头眨了眨眼,随后又摸着自己的小腹。
“这孩子来的突然,又惯会戏弄人......谁能想到呢?”
说着阿杼飞快的擦去眼泪,让三财和四喜起身。
“当日本宫在寿康宫跪经,满宫里连一个肯假惺惺求情的都没有,甚至本宫小产,她们都毫不意外。”
三财一惊,急道:“娘娘是说......”
阿杼摇了摇头。
“本宫没有证据,但本宫从今往后绝不会坐以待毙。”
目光一个个的从这些人身上划过,阿杼认真的道:“本宫从前为着身份自苦,自怨自艾时想着偏安一隅......但现在,本宫要为自己和将来的孩儿争出一条活路来。”
“这条路太过艰险,说不定本宫输的一败涂地,性命不保。”
“你们谁若是怕了或者心有顾虑,现在就能领一大笔的赏银,寻个清闲些的好去处,此事本宫说到做到,敢以从前腹中皇儿起誓。”
屋里的人都齐刷刷的跪下了。
青榴和绿芙看着阿杼,眼里都是泪。
“娘娘,还在含元殿的时候,圣上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看好娘娘。”
“却不想还是疏忽大意,以至娘娘“小产”,若不是娘娘一意求情,保住我们二人......娘娘但有所命,奴婢们万死莫辞。”
三财和四喜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尤其是三财,“奴才们自打进了这关雎宫,这辈子就不会再有第二个去处。”
“娘娘您如今想争,奴才只恨不能驮着您往上,沾着您的风光去瞧瞧好风景。”
都说患难见真情,不说往后人心如何变化,最起码此刻,所有人都是真心的。
只觉浑身有劲儿的阿杼,在冯贵妃的建议下,大手一挥,不仅给青榴绿芙,三财四喜给了厚厚的封赏,还给关雎宫里的宫人都给了赏银,只当贺自己身体康复之喜。
等穿戴收拾妥当,阿杼几乎是踩着最后的时辰到的坤宁宫。
“姜嫔到——”
听着外头的通传声,满殿静了一瞬。
才说起静婕妤禁足闭宫思过的事呢,正主就忽然到了?
而压根就收到阿杼身体康复出宫,来坤宁宫请安消息的王皇后,心里腾的一沉。
毕竟阿杼是个什么德行,王皇后还能不知道?
那是缩头缩脑的不沾事,更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这次不说借着“小产”的借口在关雎宫多藏些时日,急着出来想干什么?
阿杼由着青榴扶着手,就这么款款的入殿。
她上前,对着王皇后不紧不慢的施了一礼,这期间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您如意吉祥。”
王皇后绷着脸色,当着满殿妃嫔的模样,露出点宽厚的模样来。
“你才“小产”不久,原想着你还要好好将养些时日......”
见端着宽和仁慈的范,嘴上拉扯着关心她的王皇后一直没叫她起身,阿杼施施然自己起身了。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只是嫔妾这些时日一直闭宫静养,不想昨个儿静婕妤忽然登门......”
阿杼拿帕子遮住嘴笑了起来。
“想来是皇后娘娘您怕嫔妾一人静养觉得无趣,特意打发人来逗闷子。”
“嫔妾一想啊,不能白费了皇后娘娘您的关心,这不就早早的央了圣上,允准嫔妾来坤宁宫谢恩。”
王皇后叫阿杼这不阴不阳的话顶的不痛快,正要开口却见阿杼鬓边的凤穿牡丹的金步摇一晃一晃的。
待看清那金步摇的样式后,王皇后眼眸骤然紧缩,神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姜嫔,你好大的胆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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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文案了,冲啊,就是个狗血文,摸摸。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发财,发财,冲呀。[红心][红心][红心]

阿杼微微晃着鬓边,睁大眼,一脸的装模作样。
“嫔妾感念娘娘您时时刻刻惦记着好生关怀嫔妾的恩德, 这不身子刚好一点, 就赶忙到这坤宁宫请安。”
“即便静婕妤......哦, 圣上已经下旨褫夺封号了, 即便赵婕妤品行不端, 那也是她自己的过错,与皇后娘娘您有什么关系?”
“皇后娘娘您又何必如此动怒?”
满宫里谁不知道长丽宫的那位婕妤娘娘, 是王皇后忠心耿耿的马前卒?
她做的事那就是出于王皇后的授意,就连她的儿子英王都是太子的“跟班”。
因而赵婕妤登门羞辱的那一通, 阿杼自然也毫不意外的记在了王皇后的头上。
“嘭——!”
王皇后一拍扶手,斥道:“放肆!”
“姜氏你安敢在本宫面前巧言令色, 胡搅蛮缠?”
王皇后恨恨的盯着阿杼鬓边的金步摇,简直恨不能自己上手去拔那对金步摇。
“僭越犯上, 你该当何罪?”
不管姜氏女是不是忽然发疯,王皇后都觉得不趁着这个机会处置她,都对不起自己的这份气。
“来人啊, 将姜氏压下去!”
“待本宫禀明太后, 就治她一个僭越犯上之罪!”
满殿的妃嫔也顺着王皇后的话看见了阿杼鬓边的金步摇。
贤妃同盛妃一前一后的坐着,两人对视了一眼, 唐昭仪想说什么话都硬是忍住了。
而张贵妃,微微一愣后随即神情玩味的看着“狗咬旧主”的场景。
看着涌上来的宫人, 还有打头的绘月一脸阴沉沉的伸手就要抓她,阿杼挺直了腰,扶着鬓边的金步摇冷笑了一声。
“放肆!”
“圣上御赐之物也是你能动的?!”
“敢对本宫如此犯上不敬,莫不是还要挨庭杖不成?”
寿康宫里的血气只怕才刚刚散尽呢。
当日就在前庭处置宫人的场景, 还历历在目,连金嬷嬷都被活活打死了......因而坤宁宫里的宫人这会儿看着口口声声自持御赐之物的阿杼,犹豫着还真没敢动她。
剑拔弩张间,阿杼抬眸看向王皇后就是“噗嗤”一笑。
“皇后娘娘,您看您,怎么还是这么急?”
只听阿杼煞有其事的道:“奴婢从前在这坤宁宫里做奉茶宫女的时候,就怕您心急饮茶烫了嘴,又怕劝了您,您不爱听。”
“娘娘,忠言逆耳啊。”
“嫔妾从前在坤宁宫伺候时,待您当真是一片忠心耿耿,此情日月天地可鉴,如今嫔妾又安敢对您不敬?”
如今阿杼自己都能大大方方的拿她当宫女的事说嘴,自然更不怕别人提起,或是拿这事嘲讽于她了。
说着阿杼又是一副面色羞红,少女怀春样的摸着鬓边的金步摇。
“这是圣上赐给嫔妾的生辰礼。”
“嫔妾也确实觉得太过华贵了。”
“只是圣上说嫔妾戴着好看,亲手给嫔妾戴上后还不许摘下......”
“既然圣上都这么说,嫔妾就惦记着想来给皇后娘娘您看看。”
说着,阿杼一脸期待的看着王皇后,又微微晃了晃脑袋,垂着的珍珠和红宝石闪闪发光。
“娘娘,您看怎么样?”
王皇后还没说话,张贵妃已经笑出了声,见殿内的妃嫔都看向她,张贵妃连忙端起了茶盏遮住了笑容,连连道:“无事,无事。”
有张贵妃的这一打岔,气氛多多少少都缓和了些。
王皇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下首的阿杼。
哪个妃嫔得了圣宠,就是这宫里最让她恶心的事,特别是似阿杼这样眼皮子浅,得志便猖狂的小人。
尽管知道这样德行不堪,该遭天打雷劈的下作东西,必定得意张狂不了多久,但皇帝暂且还稀罕她的时候,这宫里的人,还当真动不了她。
舒太后至今称病不出,而他们圣上竟然半点也不肯爱惜自己仁孝的名头,去寿康宫侍疾的事,更是提都没提过。
有寿康宫的这一遭,王皇后甚至怕前脚她压下了姜氏,后脚皇帝就亲自来朝她要人了,到时候伤的,也一定是她这个皇后的体面。
都说挫折令人成长,自打宣沛帝不肯再踏足坤宁宫后,一贯顺风顺水的王皇后......出乎意料变得有些能忍了。
“既然是圣上御赐,姜嫔,那你便好好戴着吧。”
王皇后听着自己说出的话都觉得格外的陌生,她甚至还挥挥手,对着宫人们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阿杼不笑了,她颇感讶异的看着王皇后。
而王皇后则是看向阿杼身边的绿芙。
“你们姜嫔娘娘刚刚才出“小月子”,还不赶紧扶着她坐下?”
绿芙低着头,只嘴上应道:“是。”
阿杼笑着对王皇后颔首道:“皇后娘娘您如此的宽厚慈爱,仁德宽和,当真是嫔妾们的福气,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说罢,阿杼才搭着绿芙的手坐了下来。
唐昭仪身后原本应该是静婕妤的位置,但阿杼现在就这么施施然的坐在那,也没人吭声。
这宫里,某个妃嫔因着“小产”后性情大变,实在是一个非常有理有据的缘由。
眼见这位姜嫔娘娘如此放肆,不仅蛊惑的圣上下令褫夺静婕妤的封号,还再次开始闭宫禁足。
更是倚仗圣宠,闹得王皇后当场颜面无存......这会儿没人对着阿杼炸毛,即便有对阿杼视而不见的,但多数都是颔首微笑的。
上首的王皇后很快就说起了正事——为舒太后侍疾以及抄经祈福。
这种顶级的“皇家面子工程”,就是宫里每个妃嫔的“必修课”,甚至若是你身份太低了,连给太后娘娘侍疾或者送经的资格都没有。
而舒太后为什么病了......王皇后意味深长的目光一直就落在阿杼的身上。
阿杼心里只觉得厌烦——
废话,她又不是真的有毛病,难不成会喜欢一个阴着脸压着她跪经,还对着她动轴就喊打喊罚的刻薄老妇?
如今这宫里好好坏坏的“贵人”,阿杼就没一个觉得喜欢的,也就锦衣玉食,富贵荣华才能填补她身体的虚空,让她可以忍耐一切。
王皇后借口眼下吉日将近,经书要的急。
其他的妃嫔早就开始抄经的还好说,但阿杼那实在不是,王皇后那是恨不能指着阿杼的脑袋,让她赶紧补上来。
不抄也行啊,反正宫里面的人恨不得多往阿杼脑袋上,扣上几个不忠不孝的名头。
这名头,在关键时候使劲拽一把姜氏的后腿足够了。
今个儿的请安阿杼是耀武扬威,神气十足的来,蔫头蔫脑,怏怏不乐的走。
眼见阿杼脸色不太好,绿芙连忙问道:“娘娘可是着了风,身子不爽?”
阿杼摇了摇头,闷闷的嘀嘀咕咕的道:“早知道,就迟些日子来请安了......”最起码要等到舒太后“病愈”,这样就不用抄经了。
掖庭里的宫女识字的不多。
毕竟像是宫规之类的东西,嬷嬷会日复一日的同她们重复。
宫女么,只要规规矩矩,手脚麻利些伺候好贵人就行了,学那些个舞文弄墨的作甚?
阿杼是藏着掖庭六品掌事的野望,平常对着嬷嬷们也上赶着巴结的好,这才多多少少学了些字,不至于做个睁眼瞎。
但你要说她写的有多好?
哈哈哈,对阿杼来说这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笑。
回了关雎宫,阿杼咬咬牙就开始了——
做不做的好是一回事,有没有态度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这态度,她只要让该看见的人看见就行了。
......
散朝后,宣沛帝同几位心腹大臣在含元殿商议的久了些,时辰一耽搁,就已经到了夜色深沉,月色朦胧的时候了。
圣驾来的频繁,宫门处的通喝声也早就停了。
宣沛帝进去的时候没见着阿杼,他便问道匆匆行礼的三财。
“你们娘娘呢。”
“回圣上的话,娘娘这会儿还在小书房,奴才这就去通禀。”
宣沛帝摆摆手,“还在小书房,莫不是她今日都在小书房里待着不成?”
三财连连点头。
“圣上,今日一早我们娘娘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后,回来就在小书房里抄经。”
“皇后娘娘说吉日将近,为太后祈福的事万万不能耽搁,这经书要的实在急。”
三财低着头,模样很是老实。
“便是用膳的时候,我们娘娘只匆匆用了几口饭菜,就一直在抄经。”
宣沛帝身后跟进来的陈公公,微微抬眸看着跪在那的三财——嘿,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脸皮厚,胆子大,敢开口,这见缝插针上眼药的功力,更不孬。
三财的这话一出,宣沛帝心里就有数了。
他的阿杼,这是又准备新花样了......原本朝堂上看着一帮老狐狸没完没了勾心斗角的烦闷,这会儿都成了略感期待的舒缓。
再没跟三财啰嗦,宣沛帝抬脚就往小书房去。
小书房内的书桌上放着灯盏,主打一个“虔诚敬心”的阿杼,将满头繁复的金簪玉饰都给摘掉了,去请安时穿的那身华丽的杏黄芍药大袖衫都换成了青色和淡白色相搭的高腰襦裙。
桌子周围散落着几张宣纸,还有几个揉成一团的纸团。
这会儿阿杼神情认真,两个眼睛更是眨都不眨,脸颊两侧的软肉都像是一同使劲,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着什么。
这种“限量版”认真又软又甜的阿杼,惹得宣沛帝都站在那多看了几眼。
他眼里噙着笑的慢慢走了过去。
“再写什么呢,这么认真?”
“圣上?!”
阿杼扭头一看身边来的是谁,顿时把笔一扔,哗啦一下转身,那是又高兴又委屈的扑进宣沛帝的怀里。
“圣上,您可来了,圣上......”
像见着什么救苦救难活菩萨,大救星似的阿杼,在宣沛帝怀里拱来拱去蹭了几下,随后就委委屈屈的把手伸了出来。
“嫔妾一直在抄经,您看看嫔妾的手。”
阿杼举着自己的手,可怜巴巴的道:“您看看,嫔妾的手都要抄断了。”
“是么,朕看看。”
原本抱着阿杼的宣沛帝松开了她,随后一脸严肃的握着阿杼的手看了起来。
整个下午一点都没偷懒的阿杼,握着笔杆的地方都凹进去了。
阿杼生的嫩又哪里都软乎乎的,除了床榻上的时候,宣沛帝哪里舍得真让她磕着碰着的伤了哪?
“还真是。”宣沛帝连忙揉着阿杼这会儿红红的手指,“怎么弄成这样?”
“朕刚刚还听三财说,你今日连用膳都没好好用?”
“圣上。”
阿杼就像是风雨地里的凄风苦雨的小白菜一样,她用另一只手拉着宣沛帝的衣袖,可怜巴巴的开始告状。
“嫔妾今个儿是第一天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结果皇后娘娘一口咬定要奉经,还反复念叨不能误了吉时。”
“嫔妾也没法啊,只能赶紧抄。”
“这一抄就抄到了现在。”
阿杼连连摇头,“圣上,嫔妾是真的抄不完,实在抄不完了。”
说着阿杼抽回自己的手,像拜观音佛祖似的,一边许愿,一边连连和掌拜了起来。
“圣上,嫔妾那大慈大悲,无所不能的圣上啊,求求您救救嫔妾吧。”
你说说,摊上这么个活宝贝,谁能忍住不高兴?
宣沛帝强忍着笑意,只沉着脸看向阿杼,“平日不烧香,临时就知道抱佛脚了。”
阿杼咬咬唇,她先是垂着眼贴的近了些,随后她缓缓的从下往上看宣沛帝。
烛火颤颤中阿杼眼波流转,眼神莹莹润润的像是春水。
“圣上,那您让不让抱么。”
宣沛帝笑了起来。
随后他点了点头,被美人计迷得晕头转向似的,很肯定的应道:“让。”
阿杼神情雀跃的欢呼了起来。
“就知道圣上最好了。”
宣沛帝一点头,这麻烦的烂摊子很快就转移到了陈公公的手上。
陈公公又往中书舍去,那儿养了一群负责起草圣旨的监人,这些人嘴严实,又十分擅长模拟字迹,抄经的事自然毫无难度可言。
而许愿成功的阿杼这会儿就成了献殷勤的“小狗腿”。
她先是围着宣沛帝,跑前跑后的给他宽衣解带,伺候着脱去外袍换上了宽松的寝衣。
等宣沛帝洗漱出来,阿杼已经在美人榻上候着了。
“圣上快来。”
宣沛帝顺着阿杼的指引,就这么靠在了美人榻上,腰后面还垫了两个软缎的抱枕。
屋里燃着淡淡的熏香,灯火的光影都显得格外昏黄暧昧。
见阿杼塞完抱枕就要起身,宣沛帝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
“做什么去?”
阿杼笑着凑上去亲了亲宣沛帝的下巴。
“圣上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您发慈悲救嫔妾脱离苦海,还不许嫔妾好好谢谢您?”
“嫔妾身无长物,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是您赐下来的,左思右想,就只有一门粗糙的手艺还算过的去。”
阿杼捏着宣沛帝的手蹭了蹭,软乎乎的笑道:“您就让嫔妾也为您尽一份心,好不好?”
如阿杼这般甜言蜜语的糖衣炮弹,真的很难让人拒绝,宣沛帝摸了摸阿杼的脸,随后还是顺了她的意。
阿杼顺利起身,一溜烟的跑到美人榻后面站好,随后就开始捏着宣沛帝的肩膀。
在掖庭里磨练近乎十年的技艺,阿杼的手艺真的很好,穴位又按得很准。
胀胀的酸痛之后,就是从后脑勺泛起的麻酥酥之感,直至指尖。
原本只是想随阿杼玩闹的宣沛帝,不知不觉间竟然真的慢慢闭上眼睡着了。
又揉了一会儿,阿杼就收手了。
她轻轻扶着宣沛帝的头放在枕侧,自己去要了盅银耳小吊梨汤喝。
进来送汤的是陈公公,原本陈公公是来复命的,结果就见阿杼悄悄的给他比着手势。
陈公公连忙躬身点了点头,随后两个人就轻手轻脚的一道往外殿去。
对着御前的人,阿杼是从不吝善意的,见陈公公将汤轻轻放在她的面前,阿杼让陈公公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陈公公屁股沾着凳子的一点坐着,轻声说道:“娘娘,预计有两日的功夫,那些经文就能抄好,娘娘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阿杼摇了摇头。
她先是看了看小书房的位置,随后又看着陈公公,神情微微有些担忧。
“似圣上这般案牍劳神,又久坐伤身,以至穴位不通,气血不畅......陈总管,可否专门寻些医官来,好给圣上舒经活络?”
眼见阿杼对宣沛帝的身体这么上心,陈总管语气都不免更亲近了几分,他微微苦着脸。
“难为娘娘如此费心......谁说不是呢。”
“圣上若是不痛快,有段时日就在校场里拉弓,抻着筋却只是敷敷膏药。”
“圣上不喜旁人触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好说,但若是挨得近些要做什么揉肩通脉......那更是想都别想。”
阿杼:......
她只想做的是动动嘴,像模像样的关心一下,然后让万能的陈总管去找些人来给宣沛帝揉吧揉吧,多多少少也算她的一份好。
可没想着把这活计都揽到自己身上。
陈公公的话说完,阿杼一边点头,一边在要说话的时候咳嗽了两声。
“秋日燥热,娘娘您千万当心身子。”
陈公公看着桌上的汤盅,“这汤都要凉了,娘娘您趁热喝。”
“奴才去外间候着,您若有事只管吩咐。”
阿杼点点头,见陈公公出去,她开始喝甜滋滋的汤。
青榴端着灯盏进来换上。
“娘娘,圣上那......”
“本宫进去守着。”
阿杼喝完碗里的汤,放下勺子。
“若是圣上没有其他吩咐,本宫今夜里就同圣上歇在小书房了。”
关雎宫里才没人同阿杼念叨什么狗屁的不合规矩,听阿杼歇在小书房,伺候她洗漱完的绿芙还去内寝搬了床绣被来。
“夜里凉,炭盆燥热了些,怕娘娘身子不痛快还没敢烧,您小心别着了凉。”
阿杼轻手轻脚的上了榻,闭着眼的宣沛帝却习惯性的翻身将阿杼抱在了怀里。
已经被抱来抱去,捏来捏去的阿杼,习以为常的在宣沛帝的怀里蹭了蹭,随后挨着暖呼呼的怀抱,闭上眼睡着了。
......
自从当着宣沛的的面爆出承恩侯府的“从龙之功”后,舒太后称病静养的日子都变得格外安心了起来。
阿杼“小产”的事,就像是团“脏血”泼在了舒太后的头上。
她老人家也不愿意再脏了手,只格外耐心等着,等着宣沛帝自行处置了这个脏东西。
于是,舒太后就这么信心满满的一边关注宫里的消息,一边翘首以盼的等啊等,不想却始终没等来宣沛帝处置了那个“乱臣”余孽的好消息。
不仅没有处置姜氏,甚至不过因为区区几句口舌,就让英王的生母闭宫禁足。
“太后娘娘。”
李嬷嬷捧着一堆的东西走了进来,“这是宫里的妃嫔们为您祈福的经文。”
舒太后看都懒得看一眼,只神色不虞的又开始骂道:“不忠不孝的东西!”
“连这些没有的东西都知道惦记着哀家,他可倒好,成日里就知道守着那个余孽。”
“哀家看他才是真正的鬼迷心窍!”
满心郁气的舒太后想到什么似的,看向李嬷嬷手里捧着的那堆经文。
“都在这了?”
“回太后娘娘,都在这了。”
知道舒太后什么意思的李嬷嬷斟酌着又道:“......关雎宫的那位,如今也出了“小月”去坤宁宫请安,这次也奉了经。”
说着李嬷嬷从里头翻出一摞经文。
“这是姜嫔送上来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中书舍的人完全是照着阿杼的笔迹来写的,自然没什么笔力风骨,舒太后只看了两眼就冷哼了一声,直接扔了出去。
“没心没肺的孽障,拿着什么东西敷衍?!”
眼看阿杼都出宫了,本来就没病装病,憋屈的窝在寿康宫的舒太后自然也躺不住了。
舒太后掀开被子起身,正要吩咐让宫里的妃嫔明日来给她请安时,忽而又转了主意。
只见舒太后又躺了回去。
“李嬷嬷,你去坤宁宫吩咐下去,明日就让她们来寿康宫给哀家侍疾。”
李嬷嬷一看舒太后的神情,就知道绝对是劝不住的。
但转念又想姜嫔如今没有身孕,身份又着实不堪......皇帝纵然有再多的气,如今也该出了,总不会连这体面都不给太后娘娘吧?
想着,李嬷嬷应下了舒太后的吩咐,转身去了坤宁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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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啊啊啊,感谢小宝贝们的支持,万分感谢,使劲抱住亲亲,么么哒????[红心][红心][红心]

今日不是朝会, 一般宣沛帝会晚些时辰才会去含元殿,或者没有急奏的时候,能消停些去千文阁取些孤本赏阅, 或是去校场活动活动筋骨。
但每日早起习惯了, 依着往常的时辰宣沛帝睁开眼, 阿杼还窝在他的怀里睡得正香。
宣沛帝的体温较寻常人的要高些。
夏日里阿杼虽然嘴上不说, 但连睡梦里都恨不能总是躲得远远的。
到了秋日寒凉的时候, 因着阿杼略微有些咳嗽,怕烧了炭愈发不舒服, 关雎宫里备好的是汤婆子。
但宣沛帝在的时候,显然就用不上这些东西, 阿杼自己会贴到宣沛帝的身上,找个舒服的位置睡着。
宣沛帝看着睡得脸颊红扑扑的阿杼。
这几日的阿杼十分黏他, 真就是像生出了一条小尾巴似的黏糊。
只要视线范围内看到他的踪迹,就会忙不迭的跑过来, 围着他团团转。
用膳的时候会离他很近,乖乖的喂什么就吃什么,只要伸手就会自动的贴过来让抱, 像是生出嫩芽似的藤蔓, 一点点的扎根在他的身上,扯都扯不下来。
宣沛帝批阅奏折的时候, 阿杼就会乖乖的在一旁研磨,或是窝在宣沛帝的身边, 让他高兴或者不高兴的时候都能伸手就揉一揉。
沐浴的时候也肯同他一起去净房了,又软又乖又听话,会抱着他的脖颈慢慢的吐着热气,湿润润的眼睛里全是他。
软的像春水似的阿杼这般献起殷勤来, 真的会让人骨头都软了。
规矩也早就被哄得晕头转向,泡在糖水里做美梦去了。
对着这样的阿杼,面上越是一本正经的时候,宣沛帝心里的歹念,就像是无底洞似的疯狂叫嚣——他的阿杼多堪怜啊。
纯情又坦荡的让人恨不能把她握在手心从头揉到脚,甚至是每个地方都咬一口,把她握的紧一些,再紧一些。
阿杼和从前不同了。
刚到含元殿的时候,阿杼是十分的“不求上进”。
不,她甚至只想保住命就行了。
活像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响一声,不拨弄的时候,得过且过吧。
现在阿杼尝到了甜头,她开始主动贴了过来,她离不开他了......但这不是应该的吗?
他的阿杼喜欢荣华富贵,喜欢锦衣玉食又有什么错呢?
她就应该安安生生的在他为她提供的锦殿金帐内,活的漂亮又坦荡。
宣沛帝抱着怀里香香软软的阿杼,心里阴暗卑鄙又歹毒的恶念还是止不住的喷涌——他喜欢极了这样的阿杼。
他甚至想让阿杼......更主动些。
最好捏着他的衣袖只求着他,只看着他。
求着他,让她能半步不离的随侍左右,能贴的更近......不,是死死的黏在他的身上,用膳让抱着喂,走路让抱着走......一刻不停的与他献殷勤。
他只要稍微沉下脸佯装拒绝,阿杼的眼里就都会是他,不仅会捧着他的手,一刻都不停的说些情真意切的话,来哄他高兴。
还会眼泪汪汪的软着身子,伸手攀着他的脖颈,接纳他的一切......
外头是朦胧的天色,风声簌簌中,陷在软榻上想着这些卑鄙念头的宣沛帝,无可抑制的兴奋了起来。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亲吻......不,更准确的说是想咬一咬阿杼的冲动。
他只安抚自己情绪似的,缓缓的摸着阿杼的背,在她圆润又可爱的肩头揉了揉。
明明是在温暖的绣帐内,阿杼却只觉得阴风阵阵似的要往人的骨头缝里吹。
不知不觉间生出的警觉逼得阿杼从香甜的睡梦中,挣扎着脱身而出。
她半睁开眼,睡眼惺忪的看向身旁的人。
看着宣沛帝格外精神到盯着她黑沉沉的目光......阿杼挪动身子凑过去,被托着腰,干脆整个人都伏在宣沛帝的怀里。
她埋头在宣沛帝的颈侧,正要说什么,身子却猛地颤了一下。
“圣......圣上。”
阿杼软着身子随着宣沛帝摆弄,手放在宣沛帝的肩侧,脸上不由自主的泛出红晕。
她慢慢的亲着宣沛帝的颈侧,又不由自主的慢慢吐了热气,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
“嫔妾,今日还要去,坤宁宫......请安呢。”
只要阿杼不推拒,只攀着他软乎乎哀求的时候,宣沛帝都会变得很好说话,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好。”
阿杼攀着宣沛帝,在他耳边说话的声音又软又轻。
“自入了秋,晨起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就越来越黑,越来越冷了......”
“圣上,嫔妾想求您同皇后娘娘说一说,说嫔妾一直十分敬重皇后娘娘,自是心中惦记着要日日去请安见礼。”
“只是......只是嫔妾又觉得一心一意好生侍奉圣上才是最要紧的,加上天冷,嫔妾即便着急忙慌的赶去坤宁宫有时也来不及,实在不是有意去迟的。”
“您帮嫔妾同皇后娘娘求求情,好不好?”
“好。”
“圣上真好。”
阿杼又道:“嫔妾用着御医开的药,总觉得有些困乏,若是哪日在外头失仪,圣上不要生气好不好?”
“好。”
宣沛帝握着阿杼的细腰,待阿杼柔声细语的话说完,他会想一想,然后很认真的与她答应。
阿杼是他养的,他的阿杼会犯什么错呢?
不会有错的。
只是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娇怯而已,谁还能当真小心眼的同她斤斤计较不成?
阿杼由着宣沛帝从里到外的揉搓,一点都不觉得难堪。
毕竟她对自己的认知再清楚不过了。
她骨子里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如今不趁着“狗仗人势”的时候抖威风,让旁人不敢轻易招惹,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只要不做“忠心耿耿”的忠仆,不得过且过的时候,阿杼就清醒的很——宣沛帝从前没怎么晋封过宫女,即便有,也不过就是官女子或者选侍。
王皇后对着她,口口声声就是贱婢、洗脚婢......她就是这出身,这宫里的“贵人”绝对是拉不下脸,同她“折节下交”的。
不奔着提携家族,不奔着荣华富贵,谁进宫来啊?
多出来一个她拼命霸着皇帝,挤占着其他人的既得利益,其他人会高兴才怪。
但阿杼又不可能让。
若是往后她也有小公主,但公主的婚事却得看那些“贵人”的脸色,甚至被当成个什么拉拢朝臣的安抚或者赏赐......
或者她有个皇子,但她们母子还得一块给这宫里旁的“贵人”当狗,才能好好活着......还不如压根就不生下来。
阿杼孤身入宫手上没人,所谓的家族底蕴更是一场空话。
她若是不以身入局,想法设想将这宫里的水搅浑......她要怎么拉下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自己爬上去?
王皇后冲动易怒,实在没有比她更好的人选了。
新仇旧怨,从前没撕下来的脸皮,现在一起狠狠的扯下来。
在这宫里,是母凭子贵,却也更是子凭母贵,若是挣扎不出路子来,她如今情愿风风光光的死。
......
以往每每请安的时候,张贵妃都是来的最迟的那个。
如今,阿杼做的更绝。
她是既不早到,也不迟到,几乎就是踩着最后几个呼吸的功夫,进坤宁宫给王皇后请安。
王皇后只恨阿杼是自己的洗脚婢,觉得与她当众争执起来,十分伤体面,便从底下挑了些妃嫔来对付。
而赵婕妤是长丽宫的主位,她一心一意的抱住王皇后的大腿,她宫里的其他妃嫔自是如此。
云嫔和芳贵人就是王皇后最近挑出来的和阿杼嚼话的一对炮灰。
这不,看阿杼来的这么晚,云嫔就率先开口了。
“当真是奇怪了,莫不是这宫里的规矩单单与姜嫔不同?”
芳贵人紧随其后,“谁说不是呢,晨昏定省是宫里的规矩,怎么就有人敢三番五次触犯宫规,以下犯上?”
阿杼打量了两眼这一唱一和的两人,随即微微昂着头,嘴角露出一丝十分招人恨的轻蔑笑意,拉长了声音。
“这是......”
不等旁的人或者这对“话搭子”表明身份,阿杼又一脸不屑于知道的模样,扭头就十分委屈的看向了高坐上首的王皇后。
“皇后娘娘,您要为嫔妾做主啊!”
王皇后看着愣在那的云嫔和芳贵人,心道不好,果然,她就看着姜氏那个贱婢,假惺惺的擦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皇后娘娘,您知道的,嫔妾待您最是一片忠心耿耿,从来都不敢有半分的不敬。”
“更何况嫔妾素来体弱......这事,娘娘您也是知道的。”
哽咽了两声,阿杼脸上又泛起了红晕。
“偏偏这几日伺候御前,陪驾的时辰实在久了些,圣上仁德,姑念着嫔妾的身子骨不争气,原本特地开恩免了嫔妾的请安。”
“可嫔妾知道这宫里的规矩,又始终牢牢记着自己的身份。”
“更是记着自己是得了您的赏识,得了您的举荐提携,才从掖庭的杂役宫女到御前成了奉茶女官,又才有了今日的体面。”
“皇后娘娘您的大恩大德,嫔妾今生今世都没齿难忘,哪敢恃宠生娇,不把您这位中宫娘娘放在眼里?”
不给旁人半点说话机会的阿杼,又“深情”的望着王皇后,神情羞怯中又带着忠心被埋没的委屈。
“嫔妾便是爬,都要爬到这坤宁宫来,同您日日请安见礼......只怕圣上还暗暗责怪嫔妾不识抬举。”
“可这,这两个阴险歹毒,心怀不轨的小人——!”
阿杼痛心疾首,一脸愤愤的指着云嫔和芳贵人。
“不仅在此污蔑嫔妾的心意,践踏嫔妾的忠心耿耿一片丹心,甚至还试图挑拨离间,让皇后娘娘您与嫔妾离心离德。”
“皇后娘娘,您一定要为嫔妾做主啊!!!”
阿杼捂住脸抽噎了起来。
满殿妃嫔当真是神色各异,看着阿杼这番哭诉想什么的都有,而同侧的张贵妃更是拼命偏过头,捂住嘴才压住了笑声。
云嫔瞠目结舌的看着脸都不要的阿杼在这颠倒黑白。
芳贵人更是抖着手指着阿杼,“你,你......”
“皇后娘娘。”阿杼擦了擦眼泪,她抬眸看向王皇后,软着声威胁道:“圣上常说,无规矩不成方圆。”
“您若是不好好处置这般蓄意挑拨的小人,以儆效尤。”
“只怕宫里不是人人都似嫔妾这般忠心耿耿......都会有样学样,在圣上身边嚼舌头,挑拨离间。”
王皇后死死的攥着拳,眼神阴沉沉的看着阿杼,而阿杼噙着泪的目光也无所畏惧的迎了上去。
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一直使劲憋着的阿杼也在给自己找借口放大招。
如果今日王皇后不顺了她的意,她回去就给宣沛帝吹耳旁风。
她得试试,哪怕十分冒险,哪怕她会因此受罚......甚至哪怕让宣沛帝生出厌弃的心思也在所不惜!
她不能一直这般拼了命的讨好皇帝,却尝不到半分真正意义上的甜头。
她得看到以后的希望。
否则将来王皇后的亲生儿子,那位太子殿下登基,她只怕会被王皇后立即拖下去千刀万剐,处以极刑。
阿杼的目光太过决绝,甚至像是有种无所畏惧,跃跃欲试,玉碎瓦不全的冲动和不管不顾的狠劲......王皇后松开了手。
“云嫔出言不逊,仪德不修,罚俸两月,抄诵宫规一月。”
王皇后开口了。
却不是想象中的斥责阿杼,或是直接当众撕破脸一样赶紧处置了阿杼。
“芳贵人以下犯上,嫉妒成性,罚俸三月,抄诵宫规两月。”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云嫔和芳贵人不敢置信的看着开口罚了她们的王皇后。
而王皇后垂着眼看向她们,只问道:“你二人可有不服?”
王皇后是什么身份,云嫔和芳贵人是个什么身份?
她们连抱怨王皇后都不敢,只会用怨毒愤恨的目光看了一眼阿杼后,双双跪了下来,老实的吞了这口气。
“嫔妾不敢,敬受皇后娘娘教诲。”
阿杼紧随其后,对着王皇后堪称是恶心人似的夸赞。
“皇后娘娘您当真是宽厚仁慈,宅心仁厚,有您母仪天下,教诲六宫,这般赏罚分明,实在是嫔妾等的福分。”
眼睁睁看着这场出乎意料惩处的张贵妃,这会儿都不笑了。
她看看不管不顾,豁出去似的满身反骨般的阿杼,再看着上首冷静的出奇的王皇后——张贵妃心里都陡然一紧,王玉姝这是已经动了杀心了。
才挑出来的两个小卒子,被阿杼这么连消带打的按了下去,王皇后没心情和阿杼多说什么,只是搬出来寿康宫。
“如今太后娘娘卧榻久病缠绵,于情于理,宫妃都得去寿康宫为太后娘娘侍疾。”
王皇后不急不慢的道:“只是太后娘娘病的久了些,怕冲撞了带病体弱的太后娘娘,需得先合了宫妃们的吉相,昨日......”
不想王皇后才说到要紧处,忽然就听殿内传来异响——
“呕——!”
是阿杼吐了。
刚刚一听王皇后提起寿康宫,阿杼就觉得她没憋好屁。
反正这回不管是抄经,还是什么其他稀奇古怪折腾人的法子,阿杼都不想奉陪。
所以她直接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茶停在嘴里,王皇后如意算盘拨的正响时,阿杼直接吐了。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青榴连忙拍着阿杼的背,“可是身上哪觉得难受?”
离得最近的唐昭仪也一脸的疑惑,“姜嫔,你这可是烫着了?”
上首的王皇后也看向状况百出的阿杼。
“姜嫔?”
“皇后娘娘恕罪,嫔妾......嫔妾失仪了。”
刚刚才生龙活虎,伶牙俐齿咄咄逼人的阿杼,这会儿有气无力的靠在青榴的怀里。
青榴苦着脸,也是一副要哭的模样。
“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我们娘娘之前就因而腹中皇儿......悲伤过度,日日以泪洗面......之后又急着来坤宁宫给您请安,许是“小月子”没坐好,这会儿实在不适。”
阿杼伸手捂着小腹,一脸的痛苦。
“皇后娘娘恕罪......嫔妾,嫔妾实在腹痛难忍。”
王皇后都已经不想顾忌体面了。
她恨不能指着阿杼的鼻子破口大骂——老天无眼,怎么活活不疼死你个满嘴胡言,心思狡诈,装模作样的贱婢?!
不仅王皇后不信,满殿的妃嫔也不信。
就阿杼刚刚那个骄横张狂的恨不能飞上天的模样,谁信她忽然就病恹恹的了,还是一提寿康宫的时候?
王皇后还不死心,她深吸一口气,还在试图用“大帽子”压着阿杼去寿康宫自寻死路。
“姜嫔,如今太后娘娘凤体不安,久病缠绵,这侍疾之事,万万耽搁不得,你......”
“皇后娘娘放心!”
阿杼挣扎着一脸大义凛然,却又掉着眼泪的道:“嫔妾,嫔妾不过是才没了一个皇儿而已。”
“嫔妾......”
“嫔妾不过是小月子没坐好,不过是位卑身贱,福薄缘浅......若是宫里这么的多人都伺候不好太后娘娘,嫔妾怎能卧榻修养?”
“想来太后娘娘也是因着心中不忍,又实在有愧,这才郁结于心,这般久病多日还无法痊愈......”
“娘娘放心,嫔妾最是忠心耿耿,待娘娘更是满心敬诚。”
“只要皇后娘娘您有所吩咐,嫔妾就算是爬也得爬到寿康宫,去给太后娘娘侍疾,嫔妾说到做到!”
没错,只要王皇后敢点头,阿杼是真打算一边哭,一边爬到寿康宫去的。
别跟她提什么撵轿。
她是去侍疾的,又不是去享福的,坐着撵轿去那像话吗?一点都不心诚!
阿杼不要脸,她是掖庭宫女出身,还是罪奴,又有着蛊惑圣心狐媚子的名声......名头已经烂到底了,再烂还能烂到哪去?
但王皇后不行,舒太后不行,皇家脸面更不行!
“皇后娘娘,可是太后娘娘现在急着要人侍疾?”
阿杼开始往地上趴了,青榴连忙扶着阿杼,阿杼还挣扎着看向王皇后。
“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属相十分相合的人,可是嫔妾?”
看着阿杼一副现在就要趴在地上爬去寿康宫侍疾,万般“忠心耿耿”模样,王皇后一直挺直的肩膀都塌了些。
她长叹了一口气,那是什么打算都在阿杼这死不要脸,还想拉着所有人一起下水的疯狂中,放弃了。
圣上啊圣上,您到底喜欢这个寡廉鲜耻,满口胡言,疯疯癫癫的姜氏哪里?
她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好的?
马上就是大选之年......王皇后闭了闭眼,对着阿杼挥了挥手。
“姜嫔,你既然身子不好,就回宫静养吧,给太后娘娘侍疾的事,宫里这么多的妃嫔,总能选出几个得用的。”
“谢皇后娘娘体恤。”
阿杼又开始哭了,她拿帕子捂着自己的眼睛,哽咽道:“娘娘宽厚慈悲,简直就像是殿内的泥菩萨似的,嫔妾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谢您才好。”
坐在上侧的唐昭仪看着今日在殿内假模假样,占尽得意的阿杼,颇有些不忿。
“姜嫔身子不适得好生静养,这牙牌该撤下来了吧?”
闻言阿杼取下捂着眼睛的帕子,装模作样的道:“唐昭仪可去司事房看过了?”
一惊一乍的阿杼反问唐昭仪。
“嫔妾的牙牌自出小月后就挂上了吗?”
“唐昭仪恕罪,嫔妾实不知啊。”
“圣上实在宽厚慈悲,因着不忍嫔妾失了皇儿,还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殿内以泪洗面,这才格外开恩垂怜......时常在关雎宫陪伴。”
“以至于这牙牌撤不撤的......”
阿杼似笑非笑的看着唐昭仪,“若不是昭仪娘娘您提醒,嫔妾竟从未注意过。”
唐昭仪的脸色从粉红变成紫青,又从紫青变成绛红。
见阿杼又倒在宫女的怀里,捂着小腹惺惺作态,唐昭仪艰难的咽下这口气,气咻咻的扭过了头。
今日的请安又被阿杼搅合了。
而阿杼,则是一脸病恹恹的被扶着坐上撵轿的。
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了张贵妃在前头像是等着她的模样。
阿杼正要下轿行礼,却见张贵妃摆了摆手。
“你身子弱,又才出了小月,安稳坐着吧,没得上下折腾。”
张贵妃都这么说了,阿杼自然稳稳地坐着了,“多谢贵妃娘娘体恤。”
“姜嫔,咱们那位皇后娘娘出身琅琊王氏,顶顶的簪缨世家,高门大户,能忍一时之气,却忍不了一世之气啊。”
阿杼连连点头,一脸的“尊崇”。
“皇后娘娘这般出身不凡,实在令嫔妾自惭形秽,望尘莫及,自是忠心侍奉,不敢有丝毫不敬违拗。”
张贵妃笑着睨了阿杼一眼,摇摇头。
“既然你如此忠心耿耿,本宫无话可说,只姜嫔,你可留神静养,千万要多保重啊。”
“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嫔妾省的。”
张贵妃和阿杼惦记着阿杼,王皇后也在惦记阿杼,还是不惜代价,发动整个王氏一族的那种惦记。
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世家,全力运作起来,总有些出乎寻常的本事。
更何况,当年的宫中血祸那般惨烈,不查的清楚些,怎么敢压上全族之力协助宣沛帝登基?
这次交给王皇后的信,是王老爷子的亲笔信。
王皇后看着这信,慢慢的笑了起来。
“绘月。”
“奴婢在。”
王皇后看着绘月接过信在烛火上点燃。
“再过五日,就是秋日沐兰围猎的日子。”
王皇后看着信被烧成了一团飞灰,笑着起身。
“服侍本宫梳洗去含元殿,总得问清楚圣上想带哪些后妃同去,本宫才好安排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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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大 搬来靠山
自从太后娘娘需要妃嫔侍疾的消息传出来后, 阿杼便同寿康宫内养病的舒太后,开始了极限拉扯。
只要一说起侍疾的事情,阿杼浑身都是毛病, 这也痛, 那也疼, 整个人又是恶心, 又是头晕......但只要不提及侍疾, 阿杼瞧着和没事人似的,偏偏她嘴上就是说的好听, 一边说着忠心耿耿,一边窝在关雎宫“养病”。
为这事, 舒太后气的在寿康宫里砸了喝汤药的碗。
“皇后,这就是你约束管教的后妃?!”
舒太后对跪在面前, 那是即无能又无用的王皇后当面斥责不断。
“若不是你痴愚盲目,好端端的非要将这祸害举荐到了圣上面前, 如今宫里哪来的这些事非?”
对着言辞刻薄,气性极大的舒太后,王皇后头都没法抬。
多言几句若是被这位太后娘娘视作顶嘴, 只怕更惨。
因而王皇后便只低着头。
“太后娘娘恕罪。”
“臣妾有错, 您怎么训斥都是应该的,万望太后娘娘您不要为此气坏了身子。”
看着跪在那又认错, 又一次认错,还是只认错的王皇后, 舒太后就像是一拳砸在了馒头上,越发的气闷。
气不顺的舒太后,将王皇后骂了个狗血淋头,直到王皇后说起沐兰围猎的事......这几日气糊涂的舒太后才记起了这么回事。
舒太后惦记着这事, 才肯挥挥手让王皇后退下。
王皇后是片刻的功夫也不愿在这寿康宫多待,逃也似的走了。
“宫里的这些个女人,便是进宫最迟的也已经有三年了,来来回回的皇帝都看厌了,这才叫一个生的狐媚似的余孽勾去了心思。”
因着宣沛帝一意庇护,尽管舒太后不想承认,但她现在还当真是动不了阿杼了。
而大元朝的规矩没有苛刻到女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地步,沐兰围猎之际,若是朝臣们带着夫人连同府中的姑娘们同去,也无不可。
先帝在世的时候,沐兰围猎上忠仁侯府中那位极善骑射的二姑娘,在一场飞禽射箭赛中力拔头筹,不仅得了先帝的赞许,还得了御赐之物以作嘉奖。
现在后宫中宣沛帝一意偏宠阿杼,舒太后自然想有人来分薄这份圣宠,到时候皇帝丢开手,要处置阿杼还不是手到擒来?
“让武儿这次去猎场的时候,带上筠慧和筠雅那两个丫头,到时候来拜见哀家。”
筠慧和筠雅是一对双生姐妹花,如今正值妙龄,十六七的年纪,花骨朵似的惹人疼。
自回宫后就让阿杼这么骑在头上撒泼,贤妃又是个不中用的窝囊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的舒太后,都得不及明年选秀,只想着现在就让人进宫侍奉御驾。
不止如此,舒太后还捏着鼻子叫人好生夸赞了一通王皇后,只说她虔诚仁孝,服侍周全,舒太后身子骨痛快了不少。
而晚膳时候,接到李嬷嬷暗示的王皇后心领神会,表示明日一早,一定会带着妃嫔去寿康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阿杼正满脸兴奋的试着围猎骑射的服饰。
宣沛帝既然允诺教阿杼骑射,这话自然算数。
想着到时候阿杼还穿着大袖诃子裙或者其他曳地长裙很不方便,因而就命尚衣监送来了一套专门的衣裳,是一件圆领窄袖的橙红骑射服,连腰间玉带、配饰都一应俱全。
青榴和绿芙围着阿杼服侍她穿戴齐全。
“娘娘穿着正合身呢。”
“这颜色都鲜亮,娘娘穿着,着实叫人眼前一亮。”
阿杼这般模样,即便她穿着男装,只要不是瞎子,一瞧她的面容自然知道她不会是什么郎君,但架不住如愿以偿的阿杼自己觉得高兴啊。
美滋滋的阿杼还对着铜镜,伸手比了比个头,登时笑出了声。
“我如今长高了。”
“是呢,娘娘您如今的衣裳都换了呢。”
青榴和绿芙也笑,说着话哄她高兴。
“到时候您穿着厚底的官靴,骑着马潇潇洒洒的弯弓射箭,只看您的背影,只怕会当做哪个小郎君呢。”
阿杼笑眯眯的点头,随后看向青榴和绿芙,“到时候你们也换身利索些的衣裳。”
“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咱们尽可能舒服自在些。”
青榴和绿芙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两个人笑着连连点头。
“好。”阿杼一拍手,乐呵呵的畅想道:“到时候咱们就像诗词里的人物一样,左牵黄,右擎苍......会挽雕弓如满月。”
屋里的几人顿时笑作一团,而这份乐呵呵的喜悦直到三财进来禀报——明日一早又得去寿康宫请安。
阿杼:......不嘻嘻。
呵,后日就去猎场,明日舒太后就立马痊愈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老太太也想着要去猎场的。
“这人装病都不装的像样一点。”
嘀嘀咕咕的阿杼,满脸不高兴的换下了骑射服。
太后和王皇后是不一样的。
阿杼的赖皮手段对付这宫里的妃嫔有用,但对付这尊“佛爷”却是不行。
若是阿杼想去猎场,她就明日就不能突发恶疾,躲在这关雎宫“养病”。
若阿杼真想躲,甚至连猎场都不去,那正好啊,她不去猎场才好,舒太后才叫一个称心如意,皇帝不在,这老太太真能弄死她。
“明日我也得去请安,那位太后娘娘还不得吃了我。”
闷闷不乐的阿杼扭头窝在锦绣帐里同冯贵妃嘟囔:“娘娘,我这身份是不好,宫里的这些个“贵人”看不上眼也正常。”
“但妃嫔们之间争宠是理所应当的,太后又何必横插一手?”
“甚至连“小产”的事都不能让她动容,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阿杼“小产”后没得到寿康宫的分毫宽慰。
对,连个象征性的安抚都没有,甚至舒太后还责怪她自己隐瞒不报,瞧着就是数落她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模样,又三番两次想把她弄去寿康宫。
舒太后的这事,当年早早就自缢了的冯贵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阿杼轻叹了一口气。
为着她在寿康宫跪经“小产”的事,明面上是舒太后理亏,即便宣沛帝一意袒护她,也算师出有名。
但舒太后到底是皇帝的养母,又贵为太后娘娘,似这般不忠不孝,忘恩负义的名头,皇帝肯定是不愿意背负的。
旧敌未去,新敌又至。
这位太后娘娘还是无缘无故就恶意深厚,出手就想要要命的那种。
偏偏你又害不了她,打不死她。
于是宣沛帝到关雎宫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蹙眉泪眼,满腹愁绪的雪白团子。
见阿杼像是没听见其他动静,只垂着眼坐在那自顾自的发愁,宣沛帝半弯腰的看着她,伸手慢慢拭去她下巴上的泪珠。
“好好的,怎么一个人坐在这掉泪?”
“圣上?”
一看来人,阿杼一丢手里的帕子,就冲着宣沛帝扑了过去。
宣沛帝伸手就握住了帕子,又让阿杼扑了满怀。
他稳稳的站在那接住了阿杼,低声问道:“这是谁惹我们姜嫔娘娘生气了?”
生就顾盼生辉,千娇百媚,娇花拂水的阿杼,今晚特意换了纯情小白花的造型,娟黛细眉,秋水盈目。
“没有谁。”说着这话的阿杼眼泪汪汪的抬头看向宣沛帝,那个委屈哦,眼泪晃在眼眶里有种摇摇欲坠的凄美。
宣沛帝这么看着阿杼的时候,眼神压根就清白不了半分。
他就这么伸手抱着阿杼,一同倒在了美人榻上。
宣沛帝半靠着背椅,扶着阿杼骑在他的身上,坐在他的怀里。
再一次强忍着凑过去吸吮阿杼泪珠的冲动,宣沛帝慢慢的摸着阿杼散在背后微凉又光滑的青丝。
“眼睛都哭红了,还说没有,朕在这呢。”
宣沛帝一开口,阿杼立即就像是找到主心骨了。
她吸了吸鼻子,抬眸,眼神怯怯的看了眼宣沛帝,随后低着声惶惶怯懦的道:“圣上,嫔妾害怕。”
宣沛帝慢慢的吸一口气。
许是从前喜欢的东西太少,偏偏那些又都是死物的原因,对于活物......宣沛帝很有些控制不住轻重。
而他最喜欢也最怕的便是阿杼这般娇气的怯生生的模样。
喜欢是真的喜欢,顷刻间全身血液沸腾似的那种。
怕,也是怕他控制不住,拼命往死里折腾阿杼。
“阿杼。”
宣沛帝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垂眸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如今朕在这,只要你肯说,所有的事都不是什么麻烦。”
“可你若是再这么害怕,朕怕自己先对你没分寸。”
宣沛帝的话听的阿杼心里是真的哆嗦了一下,但她......还是咬着牙选择了坚持。
明知道寿康宫是“龙潭虎穴”还要去踩一脚的感觉,实在让人难受。
甚至阿杼胡思乱想间,还怕明日忽然有个什么闪失,留她在宫中养伤,落在舒太后的手里让她随便再出个什么意外,狗命不保。
“圣上。”
阿杼微微发颤的声音,就和挠在人心尖似的。
她继续用那种娇怯怯的眼神看着宣沛帝。
“嫔妾明日去寿康宫请安,嫔妾害怕。”
宣沛帝抱着阿杼倒在了榻上,他亲在了阿杼的耳侧,又咬了咬她的耳朵。
“太后娘娘称病卧床静养许久,如今凤体大安,明日朕也去寿康宫请安。”
哦~皇帝也去,那就没事了。
明日请安的事一解决,阿杼的心思就飞到猎场上去了。
她伸手揽住了宣沛帝的脖颈,眼神里又期待又害怕的道:“圣上,后日去猎场,嫔妾也想骑马,那儿都有些什么马......嫔妾会不会摔下来啊。”
“不会。”
宣沛帝握着了阿杼的腰,扶着人示意她从自己的腰间解下那枚金令。
见阿杼整个人都有些颤使不上劲,他停在那不动了,柔声笑着鼓励阿杼道:“只要你能拿到这枚令牌,整个猎场你都畅通无阻。”
“到时你自去马苑选了合眼缘的马,朕亲自教你。”
全身泛粉的阿杼眼里水润润的,她一边抖着手,努力去解这面小金令,一面还不忘道:“圣上真好。”
......
舒太后眼睁睁的看着王皇后领着一众妃嫔,跟在宣沛帝的身后,进来同她请安的。
皇帝已经被蛊惑的迷了心窍——无比确定这一点的舒太后已经不想多劝了。
话都说的那般清楚,现在继续劝来劝去只会多生龌龊,反倒耽搁了府中那对姐妹花入宫的事。
等吧,她当年能等到太后的这个位置,还有什么等不到?
不停这么劝慰自己的舒太后,脸色平和了下来,对阿杼这个妖邪般的“余孽”也只做看不见。
于是本该紧张的问罪现场,变成了“皇家仁孝典范”的现场,场面一度可堪入画。
请安的废话说了一通,宣沛帝就关心舒太后的身子能不能经得起舟车劳顿。
舒太后还想着那对双生花呢,自然表示身子无恙,能去猎场散散心也好。
而前几日试探宣沛帝口风,听着他压根没有放赵婕妤出宫的意思,王皇后这会儿又当众提起了这事。
舒太后明知故问:“赵婕妤?”
“原是长丽宫的静婕妤。”舒太后一开口,王皇后就又接过了话茬:“她因着与姜嫔口舌之事,惹得圣上震怒,褫夺了封号,至今还禁足宫中。”
“原来如此。”
舒太后轻叹了一口气。
“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还犯这种错,不过皇帝呀......”话锋一转的舒太后那是一脸的慈悲为怀和不忍,语重心长的道:“到底也是潜邸就伺候你的妃嫔了,又诞育皇子有功。”
“你既然已经夺了她的封号,又禁闭思过这般久......出宫入府的皇子同后妃见一面实在不易,明日的围猎,便让她一同去吧。”
宣沛帝神色淡淡的,就这么一直静静的看着王皇后和舒太后一唱一和的配合。
等舒太后的话说完,他才应道:“此事是朕考虑不周,既然太后娘娘有意,赵婕妤自然一同去围猎。”
阿杼看着神色端庄的王皇后,再看看神态慈和的舒太后......总觉得宣沛帝今日会来寿康宫的事,这两人瞧着不是很意外。
一直到平平安安的出了寿康宫,有种预判落空感觉的阿杼摇摇头,
舒太后和王皇后只要能稳得住,压根就没有她挑拨生事的余地。
这会儿阿杼不想回关雎宫。
看看天色还早,又想趁着皇帝偏宠,试试会不会有人坐不住凑过来生事,她就在这宫里四处溜达着赏景了。
路过岫玉园的时候,隔着老远就遇到了贤妃。
想着那位软萌可爱到让人心肝发颤的六公主,阿杼难得来了些精神。
她一脸笑意的过去见礼。
“见过贤妃娘娘,娘娘如意吉祥。”
贤妃端着温婉的神情同阿杼颔首。
“姜嫔不必多礼。”
在这宫里,贤妃一贯就是温婉又看起来可亲的性子,再加上她只有公主,没有皇子搅和进朝堂的恩怨是非里,即便不得圣宠,已贵为一宫主位的贤妃也没人敢招惹。
阿杼也不是见人就呲牙的疯子。
待说了两句客气话,阿杼就忍不住提起了六公主。
“公主还说她养了只鹦鹉呢,就站在那儿一个劲儿的说吉祥,吉祥。”
阿杼那日的“吉祥三连”,让静宜公主下意识也提到了那只叫吉祥的鹦鹉。
“今日天气好,怎么没见娘娘带公主出来散散心?”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贤妃看着话里话外总拿捏着静宜的阿杼,那是恨不能让她立即在眼前消失。
“静宜这些日子有些咳嗽。”
贤妃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得体的应付道:“太后娘娘如今又大病初愈。”
“本宫怕给太后娘娘过了病气......这才让静宜好好在宫里静养,没让她出来走动。”
阿杼一脸的原来如此。
其实若不是怕过于冒昧,阿杼都想去甘泉宫探望六公主的。
知道贤妃急着回宫照顾六公主,阿杼不敢多打扰,很快就和贤妃分开了。
贤妃回头看着阿杼离开的身影,她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绣帕,只觉得阿杼装模作样实在会演又实在心狠的厉害。
舒太后是她的姨母,这宫里谁人不知?
这位姜嫔娘娘在寿康宫当众小产,心里难道没有半分的怨恨?
贤妃扪心自问,她自己绝对是大度不到这个地步。
若她是姜嫔,必定还会迁怒旁人,尤其是太后的亲眷。
可今日一见,姜嫔不仅不似在坤宁宫里的咄咄逼人,甚至还若无其事,笑语盈盈的一直问起静宜......她想干什么?!
她到底想干什么?!!!
死死攥着帕子的贤妃心慌的实在厉害。
贤妃入府的早,又在宫里侍奉太后多年。
她深知太后和皇帝这对天家母子的关系并不和睦,不说相见两厌,其实也没多少体己话说,只撑着层“母慈子孝”的皮给外人看。
不然恨不能一直在宫里被人尊着,捧着,作威作福的舒太后,能去福台山吃苦?
今日他们圣上就是为着这姜嫔来的。
甚至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圣上的目光也时有时无的落在姜嫔身上......都说虎毒不食子,但这话你试试对着先帝说?
就是宫里口口声声的规矩,你看他们圣上的规矩落在姜嫔的身上哪条灵验了?
“去坤宁宫。”贤妃想了想,只道:“静宜身子不适,这次围猎本宫就不去了。”
观棋顿了顿,“娘娘,静宜公主还一直惦记着能去猎场看看她的那匹小马。”
“马什么时候都能看,人的命能有几条?”
贤妃拼命压着满腹的情绪。
“姜嫔才失了腹中的孩子,如今却和没事人似的试探本宫......猎场上人多事乱,若是静宜出了什么事,你让本宫怎么办?”
这事观棋哪能保证?
她只能沉默着扶贤妃,一行人转道又去了坤宁宫。
......
沐兰围猎的地址是在皇家的九龙园。
在专门赏景和供皇亲贵胄休息的园内,宫室庭轩遍布,又有假山奇石林立,接引的清泉引为池。
出了园林就是勤德殿,历来帝王都在此处设宴,顺着左右宫墙再往外,就是林场的位置了,平原连着山丘和郁郁葱葱的树林,横穿过环绕的碧玉河,就是一处马厩。
宫中不管做什么都偏爱吉时,所以圣驾御临九龙园后会先开始进行修整。
等里里外外差不多都收拾齐整,吉时也到了,皇帝才会在召集群臣命妇,在勤德殿外率先射一箭,宣布这次围猎开始。
乘着马车一到这九龙园,望着一望无垠的山林,阿杼的心早就飞了。
她压根就顾不上赏园的事,同青榴和绿芙一道换好了衣裳,她握着金令就往马厩去。
宣沛帝说出口的事,倒是还真从未骗过阿杼。
只要看见金令,不管是巡逻的侍卫还是院内的仆役,无人敢有二话,只跪着行礼后静听吩咐。
阿杼手持金令,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到了马厩。
除了专门供皇帝乘坐的御马之外,阿杼一眼就瞧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鬃毛就和染了红霞的绸缎似的发着光。
但这匹马显然很不好接近,看着阿杼就昂着马脸对她喷鼻。
一旁伺候的八福,见阿杼就稀罕这马,细看又见她是个女郎,不仅通身华贵,锦衣绣服,还持着金令而来,生怕出了岔子,便想让她改主意去选那些小马驹。
于是他躬身上前便道:“姑......公子,这马的脾气不好,十分不好接近,只除了洗刷毛发,其他的时候碰都不让人碰的。”
人这一辈子,当着是千金难买喜欢。
在宫里憋了十几年的阿杼心都飞了。
她一直看着这匹马,试都不试就放弃也实在不是阿杼的性子。
她伸手从袖子里取了银角子给八福。
“劳烦弄些水来,我先给它洗洗。”
见青榴和绿芙想劝,阿杼摇了摇头,很是坚持。
“机会难得,今日若不试试,我确实是不会死心,若是实在不成......我自会再选了其他的马。”
这......又看了眼阿杼握在手里的金令,八福只得接过银角子,谢了恩,催着其他人备了水提来。
八福亲自接过水桶,上前护在阿杼的身旁,小心的指导着她开始给马身上浇水。
这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打了个喷鼻,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它端着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马脸,歪着头看了看阿杼,却没拒绝这殷勤的洗浴伺候。
才沾湿了半边马身,一群锦帽华服,窄袖骑装的郎君就嚷嚷着涌入了马厩。
“说好的,谁先能进去,谁先选马啊。”
“不许耍阴招!”
刚进去,就看见了正背对着他们,认真给枣红马擦洗着身子的阿杼。
“咦,竟然还有人比咱们早到?”
“哈哈哈,周三郎,你这第一可不算了啊。”
“阿烨,快瞧,这小郎君看上的可是你之前相中的大苑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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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哈哈哈,挨个亲亲。[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第55章 家 阿杼,好多的人啊。
历来围猎之际, 驾临九龙园的帝王都住在正阳宫,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而来之前,阿杼就努力推拒了宣沛帝想让她住在偏殿的意思。
为这事她好说歹说, 央了好几日才求着宣沛帝松口。
阿杼也不敢往远了选, 便挑了离正阳宫最近的松绣轩。
眼见这会儿时辰还早, 想着阿杼为着骑马的事都挨挨蹭蹭的同他求了好几回, 宣沛帝便干脆去了松绣轩, 想着带她先去一趟马苑好挑马。
不想进了殿内,却压根就没看见阿杼。
宣沛帝看向了匆匆过来行礼的三财。
“你们娘娘呢?”
三财回道:“回圣上的话。”
“我们娘娘去了马苑, 说要尽早挑匹马来练习,不给圣上丢脸......”
宣沛帝笑着摇了摇头, “急成这样?”
想着直接去马苑找阿杼,走了几步, 临出殿前宣沛帝又停下了脚步。
“既是一来就匆匆忙忙的直奔马苑,只怕连口茶都顾不上喝。”
说着宣沛帝转身嘱咐道:“这几日你们娘娘还有些咳嗽, 把御医配好的秋梨润肺膏取出来,用热些的水给她多泡一些备着。”
三财连连点头应着,“是是是。”
见三财光在那应声, 而宣沛帝也不往殿外走, 陈公公飞快的提点道:“糊涂东西,还不赶紧去泡些梨膏汤来?”
反应过来的三财连忙去泡了梨膏汤, 又灌在皮囊内,双手捧着小跑着过来, 陈公公赶紧伸手接过,随后随着宣沛帝一道转身往马苑去。
......
能选入皇家园林马苑内的马,自然都是顶级的好马。
而皇帝也允准这些随同而来,参加围猎的郎君们, 去马苑内选马。
甚至若是有人骑着这些马,拔得头筹或者表现出众,这些养在园林内的马甚至会直接赐给他们,让人直接骑回府。
自古名花配美人,名将配良驹。
很少有郎君不喜欢这些顶级好马的,而且又是御赐之物,便是骑出去都神气十足,谁不想要呢?
但马苑的马就那么多,自然不可能人人都有,于是为着抢马,私下赌斗之风盛行。
能这么快就来马苑的,自然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这些人的父兄或是在朝中重臣,或是沾着皇亲国戚,少有畏惧,热热闹闹的喧嚣声从门口就开始了。
这不,眼见阿杼选了大苑名种,还有起哄的闹着让那位唤作阿烨的郎君,去与阿杼比试比试的。
“阿烨,这大苑名种的脾气可不好,哈哈哈,这小郎君看着人小心不小,若是被这马踩踏可如何是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快上前去与这小郎君好生比比,好叫他知难而退,去选些小马骑着溜达。”
“是啊,阿烨,这马一没出马苑,二还没选中,你去试试可不算坏了规矩。”
本就奔着这匹大苑名种来的盛烨,看着不远处那道称得上瘦小的身影,还当真笑着上前几步,正要开口,却见这穿着橙红骑射服的人转过了身——
已经不用小心翼翼同这些高门大户的郎君们见礼的阿杼今时今日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从前在掖庭的阿杼,是个什么样呢?
逢上,她得低眉顺眼的处处小心,在同龄的宫女中,又掐尖要强,示意她不好欺负。
若是出了掖庭,领着差事时在这宫里行走时,总是低着头小心的来往送着东西,警醒着看见个“贵人”就要赶紧行礼问安。
光这般都算了,阿杼甚至吃都吃不饱。
为了几两碎银,她都能同人来回争执的面目狰狞,几欲撕破脸。
稀里糊涂的野望和不甘心里混着十足的谄媚艳俗......阿杼啊,念叨着她的宫女们话里话外都是鄙夷。
都说仓禀足而知礼节。
而阿杼,如今是当真被养的很好。
天子坐拥四海,天下供养。
而宣沛帝又认真将阿杼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很是仔细又精心的娇养着她。
如今阿杼拥有的远远超出她的想象的多。
像每日用膳的时候,阿杼几乎都是跟着宣沛帝的御膳走的。
宣沛帝一直惦记着阿杼体弱,之前又伤了元气的事,御医同膳房的御厨,就得想方设法的研究合适的药膳。
便是用膳的时候,宣沛帝不在跟前,也总会过问几句。
御医隔几日就会来请平安脉;
小厨房里按着节气,挑了合适的新鲜食材换着花样配着阿胶或是燕窝炖了汤滋补;
尚衣监内预备着给阿杼制衣裳的不是苏绣就是蜀锦贡缎,安寝时俱是软卧锦帐......
深谙“狗仗人势”甚至已然应用的炉火纯青的阿杼,如今也不用惶惶的不安。
除了哄一哄宣沛帝,她基本上不用再看宫里其他人的脸色......不,甚至是她开始蓄意挑衅,当众给王皇后脸色看。
都说居移体,养移气,被皇帝都宝贝的不行的阿杼,如今是真真正正开在王权富贵上的那朵娇花。
又因着她扮作小郎君的模样,再加上寻常时候,也不会有贵女跑到马苑来给马洗刷毛发,所以即便她身形瘦弱,这些人也大大咧咧的只当她真是哪个偷偷溜过来的小郎君。
但阿杼这一转身......
冲到最前面的盛烨和周三郎,再看清她的模样后,猝不及防下意识连连退了几步。
“啊......是小女郎啊。”
看着他们惊讶之际齐整连退几步的动作和结结巴巴说出的话,原本挽着袖子,手上沾着水的阿杼未掩唇就这么笑了。
远处是苍茫黛色的山峰,近处是山花烂漫甜香的风里裹着清越的鸟鸣声。
她一笑,在场的几个郎君竟是都有些脸红了。
即便因着阿杼小郎君的扮相,没法用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或是妇人的发型来分辨她的身份,但只看她的年纪......
刚刚被拱到最前面的盛烨,忍不住又悄悄抬眼多看了她一眼,随即他红着脸,很有礼数的冲阿杼拱了拱手。
“京城盛氏,盛家二郎今日唐突了,还请姑娘恕罪。”
哪有这么上赶着自报家门的?!
在场的众人微微一愣后,随即都反应了过来,哪肯让盛烨专美于前?
特别是周三郎和傅家的小公子。
于是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往后挤着盛烨,也开始拱手自报家门。
一个说着庐阳傅氏,另一个道南麓周氏,都只拱手间言道唐突。
而被这三人有意无意堵得严严实实的宋禅和贺容绪神情无奈间相视一笑。
宋禅笑骂了几声,贺容绪也笑着摇摇头又往后退开些。
在这没有四方方宫墙拘束的地方,阿杼身上都像是脱掉了什么枷锁一般,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久居深宫的她也很少和适龄的这些“正常人”打交道。
如今眼见这些潇洒不羁的郎君们言笑间欢快肆意的热闹,阿杼笑着擦了擦手上的水,随后也学着这些郎君们的模样,冲他们抱拳拱手。
拱手抱拳,神态认真,一本正经的阿杼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见不远处被护卫而来的一行人。
“圣上驾到——!”
听着喝声,原本面朝着阿杼的几人连忙转身,整个马苑内的人都“哗啦啦”跪了一地。
“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明同这些人身份不一,只用福礼的阿杼却下意识的也跟着一起跪了。
她甚至低着头,像这些郎君一样,口称万岁的叩见皇帝。
明明在宫里的时候,看见宣沛帝的一瞬间阿杼就会殷勤的上前见礼,或是亲亲热热的腻歪着人,但她这次却从众似的行礼躲了......
但跪都跪了,要让她忽然当众起身,再腆着脸殷勤的迎过去吧......阿杼有些站不起来。
将错就错的阿杼提着心的听着宣沛帝的动静。
“都起来吧。”
“谢圣上。”
竟然没有被叫破身份。
阿杼松了口气时,又想是不是圣上没看见她?
毕竟她穿的这身衣裳是新送来的骑射服,她还没穿着给皇帝看过,原本是想给宣沛帝当做惊喜,瞧个新鲜的。
“你们倒是来的快,都聚在这......”
听着宣沛帝由远及近的声音,低着头的阿杼悄悄挪动脚步,就近躲在了盛烨的身后。
察觉到阿杼举动的盛烨微微一愣。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宣沛帝,又仔细看了看阿杼。
见阿杼通身锦绣,华贵不凡,近前一看,她不仅腰佩金令,就连腰间玉带都是宫中样式,这会儿又鬼鬼祟祟躲着皇帝的模样......盛烨顷刻间就猜想到了阿杼的身份。
他微微抿唇一笑,随后开始尽力舒展着身子,面朝着宣沛帝,左右调整着脚步,挡住了阿杼。
陈公公眼睁睁的看着这格外滑稽到近乎堪称荒谬的一幕。
宫中摸爬打滚多年,陈公公一贯就是个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人精,何况他们圣上就是奔着那位娘娘来的,陈公公还能注意不到人?
这会儿看着阿杼的举动,和盛家儿郎傻乎乎要命的举动,陈公公只想捂着脸,跪在那求求阿杼不要闹了。
宣沛帝看见了吗?
他看见了,一来就看见了阿杼。
身形高大的宣沛帝把某人鬼鬼祟祟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
看了两眼傻乎乎挡着人的盛烨,宣沛帝的目光又慢慢的落在了贺容绪的身上。
贺容绪就是承恩侯府的人,又是贤妃的子侄,宣沛帝自然很有印象。
文武双全却生就风姿明净,很有些温文尔雅的俊秀气。
朝夕相处这般时日,阿杼的喜好确实是瞒不过宣沛帝的眼睛。
呵,她这人倒是格外的长情,便是喜好都自始至终分毫不改......还在宫里的时候,先是睿王又是英王,如今,只怕要再加上眼前的贺容绪了。
宣沛帝不停捏着手里的扳指,咬着后槽牙笑了起来。
吉时在即,宣沛帝在马苑耽搁不了多久。
甚至因着选马之事,越来越多的人也到了马苑。
盛烨挡着阿杼,没往宣沛帝身边凑,两个人离得御驾自然越来越远。
阿杼也没心情听乌泱泱一群人围着宣沛帝说什么。
眼见宣沛帝要走,从始至终都悄悄藏着自己的阿杼狠狠松了口气,同众人一道老老实实的恭送圣上。
见御驾离开,一直掩护着阿杼的盛烨这才转过身,尽管对阿杼的身份,他已经猜到了十有八九,但盛烨还是想再确认一二。
“敢问姑娘可是二......”
心里七上八下的阿杼,实在没心情听盛烨啰嗦什么了,她神色仓促的对着盛烨拱了拱手。
“盛公子仗义,多谢多谢。”
说完,阿杼就火急火燎的带着同样低着头也躲着的青榴和绿芙,头也不回的跑了。
周三郎望着阿杼飞快离开的身影,随后有些酸溜溜的碰了碰傻站在原地的盛烨。
“好你个二郎,平日里装的一本正经,原来这般会献殷勤......你同人家说什么呢,可有问这是哪个府上的贵女?”
盛烨嘿嘿一笑,对周三郎的问话却置之不理,这会儿他也没心情选什么马了,只飞快的朝着园林内的宫室跑去。
早先宫里的盛妃娘娘便说,要让一直养在膝下的二公主嫁入盛府,知根知底的也放心托付。
只盛烨怕伺候不好这种娇滴滴的贵公主,那是听都不想听,反正盛家好几房的人,总能挑出个尚公主的人来。
但现在么......
他只恨自己背上没像苍鹰似的生出对翅膀来,他要娶公主,谁都不能和他抢!
这般急慌慌跑的还有阿杼。
阿杼安慰自己那匹枣红马凶的厉害,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跟她走了。
盛家......那傻大个挺讲义气,从头到尾都挡着她,那匹马就让给他好了。
阿杼是紧走慢赶的到了松绣园,随后还想着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等会儿再去求求宣沛帝,骑他的御马过过瘾也好。
三财捧着汤盏过来。
阿杼接过,尝一口,却见是泡着枇杷润肺膏的水。
这玩意儿凉飕飕的扎喉咙,阿杼不是很喜欢喝。
见状三财连忙道:“娘娘,这是圣上刚刚才嘱咐奴才一定要记着给您泡的。”
“您多少再喝一些。” !!!
“咳咳咳。”
阿杼嘴里的水都呛的咳了出来。
几人连忙给她擦着手上又顺着气。
阿杼却顾不得这些,只盯着三财道:“这是,咳咳,圣上什么时候嘱咐的?”
“他,咳咳咳,他还来松绣轩了?”
见阿杼着急,三财不敢耽搁,连忙道:“娘娘您去马苑后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圣上就到了,不仅嘱咐奴才备了这汤水,还灌了一皮囊专门带着走了。”
“娘娘......您没在马苑遇见圣上?”
皇帝刚刚一定是看见她了,一定是!
也就是说,她一开始就行礼又躲着人的模样,他,他,他也一定是看见了......宣沛帝小气又记仇,这是阿杼切身体会来的。
若是有什么不高兴他当场发作还好说。
可他要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偏偏按下不提,那这笔账,就是九出一百八十归,比驴打滚似的“利滚利”还吓人。
不能慌,阿杼,不能慌......正当阿杼开始绞尽脑汁的想着法子的时候,隔着好几个宫室的盛妃,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面前耍无赖又扮可怜的盛烨。
“你呀你,你让本宫说什么好?”
盛妃揪住盛烨,数落他。
“当初是谁听要娶公主的事,就跑的连影子都不见了,那是左一个惶恐,右一个不敢。”
“现在你倒是忽的变脸了。”
“亏得本宫还没去向圣上请旨,若不然你还要来个抗旨不尊不成?”
盛烨连连讨饶之际,外头的鼓声响了。
盛妃听着外头的鼓声,笑着摇摇头起身往外走。
“擂鼓三遍可就到吉时了。”
“阿烨,本宫若是你,这会儿就赶紧去准备好生围猎。”
“若是拔得头筹,当众请旨求圣上赐婚,不比在这央着本宫来的名正言顺,荣耀万分?”
“是,多谢姑母提点!”
只觉浑身有使不完劲儿的盛烨又跑了,骑着府里备好的马,一脸的斗志昂扬。
而隐约也猜测阿杼是宫中哪位公主的周三郎和傅小公子,两人一道挤过去,那是一脸的不忿,一个两个都瞪着眼盯着盛烨。
叫两道忿忿不平的目光盯着,盛烨毫不客气的瞪回去,头昂的越发的高了。
这场景看的宋禅和贺容绪一起勒着马又往后退,离这瞪得乌眼鸡似的三人远了些。
鼓声震震,待到第三遍的时候,宣沛帝也出现了高台上。
舒太后也在,还有王皇后,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宣沛帝身侧。
这会儿不仅是妃嫔陪驾,还有二公主,三公主......年仅十二岁的七皇子和只有八岁的八皇子也一道坐在各自的母妃身侧。
阿杼,阿杼自然也在......她甚至还是那身鲜亮的橙红色骑装。
眼见阿杼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盛烨还下意识的看向了盛妃,暗暗的想着,怎么不把二公主也传召到身边呢。
倒是置身事外,还算冷静的宋禅和贺容绪的脸色顷刻间变了,若说马苑内遇见的是公主,这座次......不对吧?
三呼万岁中,宣沛帝没有接过弓箭,反倒是让太子接过御弓,当众射出了这第一箭。
整个猎场的朝臣们心思各异,张贵妃神情镇定,王皇后却是神色端庄的颔首而笑了。
临近围猎开始的时候,陈公公又亲自牵了一匹御马来。
宣沛帝脱掉碍事的披风,只笑道:“今日朕也是见猎心喜,活动活动筋骨。”
“你们赛你们的,若是谁能拔得头筹,朕可允他一道旨意。”
在一片叩谢皇恩的声中,宣沛帝下了高台,他利索的翻身上马,随后笑着朝着阿杼的方向伸出了手。
“来,朕教你骑马。”
霎时间,整个围猎场寂寂无声,只能旌旗招展的烈烈风声。
若是还在宫里的时候,对于宣沛帝这般的优待,阿杼只会笑的万般得意的扑过去。
但现在是在宫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和针扎着似的落在阿杼的身上。
那些目光有身后妃嫔的,有高台下朝臣们含着算计估量的。
有随着父母一同而来的各府贵女,有骑着马蓄势而发的郎君......
阿杼一抬头,恍然像是都能看见盛烨,看见周三郎,看着......看着其他许许贵女,许多许多的其他人不敢置信,却又暗含轻鄙的目光。
只是罪奴出身,如今圣眷优渥的阿杼能有什么不高兴的?
她起身后自然的朝着宣沛帝的方向走去。
站在高台的一侧,阿杼看着朝她颔首间笑的很是温柔的宣沛帝。
顿了顿,阿杼朝着宣沛帝忽而展眉一笑,随即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言不发,神色从容的纵身一跃而下。
“啊!”
“娘娘!”
“姜嫔!?”
整个猎场一阵骚乱。
即便这处高台只有两层楼高,但阿杼这么忽然一跳也足够吓人的了。 !
离得最近,飞快策马而去的宣沛帝伸手接住了阿杼。
尽管已经接住人,甚至死死的抱着她,骤然间全身发麻,心脏都像是被绳索套住后瞬间绞紧的宣沛帝,刚刚那阵恍然有种魂魄飞离的恍惚感还没消退。
抱得死紧,勒的生疼的阿杼没有挣扎。
她只听着宣沛帝低低的唤了一声,“阿杼。”
阿杼反倒还笑的出来。
她的声音还似一贯软乎乎的撒娇似的。
“圣上在呢,嫔妾就一点都不怕,您肯定会接住嫔妾的。”
刺激的心跳这会儿还一跳一跳骤缩的宣沛帝看着阿杼,看着她这般若无其事的模样。
宣沛帝笑了起来。
他再未多言,只抱着阿杼,握紧缰绳。
“驾——!”
宣沛帝就这么带着阿杼走了。
高台上,被猝不及防间吓了一跳的舒太后正闭着眼,直念阿弥陀佛。
王皇后则是又惊又怒,抖着手小声连连骂着阿杼胆大包天,哗众取宠。
盛妃则是死死瞪着刚刚在人群中下意识赶着马过来,现在都还望着阿杼身影出神的盛烨。
好么,她就说好端端的,这小子怎么忽然就嚷嚷着要娶公主。
偏偏刚刚对着她身旁二公主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只盯着一身骑装的姜嫔看......盛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想想这堪称狗胆包天的作孽念头,盛妃都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发紧,头晕目眩。
她一把抓住身旁伺候的云栖,咬着牙吩咐道:“去,去告诉你们二公子,现如今宫里面的姜嫔娘娘宠眷优渥,让他万万不敢得罪!”
高台下自是也议论纷纷。
“那是......那是姜嫔娘娘。”
“姜嫔?”
“是啊,听说是姜家的人呢。”
“姜家不是......?”
“你不知道?圣上当年开恩,让姜家留下的那个姑娘入宫为奴......之前在寿康宫小产的就是这位姜嫔娘娘啊。”
那阵去过马苑内的几人脸色都不能看了。
姜家......宋禅猛地回头看向了贺容绪,就见他抿着唇,死死的攥紧了手里的缰绳。
宋禅与贺容绪自幼交好。
年仅十岁的贺容绪,当年傻乎乎的向他来显摆过自己有了小媳妇又送了荷包香囊,还嘲笑宋禅没有。
为着这事,宋禅当年还在宋府里撒泼的闹了一场,一个劲儿嚷嚷着也要小媳妇,结果被他爹一顿好打。
“......容绪。”
多说无益,说再多也是枉然。
当年既然有心无力实在救不了,如今,如今又有何面目提及?
贺容绪说不出话来,只直直的望着宋禅。
宋禅叹了口气,只点点头。
“我明白,往事已矣,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知道轻重,你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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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狗血是本命(顶锅盖跑)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么么哒。

“祖宗诶!”
叫刚刚那一跳唬的骤然一惊, 脸色煞白的陈公公,眼见宣沛帝带着那位姜嫔娘娘就这么走了,连忙招呼左右:“快, 快跟上!”
而阿杼这么一闹, 眼下有心情围猎的人也不多。
人群稍显混乱的挤在一团议论纷纷, 最后还是太子站了出来, 领着众人开始了这场围猎。
文老大人上了年纪, 自是没有同年轻人一道御马骑射,他连同夫人一起陪坐在下侧, 而卢隐月这会儿也在老夫人身侧。
“姜家......唉。”
望着宣沛帝带着那位十足任性的所谓姜嫔娘娘离去的方向,文老大人摇摇头, 满眼的失望之余,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到底也曾是名门之后。”
“更是满门......”
“姜家, 姜家怎么如今却只留下了这般阿谀谄媚,以色侍人, 蛊惑圣心的东西?”
“不仅没有半分风骨,更是做尽了佞邪小人行径。”
阿杼如今在朝里朝外的名声实在不好听。
毕竟试问宫里的娘娘们,谁喜欢成日里没完没了霸占着皇帝, 独得圣宠, 便是什么进贡的好东西都要先挑一遍的姜杼?
不患寡而患不均。
阿杼实在招人恨极了。
又有王皇后对阿杼实在恨之入骨。
她恨不能阿杼是个洗脚婢的名头传的满大街都是,哪里会为她遮掩?
最好将她是掖庭宫女、姜府罪奴的身份嚷嚷的人尽皆知, 要是能逼得宣沛帝,碍于名声将阿杼一脚踢开才叫痛快。
如此, 阿杼的名声能好才怪。
更有她在寿康宫的“小产”的事,舒太后也实在不愿落个刻薄的名头。
只有阿杼越是声名狼藉,最好落个人人喊打的名声,舒太后才越是清白无辜, 因而有关阿杼的种种,更是添油加醋的传了出去。
有如此貌美恶佞陪君侍驾,只恐是不祥之兆啊。
忧心忡忡的文老大人,痛心疾首的说着姜氏的不堪。
而这字字句句,像无数根针似的刺穿卢隐月心间。
卢隐月掩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攥成一团。
便是指甲嵌入掌心,渗出血迹的痛楚都比不得她此刻的心痛。
当初姜氏一族,满门血祸,但到底留下的是清名。
世人多是怜悯和哀叹,更有仁人义士襄助她脱逃......可这清誉,如今却被旁人借着姜氏的名头,污的肮脏不堪。
不能再仍由这丫头顶着姜氏的名头,做尽龌龊之事了。
卢隐月咬牙咽下种种的悲愤,即便在宫外与睿王结缘,与太子相识......太慢了。
太子之位还有祁王虎视眈眈。
当今圣上又正值壮年。
倘若天有不测风云,太子形势不好,又有王皇后一意从中作梗,为她们姜氏洗刷冤名的事,要等到何时?!
卢隐月慢慢的松开手。
事到如今,她这个“孤魂野鬼”又何必如此惜身呢?
原本还因着太子和睿王有些犹豫不定的卢隐月决意进宫。
便是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哪怕粉身碎骨,只要能让姜氏一族沉冤得雪也在所不惜。
到底上了年纪,秋日里的风吹久了,文老夫人便有些头痛。
文老夫人是文老大人的结发妻子,眼见她身子不济,老大人便陪着她一起回去歇息。
卢隐月扶着文老夫人回去。
进屋后,她就跪在了二老的面前。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文老夫人是极喜爱秀美端庄,满身书卷气的卢隐月的,连连叫起。
“出了什么事也能好好说,快起来。”
“祖父祖母再上。”
跪着的卢隐月朝二老磕了个头。
“隐月不孝,却是有事相求。”
文老大人按下文老夫人欲要起身的动作,他神情冷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卢隐月。
“月儿,你所求何事?”
卢隐月抬眸看向了文老大人。
“祖父,隐月想入宫伴驾。”
“隐月!”
文老夫人一惊,随后语气都急了些。
“圣上如今宫中后妃数之不尽,诸位娘娘们各有手段,膝下诸皇子众多,你又何必掺和这趟浑水!?”
宣沛帝又不是恨不能将天下貌美之人都纳入宫中的人。
相反,皇帝与朝臣还是很有几分默契。
皇子们到了适龄的年纪,若是有意,待衡量一二后,皇帝自会指婚。
而对于朝事不懈,忠心耿耿多年的老臣,自然也很愿意给几分体面,在他们儿女孙辈的婚事上也愿意抬抬手。
因此文老夫人就没担心过卢隐月此番选秀的事,当今圣上阅美无数,又不会只盯着她们月儿。
实在不行,让文老大人豁出老脸去御前求一求,总能有几分体面。
“当日在王家的寿宴上,你便同睿王相识。”
文老夫人显然这些日子也为卢隐月的婚事十分的上心,反复思索良多。
“睿王同你年岁相配,身份不凡,又深得圣上和皇后娘娘疼爱,他还没有娶王妃,你若是有意......”文阁老的外孙女,也不能说实在配不上他睿王殿下。
“祖母。”卢隐月摇了摇头。
她看着文老夫人,只道:“隐月同睿王殿下只是数面之缘而已。”
说罢,卢隐月看向了文老大人。
“祖父,如今祁王殿下同太子蓄意相争,两方势同水火,俨然......近乎不死不休,这将来的事,谁一定能保证?”
文老大人没有说话。
太子是太子,但到底还不是天子。
大元朝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
诸皇子的骨子里像是总带着点桀骜不驯的不服气,想想自开朝以来,历年来被拉下马的太子还少吗?
更何况,太子和祁王相争的局面,是他们圣上一意放任的结果。
“宫中的贵人们可不好应付。”
“你若是入宫求荣华富贵,只怕不比指婚来的身份尊贵。”
卢隐月神情郑重,她望着文老大人,言语诚恳近乎发誓。
“隐月此番入宫,不论如何行事,皆不求荣华名利,只愿效仿班章却辇之德。”
文家如今还当真没人在宫中侍奉御前。
高门大户玉与宫里总是息息相关,相辅相成的。
卢隐月生的秀美聪慧又清醒,她若是能入宫......文老大人却是当真放心的。
“此事让我再好好想想。”
这是成了。
卢隐月俯首又磕了三个头。
她身上背着血海深仇,背着平复姜氏清誉的最后希望,实在不能放弃。
这辈子有愧于卢家,有愧于文家,只愿来世结环相报。
.......
飞驰的黑马撒欢似的跑的极快。
茫茫的云层像浪花一般翻涌,目之所及都是苍青黛色,绵延的山峰起伏不定,不远处还有几十匹骏马逆着光奔驰而过。
天朗气清,在这宽阔的猎场内,骑着马奔跑,眼前略过的景物,又像是给都加了一层明亮的色彩。
这是同皇城中三步一宫,五步一殿全然不同的开阔景色。
看阿杼不仅不害怕,甚至还越来越兴奋的神情,宣沛帝御马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放慢了速度。
眼见阿杼意犹未尽,宣沛帝摸了摸她被风吹得凉飕飕的脸,又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暖着。
“这是你第一次骑马,时辰不宜太长。”
刚刚不自觉一直绷直腰背挺着,这会儿马慢慢的走动,阿杼也倏地放松了。
她懒洋洋的靠在宣沛帝的怀里,望着不远处的青山林木。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只有马蹄哒哒的声音。
慢慢走了一阵,宣沛帝解开马鞍旁的水囊,喂着阿杼喝了些水。
见阿杼蹙眉,宣沛帝摇摇头。
“朕看不见的时候,你不是推脱着不喝就是偷偷倒一些。”
“如今当着朕的面,总该喝一些吧。”
“听话,后园还有温泉,到时夜里带你去解解乏。”
阿杼一听这话,“咕咚”一下就把水都咽下去了。
宣沛帝自己也喝了一些,随后将水囊挂回马鞍旁侧。
扶着阿杼坐好后,他勒停了马,将缰绳放在了阿杼的手上,自己转身下了马。
阿杼一愣,僵硬的握着缰绳,一动都不敢动。
宣沛帝看着阿杼,阿杼也直愣愣的看着宣沛帝。
“圣上......”
沉默了片刻后,阿杼又恢复了在宫中时的神态,她就差吚吚呜呜的掉眼泪了。
“圣上,嫔妾害怕。”
宣沛帝没有翻身上马或者抱着阿杼下来,只是伸手调整着阿杼的姿势。
“踩着马镫,握紧缰绳。”
“阿杼,你不怕它,就能驾驭它了。”
“现在骑着它,微微晃一晃缰绳,就能慢慢的走了。”
你说的当真轻巧!!!
阿杼心头立即大骂起了一旁袖手旁观的宣沛帝。
明明还在宫里的时候,就早就说好了要教她骑马的,只带她跑一圈就算是好好教了?
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不负责的先生?!
若是去收束脩,一定收不到半个铜子,还会被人痛打一顿!!!
心里骂骂咧咧的阿杼也知道,若是她现在哭一哭,再软声求一求,宣沛帝肯定会放她下来,但......阿杼咬了咬唇,努力忍着眼眶里恐惧间不受控制盈出的眼泪。
她死死的握着手里的缰绳。
半晌,阿杼僵硬的胳膊才微微晃动,她轻轻抖了抖缰绳,从嗓子里挤出宛若蚊虫般的喝声:“驾~”
阿杼这一动,她骑着的黑马竟当真开始迈开腿溜达了。
不远处看着阿杼一个人骑着马的陈公公,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平日里这位姜嫔娘娘便是咳嗽一声,他们圣上都得传御医来仔细问一问。
这要是从马上摔下来有个好歹......呸呸呸,万事大吉,如意万安。
“圣上。”
心里直念阿弥陀佛的陈公公,忍不住近前道:“娘娘到底是初次骑马。”
“这一个人这般骑着,只怕有些不妥,不如让侍卫护持左右......”
宣沛帝只看着阿杼,没有说话。
也是到了猎场,宣沛帝才猛然惊觉阿杼有什么地方不同的。
选秀入宫的妃嫔们从前自然都在宫外。
无论是各个府上的宴会,踏青,祭祀,灯会......多多少少都会外出走动。
便是那些沙鼠都能在边关自由自在的到处乱跑,找个地方随意打洞。
只有阿杼,她幼年甚至是还有些记不清事的年纪就进宫了。
宫里面有什么?
只有四方方的墙和数不清的规矩。
宣沛帝负手而立,一直握着马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却始终没有对骑在马上的姜杼喊停。
皇帝骑的马自是不会有什么古怪的脾气。
这匹黑马,更是早早的就被训练出来,专门用来给阿杼练习骑术的马。
阿杼这般骑着骑着,就没那么害怕了,速度也慢慢的快了起来。
青山苍茫,人声稀少又天高地阔。
阿杼自己握着缰绳,吸着裹着冷簌簌气味的风,却压不住那股兴奋和激动。
天地就在眼前,似乎现在想去哪,只要动一动晃动一下缰绳,她就能随便去哪。
“怦怦,怦怦——”
阿杼的心跳声不受控制的快了起来。
若是阿杼三、四十岁的时候,或许就没有这种激情和冲动了,只会反复衡量利弊。
但阿杼不是。
她现在还年轻,正是热血上头就不管不顾的年纪。
满眼都是兴奋的阿杼,握紧缰绳,大胆的一催马腹。
“驾——!”
宣沛帝倏地攥紧了手里的马鞭。
“阿杼!”
阿杼没有回头。
看着阿杼这般疾驰而去,头也不回跑远的身影,宣沛帝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她似是无拘无束的要一头扎向山林。
陈公公:......
他当初以为阿杼就是恨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偏偏又蠢钝了些,手段低劣的宫女......为着自己的走眼,陈公公暗暗自责了一番。
后来,他觉得阿杼忠心耿耿,是个十分听话乖巧的性子......现在看着那道骑着马头也不回的身影,陈公公想抽自己两个嘴巴。
“圣上。”
陈公公觑着宣沛帝的脸色,开始拼命的找台阶了。
“娘娘到底是初次骑马......一时控制不住也是有的,情急之下只怕连话都说不出来,指不定这会儿有多害怕呢。”
宣沛帝侧首看了一眼陈公公。
陈公公心里骤然一紧,随后他躬着身,低着头悄悄退在一旁,半个字也不敢多言了。
同样静静站着的还有卫大统领。
见陈公公退回来,他更是沉默,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的一声不吭。
宣沛帝不说话,没人敢说话,就连身后御前侍卫们牵着的马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一行人就这么安静的等了片刻,却一直没有等到“悬崖勒马”的一幕。
宣沛帝轻轻的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他只神色如常的淡声吩咐道:“让她回来吧。”
“是。”
卫大统领不敢耽搁,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枚特制的骨哨。
他鼓圆腮帮子尽力一吹,“嚟——!”
这特制的骨哨声音嘹亮又悠长,极有穿透力,能传的很远很远。
阿杼听见了这哨声,黑马也听见了,眼见它开始慢慢放慢了速度,阿杼一怔,试着晃动缰绳,却指挥不动这马。
不仅如此,黑马还转身了,带着阿杼往哨声的方向奔去。
那一瞬间,阿杼当真是想跳马的。
但很快她就清醒了——
她跳马做什么?她不就是学骑马的吗?她控制不住跑的有些快,不是很正常的吗?
原路返回的阿杼拼命让自己稳住。
她甚至还迎着风往外挤着眼泪,等重新又看见宣沛帝的时候,她还想着从马上直接跳下去,扑进宣沛帝的怀里装可怜。
但宣沛帝的看过来的眼神,让阿杼背后发冷,顷刻间头脑格外的清醒。
她没敢鲁莽的选择直接跳马——嘘,毒蛇动了,它盘着身子昂起了头。
黑马慢慢的停了。
看着马背上那位姜嫔娘娘的神情,陈公公和卫大统领不由的悄悄对视了一眼。
眼见宣沛帝朝着马走了过去,陈公公和卫大统领带着其他人悄悄的退开了些。
阿杼坐在马背上没动。
直到宣沛帝行至近前,朝着她伸出手的时候,阿杼才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被带下了马。
“跑的真远。”
听着宣沛帝似是感慨又听不出喜怒的四个字,阿杼努力顺了顺表情,她正想挨过去撒娇卖乖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有些腿软,甚至兴奋劲儿一落,身上哪都不得劲。
尤其大腿两侧,火辣辣的刺痛。
阿杼这下哭的真有些真心实意。
她踉跄的扑在宣沛帝的怀里。
因着两条腿又软又疼,阿杼是真的站都站不住,吚吚呜呜的哭了起来。
“圣上,嫔妾都要吓死了。”
“呜呜呜,您明明说好要教嫔妾骑马的。”
“结果,结果您忽然撒开手就不管了,留嫔妾一个人在马背上。”
倒打一耙的阿杼委屈的不行,小珍珠似的眼泪扑簌簌的掉。
“嫔妾一个人骑着马,只能傻愣愣的僵着身子坐着,更是连动都不敢动,之后它又跑起来......。”
“刚刚在马背上的时候,嫔妾一时想着会不会摔得稀巴烂,一时又不知道这马会把自己带去哪......呜呜呜,嫔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圣上。”
阿杼使劲抱着宣沛帝,抬头间委委屈屈又可怜巴巴的的道:“您不能在把嫔妾一个人丢下了,呜呜呜,圣上,嫔妾真的害怕极了。”
宣沛帝托着阿杼。
听着她吚吚呜呜的责怪,他看着阿杼的眼睛,反问了一句,“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阿杼只一口咬定真的,连连点头,“嫔妾什么时候骗过圣上?”
“嫔妾真的害怕极了。”
“圣上以后不能再这么丢下嫔妾一个人担惊受怕了。”
慢慢的摸着阿杼的头,宣沛帝点了点头。
呜咽的说着自己清白无辜的阿杼,霎时松了口气。
宣沛帝也似是完全相信了她的话,只颔首间喝道:“来人,将这畜生拖下去处置了。”
“圣上!”
阿杼下意识的拦了一下。
宣沛帝看向阿杼,神情似是有些奇怪。
“朕选了它。”
“便是想着能你能骑着安稳,让你高兴些。”
“但它如此不通人性,不服管教,肆意妄为,还留着它有什么用?”
阿杼仰头看着宣沛帝,躲不开他眼睛。
宣沛帝的眼仁不似阿杼一般是带着点琥珀色,甚至较寻常的人的都要黑些。
黑沉沉的眼睛,这般死死的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无外乎阿杼会情不自禁的用毒蛇相比拟了。
阿杼心里拔凉拔凉的,但她却硬着头皮没退,脸上一副胆怯又仁慈的“圣母”样。
“圣上。”
“万物有灵,这马多可怜啊......”
见宣沛帝不为之所动,阿杼便立即换了意思,软声道:“更何况,这是它的第一次,也是圣上和嫔妾的第一次。”
“您第一次带着嫔妾同乘一骑。”
“圣上,嫔妾一贯是个贪心的。”
阿杼挨着宣沛帝,那模样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您待嫔妾万分垂怜,嫔妾记在心里,因而自从侍奉您开始,嫔妾总想着能留下和您相关的一切......”
“这是您第一次做“先生”,尽管您丢下学生了,但学生还是想留下它。”
阿杼的大眼睛里噙着泪央求的时候,甭提有多可怜了。
她又这么口口声声的拿着“第一次”泪眼婆娑的连番求情,宣沛帝到底还是松口了。
“下不为例。”
“是是是。”阿杼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圣上真好。”
估摸着前头围猎的时辰也差不多,宣沛帝便要带着阿杼回去,但阿杼却摇着头,死活不愿意上马了。
“圣上。”
阿杼红着脸,颇有些难为情的凑到了宣沛帝的耳旁。
“嫔妾,嫔妾的腿......两侧蹭伤了。”
宣沛帝:......他当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你呀,还敢不敢骑着马不管不顾的跑了。”
阿杼一脸委屈,鼻子和眼睛都红了,眼泪更是说来就来。
“嫔妾又怕又疼,圣上您还数落嫔妾。”
见阿杼真的难过了,宣沛帝伸手擦着阿杼的眼泪,低声道:“都是朕的不是。”
“朕不该撒手让你一个人骑马的。”
“今日不骑马了,咱们一起坐撵轿回去,好不好?”
阿杼这才破涕为笑,片刻的功夫后,她被宣沛帝抱着上了撵轿。
一直到松绣轩,待传了御医开了药,宣沛帝才走。
因着这药还有外敷的,镇痛消肿用新鲜的年麻叶最好,所以专门还让九龙园的人去采了这草药制药贴。
屋外,端着盆热水准备再仔细给阿杼擦洗身上的绿芙,便看见一行穿着医女服饰的人走了进来。
御医都是外男,自然不能上手给妃嫔的**验看伤口或是上药,这些医女便是专门做这些杂事的人。
绿芙带着人进去。
而一时冲动,搞得自己连外头的热闹一时半会儿都看不成的阿杼,蔫蔫的躺在榻上等着敷药。
她胡思乱想的发着呆,也没留神周围有个什么动静。
直到她听到一声即便再轻也掩不住激动的声音响起。
“六姑娘。” !!!
听着这称呼的阿杼悚然一惊。
如今还唤她六姑娘的,只有姜府的人了!
她定睛看去,却见那是个生的脸小,眉毛淡淡的年轻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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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摸摸小宝贝们,感谢大家支持。[红心][红心][红心]

第57章 持 成双成对的香囊,真有意思
顾忌着屋内还有其他的人, 唤了一声六姑娘后,这淡眉医女也不敢多说话。
而看上去十分稳得住,神情镇定打量这医女的阿杼, 实则心里一片慌张和茫然。
阿杼是真的以为, 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姜府所谓的那些故人了。
或者说, 即便真的见到了, 就凭阿杼在姜府不过区区几日的功夫, 她能记得多少人?
眼见用在腿侧外敷的膏药已经制好了。
几名医女恭敬捧着药过来,就要褪去阿杼的衣裳好给她的伤处上药。
阿杼佯装有些难为情的咳嗽了两声, 伸手拉了拉衣袖的下摆。
“咳咳咳,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势, 倒也不必这么多人伺候。”
阿杼像是随手指着就近的医女道:“就留她一个人在这上药就行了。”
难为情偏又佯装镇定的阿杼,脸颊泛粉, 软乎极了。
看着她这般模样的绿芙,使劲抿着唇压住了笑意, 只点头应着是,随后便带着其他的医女出去了。
待殿门关上,这淡眉医女看着阿杼, 又看看她腿侧蹭出来的伤, 一时间眼泪却是情不自禁“哗哗”的往外流。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发抖,轻轻给阿杼腿侧伤处敷着药, 眼泪汪汪间哽咽颤着声道:“姑娘,您受苦了。”
这句话听的阿杼也是鼻子一酸。
毕竟身份再怎么假, 这十几年来阿杼为着这个身份吃的苦却是实打实的。
一脸动容的阿杼拿衣袖擦了擦眼泪,她看着这医女,似是有些眼熟,又颇有些踌躇的道:“你是......”
“姑娘, 我是春燕啊。”
这淡眉医女望着阿杼,连连道:“您说过的早莺争暖树,新燕啄春泥的春燕啊。”
这名字真的很是熟悉。
阿杼又看着她那两条实在叫人印象深刻,极淡,极淡的眉毛,猛然间有了印象。
当年她刚入府伺候姜六姑娘的时候,夜里为抢一块剩下的糖糕,和一个小丫头片子起了争执。
她气不过骂那小丫头没眉毛,结果钱妈妈还打了她两巴掌。
“春燕!”
还说故人能有几个,不想这还真让阿杼遇见了,她止不住的惊讶。
“竟然是你,竟然真的是你。”
见六姑娘想起了自己,又哭又笑的春燕飞快的点着头。
“姑娘,是我。”
不等阿杼再问,春燕就将自己的事倒了个干干净净。
“当年府里......府里突然遭了灾,夫人给了我娘一笔银子让带着姑娘您趁乱赶紧走的。”
“不想那些官兵、衙役来的实在太快,又死死的盯着名册,里里外外一个都不放过,奴婢实在是,实在是......”
便是先帝震怒,下旨将姜府抄家问罪,但府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乌泱泱一大堆,自然不会丧心病狂到都杀了。
府上抄家之后,按例,她们这些人大多就是再被卖一回。
“夫人给的银子,我娘给了我姑婆一些,让她在发卖的丫鬟里买了我。”
“后来姑娘从天牢到教坊的时候,我们就一直四处打点着想法子,可确实是实在,实在没办法,后来姑娘您又入了宫......”
流着泪的春燕一脸羞愧的望着阿杼。
“奴婢和奴婢的娘,实在愧对夫人,愧对姑娘......当年想着奴婢若是入宫为奴,也好与姑娘您相互有个照应,结果宫里的嬷嬷们却压根就不要奴婢。”
“因着我娘一直在夫人身边伺候,粗通药理,奴婢之前也跟着学了些......”
“后来又想法子塞了些银子,在这园林的医署里留了下来,想着到底能同皇家沾点边,能不能有希望再见姑娘一面......”
“天可怜见,终于遇见了姑娘。”
春燕笑着擦着眼泪。
“姑娘如今还是贵人了,真好。”
想想至今竟然还有人为着姜府的事日日夜夜的担心、记挂,奋不顾身似的试图救出那位真正的姜家金枝玉叶。
阿杼忍着膏药敷在腿上的刺痛,落着泪却不肯松口。
她更是当着春燕的面,毫不犹豫的应下了姜杼的身份。
她就是个嫉妒、虚荣,小肚鸡肠的吝啬鬼。
她心中有怨,有恨。
她什么都没有了,只作为姜氏的孤女一人入宫。
她为着姜杼这个名字,为着罪奴的这个身份,生生跪在宫里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今日的一切都是她豁出命争来的。
这就是她应得的,说什么她都不会让的!
看阿杼落泪,春燕却不敢再哭了。
“姑娘,这会儿时辰有些久了。”
“奴婢,奴婢实在不敢耽搁,明日再来为您换药可好?”
见阿杼点头,春燕收拾了东西退出了殿。
冯贵妃不在,阿杼身边暂且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落着泪的阿杼脸一转,心中已然开始权衡起怎么处理春燕了。
隔了十几年模样大变的阿杼,倒是不怕被曾经姜六姑娘身边伺候的过的丫鬟,戳穿自己的身份,她只是想......无缘无故的,这么巧就在这遇见个故人?
是的,阿杼疑心病其实一点也不轻。
毕竟谁自知死罪活了这些年,也实在轻松不起来。
除了不得已得忠心耿耿,肝脑涂地,誓死效忠贵人之外,这宫里的其他人,阿杼谁也不信。
在掖庭这些年,她身边连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
如今阿杼身边没人懂得多少药理,春燕又是这般为着姜六姑娘忠心耿耿的忠仆。
甚至只要阿杼肯开口,她自是能很轻易的就带着春燕回宫。
但是吧......
推己及人,阿杼心知肚明嚷嚷着忠心的自己是个什么倒霉玩意儿。
对这种送上门来还顶着“忠心耿耿”名头让人动容落泪的忠仆,阿杼的心里面还真是不太踏实。
再看看吧。
阿杼咬着自己的手指认真思索起来。
要是春燕当真有所求,见她迟迟不开口带人回宫,这个春燕总会自己开口的。
青榴和绿芙绕过屏风进来,却见阿杼哭的眼睛红红的模样,两人一惊,连连问道:“娘娘您还有哪不舒服?”
“可是那医女敷药的时候力度不当?”
“没有,没有。”
阿杼咬着唇,“就是我自己如今半点不耐疼,明明只是骑了一趟马却只能躺在这,前头猎场的热闹......”
颇有几分羞恼的阿杼直接扭过头,不看绿芙和青榴了。
她只蒙着被子,闷闷的道:“这药敷了以后凉凉的,不疼了。”
“你们别忘了替我赏她们。”
青榴和绿芙相视一笑,随后应道:“是。”
说罢,一个留下在床榻旁候着,一个取了荷包去赏人。
......
躺在榻上养伤的阿杼可惜了围猎热闹,那还真是大热闹。
祁王赢了太子,哪怕赢得不多,就一头鹿。
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赢了就是赢了。
而宣沛帝瞧着这个结果,脸色未变,只笑看祁王,为这个儿子自豪一般夸赞他勇武。
“都说君无戏言,朕允准谁拔得头筹就能应他一件事,如今也不例外,瑁儿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无数目光死死的盯着高台上那道英姿挺拔的身影——
祁王会要什么?是江南道的赋税之事,还是有心阁老之位的空缺,亦或是祁王妃之位的人选?
万众瞩目中的祁王,看着坐在皇后下首,满脸为他骄傲的张贵妃噙着笑对他微微一颔首。
祁王心中打定了主意,一撩衣袍,对着宣沛帝跪了下来。
“儿臣还当真有事相求。”
宣沛帝点点头,只道:“但说无妨。”
“儿臣想让父皇还有母妃,尝尝儿臣亲自猎回来的这头鹿。”
“就是这件事?”
祁王笑的很有几分赤子心诚,连连应道:“是。”
宣沛帝笑着点了点头。
他环顾四周,朗声笑道:“好,今晚设宴,主菜便是祁王亲自猎来的这头鹿。”
眼见宣沛帝高兴,其他人自是个顶个的一脸高兴。
各个对着祁王赞不绝口,夸他英武,赞他纯孝。
张贵妃昂首看了一眼侧首看过来的王皇后,她眉眼含笑的扶了扶鬓边的步摇。
王皇后哪里会当众失态,只神色从容,笑着看向祁王。
看着一片仁孝称赞声中走过来的祁王,太子轻轻按住身边一脸愤愤不平的睿王,笑道:“三弟果然身手不凡,英武非常。”
祁王也笑,颇有些“谦逊”的说道:“皇兄过誉了,此番不过险胜而已,今晚上您可要赏脸,好好尝尝这鹿肉。”
英王擦着手上的血走了过来,一脸笑意的接过话,“诶,三哥,咱们都是兄弟,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先说好,这鹿肉可得有我的一份,我胃口可是大的很。”
看英王与太子还有睿王站在一侧,安王也走上前,站在了祁王的身侧。
安王一贯就是个老实的性子,寻常时候话也不多,所以祁王依旧自己开口。
他笑着连连应承:“好说,好说。”
“若是四弟你能吃下这头鹿,为兄便是再去猎一头又何妨?”
眼见高台下“兄友弟恭”的热闹,自围猎开始就在高台上一直眼巴巴看着的七皇子也耐不住了。
等宣沛帝圣驾一走,他就跑下高台,同几位兄长见过礼后,他抓着祁王的衣袖,央求道:“三皇兄,我也想去猎鹿。”
“好!”祁王笑着牵起了七皇子的手,干脆的道:“走,为兄带你去猎鹿。”
看着祁王带着两个弟弟走了,睿王心里实在不痛快,他哼了一声:“一个闷不做声的狗,一个就会同父皇卖乖的蠢货。”
“明瑧。”太子不赞同的看了一眼睿王,“到底都是你的兄弟,何必这般言辞刻薄?”
英王打着圆场,随后就提出去拜见皇后娘娘,毕竟他的母妃赵婕妤......唉,英王只能是感激涕零,再三谢过王皇后的照拂。
宣沛帝一走,围猎场上自然更是热闹。
舒太后也不忘传了舒家的子侄带着那对姐妹花来觐见。
“筠雅,筠慧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明明生着相似的模样,但通身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一个生的明艳动人,一个温婉秀气。
舒太后看着一左一右仪态端方又不失清韵的两个姑娘,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笑。
许是同少时的宣沛帝就不亲近,如今又生着许多隔阂的缘故,舒太后和宣沛帝的和睦更多的只是因着利益的绑定。
如今外敌尽去,两人地位也扶摇直上,越发的尊崇,但舒太后和宣沛帝之间的利益却变得“分割不均”。
舒太后觉得宣沛帝给的太少了,偏偏再多的宣沛帝不肯给。
既然讨要不得,舒太后干脆就自己想法子来拿!
这对姐妹花若是用的趁手,舒太后不介意好好的推她们一把,甚至贤妃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让那个没用的东西让出来的。
“晚上皇帝会过来请哀家赴宴。”
刚来宫中就让阿杼上了嘴脸,狠狠栽了一个大跟头的舒太后,难得笑的有些慈祥。
“你们姐妹两人就在哀家身边伺候,到时候与圣上见礼。”
这对姐妹花是姨娘生的,她们两人很清楚自己得脸是为着什么,自然不会有半分的推拒,都是很羞涩的点头应道:“是。”
阿杼爬上龙床的版本,宫中传言已经不下十个了。
即便实在不耻她的下作手段......但眼见她如今十分得宠,这条路,总归是有人忍不住动心的。
在舒太后心里,只要能赶紧除去姜氏女这个蛊惑圣心的“逆党”孽障,无论什么法子,好不好的.....自然都是必要的牺牲。
得了舒太后示意的李嬷嬷,自然不忘领着这对姐妹花下去,好生暗示调教了一番。
......
蹭出来的伤到底没有那么重。
等用过午膳服了药,晾着伤口敷了药浅浅睡了一觉醒来的阿杼,缓过力气,已经能自如的活动了。
腿上的蹭伤像是断断续续的红绸似的,好在没有破皮,还有一两点断线似的红玉珠般已经凝固的小小伤口。
忙活完前面一摊事的宣沛帝,自然毫无意外的到了松绣轩。
都说眼见为实,他自是亲手按着阿杼,仔细检查了一下她腿上的伤。
阿杼红着脸,扭过了头,只当自己看不见这场景。
玉团的凝脂雪肤上染着粉红、红绸,还有磕碰的淡淡青紫......看着,看着,这呼吸声就沉了些。
总之这辈子的荒唐,只当真全数落在了阿杼身上。
当热气忽然扑在腿根的时候,抖了一下的阿杼一下就瞪大了眼,随后她一脚就踢了过去。
宣沛帝抬手就接住了阿杼的腿。
直到连番在她腿侧留下好几个痕迹,才心满意足的慢慢的抬起了脸。
见阿杼扭过头耳朵通红的不说话,对这红耳朵模样也喜欢的不得了的宣沛帝,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耳朵。
“晚膳去前殿尝尝鲜,到时候身子也能暖和些。”
见阿杼没说话,宣沛帝又自言自语似的道:“以往围猎都是三五日的功夫,这回是留三日还是五日好?”
一听这话,装死不理人的阿杼一下就活过来了。
“圣上,三日的功夫够做什么?”
阿杼黏糊糊的亲了亲宣沛帝的唇侧,眼睛眨啊眨的,声音都像能拉出糖丝似的。
“圣上原本答应教嫔妾骑马打猎的。”
“还有,还有泡热汤泉......如今嫔妾光是养伤都得一日。”
宣沛帝不言语,只眼神不清不白的看着阿杼。
阿杼主动伸手揽着宣沛帝的颈侧,又连连亲了好几下,央求道:“圣上,英明神武的好圣上,求您了,您最好了,咱们在这猎场多留些日子好不好?”
黏糊糊又蹭了一身甜香的宣沛帝,脸上有了笑意。
他抱着阿杼,笑着点了点头,“好。”
在这猎场里的阿杼当真是十足的贪新鲜,胆子也大。
眼见腿伤不重,她就想晚上跑去热汤泉看看,毕竟这稀罕玩意儿她在宫里的时候只听过,没见过。
耐不过阿杼挨挨蹭蹭的歪缠,宣沛帝自是满口答应了下来,说等晚宴后,就带她去长春阁。
只要阿杼在的地方,那就像是个富贵锦绣的香软红尘,稍不注意,这时辰就“嗖”的一下过去了。
知道舒太后看不惯更是见不得阿杼,宣沛帝也不想带着阿杼让她白受一肚子窝囊气。
伸手又揉了揉阿杼,宣沛帝嘱咐阿杼自己坐着撵轿去前殿,随后他起身整了整衣衫,自去了景寿园同舒太后“母慈子孝”。
看着面前躬身而立的宣沛帝,舒太后只笑着让他起身。
不仅不急着动身,她还让宣沛帝坐下时又道:“头晌,你舅父就让武儿送了些螺春茶来,怕你忙着不敢去打扰,便都送到哀家这来了。”
“窖藏了三年,如今正是风味正好的时候,皇帝尝尝?”
舒太后体面的时候,宣沛帝就不会先坏了这层体面。
他坦然的点点头。
很快,舒筠雅同舒筠慧这姐妹两,一人捧着茶盏,一人捧着茶点就走了进来。
都不用近前看,光是隔着几步闻到脂粉香就知道来奉茶的绝对不是什么宫女。
但神情冷肃的宣沛帝,还就当真是格外的“不解风情”。
他看都没看这姐妹两人,只伸手端起了茶盏,掀开茶盖后嗅了嗅茶香,就对着舒太后赞道:“果然是好茶。”
舒太后已经快挂不住脸上的笑了。
她笑着,眼神却颇有些冷的看着舒筠雅和舒筠慧。
她都已经这么费心了,更是朝着皇帝服软似的低下了头。
若这两个没用的东西还是这么不争气......
“圣上。”舒筠雅硬着头皮上前,冲着宣沛帝施了一礼,她努力笑的自然甜美些:“筠雅见过圣上,圣上如意吉祥。”
一旁的舒筠慧也不忍让舒筠雅一个人难堪,抱着同进同退的念头,她也上前施了一礼。
“筠慧,筠慧见过圣上,圣上长乐未央。”
宣沛帝不紧不慢的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哒”的一声,听得姐妹两眼皮子一跳。
宣沛帝本就极具压迫性。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都是一派不苟言笑冷肃的神情,若是皱眉或是冷冷的看一眼,就够吓人的了。
反正阿杼这个“二皮脸”刚入含元殿奉茶的时候,那是二话不说,“咚咚咚”的最费膝盖。
这不,旧事上演,宣沛帝还没说话,这对姐妹花也吓得慌慌张张的跪了。
舒太后尽力维持着体面的笑道:“皇帝,这两个丫头就是你的表妹,你之前见过她们的,之后一直拘在府上。”
“你舅父这不是想着如今她们年纪大了,也该出来走动走动,才让武儿带了人来围场。”
“到底是民间都说女大十八变。”
“别说你乍一看不认得,就是哀家今日一见,都没认得呢。”
宣沛帝看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舒太后硬是挤出笑啰啰嗦嗦的说了一通,脸上便也挂上了合适的惊讶。
“原来竟是舒府的两位表妹。”
宣沛帝抬了抬手,让两人起身:“朕只当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宫人呢。”
舒太后和宣沛帝言语间不轻不重的斗法,做了筏子的舒筠慧和舒筠慧自是不敢多言。
眼见舒太后一心一意的要塞了人到身边,宣沛帝嘴上不咸不淡的应付,实则心里已经有了些不耐烦。
毕竟不管面前是什么美味佳肴,被人强塞进嘴里的时候都不会觉得好吃。
正借着时辰不早了,有意推脱起身的宣沛帝,冷不丁的却瞧见了舒家这姐妹腰间系着的香囊。
这香囊是成双成对的,姐妹二人的腰间各自系着一对。
粉底白缎的香袋下是如意结扣和垂丝状的黄穗,中间还配着枚玲珑剔透,成色极好的玉坠。
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
这对香囊自是不值得宣沛的惊奇。
但这香囊上特殊又繁复的纹饰......宣沛帝记得自己在哪见过。
在哪呢?
什么时候,这些香囊之类的东西也值得他这般在意?
宣沛帝的记性当真很好。
他几乎是顷刻间就想到了——他曾经在一个蓝底白缎,颇为陈旧的香囊上见过。
这个香囊......是阿杼的。
是他的阿杼年幼之际就带入宫中,一直贴身藏着,更是宝贝的不得了,慌慌张张的寻了数次,说什么都不肯换的香囊。
什么样的香囊这般风靡京中,能让贵女尽皆佩戴?
甚至这对香袋看样子还是一对的......呵,真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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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小可爱的支持,握爪,抱拳。

本来起身欲走的宣沛帝, 心念微动间重又稳稳的坐了回去。
他打量了一眼站在眼前的这对姐妹花,随即又看向她们腰间的香囊,说道:“你二人这般相像, 便是绣活技艺都这般同样精湛?”
谁料宣沛帝的这句话问完, 舒筠慧和舒筠慧却是齐齐有些红了脸。
这姐妹二人对视一眼, 筠雅最先伸手解下了腰间的一只香囊。
她粉面含羞, 微微有些发颤的双手捧着, 送到了宣沛帝的面前。
而另一侧的筠惠也是,她垂着眼将香袋解下, 轻轻的送到了宣沛帝面前。
宣沛帝倒当真伸手接了过来。
这般细细一看,确实与阿杼那只香囊上的暗纹一样。
“圣上......”
筠雅这会儿已然是桃花红似的一张脸, 她看着宣沛帝,眼神也带着点羞意。
“人间连理枝, 却道成双对。”
这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听得噙着笑的宣沛帝眼神发冷。
舒府的姑娘们脸皮薄, 上首的舒太后已经笑的开怀的模样。
“瞧瞧,这可不就是天定的缘分,这对香囊可是承恩侯府送作这姐妹两的及笄礼。”
“这般成双成对的好意头, 皇帝既然如此喜欢, 何不让她们长伴左右?”
承恩侯府送的......是,他倒是忘了, 宣沛帝颔首,这些所谓的世家贵族, 高门大户,总爱用些特制的繁复花纹彰显不同身份。
殿内所有人都笑。
心中暗暗得意,就知道没人能抵挡的了这对姐妹花的舒太后笑的扬眉吐气。
亲手送出香囊的一对佳人,自是笑的含羞带怯。
便是宣沛帝也在笑, 他死死攥着香囊的手青筋暴起,似乎都因发笑到有些抖。
见宣沛帝接了香囊,自觉成人之美,心满意足后的舒太后总算肯动身了。
宣沛帝先出的内殿。
舒府的姐妹花还在后面一左一右的伺候着舒太后起身。
而得了吩咐,脚步匆匆离去的陈公公心头颤颤,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去办差事。
这会儿阿杼也从松绣轩出来了。
想想大殿内人来人往的,偏偏他们稍微得了空就一个劲儿的盯着她看——
不是在那端着忧国忧民的派头,欲言又止的对着她摇头叹息,就是相互之间眉来眼去,挤眉弄眼又悄悄嘀咕那些嚼她舌头,说些烂糟糟的话......阿杼有意拖沓。
看时辰还早,她连轿撵也不坐,就这么慢悠悠的走着,只当优哉游哉的在这一路赏着风景了。
结果就这么往勤德殿去的时候,还遇上了旁的女眷。
阿杼如今是宫里正儿八经的娘娘。
不管是京中哪家的贵女遇上她,自然都是只有行礼的份。
“松阳卢氏之女......参见姜嫔娘娘。”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只跪在脚边侍奉自己的丫鬟,卢隐月屈膝行了福礼。
“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只听清“松阳卢氏”四个字的阿杼,呆呆的愣在了原地,她脑中熟悉的剧痛袭来,但这一次却之前不同了——
那个恨不能用尖锐刺耳的嗡鸣声挤爆她的脑袋,那个神出鬼没,每次一响都会给她带来灾祸,那个像鬼一样缠着她不放的阴邪之物,清晰的发出了声音了。
【“嘀——!”】
【“再次检测到宿主姜杼出现,身份为待选秀女,宫斗成就系统正在进行绑定......”】
【“滋滋滋——检测系统已绑定原有宿主“姜杼”,无法二次绑定宿主姜杼......”】
【“请重新进行核实。”】
痛感慢慢减弱,远不如第一次强烈......不对,第一次这么头疼发作,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也是因为松阳卢氏?
那会儿是......是在王家的宅院门口,听到这几个字以后。
见阿杼呆呆的不说话,而卢家的姑娘还在那屈膝行着礼,身旁的青榴连忙轻轻的拉了拉阿杼的衣袖。
“娘娘,时辰快到了,咱们入殿去吧。”
阿杼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后被簇拥着往前走了几步。
卢隐月直起身,她身后伺候的丫鬟莲心神色却有些不满。
“咱们姑娘好端端的走着呢......叫人行礼却无缘无故的不让起,这位姜嫔娘娘真是......”
“莲心。”卢隐月听着姜嫔这两个字心头微微刺痛,她微微沉着脸,“不可妄议贵人。”
莲心低着头应道:“是。”
一看这位姜嫔娘娘就很不好相处的模样,卢隐月同莲心这主仆二人便决定换条路。
结果她们还没走几步,忽而又听到身后传来喝声——
“站住!”
眼见是那位姜嫔娘娘气势汹汹的折返,莲心整个人脸色霎时青白一片,只想着是不是刚刚的嘀咕声叫这位娘娘听见了。
莲心这会儿吓得浑身都有些抖,卢隐月拍了拍莲心的手,随后微微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莲心的身前。
生的秀美端庄的卢隐月神色如常,她朝着阿杼微微颔首:“姜嫔娘娘。”
“不知姜嫔娘娘这般去而复返,可是有何吩咐?”
“你们都下去,本宫同卢姑娘有话要说。”
扶着阿杼的青榴却没第一时间离开。
来的时候,青榴和绿芙就对前来赴宴的贵女们好生熟悉了一通,以便提醒她们娘娘。
卢隐月是文阁老的外孙女。
圣上对这位文阁老可是再三恩赐,逢年过节宫中都有礼专门赐去府中的。
“娘娘,这位是文阁老的外孙女,前不久才入京的......”
听着卢隐月这显赫身份的阿杼却没有犹豫又重复一遍。
“都下去。”
青榴不敢多言了。
她领着宫人们退了下去,而卢隐月也让莲心先去一旁等着。
目光相接默然片刻,阿杼同卢隐月一道往不远处的望林亭上走去。
.......
黄昏中的残阳像是卷了层血色,金红交织的甚至有些刺眼。
站在亭中的阿杼无暇看着山丘金陵的壮丽景色,只直勾勾的看着卢隐月。
从入宫之际就差点害的阿杼一命呜呼的鬼东西,阿杼是做梦都想除掉,但......
阿杼现在脑子里像是挤进来一只手,来回翻腾着搅和思绪成了一团浆糊,还有连绵不绝的隐痛,来回拉扯着她的注意力。
进退维谷的阿杼颇有种想问又不敢问的踌躇,就这么转身走却又实在不甘心。
明明有太多太多的话都挤在嘴边,阿杼此刻却连一句有用的都没法说出来。
卢隐月也看着阿杼。
入京前,卢隐月是真的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这种场合下,再次见到那个胆怯又灰扑扑的丫头......也好。
为姜家平反,她需要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卢隐月最先朝着阿杼露出了个笑容。
她颇有些感慨的道:“大丫,没想到你如今已经是圣上身边的娘娘了。” !!!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看着气定神闲,永远都高高在上又优雅端庄的姜六姑娘,阿杼整个人都克制不住的有些发颤。
该来的还是来了。
真正的姜六姑娘,永远都是阿杼需要仰望的人。
阿杼嫉妒姜六姑娘,那些嫉妒就像是小虫子钻进她的心里日日夜夜的撕咬。
年幼之际第一次踏进姜府的时候,她就在嫉妒姜府这些金枝玉叶的高门大院,锦衣玉食,绣花软卧,珍馐佳肴。
她当时做梦都想成为这样的贵女,过上这样富贵的好日子。
后来......她倒真捡着旁人不要的身份,如愿以偿了。
不管暗地里自欺欺人多少次,阿杼永远都知道,姜氏终究不是她的身份。
她就是个庄子里奶嬷嬷的婢生女......甚至为着护住姜六姑娘的平安,她娘都不要她了。
甚至哪怕是宫中,一开始,皇帝是为着姜氏才下旨让她入宫的。
也是为着姜氏遗孤的身份,才在那点垂怜之下,允准她去御前侍奉......她顶着这个身份所有的荣光,都是偷来的。
就连脑子里的那个鬼东西,也因为她是假的,所以才硬生生的往死里折磨了她这么多年,每时每刻都盼着她倒霉送命......遇见正主,即便还隔着人,它都肯清楚的说话了。
惯会伏低做小,阿谀献媚的人,有所谓的傲骨和胆气吗?
“狗仗人势”的胆子也不过是场空。
阿杼死死的攥着拳头。
就像是凭着那点虚伪的小人脸皮,生生握住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勇气和体面。
“本宫是圣上亲封的姜嫔娘娘。”
此刻的阿杼像是鼓起肚皮的癞蛤蟆一样,拼命的鼓着那层薄薄的胆气,虚张声势。
“本宫更是从未,从未见过你!”
“卢氏,你敢这般僭越无礼,你,你,你放肆!”
阿杼的色厉内荏听的卢隐月笑了。
她神色从容,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阿杼。
当年刚入府的阿杼就像个小老鼠一样的胆怯又贪婪。
她出身卑贱,眼界不宽,胆气不足,因而对着府中的富贵满眼的嫉妒艳羡渴望,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敢用眼神偷偷的看。
从前是这样,现在是,想必将来也是。
她不是姜氏一族的人。
她依旧还是这样的性情。
她只会用着这个身份曲意逢迎,成为蛊惑圣上的红颜祸水......令姜氏蒙羞。
卢隐月朝着阿杼走了一步,阿杼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若是娘娘从未见过我,又何必再三出言留下?”
见状,卢隐月却是轻叹了一声。
她看着阿杼,此刻却是神情认真的说着真心话。
“大丫,当年我年纪尚幼,骤逢灾祸间六神无主,慌慌张张间只会哭。”
“她们做的所有决定更是从未问过我。”
“我只是糊里糊涂的被裹挟着出逃,如今,我能做主了......”
阿杼死死的攥着掌心,头晕目眩间喉咙间更是一片腥甜。
看着神色郑重的卢隐月,阿杼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扭曲,说不清是哭还是笑。
“从前你做不了主,哈哈哈,你做不了主,所以能干脆的一走了之。”
“现在你又回来了,还是高门贵女......你为什么要回来?”
“你为什么要回来?!”
整个人的平静都像是被踩成稀巴烂的阿杼目眦欲裂,眼里血红一片,她压着声音却抑制不住的发颤。
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只攥着这个身份咬牙坚持了这么多年。
可现在什么都有的姜六姑娘,却还要回来同她抢!
“你已经是卢氏的贵女了,你甚至还有文阁老这样的祖父,你凭着这个身份,想要什么样的日子没有?”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同我抢呢?”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为了姜氏!”
卢隐月的眼里也有了泪。
她看着情绪激动到有些失控的阿杼,不进反退。
“为什么回来?”
“自是为了姜氏平反,为了姜氏重换荣光。”
“为了,为了往后能告慰姜氏满门的在天之灵,为跪在姜家众人......灵位前,正大光明的祭拜他们,为他们上柱香。”
那我呢......我这么多年算个什么?
自私自利的阿杼这一刻也只想着自己。
她泪眼朦胧之际却是恨恨的看着卢隐月,声音嘶哑的笑了起来。
阿杼恶狠狠的道:“想去烧香你自去便是,烧上三天三夜也没人管你!”
“我为着姜氏罪奴的身份,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的苦......你现在一句话,说换回来就换回来?”
“休想!”
“我告诉你,你是在做梦!”
“我不会让的,我是绝对不会让给你的!”
卢隐月看着宛若“疯狗”般龇牙咧嘴,不通人性的阿杼,慢慢的拭去眼泪。
“大丫,你娘这些年一直都记挂着你。”
“这些年她在夜里总悄悄的哭,哭的眼睛都不好了,临来前,还托我看看你......”
“别跟我提她!!!”
“好,不提。”
卢隐月从善如流的点点头,随后看着阿杼,淡淡的问道:“那你腰间的那枚红痣呢?现在还在不在?”
“你从前一吃南乳瓜就吐的毛病,现在可好了?”
“你夜里总是.......”
“住嘴!”
已然恨到满身血气翻涌,咬着牙近乎要发疯的阿杼,粗暴的打断了卢隐月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说,我们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
卢隐月清楚的回答着阿杼。
“这世上熟知你底细的人,现在不光只有我一个,大丫,你自己也清楚的,顶替者与被顶替者同罪。”
像是倏地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阿杼踉跄的退后几步,她站不稳,慢慢的蹲在了地上哭了起来。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看着蹲在那,可怜吧唧哭着呜咽起来的阿杼,卢隐月满是看着蠢笨痴愚之人的无奈和可怜。
她摇摇头,也近前蹲在了阿杼的身前。
“自是为了姜家,阿杼,我说过的,我要为姜家平反。”
“今生今世,我只有这一个心愿,我会不惜一切,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我得为姜氏的清誉着想,我要守着他们,要光明正大的为他们守孝。”
“大丫,这辈子,我的这条命是姜氏的。”
“欠你的,下辈子还给你。”
......
阿杼身子不适只能回去歇息,实在无法出席围猎晚宴的事,不光宣沛帝收到了消息。
王皇后也毫不意外的收到了这个消息。
甚至,王皇后收到的消息还要更多些。
听着念琴说宣沛帝打发陈公公去打听,王皇后慢慢的展眉一笑。
舒太后颐指气使的压在她头上,对她指手画脚,动辄责骂教训羞辱。
还有姜氏那个余孽贱婢,不仅敢当众威胁于她,又狐假虎威的肆意欺辱于她......
都是咬人的恶狗,且都在今日一并同她们算个总账!
王皇后春风拂面似的笑着端起了一杯酒。
“撒网这么久,由着这小鱼小虾在眼皮子底下跳来跳去的,也实在厌烦。”
“既然时候到了,那就收网吧。”
“是。”
念琴笑着颔首,悄悄的从殿内退了出去。
围猎晚宴开始的时候,承恩侯府的五公子因不慎摔伤了腿,只得告病,也实在无法出席。
高居上首的宣沛帝,神色微微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但看圣上连饮了几杯酒,甚至还喝了鹿血酒的时候,众人只当皇帝心情甚好,一个个的言笑晏晏,推杯换盏,席间好不热闹。
许是烛火恍惚的原因,恍神瞧去,倒是陈公公的脸色隐约瞧上去有些青白。
......
浑身无力,失魂落魄的阿杼是以腿伤为由推拒了围猎晚宴回去休息。
眼见阿杼只肯说这么个理由,青榴和绿芙心里也不安稳,于是连忙传了医女来,想着让人给阿杼仔细验看伤处是否还有不妥。
传来的人自然是被阿杼夸赞手巧的春燕。
见阿杼神色恹恹的挥挥手,青榴和绿芙便只能退了下去。
“我腿伤无事......”阿杼动了动唇,对着一旁神色担忧,恨不能仔细扒拉查验伤口的春燕道:“你随便应付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听阿杼腿伤无事,春燕松了一口气,但她的转而又有些踌躇不安,神情也有些急切。
“姑娘。”
阿杼偏过头,目光淡淡的看向春燕——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吗?
心态爆炸后一片荒芜的阿杼,甚至还能牵起嘴角笑笑,她有些无所谓的开口直接问着春燕的目的。
“你莫不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还真有。
阿杼看着春燕从怀里掏出了一封陈旧又皱巴巴的信。
“姑娘。”
“今日与姑娘重逢,奴婢回去后就翻出了当年夫人仓促给我娘的东西......”
说着,春燕很是惭愧的将信给了阿杼,低声道:“原本当年就应该要交给姑娘的......”
哦~给那位姜六姑娘的?
阿杼笑了一声,伸手接过了信,随后毫无顾忌的拆开看了起来。
说是信,其实更像是蒙冤辩白的陈情和一些证据。
通篇只有一件事——
姜府的事......是承恩侯府诬告的,他们府上从未同崇德太子勾连意欲谋反。
说真的,让现在情绪爆炸后的阿杼感同身受的为姜府鸣冤,阿杼做不到,她甚至都不在乎姜府是不是真的无辜。
阿杼只在乎一点——姜府的事,是承恩侯府告发的。
承恩侯府......是舒太后的姻亲。
那么当年这桩谋逆冤案,到底是那位舒太后指使的,还是......皇帝指使的?
阿杼学精的东西实在不多。
她看问题也出奇的简单——崇德太子当年若是不倒,轮得到宣沛帝上位吗?
能做皇帝的,还能是什么清清白白,慈悲仁慈的好人?
阿杼握着信的手微微发颤。
一个扳倒了太子,踏着无数人尸骨上位的皇帝,会冒着动摇他皇位的凶险,一意孤行要为姜家平反?
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疑心顿起的阿杼,此刻还想到了她之前“小产”的事——那些时日,她连番呕吐,食欲不振,月信不至......这些都是真的,不是她假装的。
就连她身边侍奉的宫女,都觉得她当真身怀有孕......这事,其实是不是真的?
阿杼神情怔怔然的捂着小腹。
不过是皇帝不想要一个罪奴的血脉,才让御医矢口否认?
皇帝只想留着她,谁知道她日日喝药却都除不掉肚子的“孽障”。
后来眼见她在寿康宫内小产,皇帝才顺水推舟的认下了这事.....
她是个荒唐不堪,谄媚逢迎的下贱糊涂鬼。
为了讨好皇帝,自己也稀里糊涂的不认。
至于皇帝兴头上会拿些空话哄她......这不是再自然不过了吗?
他对她还新鲜着呢,还享受着她的顺从和讨好。
几句口头上的空话而已,即便皇帝将来不认,阿杼又能如何?
说不定到时候,她这个狐媚奸佞,这个千错万错归于一身,蛊惑圣心的罪奴......玩腻了的皇帝已经顺应大义,赐死了她。
想着宣沛帝日日夜夜玩弄着她,毒蛇似阴冷的捂着她的小腹,一边口口声声说他们的孩子,言辞凿凿许诺着将来,一边对着它恨不能除之而后快......阿杼趴在床边,“哇”的一声吐了。
“姑娘!”
阿杼推开了春燕,她冷冷的看着春燕。
“宫中这么多年摸爬滚打死里逃生,本宫谁也不信,也没法相信。”
“不管你是谁的人,本宫只问你,这上面的事,是不是真的?”
见春燕神色委屈的就要摇头,阿杼咬着牙发狠,“想清楚了!”
“你若是现在还敢骗本宫,那么这事不管将来说破天去,本宫也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本宫不在乎是不是被当作枪使了,也不在乎到底是谁想对付承恩侯府,本宫只在乎这事的真假,只在乎姜家的仇!”
原本还神色惶惶的春燕,此刻十分冷静的叩在地上。
“不敢欺瞒姜嫔娘娘......此事确实是真的。”
“娘娘若有意,尽可去一探真假。”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承恩侯府当年为求自保,借着姻亲之故,诬陷姜氏的事做的并不严密,甚至当年处置此事时,几位阁老也都在......”
瞧瞧,这出现在她身边的,果然又是一个骗子。
“出去!”
阿杼将手里的信直接丢在了春燕的脸上。
“如今话已带到了,其他假惺惺的话不必拿出来恶心人了,滚!”
春燕仓促的握着信走了。
浑身一阵阵发冷的阿杼,压根就听不见急匆匆过来的青榴和绿芙说着什么。
她只是连愤怒都变得轻飘飘到有些茫然。
原来谁都知道,谁都清楚......可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被抛弃的那个。
皇帝把她当个玩意儿,握着她在掌心,不断让她讨好挣扎,兴致盎然的逗弄她,又伸手掐断她的未来。
钱妈妈亲手敲晕她,为姜六姑娘顶罪还不算,她甚至详细的告诉姜六姑娘事关她的一切,好以此来威胁和拿捏她。
......
原来从到头来,她还是一个糊涂鬼。
宣沛帝来的时候,阿杼没有起身,她只是呆呆的看着人,神色有些木然。
而满身酒气,近乎是咬牙切齿恨了一路的宣沛帝,将死死攥着揉成个破烂似的香囊摔在了阿杼的面前。
“姜杼!”
想着席间借病避退的贺容绪,宣沛帝深吸了一口气。
他竭力压着满腔的愤怒,拼命缓了缓,“你最好......给朕一个清楚的解释。”
面对怒火高涨的宣沛帝,从前会为此惶惶不安的阿杼,这会儿却压根就不关心他到底为着什么而愤怒。
“圣上。”
阿杼声音轻飘飘的。
“您有没有,有没有真心想过,要为姜府平反的事?”有没有真的想过给她点希望,真的抬手放她一条生路?
听着这话的宣沛帝却是怒极反笑,他哑着声笑着走近了姜杼。
“姜府?姜府?!你现在是要承认同朕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姜府?”
许是借着酒气,一贯只喜欢装模作样端着的宣沛帝,第一次问出不该他这个身份问的话。
“姜杼,你对朕,对朕有没有过半分真心?”
这是又要她伏低做小的顺从讨好吗?
然后呢,高高在上的施恩般玩弄她一番,随口说着什么笑话,冷眼旁观她为着这个笑话拼命的挣扎?
“没有。”
阿杼笑了起来。
她昂着头,无所畏惧的看着宣沛帝,摇着头,一字一句,轻声却又清清楚楚的说道:“从未有过半分。”
这一刻的阿杼心中从没这么轻松过。
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人而已。
她要的太多,要的成了一场空。
她不要了。
她统统都不要了。
这些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牛鬼蛇神,什么姜府,什么六姑娘,什么皇帝,什么宫里宫外的血海深仇......什么狗屁的荣华富贵,她不奉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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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终于等到这盆狗血了。(顶锅盖)
摸摸小可爱们,感谢大家的支持,使劲亲亲。

看着榻上身形单薄, 有些强撑着自己紧紧攥着拳的阿杼,宣沛帝慢慢闭上了眼。
他轻声的道:“刚刚的晚宴间朕多吃了几杯酒,有些醉了......你把那些话收回去, 朕只当从来没有听见过。”
收回去?
阿杼微微一怔后忽然有些想笑。
事到如今, 还要怎么粉饰太平?
皇帝怎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的看着她俯首认错, 继续让她讨好献媚?
是啊, 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总能从容不迫的俯瞰她。
他们可以无视她的惶恐, 无视她卑微的的祈求,随意捏着她的生路和希望, 反反复复的作弄她。
甚至,甚至他们这位圣上还能做的更多......直至彻底玩腻了这套“宠妃”的把戏, 一并与她算账。
皇帝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看着,看着绞尽脑汁的求富贵她碰个头破血流, 求得一场空。
在她自以为是的时候,让她登高跌重, 摔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阿杼从来都很能弯的下腰,她的脸面也半点都不值钱, 但你不能让她连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嫔妾是罪奴。”
“圣上竟然会允准一个罪奴诞下皇室血脉?”
破罐子破摔又觉得很恶心的阿杼笑的实在嘲讽。
“宫中佳丽三千, 圣上想要什么样的绝代佳人没有?”
“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圣上千尊万贵, 高高在上,想要点什么新鲜花样没有?又何必委屈自己, 在嫔妾这吃闷气?”
“一边玩弄嫔妾,一边还要嫌恶,甚至还要担心她污了自己的圣名,圣上不嫌累吗?”
眼看被戳中痛楚的宣沛帝, 两步就行至身前甚至高高扬起了手,阿杼没闪没避。
看着面前昂着头,只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的阿杼,宣沛帝的这巴掌却迟迟落不下去。
这是他养的阿杼。
是他亲手接入含元殿的阿杼。
是无数次发誓要和陪他一辈子的阿杼。
他看她从眼里惶惶的模样变得生动鲜活,看她眉开眼笑,看她锦衣玉食,神色惬意,看她洋洋得意嬉笑嗔怒......
他甚至担心她用膳的时候吃的少,担心她旧疾复发,担心她在宫里哪里吃了委屈,担心太后给她脸色看......
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账东西,是怎么说出这些无情无义的话来戳痛他的?!
她怎么敢的?!
气到眼睛发红的宣沛帝那只手紧紧的捏住了阿杼的喉咙。
他恨不能亲手将这个胆大包天,半点不省心的混账玩意儿活活掐死在这,一了百了!
脖颈被握住的那一刻,求生欲使然让阿杼两只手都在掰扯、推搡宣沛帝的手。
宣沛帝掐着阿杼的脖颈的手上青筋暴起,他哑着声音恨恨的看着阿杼。
“姜杼!”
“你把那些话都收回去!”
“朕让你把那些话都收回去!”
“你听到没有?给朕都收回去!”
“收回去?”阿杼睁开了眼:“圣上,覆水难收这句话,您难道没听过?”
看着眼前还在拿着她的命,狠狠威胁她的宣沛帝。
想起那位姜六姑娘同样游刃有余,轻松自在威胁拿捏她的模样......
好事或许做不成,但坏事却一定能使上劲儿,恨不能拖着所有人一起下水淹死的阿杼,脸色发胀发红间,却兀自笑了起来。
“圣上莫不是又忘了?”
“嫔妾是罪奴啊,先帝钦定的罪奴啊,对,圣上怎么会忘?姜家的覆灭,圣上想必知道的比嫔妾都清楚......哈哈哈。”
笑的眼泪都出来的阿杼,握在宣沛帝手中的脖颈都在发颤。
“嫔妾啊,自始至终都对圣上都从未有过半分真心,嫔妾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姜府,
够了,够了,够了!
宣沛帝为数不多却已然全部拿出来的那点柔情正在反复被践踏,阿杼字字句句都直往他的心窝上扎。
“够了!”
怎么能够呢?
从被亲娘砸伤脑袋与姜氏顶罪,替人受过的那一天起,活在这世上的阿杼就没有半分的安全感。
她随时都会被抛弃。
没人真的喜欢她,也没人会想收留她,更没人在乎她。
对她高兴了逗一逗,不高兴就丢了。
但在此刻这种破罐子破摔,伤人伤己的境地里,无比清楚再坏也已经坏不到哪去的阿杼,恍然有种奇异烂到底的安全感。
阿杼没有停下。
她甚至重复起了自己曾经听过的誓言。
“今生今世,嫔妾都只有一个心愿,嫔妾所做种种,都只为了恢复姜氏满门的荣光......”
气血上涌,头晕目眩间全身都在微微发抖的宣沛帝,手上只是一使劲,阿杼就说不出任何话了。
阿杼放下了自己推搡挣扎的两只手,就这么挑着眼,嘲讽一笑后闭上了眼,一副仍由宣沛帝处置,看不都想再看他一眼的模样。
宣沛帝掐着阿杼的脖颈。
他是真的想就这么掐死阿杼的。
他恨不能将这个混账亲自千刀万剐,开膛破肚,将她的心肠都掏出来看看,看看它们是不是黑的,是不是用寒玉顽石做的。
冷心冷肺,铁石心肠的阿杼,脖颈很软。
就这么微微一使劲,直接捏碎她的喉骨甚至都不是多费劲的一件事。
可极善骑射,亲手射狼杀虎,甚至曾经轻易就捏死了沙鼠的那只手此刻却没办法再继续使劲了。
宣沛帝看着阿杼。
他娇养许久的阿杼正了无生趣的闭着眼,睫毛发颤,软乎乎的唇紧紧抿着,脸色通红,眼泪没入发梢。
他只有一个阿杼。
会哭会笑,会闹会动,会委屈巴巴间贴着他泪眼涟涟撒娇的阿杼,只有这一个。
无比脆弱的脖颈就这么握在他的掌心,甚至都能感受到跳动。
宣沛似乎又听到了阿杼的心跳声。
明明在他曾听着这心跳声的时候,她一边温柔的顺着他的头发,一边许诺要同他生生世世的......这个满口虚言的小骗子!!!
一滴泪悄悄的从宣沛帝的眼角倏地滑落,很快又隐入黑暗,消失不见。
“好,姜杼......你真是,好极了。”
点着头颔首“称赞”着阿杼的宣沛帝,慢慢的松开了手。
脱力又有些眩晕的阿杼软着身子伏在榻上连连咳嗽了起来。
宣沛帝没有再说话,甩袖转身走了出去。
殿内“闹泼天”的动静传出去的时候,外头人急的满心惶惶,上蹿下跳却也不敢闯进来。
宣沛帝一走,青榴和绿芙还有三财,近乎是连滚带爬的进了殿。
“娘娘,娘娘您顺顺气。”
青榴拍着不停趴在那咳嗽的阿杼,伸手顺着她的脊背。
绿芙去桌前倒了杯梨膏汤来,三财收拾着地上的狼藉,又捡起地上被揉烂又踩得脏的不成样的香囊。
等阿杼渐渐的缓过劲儿不咳了,殿内的几人面色惶惶,踌躇不安的道:“娘娘......”
险些死在宣沛帝手里的阿杼,这会儿能说出什么话来?
阿杼说不出来。
她甚至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的却是重返人间,理智回归后的惶恐......
开弓没有回头箭。
走到这一步,她以后该怎么办?
她和皇帝之间矫饰太平的遮羞布被她亲手拉下来,狠狠踩成了稀巴烂。
皇帝已经气疯了。
好不容易施舍给她的面子也被她疯狂撕的粉碎,皇帝不会再对她有什么容情了。
而这宫里,她得罪的人真的实在太多太多太多了。
舒太后早早的就等着处置她。
王皇后更是恨不能将她剥皮抽筋,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还有被褫夺了封号的赵婕妤。
还有因着她独得圣宠,在这宫里对着她虎视眈眈的无数女人......她们都等着这一天呢。
不想这一天,来的真快。
阿杼恍惚的又想起了在冷宫内决绝自缢而亡的冯贵妃......曾几何时,她还问自己是想活还是想死。
她当时怎么说的?
她说:“想活。”
这才过去了多久啊。
当初明明一心求活的她,怎么就自己把自己逼上了死路?
现在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是鸩毒,是白绫还是三寸利刃?
还是......会把她带回去打入冷宫。
用“钝刀子”磨肉,看她下场凄惨,痛苦间受尽欺辱,以消心头之恨?
不知道,阿杼统统都不知道。
果然,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未知的生不如死才是最让人恐惧的。
阿杼看着簇拥在她身边的宫人。
四喜还在皇城守着关雎宫,这次没有跟来。
现在却是真少了喜气。
阿杼眼神恍惚的惨淡一笑。
“陪君伴驾......我当日才说争宠这条路凶险万分,稍不留神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才说了几天啊,犹言在耳......不想如今却一语成谶。”
“箱柜的银匣子里还有些许碎银和银票,你们拿去分了。”
“对了,别忘了给四喜也留一些......”
“都去收拾收拾细软,不管是去求着掌事女官还是总管公公......不要吝啬银钱,想办法尽快上下打点一番,脱身去吧。”
“娘娘!”
“娘娘,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快走吧。”阿杼慢慢的擦了擦绿芙脸上的泪,又拍了拍青榴扶着她的手。
“再不走,迟了就脱不了身了。”
青榴和绿芙哭着连连的摇着头。
“娘娘。”三财跪在地上“嘭嘭”的磕着头,他仰面望着阿杼,神色凄然间眼里全是泪。
“奴才的名字都是您赐的。”
“迎面见喜,升官发财。”
“三财还没升官发财,还没做关雎宫的总管呢,三财能去哪?”
“一帮蠢货!”
阿杼脸上却不见半分的喜色。
她愤而拿去榻上的软枕朝着三财砸了过去。
“都留在这干什么?”
“要傻乎乎的等死不成?!”
“本宫都自身难保了!你们还要陪着一起死?”
“娘娘......这世上哪有只跟着享受富贵,不一起担惊受怕吃苦的道理?”
青榴和绿芙一左一右的接着话。
“您决意要争的时候,已经给过奴婢们选择的机会了。”
“既然当时没人走,现在也不会有人走。”
三财擦着眼泪,哽咽着道:“您决意要争,奴才们就跟着一道冲锋陷阵,摇旗呐喊,您若是退,奴才们便陪着您吃糠咽菜而已。”
一帮瞎心的蠢货!
她的身边怎么都是这种蠢笨痴愚的白痴!
“都滚出去!”
阿杼哭着将手边能摸到的东西,都朝着她们疯狂的砸了过去。
“都给本宫滚出去!”
“滚得远远的,本宫不想再看到你们。”
“滚啊!!!”
眼见阿杼的情绪此刻已经到了有些失控的地步,殿内的几人也不太敢继续刺激她了,三人陆陆续续的退了出去。
出了内殿,几人神色凄然的相顾无言,又颇有些提心吊胆的听着里头的动静。
三财拿袖子胡乱的擦着脸上的泪,硬是挤出了一句话。
“娘娘这么急着打发了咱们走,如今只怕已经......”心存死志。
这宫里求活的人可怕,求死......那就更可怕了,因为太简单,真的太简单了。
青榴和绿芙对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
伸手擦着眼泪的青榴还对三财笑了笑。
“当初是你小子抢着跑去圣上面前,做了风风光光露脸的差事。”
“都说风水轮流转,这次也该到我们了......”
但当初的情景......和如今的能一样吗?
是不一样。
但青榴和绿芙只记得圣上曾经亲口吩咐过——娘娘但凡有恙,尽可去御前。
“圣上金口玉言,吩咐的事只要没收回成命,咱们这些人自当依旧遵从。”
见三财要拦,绿芙还上手推了他一把。
“我们姐妹在含元殿伺候姜嫔娘娘的时候,你和四喜那个小兔崽子,还不知道在哪猫着呢,如今也敢同我们争差事?”
怕只有一个人出了什么岔子,青榴和绿芙两个人打算一同结伴而去。
即便一个触怒天颜开不了口,总还有另一个能张嘴。
“你就老实待在这,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说罢,青榴和绿芙低头,转身就朝着正阳宫疾步而去。
......
“圣上当真从松绣轩愤而离去?”
“娘娘,千真万确啊。”
“各司其职”,一直仔细盯梢,回来报信的绘月满脸喜色。
她绘声绘色的同王皇后描述着刚刚松绣轩里的那场热闹。
“......姜嫔真是疯了,闹得动静还不小呢,娘娘您是没看见,那些奴才在外头吓得直抖的模样。”
绘月说的热闹,而一吐胸中恶气的王皇后自是听得甚为满意,笑的直拍手。
王皇后得意的说道:“本宫早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成色的东西了。”
“世家贵女该有的胆略才学,她却是一概没有,只有一副空皮囊。”
“得志猖狂的小人。”
“越是没有底气,越是张狂。”
“你瞧瞧她在坤宁宫撒泼恨不能上天的样,这是老天爷都要收拾她呢。”
姜杼倚仗的是什么,她只有皇帝的恩宠。
她攥的越紧,就越是害怕,稍有点风吹草动就惴惴不安。
“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要姜氏一族满门不存的是先帝,是承恩侯府,是太后娘娘,更是咱们的圣上......她还不清不白的沾染着什么婚事。”
“圣上眼里揉不得沙,更见不得脏东西,她活不长了。”
自矜身份,又会捡了“过河卒”用的王皇后,很少亲自出手,但阿杼实在是太可恨,太让人憎恶。
王皇后这次也实在是忍不了了。
她也压根都等不到选秀的时候,让什么新人来分薄阿杼的圣宠了。
见王皇后高兴,绘月也积极的向王皇后进言,“娘娘,何不趁现在就将姜嫔带过来好生处置了?”
“不急。”
王皇后摇了摇头,压下了绘月的“馊主意”。
“现在不能急。”
“圣上前脚才出了松绣轩,后脚本宫就处置了那个贱婢,这不明摆着要给本宫平白染一身腥?”
“本宫等了这些时日,也不急在这一刻了。”
“圣上已经厌弃了她,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王皇后慢慢的摩挲着手里的书册,轻轻的笑着道:“本宫要让这个贱婢苟延残喘间生不如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本宫要让她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让她只恨自己当初为何不随着姜氏逆党一同去个干净。”
正当王皇后慢条斯理的思索着该如何炮制阿杼的时候,时刻想寻个好时机,好送了如花似玉美人到宣沛帝身边去的舒太后,自然也没懈怠。
松绣轩的这动静,落在舒太后的眼里,就是阿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余孽”,被皇帝宠的掂量不清自己的身份。
为着争风吃醋,同收了香囊的宣沛帝大闹了一场。
“这世上的男儿郎都爱面子。”
“尤其是皇帝,天子的颜面更甚。”
“眼下一个“余孽”敢这般落了皇帝的颜面,蹬鼻子上脸的闹腾,可不得有些可心人去御前侍奉?”
说了这一通的舒太后,很是不满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嬷嬷。
“还愣着做什么?”
李嬷嬷霎时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是,奴婢这就去。”
脚步匆匆的李嬷嬷去了后殿,赶紧去打包一对姐妹花,连夜送至御前。
发疯似一通的阿杼彻底没了力气。
她身心俱疲的伏倒在了榻上。
殿内很安静,安静的只能听见屋外呼呼作响的风声。
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人的胆气自是如此。
那阵“勇敢”的时候没死成,想想未来种种凄凉场景的阿杼,这会儿其实,其实已经开始有些害怕了。
她甚至......想就干脆这么一了百了,也好过往后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阿杼仰头看着房梁——要是在上面垂下条绸带,把脖子挂上去......
不行,踢倒凳子的时候,她们听到响动就会冲进来。
阿杼挪动脑袋,又慢慢的看向了桌角——要是就这么撞上去......阿杼盯着桌角,目不转睛的盯了半天思索着各种角度。
想着想着,阿杼就当真慢慢的从榻上爬着坐了起来。
她下了榻,憋着一口气就朝着桌角要撞过去——但还没跑几步,这口气就泄了。
阿杼猛然停住脚步。
呆呆站在那儿的阿杼,恨不能伸手给自己两巴掌——她还是对自己下不来手。
眼见对着桌角或是墙壁实在磕不下去,阿杼咬着牙抽出了所有衣裙长长的披帛,将它们都紧紧的绑在一起。
她不能让自己落在那些人的手里。
冷宫里从先帝之时被作践取乐后苟活至今的妃嫔,她是见过的。
贵人的吉祥日子里不能有晦气的事......她们甚至在那个时辰都不能死。
她们是如何趴在地上,让人撬开嘴灌食吊着命的场景,阿杼也是亲眼见过的。
握着披帛的阿杼就这么站在了桌子上,却迟迟不肯将手里的东西挂上去。
她......她都已经这么窝囊了,却还是反复犹豫。
要不,等明天再试,或者等皇帝下旨赐死她的时候,让那些人动手?
“嘭——!”
内殿的门被人直接踹开了。
想的出神的阿杼一惊,险些从桌上摔了下去。
她怔怔然的望着来人,而看着阿杼的举止的宣沛帝脸色更是阴沉。
“娘娘,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娘娘!”
“娘娘,奴才求您,您快下来啊。”
宣沛帝不许,殿门口恨不能冲进来的青榴等人就被拦了下来。
身后的殿门被关上了。
看着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的宣沛帝,心里头发虚又止不住害怕的阿杼,慌慌张张的踩空了,从桌子上直接摔了下来。
“扑通——”
阿杼摔在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居高临下的宣沛帝看着狼狈的阿杼,神色没有半分动容,他看着阿杼手里紧紧的捏着的披帛,却兀自笑了一声。
这笑声听得阿杼恨不能挖出个地道直接缩进去。
行至身前,宣沛帝从袖中掏出个白色的瓷瓶,垂眸递到了阿杼的面前。
阿杼:......
在一片窒息的沉默间,阿杼还是抖着手接过了瓷瓶。
她一点也不想喝,她甚至想将手里的鸩毒直接摔在地上。
但没用的......摔了一瓶,还会有第二瓶,第三瓶,她不喝,自然有的是人过来像压着畜生一样,给她硬生生的灌进去。
从没觉得离死亡这么近的阿杼,甚至,十分没出息的想求饶,想,想求一条生路......
阿杼抬起头看着宣沛帝。
烛火重重中,皇帝仿佛又变成了那团遮天蔽日看不清面容的模糊黑影,黑漆漆、阴沉沉的吞噬这世上所有的亮光。
阿杼害怕这样的皇帝。
更重要的是,皇帝当真动真格的了......她死定了。
手脚发软,浑身发凉,嗓子眼都像是堵着团棉花的阿杼没出息的很想哭。
到最后,她只窝囊的挤出一句,“竟然能劳驾圣上亲自过来送鸩毒,当真三生有幸。”
说罢,阿杼自己拔掉瓶塞,抖着手将瓷瓶对准自己的嘴,闭着眼,抬头,一饮而尽。
顷刻间凉凉滑滑,说不清什么滋味的东西咽了下去。
瓷瓶“咕噜噜”的滚落,松开手的阿杼就这么呆呆的坐着,等待着肠穿肚烂的剧痛发作。
应该会疼的,但以后......她应该就不用这么疼了。
半晌,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
反倒是手脚完全没了知觉,全身都使不上劲儿的阿杼,歪着身子,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你以为朕会赐你鸩毒,让你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一了百了?”
“你许了朕一辈子,转身就想食言而肥?”
“休想!”
宣沛帝蹲在阿杼的身前。
伸手拂去了阿杼眼角泪珠之际,他咬牙切齿的轻声笑了起来。
“你说朕,朕这些时日如此待你,不过是个贪色之徒......只为了玩弄你。”
“阿杼,朕从前总怕失控间真的弄死你。”
“现在好了,朕会让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玩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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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嗯......总觉得说点什么,大纲,算了,不提它我们还能握握手多聊两句。
阿杼和皇帝之间始于谎言,没有安全感又看不见希望的时候矛盾盖着盖着总会爆发。
话赶话,情绪爆发的......更像是吵架(捂脸)甚至更破防的是皇帝。
没给阿杼喂毒药。
吓唬人当然是这么吓唬了。
破大防的皇帝最后还不能放句狠话吓唬吓唬人,咳咳,稍微给老登点面子吧。
啧啧啧,果然是古早风味狗血。
故事才走到一半,不要急啊,呜呜呜。[红心][红心][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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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可爱的支持,非常感谢,写这口真的容易挨骂,狗作者发誓收了九成功力了,诶,再抱抱还愿意支持的小可爱。

看着倾身近前, 神色阴沉沉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宣沛帝,他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些什么,阿杼这会儿其实都听不太清楚了。
阿杼看似人还在这呢, 实则她的魂已经远远的飘走了, 满脑子都只剩下了一个想法——原来皇帝不是要赐死她?
还真不是。
呜呜呜, 这么重要的事, 早说啊。
“勇敢无畏连死都不怕”的阿杼, 是极其稀有的限量版,必得在“天时地利人和”之际才能召唤出来那么一小会儿。
她的冲动和勇气, 也就只够支撑她气血上涌近乎发疯的当时硬气一下了。
等冷静下来后,阿杼那点“无所畏惧”就“噗嗤——”一声像个屁一样消失无踪了。
尽管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成日里更是乱七八糟......但阿杼果然还是舍不得就这么合上眼,草率的丢下自己的命。
等死的滋味并不好受, 特别是眼睁睁自己送自己上路的时候。
刚刚那一瞬,阿杼是真的以为狗命不保。
但凡宣沛帝刚刚有稍微松松口风, 给点希望的意思,只怕阿杼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又会跪在地上, 痛哭流涕开始认错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么。
没有任何人, 没有任何事,值得她无缘无故的牺牲自己。
劫后余生, 心有余悸的阿杼整个人都彻底软了。
她闭上眼,缓了缓“怦怦”极速跳动, 像是要从胸前奔出来的心跳。
可这场景落在宣沛帝的眼里,却是“寻死”失败的阿杼,已然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昏黑的殿内,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的宣沛帝神情似喜似悲, 但那点悲色只是倏地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他只看着面前身段软的出奇,心肠却似“顽石”般冷硬的阿杼,慢慢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也好。”
好什么?
堪堪回过神,满脑子问号的阿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宣沛帝抱了起来。
候在殿门口的陈公公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圣上......”
看着宣沛帝怀里抱着的人,陈公公霎时止住了步子。
他甚至都不怎么敢细看,只低着头,轻声禀报道:“太后娘娘刚刚遣了人来给送些醒酒汤,这会儿人还在正阳宫的前殿候着呢。”
闻言宣沛帝只是不闪不避,神色如常的抱着阿杼往正阳宫去。
宣沛帝的身形很是醒目,还不待近前,李嬷嬷带着舒家的那对姐妹花,第一时间就朝着宣沛帝行了礼。
“免礼。”
宣沛帝微微颔首,他在外面倒是一贯就同舒太后做足了姿态。
“嬷嬷这么晚过来,可是太后娘娘那有什么吩咐?”
起身的李嬷嬷,这一刻自然也看见了宣沛帝怀里的抱着什么人了。
即便天色黑,阿杼的半张脸也靠在宣沛帝的怀里,可眼神格外好使的李嬷嬷还是一眼就瞧出了这是谁。 ???
老天爷,这还是他们那位不苟言笑,只重规矩的圣上吗?
甚至就,就,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抱着来的?
不是说,这位姜嫔娘娘刚刚才同圣上闹翻了吗?
这......这闹翻了还能让圣上当着众人的面,一路从松绣轩亲手抱到正阳宫?
“圣上。”
该说不说,自金嬷嬷没了后,李嬷嬷那是当真牢记教训。
尽管这会儿她心中近乎咆哮的惊异莫名,嘴上却没敢多问,只脸上含着笑,态度恭顺,答话的时候说的也体贴。
“太后娘娘说如今夜里凉,您在晚宴上又吃了几杯酒......所以特遣了奴婢等人来给您送了些热汤来,您吃了夜里安寝也好舒服些。”
甭管李嬷嬷的这话说的有多好听,只看着她身后的那对姐妹花,舒太后是个什么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劳太后娘娘记挂。”
宣沛帝温声道:“如今天色不早了,朕不便搅扰太后娘娘休息。”
“待明日一早,朕就去同她老人家请安。”
陈公公适时的上前,接过了舒筠雅手中的食盒。
想想这对姐妹花今晚进不去正阳宫,太后娘娘能舒心的休息才怪。
李嬷嬷悄悄的看了一眼宣沛帝怀里的阿杼——也就只能这么交差了。
眼见宣沛帝径直进了正阳宫,回去的路上,舒筠雅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嬷嬷,刚刚圣上怀中可是抱着人?”
这不是废话吗?
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看见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李嬷嬷面上的神情却依旧是温和的,她点点头。
“是啊,圣上刚刚抱着的,应该就是那位姜嫔娘娘了。”
姜嫔......果然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尽管还没见过阿杼什么模样,但对于肯定要进宫的舒家姐妹来说,这位娘娘的名头可真是一点都不陌生。
许是夜色朦胧,月色也朦胧,给人笼罩了一层柔软清光的缘故。
穿着身藏青色广袖长袍便服的宣沛帝,抱着人这般踏着月色而至时,只觉得他眉眼温和,神色温柔,半点也不似那日在景寿园内冷肃到让人望而生畏的模样。
原来,圣上也不是那么不好接近啊。
只要太后娘娘需要,舒家需要,进宫这事压根就没得选的姐妹二人相视一眼,原本被动的心思,这会儿有些变了。
李嬷嬷自是巴不得这两个人顺着太后娘娘的心意,赶紧想法子笼络皇帝。
“想必两位小姐也有所耳闻,咱们这位娘娘,出身并不好。”
“但这位娘娘自掖庭选宫后却使劲浑身解数,一心奔着侍奉御前使劲呢。”
“这不,兜兜转转的到底还是得了圣上的垂青,直接从宫女破例晋为从四品的姜嫔。”
“这福气,当真是羡煞旁人。”
李嬷嬷说的还算委婉,但阿杼爬龙床的这事可没怎么含糊,听得人心思都随着夜里的风一同翻飞。
一行人心思各异的回了景寿园。
再怎么将由头推到阿杼的头上,白高兴一场又自觉丢了面子的舒太后,却是又发了一通脾气。
“太后娘娘......”
“行了,行了。”
舒太后揉着眉心,满心的烦躁,“都是帮没用的东西,还嚷嚷着嫌不够丢人?”
李嬷嬷不敢多言,只同舒家姐妹灰溜溜的退出去了。
......
眼见守在殿外的陈公公脸色实在难看,这般在月色下乍一看,就和脸色青白的鬼一样,冷风一吹,福海搓了搓胳膊,到底还是忍不住靠了过去。
“总管,这儿有奴才守着呢,您辛苦一日了,不如赞且先去歇歇?”
陈公公却只瞪着眼,朝着福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一直提着心,留神听着里头的动静。
听了半天也听不见什么多余的响动,陈公公看向了福海。
“松绣轩那儿伺候的人都换了吗?”
福海连连的点着头。
“总管放心,刚刚圣上带着娘娘回来的那会儿,都已经尽数换了。”
“调过去的那些人,却是当真各个嘴严又利索。”
猎场来来往往的人多嘴杂,即便宣沛帝只是吩咐一句看紧,但陈公公却是格外仔细又小心,想一丝风声都不透出去。
只要松绣轩内没有什么风声......正阳宫这就不用担心。
窥探帝踪可是重罪。
而御前伺候的人,那是个顶个的知道什么是“少了一条舌头”。
这种收尾的事,陈公公自然相信福海能处置妥当。
见陈公公脸色没有半点缓和,福海没敢直接问阿杼的事,想了想,小心的轻声道:“总管,青榴她们如今还在耳房内,这......”
“让她们几个人安分些继续待着吧。”
“这,待到什么时候?”
陈公公却是摇摇头,白了福海一眼。
“这谁知道?”
毕竟谁能想到他们圣上和那位娘娘会忽然就闹成这样?
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来的还全都是勾勾缠缠的坏消息。
这些事浪潮似的忽然汹涌而至,快的人都反应不及,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场“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姜嫔娘娘......心存死志。
听到绿芙那个丫头跪在那,涕泗横流说这四个字的时候,一点都不夸张,陈公公真的是僵在了原地,头皮发麻,整个人瞬间从头凉到了脚底。
即便现在用了药......但能拦得了一时,还能拦得住一世吗?
这事情,怎么就忽然一发不可收拾坏到了这地步?
站在殿外只想叹气的陈公公,都不知道如今这局面到底该如何收场了。
阿杼这会儿已经顾不上思考这个问题了。
也不知道宣沛帝是从哪拿来的什么稀奇古怪的药,阿杼身上半点都使不上劲。
她做不出任何表情的脸,也顺理成章变得格外的“高贵冷艳”。
但她身上的触感却半点也没减弱。
甚至因着身上发软,只能微微做出反应的缘故,感知反倒越发的敏锐。
仙鹤衔枝的宫灯上昏黄的烛光,透过锦帐渗进来,像是磨碎了的点点的光晕,落在阿杼玉似的肌肤上,越发显得暧昧又缱绻。
“啪——!”
屁股和大腿侧才挨了两个巴掌的阿杼,尽管还是微微仰着头,看似一脸的“冷若冰霜”,“威武不屈”的神情,实际在心里已经翻着滚似的开始来回求饶了。
落在身上的这几巴掌,力度不算轻,也不算重,刚让人觉出火辣辣的疼时,偏偏又被被不轻不重的揉捏,慢慢安抚了下来,痛感减弱,变得有些麻麻的发热。
结果在人心里头刚放松下来,另一个巴掌猝不及防间忽然就又落在了身上。
这种近乎麻痹的温软里又带着不知下一巴掌落在哪的恐惧纠结,不上不下的实在折磨人。
宣沛帝看着阿杼。
看着她这么昂着头,恶狠狠又冷冷的盯着他,不服不忿般“刺头”似的神情。
倒也不算意外。
毕竟宣沛帝在阿杼刚入含元殿的第一晚,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不服不忿,软中带刺。
没关系,一点都没关系。
终归是她自己情愿的,她贴着他,亲密无间的蹭着他,不断许下无论如何都陪着他的诺言,这事她赖不掉的。
她就是个骗子也不行。
亲口应了他的事,这辈子无论如何她都得做到!
而全身骨头都是软的阿杼,这会儿看着宣沛帝,用极度渴望求饶又真挚的眼神试图让他看清楚——圣上,她错了,她真的知错了。
是的,向皇帝张口认错这种事,随时随地张口就能来的阿杼,半点也不会觉得难堪——
让她觉得不痛快的人,都在这世上活的好好的,她怎么能去死呢?
生死间有大恐怖这事当真是一点都不假。
接连两次没死成的阿杼,那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再试一次了。
更何况,她一死,姜氏的身份她不就让出来了?
姜六姑娘说的那些话阿杼倒也听进去了。
但听见去的阿杼却只有一个越发坚定的念头,她不让!
她就是不让!
她这个满肚子坏水,小肚鸡肠,龌龊恶毒的小人,就是不想轻易随了她们的心愿。
为着这个身份她吃了多少的苦头?
说她是就是,说她不是就不是?
她就是无辜的。
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被打晕伤了脑子,稀里糊涂替人受过,为人顶罪的!
她要是不痛快,所有人都别想痛快!!!
便是损人不利己也在所不惜。
更何况,舒太后她已经得罪死了。
她即便不是姜氏女,就能和那位太后娘娘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没见王皇后都被那尊“佛爷”生生给折腾成什么样了?
她要是温顺的低头,一笑泯恩仇,那舒太后可不得借着这势头使劲的往死了作践她?
皇帝没弄死她。
硬生生让她都快气疯了......到底还是没舍得弄死她。
也没有把她丢给宫里的那些人,默许他们变着花样的磋磨她。
而是选择极其“跌份又掉价”的把她带回了寝宫,又这么亲自动手......嗯。
阿杼吧,其实也挺会看眼色,更会扒拉着机会,踩着“登天梯”蹬鼻子上脸的.....
尽管阿杼盘算的很清楚,求饶服软,愿意继续哄着皇帝的念头生出的也半点不含糊。
但很遗憾的是,因着阿杼之前宁死不屈的说法和意图自缢的行为,导致她的意思并没有同宣沛帝传达清楚。
正相反,她越是诚恳的盯着宣沛帝,眼神越是用力,宣沛帝周身就越是冷飕飕的煞人,阿杼的腿上更是又接连挨了几个巴掌。
看着明明粉面慵慵,周身泛粉的阿杼格外坚毅的眼神,宣沛帝停手了。
他用一种让阿杼后脊发凉的眼神看着她。
就是这种神情,说真的,阿杼最怕的就是宣沛帝这么阴沉沉又直勾勾的盯着她了。
实在吓人。
她要是能动能说话,保准扑过去紧紧贴着宣沛帝,用不要钱的好话,使劲灌那些甜言蜜语的“迷魂汤”。
以后什么样暂且不说。
只要现在能哄的皇帝高高兴兴的,她想要什么没有?
阿杼这辈子别的不会,就是格外的能屈能伸!
可阿杼,她就是不能动啊!!!
她都要哭了。
两个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半晌。
宣沛帝神情温柔的笑着摸了摸阿杼的脸,说出的话却阴恻恻的。
“不着急。”
“阿杼。”
“朕有一辈子的时间且同你能慢慢的耗呢,咱们来日方长。”
阿杼:......
敢不敢让她开口?!
敢不敢?
她发誓,她保证,不管皇帝想听什么,想要什么样的柔声细语,想要什么样的甜言蜜语,她都能说的啊!!!
沉默间,宣沛帝伸手又慢慢的摸着阿杼的小腹。
“朕说过,从来都没有给你用过避子汤。”
“朕也说过,你与朕不管有多少孩子,朕都想要。”
说着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的宣沛帝忽的还笑了笑。
他看着阿杼的神情还挺认真的。
“不过这事,说到底也确实是朕的不是......让我们阿杼那么可怜兮兮的吐了许久,害喜似的遭了那么多的罪,不想却是一场空。”
“这事,你如何怨怪朕却是应该的。”
不是她!
真的不是她!
是颤着她的那个邪门玩意儿想往死了折腾她才搞得鬼啊!!!
阿杼胆战心惊的看着宣沛帝,只想大声的告诉皇帝——他没错,这事他真的一点都没错!!!
宣沛帝从没掩饰过自己对阿杼堪称直白的欲望。
可当阿杼眨着眼,软乎乎的贴着他,央着他,拼命顺毛捋的时候,宣沛帝显然还是愿意当个人的。
但现在么......
宣沛帝伸手慢慢的抱起了阿杼,含笑间又很是亲昵的蹭了蹭她的鼻尖,问道:“阿杼,朕尽量陪你一整晚好不好?”
阿杼:......???
宣沛帝点点头:“你不反对,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阿杼:...... !!!
从开始阿杼就大骂宣沛帝实打实的是个小心眼这事吧,那还真没骂错。
你看,这不人模狗样的还叹着气,很是反思着什么鬼东西呢。
“朕不是个“好先生”,到了猎场,却也没教我们阿杼怎么好好的骑马,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么。”
......
灯烛静静地烧了一夜,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正阳宫内静悄悄的一片。
睡得人事不省的阿杼嘴里被灌进了什么东西,迷迷糊糊的尝着像是平日里喝的阿胶牛乳燕窝汤的味道,随后又是略微有些发苦,不知道什么汤的味道。
像是在梦里吃的阿杼眼睛都没睁开。
很快,内殿又恢复了平静,身后倒是又习以为常的靠在了一片熟悉的温热里。
这情景恍然像是回到了关雎宫的时候,熟悉的阿杼挣扎都没挣扎的又睡了过去。
围猎场内不似皇城中还要上朝,只要不坏了规矩,不管是朝臣还是家眷,皇子公主,都自去打猎御马寻了消遣便是。
因而尽管宣沛帝没出殿,倒是没人敢无故前来搅扰。
......
即便这不是在宫里,可身在猎场的妃嫔们却还是很自觉的一早就来向王皇后请安。
昨晚得知宣沛帝同阿杼闹翻后,生怕这事同自己有个什么牵连的王皇后,连忙将人尽数撤回来后,就没再做其他多余的事了。
结果就这么等了一夜,王皇后也没等来宣沛帝降旨处置姜氏的消息。
原本设想中的什么降位、禁足、甚至是直接赐死......统统都没有。
不光是连旨意没有,就连阿杼的人影到现在都没见着。
阿杼就算再放肆,可到底没真的发疯。
嘴上再阴阳怪气,也是一口一个忠心的敬重皇后娘娘,即便不来请安,也是要差人来告罪的。
赵婕妤忿忿不平的数落阿杼不懂规矩时,王皇后心念一动,却是有意将事情闹大,给阿杼再来个落井下石。
只见她神情端肃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很是宽仁的说道:“这姜嫔到底年纪小,初到这猎场,爱新鲜,一时贪玩也是正常的。”
张贵妃眯了眯眼,就这么默不作声的看着八成要起什么幺蛾子的王皇后。
倒是盛妃接过了话。
“是啊,听说她昨天还伤了腿呢,也不知伤的重不重。”
殿内的几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却成了游园的时候,顺道去松绣轩看看许是因着腿伤不能行动的姜嫔。
好么,王皇后就这么带着乌泱泱一群人到了松绣轩。
“皇后娘娘驾到——”
门口的太监高喝后,却没见阿杼迎出来。
一众妃嫔簇拥着脸色不虞的皇后娘娘,硬是闯进了松绣轩内殿,不想里里外外都寻遍了,到底没见着那位姜嫔。
而新调过去的宫人们,也只说确实没见姜嫔娘娘从殿内出来,其他的,却当真是一问三不知。
好端端的,一个妃嫔还能这么离奇的失踪了?
这还了得?!
就阿杼张狂的做派,在场的妃嫔只恨不能将她踩死,哪里能想着为她遮掩?
自是抓着机会说什么离谱话的都有。
更何况,这可是皇后娘娘带着她们来的松绣轩的,大家又确实真没看见姜嫔......法不责众么,借机拉下阿杼才是要紧的。
于是,顷刻间这离谱事就闹得沸沸扬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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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阿杼(滚来滚去,恶龙咆哮,捶地大喊)不就是哄老登么,她最在行了:“敢不敢让我开口啊,我愿意说你爱听的,求求了,给个机会啊!!!!”

第61章 学(捉虫) 关于洗白的专业对口……
猎场上人来人往的消息传的飞快, 而且像流言这回事吧,你一言,我一语只会越传越离谱。
景寿园里, 昨夜只觉气闷间睡得不怎么安稳的舒太后,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 眼皮掀了掀就笑了一声。
“哀家只当王氏这两年能有个长进, 不想如今却还是这般毛毛躁躁, 只想呼风就是雨的性子。”
舒太后知道阿杼去哪了吗?
知道,毕竟李嬷嬷不是睁眼瞎, 又想着将办事不力的罪责都归咎到阿杼的身上。
但舒太后想着提点王皇后一声吗?
哈哈哈,那还真是不想。
“瞧瞧, 这宫里的女人都成了什么样子?”
早已经从这“烂泥塘”里脱身而出的舒太后,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一个个的就只会争风吃醋, 成日里不想着闹出点什么事叫人心烦,总不肯善罢甘休。”
既然如今宫里的女人不讨喜, 这个时候不就显现出新人——特指舒府那对姐妹花的娇憨懂事,可人疼了吗?
“由着她们闹去吧。”舒太后只道:“就说哀家昨个儿吹了风,服了安神汤歇下了。”
舒太后不肯出面, 乐的袖手旁观的看戏。
而王皇后不动则已, 当年普一出手就让张贵妃和怡妃上演了一场“姐妹决裂”的好戏,甚至闹到一死一伤的地步。
她能不自得吗?
更何况, 堪称“战功赫赫”,高门显贵出身, 育有两个皇子的王皇后真的将阿杼放在眼里过吗?
阿杼有的就是一条烂命,亲眷都死完了,要什么没什么。
要不是皇帝偏心眼般护的紧,甚至亲身下场再三提点警告, 实在不好下手,王皇后早就将她送去和姜氏一族的人去阴曹地府团圆了。
因而即便在闯入松绣轩没见着阿杼,事情闹大后,隐约像是被架在这的王皇后,却是丝毫不慌。
她甚至离谱的想着阿杼是不是......畏罪不已的悄悄跑了?
别怪王皇后会有这种念头,毕竟阿杼当初“犯蠢”的时候,表露的忠心实在不似作伪。
大发雷霆后冷静下来的王皇后,其实隐约也察觉出了之前的不妥——毕竟阿杼当真不像瞧着要去侍奉皇帝的样子。
但王皇后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的。
有错的都是姜氏这个拎不清处境的贱婢。
她就是一心一意攀高枝,如今眼见圣上嫌恶......阿杼“逃跑”是有“经验”的。
在宫里罚她去辛者库服苦役,她不愿意去的时候,也是跑,九龙园内的守卫到底不比宫中森严,万一真让她钻了空子呢?
于是乎,里里外外的侍卫和宫人自是被打发了到处去找。
而即便是九龙园内,皇子们到底也不敢就这么大咧咧的直接闯入后妃居住的宫室。
王皇后起手太快,还没跟上王皇后“思路”的太子和睿王还有些云里雾里的糊涂呢,只得不停的派了人先去松绣轩打探消息。
朝臣及内外命妇隐约听闻姜嫔不见的消息后,最坐卧不安的却是卢隐月。
毕竟阿杼是个什么性情,卢隐月那是早早的就看清了。
色厉内荏,虚张声势,是真正贪生怕死的软骨头。
只会凭着一副好皮囊,以色侍君。
在宫里使劲百般手段,只为爬上龙床对着圣上阿谀献媚。
贪图荣华富贵,心思浅薄,得势便张狂,十足十的小人一个。
现在她的身份是假的,还背着个欺君罔上死罪的名头,甚至往后必得帮着姜氏洗刷冤名......就她那个空空如也,只想着荣华富贵和如何谄媚逢迎的脑子,能想出什么妙计?
恐慌畏惧之下一时冲动,一走了之,也不是不可能。
“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实在难堪之人错付姜氏的名头?”
这会儿卢隐月提着笔,却怎么也没有心情继续写什么《兰远集》了。
想也知道,阿杼眼下出了这通幺蛾子,自然将卢隐月的计划全盘打乱了。
毕竟再怎么瞧不上阿杼的性情和她的所作所为,但一个颇得圣上喜爱的“宠妃”,你敢只说她一无是处,半点用都没有?
太子和睿王都不敢说这话。
甚至前朝后宫为着阿杼“蛊惑”圣心,颇得偏宠的事闹腾的那阵子,太子立即就将当日在芙蓉苑侍奉的宫人,都悄悄的处置了。
睿王更是直接命人捂着贵喜的嘴,将他乱棍打死,草草卷了草席,丢去了乱葬岗。
卢隐月甘愿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早早的同阿杼相认,自然不只是一时冲动或是叙叙旧那么简单。
阿杼品性再烂,为人再不堪,再没用也不要紧。
要紧的是,她能笼络住皇帝。
毕竟这世上能在先帝钦定罪名下为姜氏翻案的,只能是当今圣上。
借着阿杼这个“登天梯”,卢隐月入宫之后想成事,都能事半功倍。
现在可好了,阿杼要是真跑了......姜氏的污名更是罪上加罪。
卢隐月扔下了笔,咬着牙暗暗的骂道:“当真是空有皮囊锦绣,实在腹中空空。”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倒是听着消息跑来给卢隐月报信的莲心,脸上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神情。
“姑娘,您瞧瞧,她当日那么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为着您待选秀女的身份,随便借着行礼的由头,就那么不依不饶的再三刁难于您,这下可遭报应了吧?”
“莲心!”
乱上加乱,心烦意乱的卢隐月忍不住出言斥道:“到底她是宫里的姜嫔娘娘,祸从口出的道理,还要我再教你不成?”
“你如今这般口无遮拦,我怎么放心把你带入宫中?”
讪讪咬着唇低下了头的莲心眼里立即就有了泪。
她白着脸,急急的朝着卢隐月认错。
“姑娘,奴婢错了,奴婢真的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别丢下奴婢。”
察觉自己急躁间有些乱了阵脚的卢隐月,随即也轻轻叹了口气。
她伸手擦了擦莲心的眼泪。
“宫里的是非颇多,行差踏错就可能招致祸端。”
“今日是姜嫔,明日说不准就是那个婕妤,这个昭仪娘娘,若是你行事不慎,惹得她们怪罪,单单是我受罚不要紧,可你呢,难不成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遭罪?”
“你陪着我多年,这般的情分哪里是旁人能比的了的?”
“若是没有你,我还能信任谁?”
卢隐月没有责怪,反倒温声言语的时候,莲心的眼泪反倒掉的更凶了,她连连的点着头。
“姑娘放心,奴婢保证一定改,奴婢,奴婢还要陪着姑娘您一同入宫呢。”
卢隐月笑着拍了拍莲心的肩膀,随后让她继续去打听消息,毕竟翻过年就是选秀的事,关心宫里的事半点也不奇怪。
莲心擦着眼泪继续去打听消息的时候,脸色难看,甚至有些话都不知从何说起的陈公公,匆匆入了正阳宫的后殿。
说真的,陈公公如今是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想,也不太敢招惹,疑似......咳咳咳,已经有些那什么的宣沛帝的。
眼见姜嫔被圣上喂了药,亲自抓到正阳宫好生收拾。
陈公公除了帮阿杼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外,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敢有。
他甚至只求在猎场的这几日,这位娘娘够宣沛帝折腾和出气的。
宣沛帝下令不许旁的人随意进殿。
陈公公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先让皇帝好好消消火。
但是吧......
这忽然而起的离谱消息,和王皇后刻意压了压才跑来报信的宫人,逼得陈公公不得不来打扰宣沛帝。
隔着那道祥云龙纹的如意锦绣帐,离着几步远的陈公公躬着身,先是恭请圣安。
只是抱着阿杼假寐的宣沛帝睁开了眼。
他很是自然的伸手握住阿杼的手捏在自己的手心里慢慢的揉着,随后才淡淡的道:“何事?”
陈公公随即便轻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宣沛帝:......
他看着伏在身上,脸色红扑扑间软的不像话,睡得沉沉的阿杼。
寻常时候阿杼的身上总是有些凉。
但现在却染了宣沛帝身上的热气似的,整个人摸上去又软又热,当然,外面再怎么软热,却终究比不上她身体里面。
秋日转凉的时候,实在让人贪恋这又香又软的芙蓉软玉。
但听着陈公公前来禀报的那些离谱的消息,到底还是颇有些无奈的抽身而出了。
“倒难为有那么多的人,一心惦记着你。”
亲自给阿杼盖好锦被,又放下了绣帐,宣沛帝自去更衣。
临出殿前,宣沛帝又掀开锦帐看了几眼。
待伸手摸了摸阿杼睡着后尤其显得乖巧温软的脸,宣沛帝又嘱咐人守好殿内殿外,任何人不得擅闯后,才不紧不慢的出了正阳宫。
......
“圣上驾到——”
眼见闹得御驾亲临,王皇后带着一众人“呼啦啦”的同宣沛帝见礼。
“臣妾|嫔妾等参见圣上。”
“圣上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宣沛帝就这么眼神淡淡的看着面前挤在松绣轩内乌泱泱的一群人,待行至殿内,坐在上首后,才抬手免了礼。
“谢圣上。”
看了看屋里的这些人,其他的什么美人才人之流的不算,宫里也算数得着的妃嫔都在这了,倒是没看见张贵妃。
“圣上。”
王皇后先开口了。
这会儿她没有愤愤然的数落阿杼,给她添上一堆的罪名,而是神色隐忧的道:“姜嫔自来便一贯勤勉敬上。”
“在宫中的时候,来坤宁宫请安之事,更是记在心间,日日不曾懈怠。”
“不想今儿一早起,臣妾却没在凤仪宫见着姜嫔。”
“她也没差个人来抱病或是请退。”
“臣妾想着是不是她因着腿伤,实在行动不便?”
“还是......”
“到底姜嫔年纪小,她许是一时心性,贪玩也是有的,臣妾也实在放心不下,便想着过来看看,谁曾想......”
王皇后的这些话说的话委婉又好听,其他难听的话自然也得有人说。
这不,赵婕妤立即跳了出来。
“圣上,皇后娘娘宅心仁厚,自然是想着来看看姜嫔。”
“可谁能想,到了这松绣轩却压根就没见着她!”
“便是问了宫人,却只惶惶的道,姜嫔娘娘昨夜里歇下不许旁人打扰。”
好不容易有机会死“踩”阿杼,以报夺名之恨,赵婕妤自是忍不住添油加醋。
“圣上,姜嫔平日里最是跋扈惯了,张狂又实难相与,这宫里宫外的人,哪敢忤逆她的吩咐?自是半点也不敢违拗。”
“结果现在可倒好,姜嫔去了哪,竟也没个人敢过问。”
见宣沛帝只是很是认真的听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有赵婕妤打头阵,其他的人自是不甘落后,一个个的随声附和。
“是啊,这宫里谁不知道姜嫔最是张狂,谁也不放在眼里。”
“不想如今更是当着朝臣和内外命妇,闹出这般不成体统的乱子来。”
“是啊,如今更是毫无顾忌,想去哪去哪,连声招呼都不打。”
“......”
王皇后敢开口是有明知宣沛帝和阿杼闹翻了的底气,但盛妃没有,她只觉事情走向莫名到有些叫她心惊肉跳的离谱和不安。
从一道裹挟着到了这松绣轩开始,实在看不清这里头门道的盛妃,看着上首宣沛帝喜怒难测的神情,斟酌再三,也没敢开口。
传言里阿杼上位爬床的事并不光彩。
宫里宫外对她这般上位的手段鄙夷讥讽居多,颇有种借着“德不配位”,早早看她下场凄凉才是正道的意思。
于是,满殿竟是没有一个人帮阿杼说半句好话......
怎么说呢,宣沛帝对阿杼气归气,气上头恨不能活活掐死她的时候,也是真的。
但到底,他一直视阿杼是他的东西,更是他亲手养着的。
他一直记得阿杼年幼时惊鸿一瞥间仓皇无助的泪眼,也眼看她跪求无助间,无可奈何的惶恐和不安。
对于满殿来势汹汹,波涛汹涌似的连番指责和骂名,宣沛帝不仅没有听进去半分,甚至还有点难以自抑......怜惜和心疼。
难怪她一直惶惶不安的。
瞧瞧,这宫里有一个,算一个,只怕都恨不能将她扒皮拆骨,除之而后快。
姜府......就在这神圣不绝的声讨中,宣沛帝在这一刻奇异的生出了点念头——要想养的好他的阿杼,姜府必须得洗刷罪名。
甚至阿杼爬床的名头......这事,宣沛帝自知便是下旨都无济于事。
毕竟言传万遍,堵不住这天下的悠悠之口。
那么换一种方式呢?
“爬龙床”之事,实则是姜氏孤女忍辱负重,甘愿背负万千骂名,不惜己身,只为替父兄洗刷冤屈,替姜氏一族正名,这个说法怎么样?
鼓吹“忠义”堵住那些酸儒的嘴,甚至还可以借此让他们做赋。
名正言顺的给阿杼和他们将来的皇儿谋个好名声。
宣沛帝慢慢的摩挲着手里的扳指。
那些离谱的话本子宣沛帝下令禁了不少。
但念着阿杼实在喜欢,宣沛帝到底还是跟着也看了些“大仁大义”的话本......
原来的“红颜祸水”,竟是忠勇非常的姜氏孤女,最后更是沉冤得雪,落个皆大欢喜的好结局——民间不是最爱这样的戏份了吗?
人心,无不过就是这样。
在这富贵锦绣之地,偏偏又是一片滔滔不绝的声讨中,宣沛帝心念微转间就有了合情合理的“一出好戏”。
“圣上......”
同样觉得火候差不多的王皇后上前一步。
“臣妾原本还想着姜嫔是不是去了景寿园同太后娘娘请安。”
“可太后娘娘凤体欠安,饮了安神汤一直静养,姜嫔自然也没有去景寿园.......”
只要对着阿杼心肠一软,没有那么气上头的宣沛帝,疑心病还是那么重——
“皇后,难为你费心记挂着姜氏。”
他抬眼看向了王皇后,忽的问道:“可你既然记着遣人去景寿园问一问。”
“怎么不遣人也来问一问朕?”
“问问姜嫔昨晚是不是得了朕的传召,去御前陪驾,反倒是闹出这许多的动静,恨不能翻过九龙园找人?” !!!
王皇后微微一惊,更是止不住有些愕然的看着宣沛帝——
昨晚上,王皇后想过宣沛帝会如何下旨降罪姜氏那个贱婢的,也想过宣沛帝有那么一点可能,会因为还新鲜姜氏舍不得处置她......暂且冷下这事。
唯独——
王皇后是真的没想到,宣沛帝竟然能在气头上的时候,不仅没下旨处置了姜氏,甚至是去而复返,接了人去正阳宫。
“圣上,圣上......”
王皇后努力镇定的寻着由头。
“臣妾想着姜嫔妹妹伤了腿,到底不便侍奉御前,便是今早上,也没收到御前的人来凤仪宫替她告病。
“更何况,这猎场到底不比宫中,姜嫔妹妹年纪尚小,还贪玩,臣妾也是怕她出了什么事,这才......”
王皇后一脸惭愧的连声叹道:“此番实在是臣妾的不是。”
“是臣妾思虑不周,又一时情急,结果,结果闹出这番是非来。”
这话你问宣沛帝信吗?
阿杼都怕的要死的“毒蛇”,要是那么好哄好骗,阿杼也不至于一直害怕,还破罐破摔成那个德行。
但狩猎之事上,祁王已经当众“横压”了太子一头,今日若是又接连处置了王皇后......宣沛帝慢慢的颔首,只道:“原来如此。”
不知不觉间出了一身冷汗的王皇后,强自镇定着神情。
她十分自然的把这话题翻篇,便说道:“既然姜嫔妹妹在御前侍奉,臣妾就放心了......姜嫔妹妹的腿伤可好些了?”
“她伤了腿,朕怕她夜里睡不安稳又压了伤处,便将她接去了正阳宫亲自照顾。”
说着这话的宣沛帝盯着王皇后,“毕竟让其他人照顾,朕不放心。”
眼见王皇后脸上的笑都快要挂不住了,宣沛帝才神色淡淡的起身。
往外去的时候,他还道:“她性子闹些,又贪玩,这几日,朕拘她在正阳宫养伤。”
“旁的事,就不必打扰了。”
“更不必急慌慌的四处去寻人。”
嘲讽的话就这么甩在脸上的王皇后却只能应道:“是。”
其他妃嫔起身行礼:“恭送圣上。”
待送走了宣沛帝,满殿的妃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一时之间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行了,都回去歇着吧。”
心里乱糟糟拧成一团的王皇后只一心想打发了其他人离开,甚至都忘了这是在哪。
还是绘月小声提醒后,才扶着王皇后往凤仪宫去。
好大一场乌龙,就在舒太后冷眼旁观,帝后二人默契压下时,悄无声息的过去。
回去禀报消息的莲心脸上也没有了笑的模样,只是仔细的将这事同卢隐月说了清楚。
颇有些焦躁不安的卢隐月,松口气时只觉荒谬......但细细一想,只怕却是宫里的倾轧相争才闹出这般啼笑皆非的事端。
阿杼没事,卢隐月是该高兴的。
但她不过一点点小伤,皇帝不仅亲自接了人去正阳宫照看,又这般毫无顾忌,当着众人的面,亲身下场维护姜嫔......
卢隐月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夸百无一用的阿杼“蛊惑圣心”的狐媚功夫,实在了得。
“也罢,所幸她是那般不堪又软弱无能的性情,且还能拿捏的住。”
卢隐月自言自语的道:“她这般笼络圣心,说到底也是好事。”
......
王皇后果然不愧是阿杼指天恨地,一遍遍发誓要忠心耿耿“效忠”的好主子。
有她这么急着跳出来挡了一枪。
宣沛帝疑心一起,一边派陈公公去查一些事,一边对阿杼都没那么生气了。
阿杼已经醒了。
看着掀开锦绣帐的宣沛帝,她肚子不自觉痉挛了一瞬后。
不管心里如何对着宣沛帝破口大骂,阿杼都只管可怜巴巴的望着宣沛帝。
宣沛帝伸手挑了挑阿杼又长又翘,扑簌簌直颤的睫毛。
“有话要对朕说?”
阿杼拼命的眨着眼。
宣沛帝手上一顿,对着阿杼一笑后,还是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慢慢的摇了摇头。
“朕还是有些生气。”
“你这没心没肺的混账东西,只怕是随便叫人吹吹风挑一挑,便问都不问,只管戳着朕的心肝肺拼命一般下狠劲。”
“若你再说些什么朕不爱听的话,朕怕真的失控弄死你。”
“老实些日子吧。”
宣沛帝看着阿杼,“等朕不怎么动气的时候,你再说那些不中听的话继续气朕吧。”
阿杼:......
不讲武德!
假正经,真小人!
小肚鸡肠的小气鬼!
宣沛帝捂住了阿杼的眼睛。
“老实些,朕给你上些药,你别先来招惹朕。”
行吧......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且等着,一直骂骂咧咧的阿杼,不甘不愿的闭上了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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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么么哒。

到底只是猎场内的行宫。
便是正阳宫的主殿连同偏殿、配殿修建的金碧辉煌, 富丽堂皇,后殿处的耳房却是狭窄又昏暗。
青榴和绿芙还有三财都关在这,挤在一个屋里, 像转身都挪不开地方。
地方憋闷倒还是其次, 最主要的是......她们娘娘如今是个什么处境实难知晓, 她们会被如何处置也无从得知。
这种未知的不上不下最是令人忐忑。
这般睡又睡不着, 吃又吃不下, 出又出不去,实在难捱。
“也不知道娘娘如今如何了。”
三财靠在墙角处, 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像是问着自己:“以后还能不能有机会再回去去伺候娘娘?”
三财还好说, 倒是青榴和绿芙却是一直贴身伺候阿杼的。
寻常时候阿杼同宣沛帝是如何相处的,两人多多少少也知道些, 所以阿杼这次猝不及防的“发疯”实在令人措手不及。
眼见阿杼与皇帝大闹一场甚至心存死志,她们只求先保住阿杼的性命, 哪有那么多的功夫想其他事?
直到关在这冷静下来后,两人才有心思试图找出原因。
因着同宫里其他的妃嫔关系不好,很少来往走动, 又没有其他亲眷的缘故, 阿杼的人际关系实在简单。
简单到青榴和绿芙甚至都能将阿杼在猎场接触过的所有人,都罗列出来。
这般数来数去, 最显眼的自然就是那位卢家的五姑娘和曾经同阿杼在一个屋里待了不短时候的医女白芷。
“绿芙。”
青榴朝着屋门的方向看着,说话的声音也很小:“不然我们把这事说给陈总管......”
对这提议有片刻心动的绿芙, 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到底还是该同娘娘商议一番......贸贸然说出去,谁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姜氏余孽——这四个字尽管难听,却是不少人提起阿杼的时候,扣在她头上的骂名。
青榴和绿芙也没法判断, 阿杼接触的人......是不是和此有关。
“但这么等来等去,也实在不是个办法。”
耳房内常年没人很有些阴冷,再加上又没有炭盆,青榴抱着自己的胳膊有些抖。
“我都怕以后没机会说了。”
这事吧,说出去怕有什么她们不知道的瓜葛再连累了阿杼,雪上加霜。
但不说,又怕连最后的转机都没了。
“再等三日,就三日。”
绿芙咬了咬牙。
“若是还没娘娘的什么消息,咱们就用这事求个万一。”
“好。”青榴点点头,随后靠近了绿芙,两人凑在一起取暖。
......
许是猎场内视野开阔的原因,便是月亮都离得人更近一般。
清亮的月色落下的时候,照的殿内都有些发白的亮光。
就在这带着些寒气的冷白光晕里,正阳宫的内殿却没有其他人。
锦帐内,阿杼这会儿是一个人待着的,她正在试图闭上眼,哄着自己再睡一觉。
毕竟这些时日,清醒的发现自己动都不能动的滋味实在难捱——人是活的,身子像是死的,活活就是被自己的身体给囚禁了起来。
阿杼清楚的发觉在这种境地里,她甚至都有些渴望见到宣沛帝。
毕竟皇帝在的时候,会说话,会抱着她,甚至哪怕是摆弄她......
有个什么事情分散注意力的时候,都好过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里活生生的受着煎熬。
对自己下不了手,更怕这种死都死不了煎熬的阿杼,这辈子都不想寻死觅活了。
在心里翻来覆去骂人的阿杼骂到自己都觉得累了,随后又开始尽力让自己睡觉。
睡着吧,睡着的时候就没那么难受了。
但阿杼就是睡不着!
睡不着还非让自己睡的时候更难受!
又气又难受又暴躁的阿杼,恨不能握拳捶床之际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能动了......能动了? ??? !!!
脑子空白了一瞬,阿杼下意识朝着锦帐看去——锦帐没有动......没人看到她能动了。
阿杼屏住了呼吸,牙齿却不由自主的上下抖动了起来。
她紧紧咬住了牙关,手指动了动后,又试着抬起了胳膊......抬起来了......真的能动了。
胳膊一动,顷刻间,全身上下也像是陡然活过来了一样。
她真的能动了。
这个意外之喜实在猝不及防,意外的让阿杼激动又心虚紧张害怕,她将自己控制不住有些发抖的胳膊慢慢放了回去。
她不动了,开始盯着锦帐等。
依旧没有人掀起帘子。
殿内也没有其他的什么响动。
整个人都有些眩晕的阿杼,盯着锦帐内的祥云纹,试图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说真的,阿杼从没哪一刻,觉得活着能跑能跳,能说能笑,是一件令人高兴到觉得奢侈的事。
尽管一个劲儿的劝着自己冷静下来,但阿杼确实是实在忍不住了。
她攥着拳又放松,抬手揉脸,转而又去摸头发,最后更是慢慢的坐了起来。
这期间,阿杼时刻盯着锦帐。
直到安安稳稳的坐了起来,却不敢下去走动,她甚至掀开锦帐都有些不敢。
她怕一掀开,外头就站着握着个白色小瓷瓶的宣沛帝,面无表情的过来,又要给她喂药。
失而复得的惊喜和得而又失的恐惧反复拉扯着阿杼。
阿杼抱着自己,闭着眼开始在心里不停的碎碎念:
’果然是这世上最小气,心眼比针尖还小的多的小心肠。’
‘没事的,阿杼,你现在活的好好的,好好哄一哄这个小气鬼吧,毕竟他真的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杼,你是最忠心的。’
‘对,没错,忠心耿耿......’
‘顺毛捋一捋你的“钱袋子”而已,这个大钱袋能给的,可比你领的月例银子多多了。’
‘没死就能爬起来,阿杼不怕的。’
‘哄一哄皇帝,罪奴而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哪怕一辈子都是这个身份,碍着你做娘娘了吗?没有的。’
‘你还活着,就能给那些人添堵......’
‘王皇后看不惯也得忍着,舒太后也学会视而不见,姜六姑娘是谁?是你啊,阿杼。’
‘只要你活着,这个身份皇帝认,其他人怎么挣扎都是小事。’
‘阿杼,只要让皇帝高兴而已,这不比在掖庭费心巴结伺候所有的嬷嬷简单?不比在坤宁宫里挤在耳房看其他人脸色,跪着给王皇后洗脚简单?’
‘你能做到的,阿杼,好好的活着......即便将来会死,也得让他们一同陪葬,也得有个痛快的死法。’
阿杼这个胆小鬼缩在锦帐内,不停的做心理建设的时候,外头候着的陈公公也屏住呼吸,满头是汗,不错眼盯着锦帐看。
按说既然停了药......这个时辰,娘娘也该醒了啊,这,这怎么一直没动静呢?
陈公公急的不行,却不敢随意出声,生怕惊扰里头可能还没醒的阿杼,更不敢过去伸手撩起帘子朝着里头随便乱看。
阿杼怕继续吃药在里头不敢动。
陈公公怕自己往后没睁眼的机会,也不敢乱动。
这......陈公公左思右想,到底还是不敢贸然行事。
毕竟这位姜嫔的事,陈公公眼见他们圣上种种,恨不能对阿杼敬而远之,自己那是完全不想沾染半分。
想来想去,看时辰都过了些,陈公公脚步又轻又快的匆匆出了殿,吩咐福海去请宣沛帝,自己则是又去内殿候着。
......
烛火葳蕤,张贵妃脸色微微泛红的看着宣沛帝,亲手将手里的茶盏放在了案桌上。
随后就是微微的静默。
张贵妃目光含情又有些微微的幽怨,她本来想嗔怪着说些小女儿似的酸话,但这话到嘴边,却又有些犹豫了。
不怪后宫里的女人,恨得像是恨不能撕碎阿杼生吃了她——
自打她冒出来以后,鲜活动人又会巴巴的说甜言蜜语,撒娇卖乖,做戏的花样繁多,软玉温香实在是让人上头,宣沛帝沉迷于“养成”和陪伴......各种意义上的。
前后不过半年多的功夫,眼见姜嫔得势的种种......连舒太后和王皇后都碰的满头包,张贵妃都从亲近幽怨到有些踌躇了。
斟酌了片刻,张贵妃还是开口了。
她收回了对皇帝的埋怨,只噙着点笑意,开口的声音也温柔。
“几日不见,不知姜妹妹的腿伤可好些了?”
宣沛帝也接过了话。
“养了这几日,倒也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张贵妃笑笑,又似随口道:“这几日瑁儿还猎了些狐狸,嫔妾让人拿去糅皮了。”
“如今这天越发冷了,京中若是落了雪,只怕更冷,姜妹妹身子弱,不如就用这些狐毛给她制了裘衣穿......”
“到底是瑁儿的一片孝心。”宣沛帝没应下,他拍了拍张贵妃微微握着的手,“让尚衣监用这些毛皮给你宫中制了冬衣便是。”
张贵妃笑着应了。
“冬日临近年节事忙,再如今太后上了年纪便是吹吹风身子都有些不济,时常有个病痛得好生将养着。”
宣沛帝说着这些话,看向了张贵妃。
“皇后要操持宫中的庶务,又要仔细侍奉太后,实在分身乏术,朕有意让你分担一二宫务,你意下如何?”
闻言张贵妃心头却是猛然一跳。
张贵妃父兄皆是朝中重臣,家族底蕴就是家族底蕴,耳濡目染之下,该有的胆识和谋算自然也不会差太多。
皇帝需要人来制衡——这事完全不令人感到意外。
不是他们也会是其他人。
当年张贵妃同三皇子商议了许久,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不愿坐以待毙,接过了这面同太子相争的旗帜。
三皇子很快就封了祁王,她也从妃位变成了贵妃,宠眷优渥。
即便那些时日得宠,但宫中的事务,王皇后把持的实在牢固,张贵妃也不得不按捺了下来。
不想今夜宣沛帝却忽然开口提及此事。
既然是私下里问的话,张贵妃自然可以推拒,毕竟这宫里,又不是只有张贵妃一个娘娘,她不想做,自然有的是其他人想做。
而张贵妃会让吗?
笑话,能猛踹王皇后脸面的事,她会放弃?
迎着宣沛帝目光,张贵妃笑的实在温柔。
“皇后娘娘这般辛劳,嫔妾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自当尽心竭力为皇后娘娘分忧一二。”
宣沛帝点点头,此事就此定了下来。
原本张贵妃还想侍奉着宣沛帝就寝的,不想却见御前的福海匆匆来报信。
眼见宣沛帝蹙了蹙眉,心有牵挂,才领了协理六宫之权,心情大好的张贵妃很是知情识趣的道:“到底是御前的事务要紧......圣上劳心劳神,万望保重龙体。”
宣沛帝的神情缓了缓,对着张贵妃道:“你也早些休息。”
张贵妃含笑间点点头,“是。”
眼见宣沛帝离去,张贵妃还屈膝行礼。
“恭送圣上。”
眼见御驾离开,一旁心中颇感忧愁的银冬连忙扶起了张贵妃。
见张贵妃竟然还能笑得出来,银东越发的担心了。
“娘娘......”
张贵妃笑着拍了拍银冬的手,“本宫无事。”
进殿后,张贵妃想了想,又将身旁伺候的人都唤了来。
“如今姜氏颇得圣上青眼。”张贵妃看着面前的几人吩咐道:“咱们宫中的人即便不怕她,却也不得无故招惹。”
“......是。”
眼见银冬等人虽然应着声,却还是有些担忧的神情,张贵妃笑了起来。
“自古君恩如流水,本宫当年刚入宫的时候就明白这句话了。”
“如今本宫已是贵妃,这宫里,除了皇后那个老妇,谁还能比的上本宫?”
“就是皇后......”
张贵妃想想这事就笑的愈发痛快了。
“她只管闹腾,莫不是以为这世上只有她一个聪明人?”
“你瞧瞧,她大张旗鼓的闹到松溪轩去,还不是在狠狠栽了一个跟头?”
张贵妃脸上的笑容似是嘲讽又似自嘲。
“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圣上几次三番搅合到后宫的事来?”
“咱们圣上且稀罕着这新欢呢。”
“她啊,身份卑微又什么都没有,什么都靠不上,可不得指着圣上为她出头?”
所有人都等着看孤零零的姜氏女最后那般凄凉的下场,张贵妃自然也是。
可到底是受过多年宠眷的人,张贵妃也是看王皇后倒霉碰壁,才猛然惊觉——
姜氏谁也靠不了,偏偏又得罪的是皇后,是太后,但凡遇上个什么事,可不得只能靠着他们圣上出头?
谁知道皇帝会不会护着护着就成了习惯?
姜氏未来会不会下场凄凉,张贵妃不知道,她只知道王皇后和姜氏结怨仇深,她能让王皇后栽跟头就够了。
“离着关雎宫的人也远些吧。”
张贵妃甚至打消了同姜氏亲近结盟,联手抗衡压倒王皇后的念头。
“她既是靠着圣宠,才能和王皇后斗的旗鼓相当,还是继续让咱们圣上替她操心吧。”
而只靠皇帝的宠爱,等将来圣眷不在,处置姜氏也会简单不少。
......
阿杼都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榻上就这么坐了多久。
直到眼睁睁的看着锦帐就这么被慢慢的挑起,然后掀开了。
这一刻阿杼是想躺回去继续假装的。
但她脑子里想的很多,身子却挪动不了,四肢僵硬的不听使唤。
她就这么傻傻的看着站在榻前的宣沛帝。
看着神情呆滞的阿杼,宣沛帝蹙着眉,伸手就要去摸阿杼的脑袋,但阿杼却吓得一个激灵,两只手仓皇的抓住了他的手,颤颤的发抖间眼泪无声落了下来。
看着这般模样的阿杼,宣沛帝心里骤然像是被攥了一把,像是一瞬间有些喘不上气。
“嫔妾错了,真的错了,不吃药,不吃药了,呜呜呜,再也不敢了,求求您了,嫔妾真的不敢了。”
看着满眼惊惶哆嗦着哭起来的阿杼,宣沛帝手攥成了拳,竟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圣上,嫔妾错了,真的错了,不吃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皇帝已经没法看着阿杼真的这么难过又害怕哭着的模样了。
只要她一求,再硬的心肠都止不住的软了下来。
接住了歪着身子流着泪扑过来的阿杼,宣沛帝之前所有凶残的想法,这一刻都尽数化成了飞灰。
听着阿杼的哭声,宣沛帝微微仰起了头。
他伸手摸着阿杼的头,“不吃了,再也不吃了,朕答应你,再也不给你吃了。”
本来只是呜咽着求饶的阿杼,嚎啕大哭了起来。
没人能在阿杼的哭声里无动于衷。
殿外候着的陈公公擦了擦眼,轻叹着气离得远了些。
殿内,阿杼什么都不去想,发泄似的全心全意的大哭了一场。
直哭到她身上都渗出细汗,哭的她和宣沛帝身上都是湿的。
说真的,涕泗横流的阿杼哪还注意的了什么模样?
连眼睛都有些肿,实在狼狈的厉害,宣沛帝一直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给她擦了眼泪又擦着鼻涕。
哭的都有些脱力的阿杼慢慢停了下来。
她抽抽噎噎的从宣沛帝怀里抬起了脸。
“把......把圣上的......衣裳都,都弄脏了。”
“嗯。”宣沛帝轻声的应道:“到时候换了就好了。”
看阿杼缓了过来,宣沛帝传召了一声,低着头的陈公公就端着燕窝汤进来,又低着头退了出去。
宣沛帝给阿杼喂着汤。
“先喝一些。”
阿杼抽噎一下,就喝一口,再抽噎一下,又喝一口,宣沛帝慢慢的喂着,喂了小半碗才放下了汤盏。
慢慢揉着阿杼的肚子,等她脸色好一些了,宣沛帝才道:“朕带你去梳洗?”
这般大哭了一场的阿杼虽然还是难过的要命,但她的脑子却无比的清醒——她不能和宣沛帝有隔阂。
愧疚这玩意儿的力度她也把握不好,皇帝应该没那么多耐心一直哄着她。
所谓的愧疚很快就会变成逃避,慢慢的变成视而不见。
既然皇帝试图握紧她,那就干脆让他全盘掌握——到时候,威胁她的人,不就是威胁皇帝的人?
眼里还像是噙着两包眼泪的阿杼,可怜巴巴,抽抽噎噎的看着宣沛帝:“圣上答应,答应过......要带嫔妾去泡热汤的......”
你说这谁能不心软?
“好,朕带你去。”宣沛帝自是连连道:“现在就去。”
这几日抱习惯了,宣沛帝还是亲手抱着裹了大氅的阿杼,一同去的畅和园。
热乎乎的汤池里,阿杼像个受惊过度的狸奴似的黏人,整个人挂在宣沛帝的身上。
宣沛帝自是伸手抱着片刻不离左右,又一下下的伸手摸着阿杼的背,慢慢的安抚她。
趁着现在氛围正好,宣沛帝瞧着对她还是心软的时候......阿杼斟酌再三,还是选择冒险掀开承恩侯府的事问一问。
毕竟“发疯”总要有个由头的。
更何况,这事始终都是横亘心头的刺,不挑出来扎的人实在不安。
“圣上。”
半晌,紧紧贴在身上,坐靠在他怀里的阿杼开口了。
宣沛帝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嫔妾当日......是因着害怕。”
宣沛帝的手一顿,“害怕?”
阿杼闭着眼,轻声道:“当日给嫔妾腿伤上药的是......姜府从前伺候的侍女,她给嫔妾看了一封信。”
宣沛帝又开始鼓励似的,慢慢的一下下顺着阿杼的背,顺着她的话道:“一封信?”
“是。”阿杼没敢抬头看宣沛帝的神情,只坚持说完:“信是嫔妾,嫔妾的父亲当年亲笔所书,说......姜府谋逆之事是承恩侯府......”
宣沛帝的手停住了,他抬起了阿杼的脸。
“所以你觉得这事,是朕指使的?”
阿杼咬着唇,红着眼,身子有些发抖却没有说话。
又怕又可怜,又对他说了实话的阿杼谁能舍得怪她?
宣沛帝都轻叹了一口气。
“承恩侯府是承恩侯府,到底不是太后,莫不是他们忽然也多个生养了朕一场的恩情?”
“当年朕远在边关,先帝处置了太子后......朕才赶赴京中。”
“阿杼。”
“当年为此事死的人太多了,朕携重兵入京为压下动乱也杀了许多人。”
“朕不是什么吃斋念佛的好性,若姜府的事当真是出于朕的授意,朕是决计不会留下你的,只会斩草除根,你明白吗?”
听着宣沛帝轻飘飘却杀气腾腾的“斩草除根”四个字,阿杼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随后她不闪不躲,反倒将宣沛帝抱得愈发紧了。
她甚至抬眼看着宣沛帝,真挚又诚恳的认错:“是嫔妾太笨了。”
“可是嫔妾只有圣上了,在这世上也只信圣上一个人的......”
“嫔妾以为圣上都在欺骗嫔妾......一时悲痛欲绝,生无可恋,万念俱灰下才想着不如就这么去了。”
看看阿杼多可怜呐,没了皇帝的信任和依靠,她连活都活不下去。
既窝心又无奈的宣沛帝亲了亲阿杼的额头。
“既然知道自己是个糊涂鬼,往后有个什么事,最起码先与朕说一声。”
“朕许了你的事,什么时候没兑现过?”
脸色红红的阿杼亲了亲宣沛帝,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往后嫔妾的事一定都告诉圣上,圣上不能嫌嫔妾烦。”
“你的话,朕记住了。”
“你若是食言,朕可不会轻饶了你。”
阿杼连连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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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挨个亲亲。[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63章 首 阿杼:我又抖起来了,哈哈哈。……
寻死觅活的闹了半天, 原来“死劫”压根就不是“死劫”,阿杼心里顿时无比的轻松。
劫后余生的阿杼与人黏糊的厉害。
抱着一团小黏糊亲亲热热的宣沛帝显然也满意的不行,眼瞅着他是什么过错都不再追究了。
热乎乎的汤浴, 泡的阿杼昏昏欲睡之际, 宣沛帝抱着她从畅和园回了正阳宫。
两人临歇息前, 倒是不知从哪又抖搂出了一个香囊。
宣沛帝拿在手上, 朝着阿杼晃了晃:“阿杼, 这是你的?”
迷迷糊糊的阿杼,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格外眼熟的蓝底白缎香囊。
这是当年给她换衣裳的时候, 钱妈妈仓促间随手塞在阿杼的怀里的。
阿杼这个没出息的一直没舍得扔。
现在看,当年那个华贵精美, 让人稀罕不已的香囊,如今已经格外的陈旧了。
见宣沛帝拿着, 阿杼便随口道:“这是从哪掉出来的......嫔妾还以为丢了呢。”
“当初你不是还为着这个香囊,又在冷宫里找了一圈吗?”
宣沛帝笑着道:“朕看你宝贝的不行, 就让人收起来了。”
趴在宣沛帝怀里的阿杼笑着蹭了蹭他的胸前,哼哼唧唧的道:“圣上寒碜嫔妾是不是?”
“不过是一个旧香囊而已,圣上给嫔妾的什么好东西没有?”
“何至于当个宝贝?”
闻言宣沛帝颔首轻笑:“那就丢了吧, 朕让人给你做了新的。”
阿杼点了点头。
可宣沛帝正要丢出去时, 阿杼却猛然清醒似飞快的喊道:“等等!”
喊这话的时候,她就一骨碌爬起来, 坐在了宣沛帝的腰腹上,伸手去抓香囊。
宣沛帝攥着香囊的手紧了紧, 面色如常的打趣道:“怎么,这又舍不得了?”
从姜府里带出来的破东西,阿杼有什么心疼的?
她心疼的是里头的钱。
到底是她攒了许多年呢。
“圣上,先给嫔妾吧。”
见阿杼这般急着伸手要, 宣沛帝眼神不由的阴了阴。
可他没多言,到底还是还给了阿杼。
不想阿杼压根就没宝贝似的又收起来,反倒还朝宣沛帝要了匕首,乱七八糟的随意挑开了封口。
阿杼从里头倒出几个小金豆,随手丢开香囊,双手将这些金豆捧到宣沛帝的面前。
她一脸献宝的道:“圣上,嫔妾五岁入宫,在掖庭里近乎十年,好不容易才攒下这些体己,自是宝贝的厉害。”
说着,阿杼一脸郑重其事的拉开宣沛帝的手,认真的将它们都放在了宣沛帝的手心。
“现在,这些宝贝全部都给圣上了。”
宣沛帝看着被剪的稀巴烂,滚落地上,弃如敝履的烂香囊,又看看手心里的金豆,忽然间,捂着眼睛摇头笑了起来。
五岁,当年他的阿杼入宫的时候,只有五岁,她能记得什么?
甚至还磕伤了头,糊里糊涂的万事不知。
如今就为了这么一个香囊,就为了这么一个破香囊,惹得他们两人大闹一场,甚至差点就走到死生相向的地步,真是......
看宣沛帝忽然大笑了起来,阿杼先是一懵,随后就扁扁嘴,有些不高兴的要去扒拉宣沛帝的手。
看不上就算了。
可白得的金豆,哪还有嘲笑人的道理?
宣沛帝攥紧了握着金豆的手,另一只手环着阿杼的腰。
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收敛,眼里都是含笑的道:“朕笑是因为高兴。”
“我们阿杼攒了这么多年的宝贝,一口气都给了朕,朕是高兴。”
阿杼睨了一眼宣沛帝——圣上觉得嫔妾这么好糊弄?
不等宣沛帝再说什么,阿杼就格外浮夸的抱着宣沛帝,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圣上这么高兴,嫔妾也很高兴,哈哈哈,哈哈哈。”
宣沛帝笑着在淘气的阿杼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阿杼揉着屁股,嘀嘀咕咕的一脸幽怨。
见宣沛帝郑重的将可怜巴巴的几个小金豆装在了匣子里,阿杼自己先绷不住了,笑着倒在了宣沛帝的怀里。
宣沛帝笑着抱住了阿杼——
他们阿杼就这么一点东西还都给了他。
待年节的时候,便让内务监多打些花生瓜子之类的东西给她压压福。
“圣上,嫔妾宫里伺候的那几个宫人......”
眼看宣沛帝心情好,阿杼便撒娇似的道:“到底是当初圣上给嫔妾赐下的人。”
“嫔妾也都习惯他们伺候了,这忽然有几日不见......”
宣沛帝摸了摸阿杼的头。
“明日该启程回京的时候了,朕打发他们去给你收拾东西了。”
只听宣沛帝这么说,阿杼心里就腾的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至于回京么......算了,早点回去也行。
在这猎场闹得生生死死的这一出,阿杼也够呛。
“还是圣上您想的周道。”
说着阿杼就习惯性的窝在宣沛帝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准备睡觉。
宣沛帝看着阿杼的神情也很是有些温柔。
他伸手抱紧了阿杼蹭了蹭。
果然,他还是喜欢这般会说会笑,会乖乖钻进怀里,同他说悄悄话的阿杼。
“阿杼。”
“嗯?”
看着眨巴着眼的阿杼,心有余悸的宣沛帝忍不住啰嗦道:“一辈子很长,便是相互间磕磕绊绊生气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再生气,你也不能随意就......就那么寻短见,同朕闹到生死两茫茫的地步。”
“圣上......”
阿杼搂紧了宣沛帝,轻声的说着:“还在掖庭的时候,嫔妾学的最好的,就是宫里的规矩,最盼着有人能称赞嫔妾一句忠心耿耿。”
“当初选宫之际去了坤宁宫,您不知道嫔妾当时真的有多高兴,一心一意想着的都是如何好生侍奉皇后娘娘。”
“嫔妾在坤宁宫里,专心伺候皇后娘娘奉茶洒扫,沐浴净足,从不敢懈怠。”
“您垂青嫔妾......嫔妾起先是不敢置信,随后却是又慌又有些怕。”
“怕皇后娘娘伤心......”
“皇后娘娘责骂嫔妾是洗脚婢,又嫌恶嫔妾蠢笨,赶了嫔妾出坤宁宫。”
“天大地大,嫔妾只觉无处可去之时,只想到了圣上。”
“嫔妾拼命的往含元殿去......想着若是圣上也不要嫔妾,嫔妾落得个什么下场都无所谓了。”
“这个世上,也只有圣上会如珠如玉似的这么宝贝嫔妾。”
“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圣上若是不要嫔妾,嫔妾孤零零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从始至终,嫔妾只有,也只想要圣上。”
宣沛帝是天子,理应担负天下重任。
他需要从早到晚,没完没了的看着那些枯燥乏味的奏折。
要不停的同朝堂上的老狐狸计较心眼。
要想方设法的处置满朝盘根错节的世家和朋党姻亲......是,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也是必须做的。
但有的时候他也会觉得累。
便是口口声声说着苍生,担负着天下重任,也实在有些太空泛了。
只有握在手上,需要仔细护着的阿杼,是触手可及的真实......
他握的住,那就是他的,谁也抢不走,谁也不能欺负。
宣沛帝闭着眼亲了亲阿杼的额头。
“朕不会让你一直这么背负骂名的。”
“阿杼,再给朕一点时间。”
阿杼笑着凑过去亲了亲宣沛帝,又伸手抚平他蹙起的眉心。
“嫔妾要朝朝暮暮一辈子陪着圣上呢。”
“圣上也不必忧心的着急。”
“只要圣上不丢下嫔妾,不管遇到什么事,嫔妾一点都不怕。”
“您也知道,嫔妾这个人脸皮厚。”
“她们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嫔妾都只当听不见,有时甚至还会仗着您的恩宠,很是咄咄逼人的把话堵回去。”
阿杼摸着宣沛帝的胸前,一下下,轻声细语的道:“嫔妾还担心她们同您告状,那些说嫔妾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人太多,您为这些琐事头疼呢。”
哪个模样的阿杼都实在让人心口发软,可爱的厉害。
宣沛帝眼里含笑的摸了摸开口“告刁状”的阿杼,昏君似的只管开口应承。
“朕给你撑腰。”
“圣上最好了。”
得了承诺的阿杼,笑的眼睛都弯了。
“嫔妾就知道,圣上最好了。”
......
眼见宫里的争斗风波延续至了宫外,闹出笑话的王皇后实在不堪大任,趁着如今还在猎场,王氏一族的人,自当想着尽力再劝劝王皇后。
王皇后的生母去的早,与王家家主后来娶的那位续弦并不亲近。
倒是她大哥的夫人陈氏亦嫂亦母,王皇后还在闺中的时候就被照顾的极为周道,这会儿两人相见,自是免不了寒暄。
自矜身份的王皇后,不肯在这宫里示弱,倒是对着陈氏面子软了许多,也是心中实在委屈,说着说着竟是隐约有了泪。
陈氏看着王皇后,免不了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小姑子当年脾气就实在不好,又有老夫人心疼娇惯,当真是难相与的厉害,她也是费劲心思才哄得人顺心。
但这是在宫里,谁还会这般哄着她?
凑过去肯伏低做小的妃嫔,都是身份低些的人,王皇后压根就看不上。
而身份高些的妃嫔,譬如贤妃,盛妃,张贵妃一流,凭什么哄着王皇后?
至于说圣上和太后,那就更不用想了。
那还得王皇后想尽办法去讨了欢心才是。
但对着王皇后,话可不能这么说。
因而陈氏只是拍着王皇后的手,满眼感慨似的道:“娘娘,宫中的日子实在不易。”
“也是委屈您这些年吃了这么多的苦头。”
这句话说的王皇后忍不住用帕子遮着眼擦了擦泪。
“贵妃张氏,出自武将世家,父兄皆为朝中重臣,她倚仗圣宠同本宫相争,自是情有可原。”
“可她从前即便得宠,宫中也自有规矩在,圣上更是很少过问。”
“便是宫里旁的妃嫔,那也是正经选秀入宫的大家闺秀。”
“可如今那个洗脚婢算个什么东西?”
阿杼的事俨然已经成了王皇后的心中的一个死结。
一提阿杼,王皇后那点悲情的眼泪霎时都没了,只气的攥着帕子。
“若不是本宫抬举,她这个死不足惜的贱婢连跪在本宫身边提鞋都不配!”
“偏偏圣上就是一意垂青这个身份卑微,得志便猖狂的贱婢。”
“不惜三番五次的为她强出头,一意落了本宫这个皇后的面子。”
王皇后是真的想不通。
宫里的女人这么多,姿容非凡,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多的是,甚至是貌美动人、能歌善舞的乐姬......皇帝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何必与一个罪奴纠缠?
好,就算是因着阿杼生的模样实在标致,圣上新鲜的厉害,自是亵玩便是,又何必屈尊降贵搅合进后妃的是非里?
由着王皇后发泄了一通的陈氏语重心长的道:“娘娘,您出身名门,金枝玉叶,生来合该千尊万贵的贵人,自是无法想象那些身份卑微的下等人,使得那些龌龊卑鄙手段。”
“为了荣华富贵,她们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说着陈氏摇摇头,脸上神情也不大好看。
“前几年,你大哥就收了底下人殷勤奉上的一个美人。”
“当时我也想着那不过是个玩意儿......且由着你大哥新鲜几日。”
“却不想她谄媚逢迎,床榻上使劲了不堪入目的下作手段,哄得你大哥骨头酥了。”
“不仅是我吃尽了气,就连娘娘您的侄儿,辽儿都被罚的跪在祠堂里,险些挨了藤条。”
王皇后脸一下就沉了。
“这事嫂嫂如何不早早差人来告诉我?!”
“这贱婢可还在府里?”
“本宫现在就命人赐死她。”
“娘娘,娘娘。”
陈氏连忙拦住了风风火火的王皇后,连声道:“她早就病逝了。”
“更何况到底是你大哥房里的人......她落个什么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您何必为这一个玩意儿脏了手,又伤了兄妹和气?”
王皇后慢慢的坐了回去,“病逝了?”
“是。”陈氏点点头。
“本就是调教出来以色侍人的玩意儿,身子骨弱,后来府中又多了几个叫你大哥喜欢的可心人,哪还有她待的地方?”
陈氏看着王皇后,笑容温婉。
“娘娘,不管是哪个园子里,一枝独秀不是春,满园春色才热闹。”
“且由得这些花去争奇斗艳,咱们只管做那赏花人。”
“看看哪个花不合心意,剪去,再添了合适的新花补上,也就无人在意了。”
看着若有所思的王皇后,陈氏才算松了口气。
说实话,陈氏也奇怪呢,怎么王皇后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
压根就是稀里糊涂的拎不清的脾气。
她都已经贵为皇后娘娘了,亲生儿子还被封了太子,她还要为着一个有没有明天都不知道的妃嫔闹成现在这样?
王皇后她真的,真的,真的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稳当当的坐着这个位置都行。
“娘娘,您到底是与圣上多年的夫妻情分。”
“这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儿,即便手段百出,会哄男人高兴,又哪里比得上您关心圣上一句来的贴心?”
一句话戳中王皇后的痒处,哄得王皇后高兴了,陈氏才接着说出了王府交代的事。
“娘娘,等翻过年就是选秀了。”
“这些新的秀女进宫,各个都野心勃勃......您身边没个可心人使唤,只怕力有不逮啊。”
若是在旁的时候,陈氏敢说这话,王皇后都要翻脸的,但在阿杼身上接连碰壁后,王皇后到底没那么“头铁”了。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还是沉着脸问道:“府上可是有意送了人进宫?”
陈氏颔首,轻声道:“是五房的姑娘,穗儿。”
王皇后点点头,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再看看。
能有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
怕王皇后翻脸,陈氏也不敢多劝,只得起身告退了。
......
翌日,吉时刚至,御驾便携同百官回京。
阿杼急着去见自己宫里的人,便央着宣沛帝回了自己的马车,宣沛帝松口应允了。
待阿杼走了不久,御前就传了太子等人伴驾。
在猎场,阿杼同宣沛帝大闹了一场的事,知情的人实在不多。
在外人眼里,只瞧见了这位姜嫔娘娘不仅被圣上当众抱上马,去骑马打猎,甚至只是伤了腿,圣上都亲自接了人去正阳宫养伤......
阿杼如今坐着回宫的马车都是逾制的,张贵妃之下,就属她的马车最是宽敞华丽。
“娘娘。”
青榴和绿芙急急的扑上前。
“娘娘......”
紧随其后的是喜极而泣的三财。
他飞快的抹了一把眼睛:“娘娘万安,奴才,奴才可算能回来伺候您了。”
看阿杼有惊无险,又是精精神神,满脸神气的模样,几人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三财亲自去前头赶车,而青榴和绿芙则是说起了打听来的消息。
青榴神色略微凝重的道:“娘娘,那个叫作白芷的医女,失足摔死了。”
闻言阿杼却一点也不觉的奇怪。
她还在做宫女的时候就知道了,她们这些人的命,在“贵人”眼里那是一点都不值钱。
死了,便死了吧,毕竟即便阿杼要查,她拿什么去查?
她手里就这么“大猫小猫”两三只......查也查不明白。
只要皇帝起了疑心。
谁做的,皇帝清楚就行。
“这事到此为止,以后也不用再管。”
阿杼神情很是平静,她看着青榴和绿芙,很是认真嘱咐道:“倒是还有另外一桩事。”
青榴和绿芙神情也郑重了起来。
“娘娘只管吩咐。”
“正如你们所见,我同卢家那位五姑娘......还有一场恩怨是非没了结。”
隐约想着可能和姜氏有关,青榴和绿芙只记下这事,没有多追问旁的。
倒是青榴还神色有些发狠。
“娘娘,翻过年,就是秀女们入宫参选的时候了,秀女得在宫里学规矩......可要趁机想法子处置了她?”
说真的,阿杼是当真动心了——
身份有假的她天然的对这位曾经的主子,真正的姜六姑娘有些畏惧。
在姜六姑娘俯视她,仿佛能看透一切,那般轻蔑又可怜的眼神下,阿杼没来由的先胆怯三分。
凭着阿杼如今的圣宠优渥,不仅是青榴敢进言。
眼见阿杼极少这般不安,想着甚至可能同圣上大闹一场有关......连绿芙也开口了。
“娘娘,倒是那会儿正值春寒料峭,秀女们若是不慎染了病,或是在宫中哪个园林里失足落水,都不足为奇......”
都说提携玉龙为君死。
如今青榴敢想法子下手,绿芙也敢,更何况给主子做脏事,不是更亲近吗?
心动不已的阿杼攥着拳头,张了张口,在青榴和绿芙期待的目光中,到底还是慢慢的摇了摇头。
阿杼伸手指了指前头的御驾。
受什么保护,就必定受什么桎梏。
宣沛帝如今看她看的这么紧。
玩闹的事不算,可她才刚刚无数次的同皇帝保证、发誓不真的骗他。
要是再被抓住......那就没法收场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圣上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就宣沛帝那个小气劲,谁给他的眼里“添沙子”,让他不痛快,势必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事若是做不干净,得不偿失。”
阿杼既然说了不做,又牵扯圣上,青榴和绿芙有再多的想法也不过是想想而已,绝对不会动手。
眼看阿杼提起这位所谓的卢氏女就有些如临大敌,眼里透着不安的模样。
青榴便连声安慰道:“不管旧日有个什么仇怨,您这般得宠,进了宫,她莫不是还敢欺负娘娘不成?”
“是啊,娘娘。”
绿芙接过了话。
“不管从前如何种种,现在要紧的,是圣上十分垂青于您。”
“您是什么身份?”
“您现在贵为姜嫔娘娘。”
“秀女选秀入宫,初次晋封最高也不过五品而已。”
“便是卢氏女当真通过选秀入宫,遇见您,只有她给您恭恭敬敬行礼的份,若是敢冲撞了您,自有宫规处置。”
看着压根就没怎么把卢隐月当回事的青榴和绿芙,阿杼微微的怔了怔。
是啊......若是她还是掖庭里的宫女,她还需要怕这位姜六姑娘,可怕什么呢?
怕处置了她?
可姜六姑娘会费心搭理她一个宫女吗?
她甚至临到头要死的时候,都只是稀里糊涂的一个替罪羊。
这位姜六姑娘费尽心思同她说了一通话,又破费周折的威胁于她......自然是因为她有用,她是姜嫔啊。
阿杼慢慢的笑了起来。
她就是忽然翻脸不认人,矢口否认,只说不认识姜六姑娘,咬定自己是姜杼,姜六姑娘又能拿她怎么样?
姜氏的名声她压根就不关心,着急上火的得是那位姜六姑娘啊。
即便拿出来那些乱七八糟的证据,翻出来顶罪的事,可她当年才只有五岁,她能知道什么?
甚至她还是被砸了脑袋,稀里糊涂丢过去顶罪的可怜鬼。
皇帝舍不得弄死她。
只要她保住当真没再骗皇帝这一件事,自是万事好商量。
“狗仗人势”的阿杼胆气一足,登时就抖起来了。
“本宫知道了。”
阿杼笑着拍了拍青榴和绿芙的手。
“你们说得对,本宫如今何必怕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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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曾经被PUA一通拿捏住的阿杼(神情嚣张):“你跟这搁谁和谁呢,本宫就是姜嫔,你卢家的人,同姜氏有什么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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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宝贝们的支持,嘿嘿嘿。[红心][红心][红心]

第64章 发 气疯了的王皇后
待从猎场回宫之后, 舒太后便以身子不痛快为由,硬是留下了舒府的这对姐妹花在身边侍疾。
宫里有这么多的妃嫔,这么多的宫人还不够舒太后使唤的?
她老人家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这不明摆着么, 但一众妃嫔谁敢当面提出异议?
众人心照不宣——
想来最迟明年选秀的时候, 宫中必定会多出一对貌美如花的姐妹花与她们作伴了。
当然, 既然明面上打着让舒家姐妹侍疾的借口, 舒太后倒也没含糊,只先在寿康宫静养, 暂且没有传了妃嫔去折腾。
舒太后卧病不出,这宫里自然又是王皇后说了算。
翌日, 宫中的妃嫔照例去坤宁宫同王皇后请安。
阿杼照旧是踩着时辰到的坤宁宫,她不紧不慢的同王皇后见礼。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娘娘如意吉祥, 长乐未央。”
说真的,原本王皇后能拿捏阿杼的法子, 当真是多的不得了。
就只说屈膝行礼的事——
若是迟迟不叫起,阿杼撑不住,身子开始晃了, 那就能扣上个不敬的名头, 直接收拾她。
可以当众斥责她不懂礼数,又或是罚抄宫规、罚俸, 甚至是禁足学规矩......
但碍着皇帝,这些招数放在阿杼身上那是一点也不好使。
这不, 眼看王皇后不叫起,阿杼就直接自己起身了。
起身后她也不坐下,还当着一众妃嫔的面,一边假模假样的擦着眼睛看向王皇后, 一边嘴里吚吚呜呜的哭了起来。
“嫔妾有愧,本该前几日在九龙园的时候,就同皇后娘娘您日日请安见礼的......”
“忠心耿耿”的阿杼那叫一个满怀歉意的望着王皇后。
可她的脸色忽而又慢慢的泛起了红晕,声音都“甜”了起来。
“只是圣上想着嫔妾的腿伤,又实在放心不下,拘了嫔妾在正阳宫内,不得随意走动。”
“不想皇后娘娘您当时竟然还亲自去松绣轩探望嫔妾,还那般关心嫔妾的伤势......”
感动得不得了的阿杼,吚吚呜呜的擦着眼睛。
“娘娘您实在仁慈宽厚。”
“嫔妾实不知该如何感激娘娘您了......只恨不能塑了您这般模样的活菩萨,或是在殿中供了您的画像,日日焚香祭拜。”
王皇后不想动气。
更不想在当众同阿杼有个什么话头上的争执,平白辱没了她的身份。
倒是赵婕妤实在听不下去了。
她瞪着阿杼,斥道:“大胆!”
“皇后娘娘还好端端的在这呢,姜氏你又是泥塑,又是挂相祭拜,到底安的什么心?!”
阿杼一脸的惊讶,随后怒气冲冲的看向赵婕妤。
“静婕妤,不对,您让圣上褫夺封号,现在是赵婕妤了。”
“赵婕妤,您怎么能倚仗身份,如此颠倒黑白的污蔑嫔妾?!”
“嫔妾不过是掖庭区区的一个粗使宫女,受皇后娘娘的提携、照拂,才能有今日!”
“自是待皇后娘娘只有一片忠心耿耿的碧血丹心,尊崇皇后娘娘的诚心,恨不能日日感激娘娘的敬诚赤心......”
“嫔妾倒也要问一问赵婕妤,似你这般蓄意挑拨,到底是何居心?!”
“好了!”
上首的王皇后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如今的王皇后是不想有人同阿杼搭茬的,且由得阿杼她自己在那“唱独角戏”,唱着唱着,她自然就成了一个笑话。
更何况,总是护不住手底下的人,也有损王皇后的面子。
“赵婕妤,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什么能改?”
“原本英王那孩子来请安的时候,本宫还以为你改了这毛病。”
“今日回去你且读读经书,好好静静心。”
愤愤的看了一眼阿杼后,赵婕妤朝着王皇后低头应声,“是。”
扭头,对着顺杆子就爬,像“野狗”似的逮着人直咬的阿杼,王皇后自是端着一副端庄又严肃的神情。
“本宫是皇后,教谕六宫本就是分内之事。”
“姜氏你年纪最小,又不似宫中其他的妃嫔是选秀入宫的,心性不定又骤居高位,本宫自是该多加照拂。”
“圣上如今又这么宠你,你也要好生有些长进,才不辜负圣上同本宫的苦心。”
来吧,相互恶心啊。
眼见王皇后的脸皮那是越发厚了,嘴上说着‘多谢皇后娘娘教诲’的阿杼心头轻叹了一口气。
她当真是颇为怀念以前“一点就炸”的王皇后。
看着悻悻然老实坐回去的阿杼,王皇后心中难免有些快意,她到底是皇后,还能按不下一个洗脚婢?
可没等王皇后舒心轻松多久,就被携着旨意而来的陈公公“当头棒喝”——圣上钦点张贵妃协理六宫。
张贵妃喜不自胜的起身接旨,王皇后沉着脸,却是忍不住当众“挂相”了。
陈公公走后,殿内还有些安静。
想着还是先分权掌管宫务要紧的张贵妃,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让王皇后气到发疯的两败俱伤,而其他人是不敢说话。
这般安静的时候,却听见了银铃似的悦耳欢快笑声。
顷刻间,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的循着笑声看去,就见阿杼在那捂着嘴,笑声却未停。 ???
姜氏是疯了不成?
阿杼当然没疯。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让王皇后不能安安稳稳的坐着作壁上观,想法设想的挑动她出手。
宣沛帝是个疑心深重的小气鬼。
她什么都没有,只能靠着皇帝,而皇帝愿意护着她的时候,王皇后暗地里针对她的所有动作,都会不自觉的变成和皇帝的交锋。
而王皇后做的越多,或者说她倚仗王氏一族能做的越多,皇帝的不满就会越多。
那点随着猜忌不满,一同种下的种子,会随着王皇后的出手,一次次的扎根,一次次的成长,直至最后长成“参天大树”。
要么擎等着吸干养分,要么连根拔起,再无回旋的余地。
“恭喜皇后娘娘。”
在满殿妃嫔惊讶的目光中,阿杼顶着王皇后要吃人的目光,喜滋滋的恭贺王皇后。
王皇后当真是要被气疯了。
“姜嫔!”
被点名的阿杼忙不迭的起身。
对着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的王皇后笑道:“圣上竟然这般心疼皇后娘娘,唯恐皇后娘娘您辛劳。”
“当真是鹣鲽情深,羡煞旁人呐。”
连一直坐上观虎斗的张贵妃,都忍不住用一脸感叹‘当真是不怕死’的神情,看着追着王皇后“穷追猛打”,实在“勇猛无敌”的阿杼。
忍无可忍,已经气到头晕目眩,心里堵着一口像是要炸开气的王皇后已经没法忍了。
“来人!”
“皇后娘娘。”
出乎众人意料站出来拦住王皇后一时冲动的是盛妃。
“皇后娘娘,姜嫔到底年纪尚轻,言行举止难免,难免会有些失了分寸......”
“她这般当众发笑确实有些失了体统,但想来,姜嫔她确实不敢对娘娘您不敬的。”
“娘娘,圣上刚刚下旨,想必也确实是体恤娘娘您这般辛苦。”
圣旨才刚下......反复念叨这一句话的王皇后,硬生生忍住将阿杼拖下去打成烂泥的冲动。
看着重新恢复冷静的王皇后,“逃过一劫”阿杼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皇帝给她的那面“如朕亲临”的小金牌,还没收回去呢。
这金牌留不久,指不定皇帝哪天想起就收回去了。
阿杼本来想着趁收回去前,再好生利用一番的。
这般窝火到要憋出内伤的王皇后,哪还有闲心同她们废话,自是直接打发了人都赶紧滚出去。
出了坤宁宫,看着不远处登撵意欲离开的盛妃,想了想,阿杼还是过去倒了一声谢。
毕竟盛妃同贤妃一样,身边都只有公主,素来不参与朝政和皇子们多嫡的斗争。
似这般没圣宠,却有地位又有体面的妃嫔,便是王皇后也多示亲近,不会有意苛责。
眼见阿杼行来,盛妃身旁侍奉的红玉连忙轻声提醒了一声。
盛妃刚踏上撵轿的脚便又收了回去,等了等阿杼。
就如今阿杼的这个势头,令人颇感“触目惊心”的圣宠,即便盛妃不必上赶着去巴结阿杼,却也不愿轻易得罪了她。
眼见关雎宫和景和宫同路,干脆也都不坐撵轿了,两人一起慢慢的走回去。
路上,盛妃忍不住看了几眼阿杼。
离得远些时,只觉姜氏纤腰若柳,婀娜多姿,娉婷动人。
倒是这般近距离看的时候,更让人眼前发亮,妖颜若玉,红绮多丽。
不作妖,不挤眉弄眼的尖酸刻薄发疯的阿杼,睫毛轻颤,垂着眼静静相陪的时候,当真实在令人舍不得让她从视线中离开。
盛妃缓缓的眨了眨眼,心中连连感叹,难怪圣上这般爱不释手。
而阿杼对着盛妃道谢。
“还未多谢娘娘刚刚在殿内为嫔妾求情。”
盛妃摇了摇头,只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现在想想,只看姜嫔你胸有成竹的姿态,只怕早有准备.....倒是本宫多事了。”
阿杼也摇了摇头。
“嫔妾哪有什么后招?全赖娘娘出言相助。”
眼见阿杼不是个拎不清,逮谁就咬谁的疯子,之前没怎么同阿杼直接起冲突的盛妃笑了笑。
待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盛妃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姜嫔,如今这宫里......也罢,本宫入宫的早,便托大与你多说几句。”
“娘娘有话尽管说便是,嫔妾洗耳恭听。”
盛妃轻叹了一口气。
“这宫里看似是个锦衣玉食,富贵荣华的好地方,可这里面的苦楚外人哪能知道?”
“想必姜妹妹你如今也深有体会......”说着盛妃看向了阿杼。
“但宫里面的女人,受些委屈是难免的。”
“似姜妹妹你这般有圣上恩德庇佑,自是再好不过,只是......翻过年就是选秀了,又有许多新鲜又俊俏的姑娘入宫。”
盛妃轻声道:“宫里的妃嫔再多,可中宫里的那位始终是皇后娘娘。”
阿杼眨了眨眼,毫不费力的接过了话。
“娘娘您说的极是。”
“嫔妾受皇后娘娘提携,又愧受皇后娘娘多番照拂,心中对皇后娘娘只有宛若江水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只可惜嫔妾是个蠢笨无用的,没法替皇后娘娘分忧。”
阿杼的话听的盛妃实在哭笑不得,她摇摇头,“也罢,姜妹妹心中自有主意也好。”
......
临近午膳的时候,今日的小朝会才算结束,其他大臣告退之际,倒是文阁老还留在殿内暂且没走。
这般忠心耿耿的老臣,宣沛帝自是不吝啬多给几分体面。
他合上手里的折子,问道:“爱卿可是还有要事启奏?”
“圣上,老臣惭愧。”
文阁老低着头回话:“此番,此番却是为着那不成器的外孙女选秀......”
闻言宣沛帝摇头笑笑。
他甚至还宽慰文阁老,说道:“老大人待儿孙一片慈心,人之常情而已,何需愧疚?”
说着这话的宣沛帝,还在脑中飞快的想着适龄的皇室宗亲有谁,又想文阁老是不是想求一道赐婚的旨意。
思来想去,却当真没想到站在下首的文阁老说道:“是臣的那个外孙女。自在围猎场上有幸面圣得见天颜后,却是,却是开始茶饭不思。”
“老臣再三追问之下,她才道此生只愿......入宫伴驾。”
宣沛帝轻轻蹙了蹙眉,原本还有些含笑的神情也淡了些。
“文爱卿。”
“朕原想着如你外孙女这般的年纪,同朕的皇儿却是正合适,便是皇室宗亲内也有不少的儿郎可堪相配。”
“圣上。”
“老臣知道臣这外孙女不过是蒲柳之姿,中人之貌,实在比不得其他闺秀贵女那般风采出众......”
“可老臣,老臣只有这一个外孙女。”
“她母亲去的早,如今她每日茶饭不思,一心仰慕圣上,只苦苦求着老臣这一件事。”
“老臣实在是......”
文阁老说着还擦了擦眼角,随后直接朝着宣沛帝跪了下来。
“如今老臣实在无法,只能厚颜求圣上开恩了。”
听着这番话的宣沛帝却没有半分的动容。
毕竟如今这世上,还有谁能比贴着宣沛帝的阿杼红着脸说的情话更动听?谁能比她的眼泪更动人?
更何况,宣沛帝自知他少时在边关沾染诸多血腥气,满身煞气,不得京中追捧似的喜欢。
如今更是神情冷肃不好接近,性子又格外无趣,除了他的阿杼,宫里的人对他多是畏惧奉承,这又是哪来的一见钟情?
宣沛帝看着两鬓斑白,跪在地上相求的文阁老——当年宫中大乱之际这位老大人却是倾力襄助,却又从龙之功......待将来朝堂上世家相争之际,文家,还有用。
“文爱卿。”
宣沛帝到底最后给了文阁老一个机会。
“如今宫中后妃频多,便是朕膝下也有诸多皇嗣,按制,选秀入宫的秀女晋封不得越五品之位......若是爱卿有意,朕倒是不吝成人之美,赐一道赐婚的旨意。”
“老臣惭愧。”
文阁老却没松口。
“老臣的确也再三训斥过那不成器的外孙女,不许她痴心妄想,但她实在,实在......自回府后,就跪在祠堂只求这一件事。”
话说到这份上,宣沛帝颔首应允了。
文阁老跪在地上再三叩谢。
等文阁老出殿,宣沛帝的脸上冷冷的不见半分笑意。
这世上常人无法想象的富贵荒唐,宣沛帝见识享用过。
而后宫中佳丽三千,环肥燕瘦,美貌佳人应有尽有,宣沛帝还能真缺了几个女人伺候不成?
现在却是舒太后铁了心,一定要让舒府的那对姐妹花入宫,王氏一族也安排了人只等着选秀入宫,就连他一贯倚重的老臣都要送孙女入宫......
原本因着围猎之事攒了一堆朝政,提前告诉阿杼自行用膳的宣沛帝,直接扔掉了手里的奏折,起身往关雎宫走去。
......
听着陈公公提前打发了小太监匆匆来报信,说御驾将至,整个宫内霎时忙了起来。
御膳房的膳食也连忙改道送至了关雎宫。
事出反常,阿杼留神格外注意着,便是用膳的时候,宣沛帝喂她吃的苦苣不爱吃,她也乖乖的都吃了。
待撤了碗筷,眼见阿杼进的香,宣沛帝脸上隐约有了点笑意。
他伸手摸了摸阿杼的头,“这么乖?”
阿杼一脸期期艾艾的朝着宣沛帝扑过去。
瞧着就是一副做错事的表情。
她又软乎乎的道:“圣上。”
宣沛帝扶着阿杼的腰,笑着一下下摸着她的背,“嗯?”
“嫔妾今日去坤宁宫请安的时候,惹皇后娘娘生气了。”
阿杼挑捡着话,避重就轻的说了一通。
闻言宣沛帝捏了捏阿杼的屁股,只摇摇头笑了,却连半句的不是都没有。
好,看来宣沛帝那阵的不高兴和她没有半分的关系。
“圣上......如今宫里,到处都是关于明年大选和秀女入宫的风声。”
抓住一切机会表忠心的阿杼,伸手攀着宣沛帝的脖颈,仰面看着他,睫毛颤颤悠悠,楚楚可怜的道:“这风声听的嫔妾实在心慌的厉害。”
宣沛帝的手按在阿杼的心口处,里面一下下的跳着,就像小鸟在掌心扑腾翅膀一样戳的人心痒痒的。
午后的阳光都带着懒洋洋的暖意。
宣沛帝神情也染上了这般慵懒的惬意,他含笑听着阿杼裹着蜜糖的“茶言茶语”。
“圣上,新入宫秀女们都是高门闺秀,名门望族的贵女,嫔妾自知论琴棋书画,才情资质......却是半点也极不上。”
阿杼说着还拿帕子沾了沾眼角。
“嫔妾有的也只是仰慕圣上的一片赤忱。”
“如今嫔妾只能厚颜求着圣上,不要忘了嫔妾,一个月内能来看嫔妾十一、十二......不,十八、十九次,嫔妾就心满意足了。”
这通话听的宣沛帝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伸手掐了掐阿杼的脸。
“你怎么不干脆说二十五、六次?”
阿杼捂着宣沛帝捏着她脸的手,只是红着脸羞涩又难为情的笑。
看着阿杼垂眸害羞的模样,宣沛帝的神情也软了下来。
他笑着抱着阿杼,托在身前亲了亲她脸上刚刚被掐了的地方。
“朕如今哪能舍得丢下你?”
“若是几日不见,你这没良心的小糊涂鬼,只怕半点也不记朕的好了。”
阿杼忙不迭的用软乎乎亲吻堵住了宣沛帝的数落,好好的,她可不想又招起宣沛帝收拾她。
“阿杼。”
宣沛帝伸手,从被亲的晕乎乎的阿杼身上取出藏着的那枚小金令,随后又慢慢的放在了她的手上。
“从今往后,它是你的了。”
“嫔妾的?”
宣沛帝笑着看着眼神水润润,神情晕乎乎的阿杼。
“朕到底不能时刻在你身边,拿着它,只当护身符了。”
谁能有这么有牌面的护身符?
哎嘿,就说哄高兴皇帝,什么都能有了。
......
在关雎宫抱着温香软玉,好生休息了一番的宣沛帝精神抖擞,面带笑容的回了含元殿。
宣沛帝这份淡淡的愉悦感,直到被王皇后请去了坤宁宫后,顷刻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看着面前梳着和当初阿杼奉茶之际一模一样发髻,穿着同样衣裙的一众“奉茶宫女”。
宣沛帝脑仁一跳跳的发胀。
王皇后一贯很少去御前打扰宣沛帝。
久而久之,帝后二人之间默契的有个共识——但凡相请,必是有正事商谈。
所以王皇后但凡遣了人至御前相请,再忙,宣沛帝也会抽出空到坤宁宫走一趟。
可这次,宣沛帝是万万没想到等着他的是这般荒唐的阵仗。
想着阿杼今日为惹了王皇后生气认错的事,宣沛帝尽力缓了缓口气。
“皇后,让她们都下去吧。”
如今王皇后恨死了阿杼,但说到底,她对宣沛帝没有半分怨念?
在王皇后这也从来没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想法,有的只是退一步越想越气。
王皇后是真的要气疯了。
这会儿她不仅不让人退下,反倒还笑吟吟的看着宣沛帝。
“圣上。”
“当初举荐姜氏的事,现在想来,实在是臣妾做的的不妥。”
“臣妾思来想去,只觉辜负圣上信任......毕竟姜氏身份低了些。”
“她身份卑贱,品行不端。”
“不仅是罪奴,之前还是跪在榻前日日伺候臣妾净足的洗脚婢,似她这般身份不堪,实在辱没圣上英明。”
王皇后又指着面前站着的七八个宫女。
“圣上,这些宫女都是臣妾此番特意精心挑选出来的,即便容貌上稍逊三分,好歹各个身家清白,人也生的干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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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又疯了一个。

第65章 感 阿杼:嘿嘿嘿,能少一点是一点……
如果说第一次给宣沛帝身旁送人, 还有些情非得已的不甘愿。
那么这一次,王皇后更像是出于忍无可忍的泄愤了。
此刻王皇后所说的关于阿杼的种种都是真的。
但就是这种平平淡淡的“真话式”羞辱,才更刻薄到直戳人心。
宣沛帝只觉当着他的面都是如此, 可想而知, 他的阿杼在这宫里听到的都是些什么话了。
难怪阿杼会那般惶惶不安, 近乎是不管不顾的同他“生生死死”的哭了一场。
再看着眼前这满屋的“阿杼式”宫女、想到舒太后迫不及待要送至他身边的姐妹花......
王皇后这般近乎挑衅, 一意嘲讽他“饥不择食”一般的举动, 让宣沛帝梗在心头的那团火倏地燃了起来。
宣沛帝从来都算不上脾气多好的人。
即便他不怎么发脾气,归根结底却是宛若视而不见的冷漠。
“规矩”是习惯, 更像是拴着他理智的提醒。
“都出去。”
听着宣沛帝开口,满殿的宫女自然没敢留下, 她们都低着头齐齐应道:“是。”
“圣上!”
王皇后还要拦,转头却一下对上了宣沛帝的目光。
又冷又薄的像是柄闪着寒气的利刃, 倏的搅碎了王皇后嘴边的话。
意识到自己那一瞬恐惧胆怯后,王皇后却咬着牙越发的不愿意低头了。
她是王氏一族的贵女, 是先帝指婚的秦王妃,更是中宫内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她育有两子,长子还是太子。
这宫里的哪个妃嫔能及得上她?
明明同样家世不凡, 还育有一子的张贵妃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可如今呢?
一个罪责难赦的罪奴, 一个洗脚婢却接二连三的欺负到了她的头上。
这般目中无人猖狂的放肆挑衅,你让王皇后她怎么忍?如何忍?
“圣上......”
王皇后难得的朝着宣沛帝跪了。
“臣妾是皇后, 也是天下万民的国母......御前谏言进忠,臣妾责无旁贷!”
“圣上, 姜氏一族谋逆不忠,素有贰臣之心,姜杼是乱党余孽,她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使劲浑身解数只为攀上圣上, 圣上还一意宠信,这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圣上?”
“如今有姜氏做例,宫里面的奴才只会心有不甘,争相效仿,人心难安。”
“更何况姜氏行事不端,短短数日就在宫里接连挑起是非,惹得天怒人怨,怨声载道——实在是包藏祸心,意图不轨!”
王皇后昂着头,她满是失望和悲愤的看着宣沛帝。
“今日就算圣上要处置臣妾,可臣妾却还是要说——”
“臣妾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圣上您被一个手段下作的贱婢蛊惑。”
“为着区区一个罪奴,背上昏君的骂名!”
看着面前“铁骨铮铮”,字字句句锥心泣血的王皇后,宣沛帝不仅没有恍然大悟的“洗心革面”,相反,他甚至是......忽然有些想笑。
在朝堂之上,就有无数所谓的“慷慨激昂”之辈。
他们什么都不想做,就是整日里揪住鸡毛蒜皮的事,愤而上谏。
那是恨不能当众撞柱劝谏,好踩着他这个“昏聩昏君”的名头,名留青史,万古流芳。
朝堂里的这些人,宣沛帝看够了,也实在是看的腻味了。
不想宫中竟然还有人接过了这场戏。
情绪到位,满心悲愤的王皇后紧紧的攥着拳,她眼里都是泪的看着宣沛帝,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同宣沛帝争执起来后获罪的准备。
可出乎意料的是,王皇后眼睁睁的看着宣沛帝忽而这么摇着头笑了起来。
情绪上头的王皇后不怕宣沛帝发火,不怕宣沛帝生气,更不怕宣沛帝降罪。
可他这一笑......没来由发慌的王皇后,茫然间那口硬挺着的气,都像是倏地被戳散了。
宣沛帝没有同王皇后再争辩什么,甚至听她数落他种种“昏君”的名头也没有动气。
他脸上甚至还依旧噙着点笑容。
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王皇后之际,宣沛帝只有一句话。
“皇后,往后不必差遣坤宁宫的人去御前了。”
说罢,宣沛帝再没看王皇后第二眼,转身走了出去。
“圣上起驾。”
“摆驾关雎宫——”
在陈公公的喝声里,候在殿外的花姑姑等人匆匆的跑进了殿。
看着近乎瘫坐在地上的王皇后,她们急慌慌的连忙上前扶着王皇后起身。
“娘娘!”
“娘娘您怎么了,可是圣上责怪?”
“娘娘,娘娘您......”
念琴惊讶的看着王皇后脸上的泪,一时都噤声了。
宣沛帝没有降罪......
可于此刻的王皇后而言,她或许更希望宣沛帝大发雷霆间对她有个什么处置。
双目无神,茫然落泪的王皇后浑身发冷,她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抓不住失去了。
“娘娘......”
借着几人的搀扶才勉强坐在榻上的王皇后什么也听不见。
她攥住绘月的胳膊,开口说话时嘴唇还有些抖。
“给府上传话,就说让,让穗儿她......进宫吧。”
王皇后在给宣沛帝大搞“选美大赛”的时候,阿杼也和冯贵妃在嘀嘀咕咕的商量。
围猎场上的事,刚回来的那个晚上阿杼已经都告诉冯贵妃了。
说真的,都说“蔫人干大事”,冯贵妃都没想过成日里软乎乎哼哼唧唧的阿杼会这么“勇”。
好在,阿杼到底没有走上她的老路。
“......你说的那位姜六姑娘倒是不难处置。”
把阿杼吓得那般慌慌惶惶的姜六姑娘,在冯贵妃眼里显然压根就不算一回事。
“你打定主意不搭理她,她再多的手段都是做给瞎子看。”
“即便抖搂出了当年姜府顶罪的事......就凭皇帝如今对你的态度,你若是不肯让,最后死的一定是她。”
“再有,皇帝应承为姜氏洗脱冤名的事,若是不假,他出手,沾着这事的人都绝对逃不过闭眼闭嘴的下场。”
“他会一意把你的身份,亲自坐实的。”
“阿杼。”
冯贵妃的声音轻了些。
“不管是卢隐月也好,姜六姑娘也好,那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那位钱妈妈。”
“阿杼,你真的能只当不认识她吗?”
“听到所有关于她的消息,都能无动于衷?”
“皇帝可不好糊弄。”
“他给了你多少的东西,势必就要从你这讨得更多的东西。”
“你如今把自己全都添了上去,堵住这个“窟窿”......可信任这事一旦有损,那就不是说声修补那么简单的事。”
认,还是不认?
这事打定主意,那就要走到底。
在宫里,犹豫不决,反复横跳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阿杼没说话,她也说不出话来。
她怨恨送她入牢狱顶罪的钱妈妈。
她口口声声的说着还尽生恩了。
她甚至连一声娘都不肯叫。
阿杼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可当姜六姑娘提到钱妈妈的时候,阿杼还是没忍住发了疯的喝止她。
“娘娘,我不知道。”
阿杼眼里不知不觉间泛起了泪。
“我即便现在嘴上说着能做到,可我实在骗不过我自己......我真的不知道。”
冯贵妃轻声叹了口气。
明知事情做不绝,就不能逼着自己往绝路上走。
“阿杼,若是实在不知道自己往后能不能做到......就先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
御驾很快到了关雎宫,刚入内殿,宣沛帝却见哭过一通的阿杼,眼睛红红的仓促收起了一本册子。
“圣上。”
宣沛帝伸手抱住她,看着连眼泪都没擦干的阿杼,擦去了还沾在腮帮子上的泪。
宣沛帝抱住阿杼坐在了美人榻上。
稍一扭头就看见了那本仓皇间被塞起来的册子。
宣沛帝没直接伸手去取,而是垂眸看向怀里的阿杼。
“哭了......看什么了这么难过?”
阿杼不好意思的在宣沛帝的怀里蹭了蹭,随后取出了那本册子。
“嫔妾就是,就是随便看看打发时间。”
不是那些做着黄粱美梦的糊涂酸秀才,写出的什么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话本子,而是一出......《目连救母》。
宣沛帝一时也没说话。
因着阅历不同,经历不同,在这世间真正能做到感同身受的,当真少之又少。
但宣沛帝也只有一个养母。
在舒妃压着他不停的一退再退,甚至无论对错,都只管对着其他的皇子低头的时候......少时的宣沛帝也想过,若是自己的母妃还在,会不会像那些娘娘一样一心一意的保护他?
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就让他认错赔礼的事是不是不会发生?
可现实就是,没人在乎一个沉默寡言皇子的自尊和脸面。
也没人在乎他高不高兴。
甚至连他喜欢的吃食都被斥责上不得台面,逼着他认错后不许再碰。
无数的委屈不甘,都在边关混着血泪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挣扎着杀出一条血路的宣沛帝,如今看着举目无亲的阿杼......仿佛在某一瞬间看到了少时身处深宫,同样茫然无力又难过的自己。
“阿杼。”
阿杼没有接话。
她甚至都觉得面前这个眼里透着点淡淡悲伤的宣沛帝有种格外不真实的感觉。
不是,她刚刚说什么话了? ???
就只是一个虚构出来的故事,皇帝就这么容易被感动了?
啊???
不能够吧?
事出反常让阿杼是真的觉得有些慌。
她也没敢继续铺垫了,只是窝在宣沛帝的怀里,同样伸手紧紧的抱着他。
两个相互拥抱......或者说更像是蜷缩着相拥取暖的人贴在一起,场面实在温馨极了,温情脉脉的情愫缓慢的涌动。
这一刻不管阿杼开口要什么,宣沛帝都会给她。
但心里没底,怂了的阿杼遗憾错失良机。
而宣沛帝想着坤宁宫内,当着他的面都对着阿杼口口声声用贱婢、洗脚婢羞辱于她的王皇后——
这还是在他眼前发生的,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阿杼到底受了多少的委屈?
只是一想到这,宣沛帝在坤宁宫中烧起的那点心头火不仅没能熄灭,反倒越发的高涨了。
他抱着阿杼,踩着所谓的“规矩”只道:“朕与你拟一道旨,往后觉得不痛快都不必去中宫请安了。”
闻言阿杼却是不喜反惊。
她正愁只能在请安的时候当众挑衅王皇后的时间太少,遗憾不能自由出入坤宁宫对着王皇后“贴脸开大” 呢。
这岂不是连唯一同王皇后见面的机会都要剥夺了?
阿杼哪里肯依。
“圣上。”
阿杼贴在宣沛帝的心口处,轻声道:“嫔妾的身份本就惹人非议。”
“若是连去中宫同皇后娘娘请安的事都有所懈怠,只怕更是惹得流言蜚语不断,议论纷纷了,连累圣上一并不得清净。”
宣沛帝一下下的摸着阿杼的背。
“若是谁敢多嘴饶舌,朕便亲自下令处置了他。”
刚刚宣沛帝去坤宁宫的事,阿杼早早的就收到信了。
这会儿她敢保证,一定是王皇后那出了差池,狠狠得罪宣沛这个小心眼了。
只恨不能煽风点火、火上浇油,继续挑唆、挑衅的阿杼一点都不想退。
她抬起了头,脸色发红的搭在了宣沛帝的肩上,哼哼唧唧的道:“......就知道瞒不过圣上。”
“嫔妾怕惹人非议是一回事,其实每日去中宫请安,嫔妾更多的也是想......想炫耀。”
宣沛帝摸着阿杼的手一顿。
“炫耀?”
“是。”
应着声的阿杼脸还搭在宣沛帝的肩上。
她看着不远处那尊绘着如意连云纹的粉彩六棱瓶,语气间却是颇有些羞怯却又忍不住得意。
“圣上怜惜嫔妾,更是几度召幸垂怜......嫔妾,嫔妾忍不住想显摆一通,所以每日里都想早早的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心性浅薄又张狂的阿杼这么说当真是不让人觉得半分奇怪。
可这样真实又“翘着尾巴尖”,得意洋洋左摇右摆的阿杼,落在宣沛帝的眼里.......简直可爱的要命。
这会儿他抱住阿杼,笑的两个人的身子都在抖。
“圣上......”
听着阿杼可怜巴巴又幽怨的喊他,宣沛帝勉强止住了笑声。
反倒是没忍住自己笑起来的阿杼,笑的软乎乎的凑到宣沛帝的唇边亲了亲。
“圣上,您别和嫔妾一般见识......嫔妾,嫔妾也就这点的爱好消遣了。”
宣沛帝噙着笑揉了揉阿杼的头,他连声应道:“好,好,好,去,你且去坤宁宫请安便是。”
再度达成心愿的阿杼抱着宣沛的笑的眼睛弯弯的。
“圣上真好。”
宣沛帝笑着摸了摸阿杼又长又翘的睫毛,想了想,又忍不住嘱咐她:“往后出了关雎宫就带些人,让跟着的人也警醒些。”
阿杼连连点头。
.......
没得“免罪金牌”的时候,阿杼都恨不能要上天呢,更不用现在简直就要被捧上天的阿杼了。
这两月,宫里的人可算是大开眼界——
阿杼“忠心耿耿”的说辞就像是和皮肉长在了一起黏连在嘴上,在坤宁宫里从不落下。
可她话说的有多客气,有多忠心,有多敬重,实际对着王皇后的态度,就有多咄咄逼人的恶劣不堪,近乎阴阳怪气的嘲讽。
阿杼当真招人恨极了。
偏偏圣上就和被蛊惑蒙蔽了一般,对着姜氏这般没规没矩的放肆行径,视而不见。
甚至在王皇后或者舒太后被气到暴跳如雷要处置姜氏的时候,亲自来护短。
哭的可怜兮兮的姜氏活脱脱就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只流着泪瑟缩在皇帝的怀里。
这种叫人又酸又气的情况没完没了一般,甚至一直延续到了年节跟前。
辞旧迎新之际,本该喜气洋洋的春节......除了阿杼和宣沛帝以外,宫里的其他人,呵,那真是谁也没过好。
因而翻过年开春之际的选秀,对阿杼颇感束手无策之际的妃嫔,竟是头一次这么希望早早的有秀女入宫,来好好杀一杀姜氏的威风。
三年一次的大选在即,王皇后竟然都暂且放下了同张贵妃的那些恩怨,也没使坏着做什么手脚,而是尽心准备着秀女参选的事。
阿杼手上没有宫务,而这事她一点都不着急。
毕竟她才做了多久的妃嫔?
这些事就是现在交到她的手上,她都做不明白。
趁着能哄住皇帝的时候,就先全力哄住皇帝,哄不住皇帝的时候有了地位,自然也就能争一争宫权了。
而这日请安散了后,阿杼却是截住了好不容易露面的贤妃。
“贤妃娘娘。”
唤着贤妃的阿杼,毫不客气的寻了个僻静的地方直接堵住了人。
却又在贤妃紧绷着神经,如临大敌之际,笑着屈膝同她行了一礼。
“嫔妾见过贤妃娘娘。”
“姜嫔不必多礼。”
贤妃连连摆手让阿杼起身。
贤妃想问阿杼拦着她,到底是想做什么......偏偏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毕竟阿杼这几月的行径和宣沛帝的烈火烹油似的偏宠,简直“触目惊心”到让人有些害怕。
即便贤妃如今身处妃位......但身处妃位算什么?
没见就连张贵妃、王皇后甚至是舒太后都不得不退了一步。
眼见关雎宫的人不远不近的围住了这儿,阿杼满眼关切的看着贤妃,一开口却往贤妃的软肋上戳。
“圣上说冬春之际,静仪公主素来都有些爱咳嗽......如今娘娘出来走动,可是静宜公主的咳疾痊愈了?”
贤妃倏地攥紧了拳,她真的是想就这么一把甩开人,不管不顾一走了之的
但看着神情关切的阿杼,贤妃脸上却不得不挤出客气的笑容。
“劳姜嫔关心,这几日静宜是好些了。”
“那就好,那就好。”
阿杼连连点头,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随后看向了贤妃,笑道:“从前公主抱恙在身,不管多加搅扰。”
“如今公主身子既然好些了,嫔妾想去甘泉宫看看六公主。”
贤妃努力挂着那么一丝的假笑。
“怎么能让姜嫔破费周折的去看她一个小辈,实在是......”
“娘娘说的哪里的话?!”
阿杼皮笑肉不笑的盯着贤妃,说道:“静宜公主生的实在玉雪可爱,乖巧可人,嫔妾当真喜欢的紧,只恨不能日日带在身边,好生照料,哪里算费周折?”
“今日若不是见了贤妃娘娘,能这般亲自问候一声,嫔妾还想着央了圣上,将六公主接去关雎宫好生照看呢。”
“姜嫔!”
贤妃像是炸毛的猫一样,“你,你,你简直是放肆!”
“放肆?”阿杼朝着贤妃逼近了一步。
她捂住自己的小腹,咄咄逼人的道:“娘娘知道心疼公主,知道怜惜自己的孩子,那嫔妾的孩子算什么?”
“他就该命如草芥,如同一团烂肉一般草草的丢弃?!”
贤妃面色惨白的退了一步。
哟呵,这还真炸出来了。
眼见新的对手们就要进宫了,可阿杼旧日的仇怨还没了结。
王皇后那阿杼自己还能使得上劲儿,但舒太后......阿杼实在无能为力。
承恩侯府同姜氏有仇怨,这事贤妃还能不知道?
贤妃必定知道。
所以每次贤妃见她的时候都脸色发紧。
而慈宁宫她当众“小产”之际,不仅连个假惺惺说两句话的人都没有,更没人觉得意外。
“嫔妾还以为自己“怀有身孕”的事,一直瞒的很好呢。”阿杼红着眼看着贤妃:“娘娘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面对阿杼万般笃定的神情,甚至想她那么得宠,谁知道她是不是查出了什么?
更何况,阿杼还拿着六公主威胁......贤妃没能守住口,当真说了个干净。
好好好。
阿杼都想给宫里的这些娘娘们鼓掌了。
要不是她死不要脸的攀着皇帝做靠山,只怕同这些女人都玩不过一个来回。
“嫔妾腹中皇儿夭折之仇,嫔妾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阿杼直视着贤妃,毫无顾忌的出言威胁。
“这话娘娘应该听清了。”
“娘娘您现在尽可以去御前告状,去向舒太后求救......但嫔妾发誓,到时嫔妾一定会想方设法,竭尽所能的让娘娘您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阿杼是真对着贤妃的软肋狠狠戳了下去。
听着阿杼堪称丧心病狂的威胁,却又实在拿她没办法的贤妃,已经有些崩溃的哭了出来。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贤妃说着跪了下来,她流着泪求着阿杼。
“姜嫔,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静仪她只有六岁,她真的是无辜的。”
阿杼眼神恍惚的看着面前为了六公主不惜朝着她下跪磕头,哭求着她的贤妃。
下跪而已,她也会。
若是犯了错只需要跪着求一求,她甚至能做的比贤妃更快,哭的更伤心......
“嫔妾自己会有孩子,要一个没用的公主做什么?”
阿杼冷冷的看着贤妃。
“娘娘是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小人不假,可害了嫔妾腹中皇儿的刽子手,终究是舒太后。”
“贤妃娘娘,不管你信不信,嫔妾都是一句话——只要娘娘肯将功补过,看在静宜公主的份上,嫔妾无论如何都会放你一马。”
“若是娘娘觉得嫔妾无用,只会嘴上嚣张,又或者还是舒太后更值得效忠......娘娘只管去试一试。”
舒太后?
阿杼连番提及舒太后却不是贤妃坚实的依靠。
贤妃看的很明白——舒太后瞧不上她,一直嫌弃她不中用。
而宫里,一个家族的女子不会也不能都跃居高位的。
她现在是一宫主位,却是挡了路。
舒太后恨不能让她现在立即消失,好将一宫主位的位置腾出来,让给那对姐妹花......哪里还会帮她?
贤妃擦了擦眼泪,她仰头看着阿杼。
“姜嫔,你想让本宫做什么?”
“往后就有劳娘娘您费心。” 阿杼笑着亲手扶起了贤妃,“至于您说嫔妾还能想什么......自然是为嫔妾腹中夭亡的皇儿报仇啊。”
浑身一阵阵发冷的贤妃,看着笑靥如花的阿杼,最终还是愣愣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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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小可爱的支持,么么哒。[红心][红心][红心]

倒春寒的风雪气如今还未褪尽,却已是难得的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天蒙蒙亮之际, 就有许多马车或轿子从官道上往宫中行去。
这些车马和轿子到顺贞门后就停了下来, 许多年轻貌美的佳人下轿, 被吞入这巍峨的皇城内。
宣沛帝一早就去太和殿上朝。
而寻常时候也会早早的去坤宁宫请安的阿杼, 这会儿却没动静。
因着今儿是秀女入宫的第一日, 还要操心一阵的王皇后,早早吩咐下来, 取消了今日的请安。
“娘娘。”
眼见阿杼醒了,青榴照旧先端着盏燕窝汤来:“您润润嗓子。”
阿杼伸手接了过去, 她抿了一口,绿芙走了进来。
“娘娘, 秀女们开始入宫了。”
该来的都是要来的。
阿杼将手里的汤盏递给了青榴,随后收拾着起身。
净面洗漱后被扶着坐在铜镜前, 镜子里清晰印出了阿杼的模样。
阿杼盯着铜镜里那张稍微有些陌生却恰似海棠醉月般的芙蓉美人面。
她那身玉瓷似的白净皮肤,不是因着明霞的“偏方”,而是为着那个顶替姜氏身份后得来的什么所谓系统。
再三遇见那位真正的姜六姑娘后, 这玩意儿总算不是一味只会“滋滋啦啦”的折磨阿杼, 而是断断续续的能说“人话”了。
姜六姑娘在这世上没有亲眷,阿杼的亲缘也淡。
她的父亲在她生下来没多久, 受了一场风寒没挨过去,病倒在榻上几日就没了。
眼见孤女寡母的实在没活路, 钱氏咬咬牙,借着好奶水把自己卖进了姜府。
怕分心照顾不好姜府的小主子,阿杼被仍在了姜府的庄子上,钱氏花了点银子托了庄子里的农户照顾阿杼。
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 阿杼就好像一直在争。
在庄子里的时候,同其他的孩子争着什么摸河鱼的位置,争着爬枣树的位置......她们的父辈则是争着在主子面前得脸。
便是入宫后,那就更要争了。
要争着在嬷嬷面前露脸,要争着一个好差事,到现在阿杼还在争宠,争着圣眷,争着荣华富贵......争着活路。
“娘娘。”
青榴接连取了好几个步摇在阿杼的头上比划了一下,显然是想问她今日怎么个打扮。
“如今只怕满宫里都想瞧本宫的热闹呢。”
阿杼笑着摇摇头,没让青榴给她用步摇,而是伸手取了支玉簪子插在了鬓边。
“她们都不急,本宫急什么?”
和冯贵妃嘀咕了好几日的阿杼,现在很稳得住,毕竟自始至终该急的都不是她,那她急着出什么风头?
“都想看本宫的笑话,本宫还想看她们的热闹呢。”
阿杼只道:“储秀宫那有个什么动静,听听就行了,不用特意去打探。”
“咱们宫里只留神着御前的消息就行。”
眼见阿杼这么稳得住,甚至心情不错的样子,关雎宫里的人便同样一点也不慌,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
......
参选之际,怕冲撞了宫里的贵人,秀女们得先在储秀宫里学近半个月的规矩。
而储秀宫的位置靠着掖庭近,也属于皇城角落里的宫院。
此番参选的秀女着实也不少,毕竟即便不是为着充盈后宫,诸位皇子指婚的人选也应在这一批的秀女里。
三年选秀的时候只定了太子妃。
如今祁王、安王、睿王的王妃不出意外的话,就在这些贵女里了。
秀女们相互间即便略有些磕磕绊绊的,可到底顾忌着身处宫中,没谁敢当真闹出大的动静。
几个身份不凡的贵女被有意无意的安排在了一起,像文阁老的外孙女卢隐月,就与皇后娘娘的妹妹,王氏一族的贵女王惜穗共住一院。
同她们二人一屋的,是两个地方上入京的姑娘,一个是广荣何知府的大姑娘,一个是连阳知州参事的孙家小姐,这两个姑娘年纪都不大,生性活泼,聚在一起总有话说。
初入宫的第一日,顾念着舟车劳顿,所以掌事姑姑特意请秀女们早早的休息。
夜里,卢隐月躺在榻上,正看着窗外隐约亮起的朦胧月光时,就听见何姑娘同孙姑娘又在一起说话。
这宫里的夜很是安静,即便她们二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可卢隐月和王惜穗却还是能听清楚。
“来的时候我就听说了。”
只听何姑娘说道:“这宫里,如今最得宠的就是那位姜嫔娘娘了。”
“我也是,我也是。”孙姑娘很是捧场的接过了话,随即又压低了声音。
“那位姜嫔娘娘,可是从前姜氏......”
因着宫里有那么多“热心肠”的贵人相助,阿杼的身份,自始至终就没半点遮遮藏藏的时候。
不仅是后宫,就连朝臣们都为此谏言过。
不过就宣沛帝那个脾气,他只道宠谁是他自己的事,还能被朝臣按着头去传召哪个妃嫔不成?
更何况,他自忖阿杼可怜可爱,更是生性乖巧,只不过时常有些不安,只想他一直陪伴而已。
他一没耽误朝政,二没大兴土木......因而每次遇到这种光拿阿杼罪奴身份罗里吧嗦指手画脚的朝臣时,宣沛帝都不会客气,只管让“明理司”的人去查。
但凡查到点什么渎职贪腐的事,都会从重从严,数罪并罚——
通常人是早上还在御前字字句句大义凛然的,大狱是晚上进去的。
除非你是圣人转世,入朝至今没干过半点亏心事,不然你扯着阿杼在御前嘴碎试试?
宣沛帝毫不掩饰护犊子的行径......成功让朝臣学会了闭嘴。
明面上压住,底下说的也就越狠,阿杼“爬龙床”的事已经演化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
这不,就连新入宫的秀女都知道。
何氏和孙氏嘀嘀咕咕咬耳朵的时候,还道只怕生性“主动”才更得圣上青眼。
这话说的是有些大胆和荒唐。
但俗话说的好,一样谷养百样人,参选的秀女有这么多,保不齐就有哪个“大聪明”真的听进去了呢?
拿旁人“试一试”这事又没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也不知道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何氏和孙氏小声嘀咕的时候,却是越说越激动。
听着就像恨不能马上同皇帝来个“偶遇”,再主动些,就能成了宫里娘娘似的。
听着这些话的卢隐月都忍不住翻身坐起朝着她们两人看去,结果一扭脸,正巧对上了王惜穗的目光......王惜穗率先浅笑着同卢隐月颔首打招呼。
生的眉软秀目的王惜穗,看上去与她同族的王皇后当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情。
可不是么。
于王氏而言,有一个头要昂到天上去,弯不下来的王皇后就已经够够的了,再送一个“铁骨铮铮”进宫那不就纯纯缺心眼添堵吗?
门忽然被轻轻的敲了敲。
屋外传来巡夜嬷嬷的声音。
“时辰不早了,还请小主们早些休息。”
“明日一早还要去静祥殿。”
何氏和孙氏顿时没了声音,双双红着脸灰溜溜的回了各自的榻上。
卢隐月和王惜穗也重新睡下,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但重新躺在榻上的卢隐月,却在辗转反侧间迟迟难以入睡。
睿王......想着那个通身清贵,眉宇间微微带着病弱气满是富贵骄矜,却在她面前微微红了脸的少年郎,卢隐月心里微微有些钝痛。
少女的情丝落下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
卢隐月的心事,自然落在了清俊小郎君的那片脸红里。
可她得入宫。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姜氏的名声,被人戳着脊梁骨,全都糟践的烂在阿杼身上,毁的半点不剩。
文阁老只同她保证了她一定会入宫,但会得个什么位份,却实在不得而知。
但无论什么位份,都绝对比不得阿杼。
灵秀全无,色厉内荏的阿杼在卢隐月眼中怎么看,都不过如此。
当然,阿杼若是还在姜府,也会被好好养着,毕竟她会成为很出色的歌舞伎,用以招待贵客。
但那些“贵客”什么没见过,谁会真的对这样腹中空空的“花瓶”动心呢?
偏偏阿杼这些时日的圣宠,实在让人听得咂舌。
卢隐月无数次的想,若是如今的阿杼能有半分的心思想着求求皇帝为姜氏一族正名......这事会不会已经成了?
“姜氏阿杼......”
卢隐月无声的呢喃着——
她敢肯定,似阿杼这般实在懦弱有余,胆气不足的性情,现在一定正想方设法的躲着她,然后就能自欺欺人的当“缩头乌龟”。
指望阿杼主动是不可能了。
她还得想个法子先见一见阿杼才行。
机会当然也有,秀女册封位份入宫后会进行阖宫觐见。
她得抓住机会,狠狠打破阿杼躲躲藏藏,自以为能袖手旁观的妄想。
得个什么位份这事上,卢隐月暂且使不上劲儿。
但入宫后居住的宫室,卢隐月却是仔细考虑过,关雎宫自然而然的成为首选。
这地方现在只有阿杼一个人住。
不仅少了来来往往,人多眼杂的麻烦,也方便卢隐月同阿杼商议个什么事。
这些种种打算,听起来是对阿杼有些逼得紧。
但谁让她顶着姜氏的名头,这般占尽皇恩出尽风头?
卢隐月“孤魂野鬼”似的一个人苟且偷生数年来,日日备受煎熬。
她连自己都视作棋子,狠心舍了所有一意入宫,绝了所有的后路。
还能指望她对旁人有个什么阿弥陀佛的慈悲菩萨心肠?
从头到尾,她给自己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为姜氏正名,让她能光明正大的祭拜亲眷,阿杼也能奉养生母,落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要么,就所有人一起死,死在为姜氏正名的路上。
......
秀女入宫后,京中慢慢褪去了春寒。
阴沉沉好几日的天今日却亮的早,晨光和煦,天晴日丽,是个春风溶溶的好天气。
正好也不是朝会,阿杼醒来的时候,宣沛帝还没醒。
她侧侧腰,刚从宣沛帝的怀里慢慢挪了出来,睡眠中的宣沛帝蹙了蹙眉,随后又拉过人,头埋在她的颈侧睡了过去。
许是天气实在好的原因,透过鲛菱纱的亮光也格外的柔和,阿杼的心情也很好,她笑眯眯的握着宣沛帝的手揉来揉去,又和自己的手比着量了量大小。
刚睁开眼就看见阿杼笑的软乎乎的模样,宣沛帝笑着亲了亲阿杼的耳朵。
“怎么醒的这么早?”
“圣上醒了。”阿杼惊喜的笑着转身趴在了宣沛帝的胸前。
“难得今个儿天气好,咱们去西苑看看“落英缤纷”的桃花景好不好?”
宣沛帝随手握着阿杼蜷在胸前的手在唇侧亲了亲,垂眸笑着打趣她。
“哦,今日不去坤宁宫请安了?”
阿杼嘿嘿嘿一脸狗腿的笑。
“去她们跟前显摆是小事,难得天气好,陪圣上一道去看看春光才是要紧事。”
听听阿杼这话说的。
在她这,好像什么时候都被放在第一位的宣沛帝忍不住笑着捏了捏阿杼的脸。
“让朕瞧瞧,这是一早起来就偷偷吃蜜糖了?”
阿杼眉眼弯弯的笑道:“有圣上陪着,嫔妾可不就泡在糖罐里了,哪还需要再吃?”
说罢,阿杼抱着宣沛帝的胳膊,黏糊糊撒娇似的央道:“圣上,好圣上,您带嫔妾去游园子吧。”
宣沛帝哪有不应的道理?
他笑着揉了揉阿杼的脑袋,只连声应道:“好,且去西苑。”
搭上宣沛帝,其他的琐事自然不需要阿杼操心,万能的陈公公将一切准备妥当。
至于说在坤宁宫里,接到御前来人替阿杼告假的王皇后脸色好不好看,那就不管了。
毕竟阿杼去了坤宁宫请安闹腾一出时王皇后不高兴,阿杼借着伴驾的借口,不去坤宁宫请安,所有人都更不高兴。
......
阿杼惦记天气好去游园,储秀宫里的秀女们,自然也想着趁着这天气出来走动。
眼见储秀宫里的秀女们在这阴沉沉的天气里闷了好几日,想着宫里的娘娘们这个时辰又都去了坤宁宫请安......掌事姑姑到底松了口,只嘱咐赶在请安散了前回去,免得冲撞贵人。
于是“心有灵犀”的一群人却是撞了个正着。
“参见圣上。”
“圣上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一群容貌秀美,羞涩又紧张的秀女们,一齐请安的场面当真是赏心悦目。
撞上这场意外的阿杼,眼神不自觉的在这些秀女里来回看......没有见着卢隐月。
宣沛帝倒是不至于在这些年纪轻轻的秀女面前冷着脸,摆个什么皇帝的架子。
相反,有阿杼寸步不离陪伴左右时,他心情一贯都会很好,眉宇间都很有些温柔。
他摆摆手免了礼,却也没与这些秀女们说话,只携着阿杼去西苑了。
留在原地的秀女目送宣沛帝离开。
待御驾离得远了些,人群里静了一瞬后却是“哗”的有了响动。
宣沛帝到底是天子,想不想进宫侍奉的另说,就只说这世上的人,能有几个面圣的机会?
更何况是难得神情温软,眼里含笑的宣沛帝。
阿杼穿着身粉青的海棠缠枝裙,宣沛帝也穿了身青色的云纹广袖便服。
宣沛帝生的高,五官硬朗,眉眼深邃本就极具压迫性,但他身边多了个玉软花柔的漂亮娇娇,自是削弱了几分厉色,更衬得他那点温柔越发惑人了。
时刻关注着秀女动静的掌事姑姑连忙让秀女们回了储秀宫。
秀女们却是忍不住连连提及见到的天子。
很快,不光储秀宫的秀女们知道,满宫都知道宣沛帝一早就带着姜嫔去游园了。
坤宁宫里茶盏,自宣沛帝不再踏入坤宁宫半步后,就没能囫囵活过几日的。
还不到午膳的时候,王惜穗就被传去了坤宁宫。
王惜穗生的文弱秀美,气质温婉没有攻击性,同阿杼那个妖颜若玉的模样很不同。
眼见她神情恭顺的福礼问安,一直晾着她的王皇后,挑刺似的火气都没那么大了。
将人唤到身前,两人难免先叙了叙旧。
令王氏一族的人头疼不已的王皇后自然值得王惜穗费心琢磨。
但说穿了,王皇后的性子其实不难捉摸。
王惜穗只摆出认真听着王皇后教诲或是训诫的模样,时不时恰到好处捧一句,再适时地说说府里对王皇后的挂心,王皇后对着王惜穗的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这不,王皇后心里直道,到底是自家人跟她是一条心。
“穗儿。”
“想必你在府中的时候,就听过宫里的这些事了,本宫也不瞒你,此番让你入宫,就是为了姜氏那个余孽。”
王皇后拍着王惜穗的手。
提起阿杼时,她眼神阴沉沉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恨。
“这贱婢染了一身狐媚的本事。”
“如今哄得圣上中邪似的,这宫里的人说什么,圣上都视若等闲......”
当然,骂归骂,但王皇后对着王惜穗却还是忍不住提起了阿杼的路子。
“圣心如此,本宫也实在无法。”
“穗儿,你生的这般貌美,若是肯费心好生侍奉御前,断了那贱婢张狂的德行,本宫必不会亏待了你。”
对王皇后的“侍君指导”,王惜穗心里却压根就不是很认同。
千人千面,性情不同如何能强求呢?
“娘娘。”
会捧着王皇后,却又不会一味顺从的王惜穗轻声道:“姜氏生的实在好颜色,便是秀女间也少有能及。”
“倒是太后娘娘的亲眷,舒府的那对姐妹一道才能与之相较。”
见王皇后拉着脸,神情不虞,王惜穗却还是很冷静。
“娘娘您母仪天下,又与圣上有多年的夫妻情分......穗儿到底不及您有这般风范,只怕面圣时还未开口,就先怯了三分。”
“世人都言,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这宫里只怕唯有太后娘娘才能更有几分体面。”
“娘娘,穗儿入宫之际,还听闻那位姜嫔娘娘曾在寿康宫小产之事。”
“到底是身生骨肉,母子之情哪是那么轻易就能放下的?”
王皇后看着王惜穗,一时没说话。
当初宫里面想方设法的让舒太后回宫是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除掉阿杼。
可自打阿杼“小产”后,舒太后就借病隐身了,甚至回回有事,都先把她这个皇后推出去传话。
现在几次三番折了她这个皇后的面子,舒太后却乐得旁观。
见王皇后一时阴着脸,一时若有所思的模样,王惜穗才微微放心了些。
王氏的人是真的恨不能给王皇后换换脑子,哪有中宫皇后娘娘同一个妃嫔这般争风吃醋,针锋相对的?
而这世上的情分都是会削弱的。
王惜穗想的很清楚,得由着其他人去削一削那位姜嫔娘娘同圣上的情分,才是她出手的时候。
......
王皇后和张贵妃一道负责这次选秀的事宜。
眼见阿杼实在圣眷优渥,心有隐忧的张贵妃,即便明知王氏送人进宫的打算却也没借机使绊子。
储秀宫中一切顺利,三月十五,秀女们在体元殿外参选面圣。
此番中选入宫的共有五人。
当天夜里,秀女们入宫后居住的宫室就登在册上,送至御前,只等宣沛帝定了位份就拟旨。
冯贵妃好言相劝,阿杼忍住了同宣沛帝吹“枕头风”压一压卢隐月的冲动。
毕竟阿杼既然咬定自己是姜氏的人,忘了其他的事,那就同卢氏没什么瓜葛,有恩怨也是出于“争宠”。
生怕自己没忍住“谗言”的阿杼,连含元殿都不去,借着“吃醋”窝在关雎宫,还是三财和四喜去打探了新人的位份。
“娘娘。”三财一回来就赶来报信,“舒府的那对姐妹都封了五品的贵人。”
三财说完,四喜接过了话,“皇后娘娘的妹妹王家姑娘封了从五品的良媛。”
“文阁老的外孙女封了正六品的美人。”
“刑部侍郎赵大人府上的姑娘得了从六品的淑女位份。”
有这个结果不算意外。
青榴给阿杼递上了红枣茶。
“娘娘,历来三月二十五日的时候,秀女们就正式入宫了。”
阿杼慢慢的点了点头。
宫里会进来多少女人阿杼都不在乎。
唯独卢隐月......明明凭着她如今的身份,便是诸皇子的正妃之位她都能争一争。
可她到底还是入宫了。
阿杼自知她这块绊脚石踢不开,卢隐月这辈子都没法名正言顺的拿回姜氏的身份。
按说照着“喜闻乐见”的大仁大义,阿杼该知情识趣些,主动成全这段“忠勇嘉话”。
可偏偏阿杼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她懵懵懂懂的年纪还没对姜氏忠心耿耿的发誓“效忠”过。
她不成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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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快蹭蹭热闹。[撒花][撒花][撒花]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 几顶青色的小轿就被抬至宫门口。
还是在顺贞门下轿,出来的赫然是此番选秀中选后,新入宫的妃嫔。
她们带着贴身侍奉的丫鬟, 由早早候在宫门口的小太监引着往分配好的宫室行去。
“请小主跟着奴才。”
说话的是个圆脸的小太监, 他麻溜的走在前头给卢隐月引着路。
待一行人走了几步, 扶着卢隐月的莲心得了示意, 笑着往小太监的手里塞了个荷包
“劳烦问一声, 小公公,不知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在这宫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就是好使。
小太监得了赏, 立即有了热情的笑脸。
他继续引着路,微微躬身回着话:“美人, 给您安排的宫室是长丽宫。”
“长丽宫的主位,那位赵婕妤娘娘是英王的母妃。”
说着小太监压低了声音。
“美人, 这长丽宫可是个好地方,不仅离着御前近, 隔着长街就是关雎宫。”
怕卢隐月刚入宫还不知道关雎宫的名头。
小太监还解释道:“这关雎宫,是圣上赐给那位姜嫔娘娘的宫室......”
即便小太监不解释,卢隐月还能不知道关雎宫吗?
她可太知道了。
卢隐月甚至筹谋着尽快入住关雎宫。
说着话的功夫, 几人就到了长丽宫。
按例, 卢隐月去了主殿拜见主位赵婕妤。
而赵婕妤却是面上含笑,全然是一派大方又极好相处的模样。
她一点都没摆威风, 刁难卢隐月的意思,不仅很快就抬手免了礼, 还让人搬来绣凳让她坐。
“卢美人。”
“你离家初入宫中,既然缘分使然到了这长丽宫,本宫自是该多加照拂。”
坐着好好说着话,赵婕妤却是不免叹了口气。
“咱们这长丽宫从前当真个是非少清雅的好地方, 可自从旁边修葺了关雎宫,那就......”
眼见赵婕妤说这些话,卢隐月心里都不免嘀咕了一声——
她才初入宫,才见了第一面,这位赵婕妤就说起关雎宫的事,恨不能挑拨她同阿杼对上,这位赵婕妤该有多恨呐。
“你瞧,本宫真是糊涂了,好端端的怎么与你说起了这些。”
吊人胃口似的赵婕妤,不再说关雎宫了。
看着面前年岁不大,生的很是秀美的卢隐月,再见她微微倾身,听得很是认真的模样,赵婕妤很是满意。
她转而神情关切的道:“卢美人你如今刚入宫,行来舟车劳顿辛苦,想必回去还要好生收拾一番......”
“对了,卢美人你那若是缺了什么,或是短了什么,只管遣人来报于本宫。”
“本宫一看你就觉得亲切,只当自家姐妹,你万不必同本宫客气。”
“多谢娘娘。”
卢隐月起身,再三谢过赵婕妤后才退出主殿,去了住处偏殿凌月堂。
......
长丽宫隔着长街就是关雎宫。
阿杼自是也听到了新人入宫的消息,甚至她还清楚知道卢隐月就住在旁侧的长丽宫。
“也是圣上金口玉言,打从一开始就不许其他人到这关雎宫来讨嫌......”阿杼哼笑着将手里的匣子‘啪嗒’合上。
“若不然,只怕咱们那位皇后娘娘,恨不能一气将所有的秀女都塞到这关雎宫来添堵。”
青榴接过阿杼手里的匣子放在了桌上。
阿杼脸上还是带着笑。
“如今新人即是已经入了宫,想必从早到晚都少不得听本宫的诸多不是。”
“本宫这个宠妃不给她们个下马威怎么成?”
若是进了宫不求荣华富贵,不求圣宠,不求提携家族......那还进宫干什么?
只管在宫外寻个如意郎君嫁了。
两人举案齐眉,琴瑟和谐,不比在这艰难的挤在女人堆里,还要巴巴看着一脸冷肃的皇帝强?
只刁难卢隐月这一个新入宫的妃嫔还是有些显眼,干脆,阿杼一视同仁,这些人谁都给压下去。
而“争宠”到公然嚣张跋扈的甩脸子这事由阿杼来做,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明日就是阖宫觐见的日子。”
阿杼指着刚刚放在桌上的匣子,“明日去坤宁宫的时候,就戴这支金步摇了。”
新人入宫的第一夜自是不会得到传召。
待阖宫觐见后,司寝房的总管才会放上牙牌,送至御前。
流程是这么个流程。
但不管是新入宫的妃嫔也好,还是早早入宫想看热闹的娘娘们,都等着看圣上会不会在今夜里垂青新入宫的妃嫔.....万一呢?
然后令人失望的是,圣上的御驾还是往关雎宫去了。
明明早知会是这个结果,可赵婕妤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
毕竟长丽宫离得最近——每一次听着御驾要来时,外头太监净街的动静,总像有一丝希望悬着,难免叫人心头跟着微微的摇晃......结果依旧是毫无例外的叫人失望。
就在这好似整个长丽宫都提着心,攥着点微弱希望的翘首以盼中,就连卢隐月都难免被影响到了一些。
毕竟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尽快得到圣恩好给姜氏正名。
有所求就有些急。
听着御驾进了关雎宫的消息,卢隐月轻轻的吐了口气。
看着刚刚守在门口,这会儿垂头丧气走进来的莲心,卢隐月慢慢拍了拍她的手,像是开解莲心,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这才是入宫的第一日。”
“急不来,也万万不能急。”
......
听着皇帝入殿的动静,撒着欢似的阿杼热情的朝着宣沛帝扑了过去。
原本还带着点笑容的宣沛帝,在看见阿杼身上的单衣后,脸色就沉了沉。
他抱着阿杼进了内殿,取过绣着海棠月的薄被裹住了人。
“眼下春寒才过。”
宣沛帝沉着脸,训斥着侍奉的宫人。
“春夏交替之际最易着凉染了风寒,你们就是这么“尽心”伺候你们娘娘的?”
“呼啦啦”满殿的宫人都一脸惶色的跪了下来,跪在最前面的青榴连连叩首认错。
阿杼连忙拉住了宣沛帝的衣袖。
“嫔妾刚刚正换衣裳呢,急着想见圣上才跑了出来。”
认错的阿杼还连连晃着宣沛帝的袖子,软声央道:“嫔妾知错了,没有下一次。”
“圣上,好圣上,您别生气......”
看了看阿杼央求的神情,宣沛帝揉了揉她的头,又同宫人冷声嘱咐了几句,才抬抬手让她们都退出去。
抱着阿杼坐在榻上,宣沛帝看了几眼殿内挂出来的许多服饰。
“怎么到这会儿还在换衣裙?”
“可是最近尚衣监送来的新装都不合心意。”
阿杼连忙摇了摇头。
“得了圣上吩咐,尚衣监的宫人哪敢不尽心?”
“春谷姑姑每次都亲自送了衣裳来关雎宫,半点不曾马虎。”
“就是,就是......”嘴里磕绊了几下的阿杼看了看宣沛帝,最后她垂下了眼眸,睫毛轻颤,连声音都小了些。
“就是明日,明日是新入宫的妃嫔阖宫觐见的日子,嫔妾,嫔妾想好生打扮一番。”
扎根在宣沛帝身上,慢慢汲取着他给的一切,颇费功夫精心供养才开出来名为“阿杼的小花苞”,便是微“风”吹过,都惹得人心尖跟着一同的发颤。
怎么看阿杼都觉得她实在可爱堪怜的宣沛帝,伸手轻轻的摸着阿杼的长发。
他又一下一下顺着阿杼的背,低声很是认真又怜惜的问她。
“朕要怎么做你才能觉得安心些,不妨告诉朕,嗯?”
阿杼抬眸看向了宣沛帝。
生了对杏眼的阿杼眼里总是水润润的亮,宛若春水秋波拂过人心。
她又实在被精心护养的很好,透着气血充足的灵气。
瓷白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唇色也像是染了薄薄的胭脂。
明眸善睐,唇红齿白。
她攀上了宣沛帝的脖颈,心口也紧紧的贴着宣沛帝的胸膛,甜甜淡淡的香气像是被体温暖热,似有似无的萦绕在鼻尖。
“圣上在的时候,嫔妾不管做了什么,甚至,甚至是夜里做了噩梦......”
“嫔妾只要一睁开眼看见圣上,整个人就像是呼啦一下踩在了实处。”
“心里面格外的踏实。”
“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值得嫔妾害怕。”
宣沛帝闭着眼,慢慢的嗅着阿杼身上软绵绵又甜滋滋的香气,整个人像是一阵阵的发软,那阵悸动,从四肢蔓延在指尖。
“朕总是想着,有什么事都等真的都做好了在告诉你,免得你牵肠挂肚的惦记......”
宣沛帝轻声呢喃着:“阿杼,此番朕加开了恩举,就定在五月。”
阿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毕竟好端端的腻歪着哄皇帝高兴呢,这话头怎么就忽然落在了科举上?
“朕原本没想让你辗转反侧间惴惴不安,牵涉过深......”
为姜氏正名的事,宣沛帝原来确实就没想着让阿杼插手的。
他一开始就打算从朝堂里直接挑出个”忠勇仁义”的“活招牌”跳出来,拉开这场戏折子的“大幕”。
但现在......他的阿杼明明可以得到更多。
“为姜氏正名的事,还是由你亲手掀起吧。”
宣沛帝摸着阿杼的头,“阿杼,朕都准备好了,你不必害怕。”
悠悠之口堵不住,那就干脆让他们为阿杼说话。
宣沛帝仔细又耐心的同他可怜又胆小的阿杼解释道:“到时,无论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不必愁苦不安,惶惶多忧。”
“毕竟朕若是当真想弃你于不顾,就不会费心有这一遭。”
“阿杼,朕不会让你再背着罪奴的名声,听着那些污言秽语的难过。”
“朝堂上的人,朕已经安排好了,你不要怕,不会太久。”
宣沛帝说的很是认真,阿杼听得心里直咯噔,谁想要为姜氏的事担惊受怕?
但她占着身份,姜氏的事就会像个鬼一样的缠着她。
半晌,阿杼趴回了宣沛帝的怀里。
“这世上嫔妾只有圣上了。”
“也只相信圣上。”
“只要不是圣上觉得厌烦想丢下嫔妾,无论圣上想做什么,嫔妾都不怕。”
氛围稍显凝重了还没一会儿,阿杼就很是自然的将话题又拉回到了“争宠”上。
毕竟即便姜氏洗白了名声,她可不是万事大吉,高枕无忧了。
那位真正的姜六姑娘,就像悬在脖子上的闸刀似的,指不定哪一天就落了下来。
“圣上。”
阿杼蹭了蹭宣沛帝的胸膛,眨着眼道:“您还没说明日去坤宁宫,嫔妾穿哪套衣裙好看呢。”
阿杼“争宠”的心思昭然若揭。
但宣沛帝却只觉得使劲窝在他心口处,连姜府都排在他之后,一心一意只想占着他,抱着他,连看都不愿意给旁人多看一眼的阿杼,实在是可爱极了。
宣沛帝当着顺着阿杼的话,看向了那一堆锦衣秀服。
“浅画香膏拂紫绵,牡丹花重翠云偏。”
宣沛帝指着放在案桌一角的藕荷色云纹芙蓉裙道;“就选它,在配支白玉梅花簪。”
阿杼点着头,就听宣沛帝吩咐了陈公公一声,还专门去取了梅花样的玉簪。
......
翌日一早,宣沛帝就去了前朝。
而每次都压着点才去坤宁宫的阿杼,今日才要“摆谱”呢,早去是不可能早去的。
“浅画香膏拂紫绵,牡丹花重翠云偏......该僭越的事,皇帝都允准着做了个遍,没道理这会儿他又忌讳啊?”
换着衣裙的阿杼下意识的嘀咕着昨晚听见的诗,嘀咕了半天,她到底没选牡丹,而是选了梅花。
等收拾妥当,阿杼就坐上轿撵,去了坤宁宫。
新入宫的妃嫔来的可比阿杼早多了,都恭顺不已的候着。
而阿杼昂着头,看都不看站在那儿的新妃嫔,目中无人似的入殿。
待上前对着王皇后行礼时,阿杼脸上才算是有了笑意。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如意吉祥。”
已经都要习惯了的王皇后都懒得再数落阿杼了,只朝着她一颔首。
“入座吧。”
可阿杼却站在那不肯走。
她伸手托着鬓间,环视了一圈殿内,重又看着王皇后,“还请娘娘您恕罪,嫔妾实在不是有意来迟的。”
“今儿到底是新人入宫阖宫拜见的时候。”
“嫔妾打从昨晚上就想着,该怎么打扮才不至于失了礼数。”
“偏圣上还说嫔妾穿这身衣裳,戴这簪子好看。”
阿杼一脸的娇羞。
“娘娘您也知道,咱们圣上甚少这么夸人,嫔妾一时高兴,就睡得晚了些......”
又来了,又来了,她又来了。
满殿的妃嫔颇有些无语的看着装模作样又开始显摆的阿杼——
这几个月,这位姜嫔娘娘就是这么无事也要生非,非要闹得所有人都不高兴她才肯善罢甘休。
也不知道她图个什么。
阿杼:自然是图王皇后不高兴喽。
王皇后:......
即便再三被阿杼蹬鼻子上脸似的恶心,可当着新入宫妃嫔的面,王皇后还是下意识选择了保住脸面。
“历练有成”的王皇后甚至还能笑出来。
她对着阿杼道:“姜嫔你生的年轻又貌美,圣上自是喜欢看你穿的鲜亮。”
说着王皇后还看着满殿的妃嫔。
“在这宫里,好生侍奉圣上是要紧事。”
“你们也学学姜氏的这份心,好生打扮打扮,也好叫圣上看了高兴。”
唐昭仪看着满脸得意的阿杼只觉得眼睛都疼,她哼了一声:“论宫里的打扮,谁能比得上姜嫔?这满宫里谁不知道......”
“好了。”张贵妃摆摆手,没让唐昭仪的话说完,她看向新入宫的妃嫔。
“你们寻常拌拌嘴也就罢了。”
“怎么当着新人的面还这么闹将起来?没得叫人看笑话。”
要不说宫里的能人多呢。
宠眷不衰数年的张贵妃,眼见在姜氏女这个“新宠”的身上,王皇后连连吃瘪,她竟然忍住了。
她忍着没出手掂量掂量阿杼的分量,而是迅速换了使劲的方向,如今瞧着比王皇后都更有“中宫”的姿态和气势。
高居上首的王皇后听着张贵妃的话在心头冷笑了一声。
她冷冷的看着张贵妃和阿杼——
这两个贱妇,一个觊觎她的后位不死心。
一个霸占着皇帝的宠爱,蓄意挑唆,欺人太甚。
也是王皇后实在没得选,不然她恨不能一人一杯毒酒立即赐死这两个实在可恶的贱人。
好好又恶心了一通王皇后的阿杼,搭着青榴的手,施施然的回到了位置上。
“诸位小主上前觐见,跪——”在总管罗公公的喝声里,今日的“主角团”才珊珊登场。
卢隐月同其他新入宫的妃嫔一道朝着上首行着大礼,可她的注意力却不在王皇后的身上,而是全然在阿杼的身上。
果然是耳听千遍,不如亲眼一见。
宫里都说阿杼受宠,可这话说出口的很容易,听着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直到眼见阿杼当众这般盛气凌人的“指鹿为马”、大言不惭的“颠倒黑白”。
满殿默默却无人敢出言驳斥时,这沉甸甸的分量才结结实实的压在了人的心口。
卢隐月心头既恼又喜,既惊又叹。
而站在卢隐月身后的赵淑女却是忍不住两眼微微放光,心头那点忐忑都变成了放心。
毕竟阿杼这么一闹,显得满殿其他妃嫔都很是有些软弱可欺一般。
待新入宫的妃嫔行了跪拜大礼,王皇后嘱咐她们一通,就领着一众人又去了寿康宫。
毕竟舒府的姐妹花入宫,“卧病在床”需要人侍疾的舒太后自是也痊愈了。
到底舒太后的身份不一样,阿杼也收敛了些,没招惹这尊气量狭小的“佛爷”。
今晚上是新入宫妃嫔侍寝的第一夜,舒太后也不想踩阿杼这团“狗粪”,沾染一身臭味,白白搅和了舒府姐妹花的好事。
等舒太后赏了东西,这次阖宫觐见就算结束了。
出了寿康宫,阿杼没回关雎宫,而是习惯性的又领着一堆侍奉的宫人去了千鲤池。
毕竟不能不给旁人一点挑拨是非的余地不是?
万一王皇后或是谁一时冲动有个什么想法呢?
总得给人点下手的机会。
阿杼折了柳枝,撒了一把鱼饵后,就将柳枝垂到池中开始“钓鱼”。
池子里的柳枝条被来回触碰着不停晃动之际,就听青榴道:“娘娘,卢美人来了,正等着同娘娘问安。”
阿杼晃着手里的枝条,满脸疑惑的看着青榴,睁着眼说着瞎话。
“什么卢美人?”
“宫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人物?”
“本宫在这赏景呢。”阿杼摆摆手,“现在便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来打饶本宫?”
瞬间就反应过来的青榴笑着点点头。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不会让随便什么人过来打扰娘娘。”
说着青榴退开几步,朝着左右招了招手,立即就有四个小太监跟上青榴出了千虹亭。
青榴连台阶都没下完,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卢隐月:“我们娘娘在上面赏景呢,不愿旁的人打扰,美人还是另寻他处吧。”
阿杼的姿态招人恨,她身边的“狗”也同样不遑多让。
叫青榴这般轻慢的卢隐月霎时攥紧了手。
她强忍着心头一阵阵喷涌的愤怒,轻声道:“青姑娘,嫔妾确实姜嫔娘娘有旧......”
卢隐月不说这话还好,青榴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了火。
可不有旧怨恨吗?
不知道以前怎么欺负她们娘娘呢,让她们娘娘那般惶惶不安的受惊一场。
“卢美人。”
青榴压根都不想和卢隐月废话,只皮笑肉不笑的扬了扬手。
“请吧——”
眼见跟在青榴身后的四个太监都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卢隐月深深的看了青榴一眼,到底没吃这眼前亏。
“既然姜嫔娘娘在此处一心赏景,嫔妾就不多打扰了。”
青榴哼笑了一声,嘴上客气,姿态恶劣。
“还请卢美人慢走,恕不远送!”
看着卢隐月一副挺直了腰背离开的身影,青榴很是不屑的又哼了一声。
如今谁不知道她们娘娘颇得圣上眷顾?
便是新入宫的这些人想攀着她们娘娘借东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既然是来沾她们娘娘的风光,那就该诚恳点,摆出有求于人的态度来。
谁像这卢家的人一样,那是眼瞅着既想沾光,又偏偏要摆出一副清高端着的姿态,活像是她们娘娘欠了她,倒求她占便宜一样。
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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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阿杼友情提示:诈骗信息需谨慎,不接听,不借钱,不转账,实行三不行动。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哈哈哈。[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正握着柳枝, 垂在池中逗锦鲤的阿杼,被突然响起的提示音吓了一跳。
一听这熟悉的动静,顷刻间反应过来后阿杼紧紧闭着眼, 心有余悸的捂着嘴咬牙准备硬抗过那波痛楚。
但出乎预料的是, 让人头痛欲裂的撕裂痛楚却并没有传来。
相反, 原本只会‘滋滋’作响的声音, 这次却格外的清晰——
【“事不过三, 异常检测次数已用尽。”】
【“经过再三检测异常,已确认绑定宿主“姜杼”, 目前为止无其他外力申请,无法进行强制解除。”】
【“系统功能已正常激活, 所有发放的礼包均可正常使用。”】
【“请宿主再接再厉,收集人生高光时刻, 走上成功巅峰。”】
阿杼:......
说的是人话,她难得能听的这么清楚。
但每个字合在一起, 却很难理解。
“娘娘。”
青榴走上前来,噙着笑的轻声道:“卢美人已经打发走了。”
阿杼慢慢的点了点头,丢掉手里的柳枝, 带着一脑袋的问号回了关雎宫。
等进了内殿, 阿杼就和冯贵妃一起研究起了这个倒霉玩意儿——
“系......系统?”
【“我在。”】
“你,你, 你是干什么的?”
【“为所有前程坎坷的大气运者确认培养路线,帮助你们顺利成为人生赢家——记录高光的美好时刻。”】
“你能做, 做什么?”
【“帮助所有前程坎坷的大气运者......”】
翻来覆去问了几遍,这系统就像是只会重复一句话一样。
问什么,它都能答到这上面来。
折腾了半天的阿杼,无奈放弃了同这鬼东西正常沟通的想法。
缠着她折磨了她这么久的东西, 忽然不再让她疼......
说的没出息点,哪怕搞不懂,或者说着这玩意儿没什么用都没关系。
只要它不再发疯似得要破开头颅般的折磨阿杼,她就谢天谢地了。
原本忧心忡忡,试过无数次办法却都无能为力,让人“真头痛”的事一解决,阿杼午膳的时候都高高兴兴的多吃了几口。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入宫前做了诸多的计划、一切都十拿九稳的卢隐月唯独没想到......她根本连阿杼的面都见不到。
不是说没了阿杼的帮助,卢隐月就什么事都做不成。
但一入宫计划就失控的感觉,总会让人心头覆上了一层阴影。
阿杼稍不配合,卢隐月就是想同她说一句话都难。
“美人。”
眼见卢隐月坐在桌前却迟迟不动筷,心里同样不怎么好受的莲心,轻声道:“这才刚入宫......您好歹先用些东西。”
心里堵得慌的卢隐月无心用膳。
为着阿杼的事,莲心也吃了教训。
但看卢隐月此刻脸色沉沉,愁眉不展的模样,莲心咬咬牙,一脸愤愤。
“美人,您今个儿也亲眼看见这位姜嫔娘娘到底是个什么嚣张跋扈的模样了。”
“她不单单是对您......”
“在坤宁宫里,当着皇后娘娘和诸位娘娘的面,她都敢那么放肆,私下里岂不是更加张狂?”
“奴婢小的时候常听老人说,这样的人张狂得意不长,便是老天爷都要收去的!”
听着莲心格外忿忿不平的骂声,卢隐月回过神。
她慢慢的拍了拍莲心的手,脸上露出笑容,轻声道:“我没什么事......这样的事,以后也不会了。”
人心本就善变。
而阿杼更是十足小人的心肠。
这种情况,原本她早该想到的,只是下意识不去想而已。
逼着自己认真用过膳,卢隐月便去了隔出来的小书房里,抄写诗册静心。
待心中的愤郁消下去后,卢隐月拿出了个模样不怎么精巧颇为陈旧的长命锁。
她静静地盯着这个长命锁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又放回了匣子里。
还不到时候......不急。
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她不能急,毕竟连皇帝的面入宫至今她都没见到。
迟早会用的到阿杼的时候,且由得她先得意一阵子。
收起东西的卢隐月看了看时辰——她们这些新入宫的妃嫔,今个儿夜里就该侍寝的时候了,也不知第一个被传召的会是谁。
后宫内能让众人在意的也就那么点事。
新入宫的妃嫔更是背负着“杀一杀”姜氏威风的重任。
因而宫里都听着御前的风声。
这一等,就到了掌灯的时候。
已是掌灯时分了。
早早就候在殿外的苗公公领着司寝房的太监,这会儿脸上隐约可见急色。
自阿杼得宠后,司寝房的差事就忽的冷了下来,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御前传他们一回。
为着今晚上的差事,不仅是寿康宫里的李嬷嬷亲自走了一遭,就连坤宁宫里的掌事姑姑也到司寝房来了一趟......
若是今晚上他们连圣上的面都见不着,圣驾还是去了关雎宫,他们指定落不得好。
心里急的要冒烟的苗公公,一脸苦色的看着陈公公,那就真的只差跪在地上求了。
“总管,这时辰已经实在不早了......侍奉御驾马虎不得,各宫里总得有个准备。”
按说新得了年轻貌美的佳人侍奉,皇帝自是该高兴的。
但跟着宣沛帝这么多年的陈公公,见识过了关雎宫里那位姜嫔娘娘的种种后,这会儿却是半点也不想进去讨嫌触霉头。
眼见陈公公如此,苗公公直接就屈膝要跪了。
陈总管连忙托起了他,“你这是做什么?”
“总管,奴才这也是实在无法了。”
苗公公苦着脸,低声下气,就差伸手抹着眼泪的相求。
“就连寿康宫和坤宁宫,早些时候都遣了人来司寝房......奴才要是连圣上的面都见不到,实在没法交差啊。”
听着寿康宫的名头,心里再三掂量了一番的陈公公到底还是再次进了殿。
“圣上。”陈公公躬身道:“司寝房的人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苗公公还道,太后娘娘也实在挂心此事,早先就打发了身边的嬷嬷,嘱咐定要好生侍奉御驾......”
宣沛帝静静的坐在御座上,他就这么看着御桌上无数不多还剩下的几本奏折。
临了,苗公公还是进了殿。
“吧嗒。”
舒家姐妹里舒筠雅的牙牌被翻了过去。
满心想着能交差的苗公公,欣喜不已的退了出去,忙不迭的就要去报喜。
陈公公也要退出去的时候,却忽的听见宣沛帝的声音。
“引着人去偏殿。”
历来宫妃在此处侍寝都是在后殿。
可今夜里......想想重华殿和后殿曾经是谁待过的陈公公明知规矩却连半点异议也没有,连忙躬身应诺。
临近宫门下钥的时候,听着御前传召了舒家人的消息,众人失落之余却是难免松了口气。
“还以为她能蛊惑圣上一辈子呢。”
唐昭仪拍着手笑道:“君恩......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笑了一通,回过神后的唐昭仪很快又笑不出来了。
“圣上传召其他人而已,本宫有什么高兴上的?”
唐昭仪脸色倏地落了下来。
最后原因还是归结到了阿杼的头上——实在是阿杼嘴脸太过难看,坏了她的心境。
......
尽管知道新人入宫,迟早有这么一天的,可真听着这消息,这会儿殿内侍奉的宫人心里却是虚虚提着的。
回来报信的绿芙一直小心留神阿杼的脸色,随时准备出言宽慰。
不仅是绿芙,其他的宫人皆是如此。
看着满殿宫人的神情,阿杼适时地叹了口气,摆摆手,微微垂着眼,轻声道:“都出去吧,让本宫一个人静静。”
四喜还想说什么,却被三财拽了拽衣袖。
这个时候其他人说什么都不好使,还会适得其反,终归还是得他们娘娘自己想通。
等宫人都退出去了,阿杼揉了揉脸回了内寝。
“阿杼。”
听着冯贵妃的声音,阿杼应了一声:“娘娘?”
冯贵妃也轻声宽慰着她:“宫里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眼见阿杼低着头揉了揉眼睛,像是拭泪的模样,连冯贵妃都叹了口气。
“阿杼,这些入宫的妃嫔,到底是各府在御前参选过的秀女。”
“不选则已。”
“若是选了人入宫,万万没有直接就晾在那不闻不问的道理。”
“若是你......”
难得听总是阴阳怪气的冯贵妃这么轻声细语的安慰人,努力垂着头的阿杼一时都没绷住。
她“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冯贵妃倏地收声了。
阿杼连忙双手合十朝着声音的方向讨饶。
“娘娘万勿生气,实在是,实在是没忍住......咳咳咳,阿杼下次不敢了。”
那点恼火很快就化作了笑声,冯贵妃摇摇头,看了看阿杼的神情,她还是止不住有点好奇。
“阿杼,你不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失落,难过,嫉妒,心里“嗖嗖嗖”的泛酸水?
阿杼揉了揉脸,轻轻的笑了笑。
“娘娘。”
“您会对自己养的小狸奴或是细犬,朝夕相处间有个什么“非君不可”的爱恋之情?”
“不会的。”
成日里只会同皇帝挨挨蹭蹭、嚣张跋扈到没脑子一样的阿杼,神情格外的淡定。
“天子高居庙堂之上,俯瞰芸芸众生,他想要的都太轻易得到了。”
“谁都可以成为所谓的那个特殊。”
“娘娘,您仔细看过圣上瞧着我的神情吗?”
阿杼慢慢的道:“那是在看一个完完全全归属于他的东西。”
“这东西可以是心爱的把件?也可以是习惯了的抱枕?”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觉得他给我的东西,我都是需要的。”
“不瞒娘娘......”
阿杼往床榻的一角缩了缩,很是有些没出息的道:“我到现在,其实还是有些怕他。”
“皇帝冷着脸的时候,恍惚瞧着就像是一团铺天盖地的阴影,活活能把人吞噬进去。”
因为惧怕,反倒得贴的更近,这种地狱般的笑话却不矛盾。
“他只是稍稍起了心念摆弄一下你。”
“就能让你生不如死,万劫不复。”
九龙园的事情像是牢牢刻在阿杼脊骨上的教训和心头的阴影。
“娘娘,不怕你笑话......只要圣上他还能睁着眼,不,哪怕他只能闭着眼喘气,我都绝对不会忤逆他。”
“他想听,我就会一直说着这世上最动听的话,他伸手,我就会用最亲密的拥抱和最缠绵的姿态伏在他的膝上,一直诉说渴求着他的陪伴。”
“阿杼,这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可笑。”
冯贵妃感慨的道:“忍耐是这个世上最费心力又是同自己最难的争斗......若是本宫当年能有你半分的耐性,慈宁宫里现在住着的,或许就是本宫了。”
“这日子倒也没那么煎熬的,娘娘,真的。”
阿杼笑眯眯的轻声道:“若是让我住在四面漏风的破茅屋里,吃着泔水似的糠菜。”
“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有做不完的活,有受不完的打骂......凭他是谁,还想从我这讨半句好话?”
“不闹的鸡犬不宁的逃出去,那都是因为我已经躺在棺材板里死不瞑目了。”
冯贵妃连连摇头笑了起来,她们阿杼果真就是个宝贝。
......
舒府的姐妹被安置在了一处宫院内,分居左右偏殿,主位是常年抱病,近乎足不出户的周昭仪,她是安王的母妃。
可她就和影子一样,在这宫里听不见半点响动。
安王也是,明明比祁王还年长一些,却像闷葫芦似的,只默不作声的跟着祁王。
主殿的宫门一关,只当没这位主位娘娘一般。
舒筠慧看着被凤鸾车接走的舒筠雅——
她的性子闷,不如妹妹筠雅大方活泼,圣上更喜欢妹妹......也是应该的。
让宫里所有人这会儿都关注的车辆很快就到了含元殿,脸色微微泛红的舒筠雅被扶着下车,由陈公公引着进了侧殿,
直到桌上的灯盏都换了新的,可前殿的宣沛帝却迟迟没有动身。
万金难买合心意——不仅是宫里众人如今习惯了阿杼的偏宠,甚至连宣沛帝自己都习惯了阿杼的陪伴。
直到灯火都重新变的昏黑,宣沛帝才慢慢的起身。
眼见宣沛帝往后殿去,陈公公连忙上前,“圣上,按着您的吩咐,舒贵人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宣沛帝看了陈公公一眼,而只为说这一句话的陈公公并不多嘴,又退在了一旁。
最后宣沛帝进了偏殿,等了许久的舒筠雅连忙上前请安。
“嫔妾见过圣上。”
“免礼。”
“谢圣上。”
模样相同就要性子格外不同才有趣。
因而舒府的这对姐妹,一个格外的文静,一个很是外向活泼。
这段时日,按着阿杼的路子被好生教导了一通的舒筠雅满脸笑意,大着胆子抬起头就要主动侍奉的。
却不想看见烛火明昧中宣沛帝不近人情般冷肃的神情。
舒筠雅咬咬唇,那些话像黏在口中,怎么都说不出来。
殿内安静的实在令人心悸。
看着没有一个笑的软乎乎的漂亮小娇娇闹腾,而显得格外冷清清的殿内,宣沛帝一时有些出神。
这个时候他的阿杼在干什么呢?
是悄悄的又藏了些话本子看?还是唉声叹气的数落着他?还是悄悄的掉着眼泪?
如今虽然天气转暖了些,可到底还是有些冷,她夜里一个人能睡得安稳吗?
“圣上。”
听着耳旁传来的声音,宣沛帝下意识转过脸时还道:“阿杼......”
舒筠雅一时愣在了原地。
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神情温和,眼神发软的宣沛帝。
宣沛帝也腾的回过了神。
他看着面前的舒筠雅。
京中的贵女自然就没有容貌差的,能被舒家送出来,甚至被舒太后一心一意推进宫,委以重任的姐妹花,自是没有半分差的。
舒筠雅生的青春貌美,明眸皓齿,脸泛红晕时也很是动人。
但宣沛帝心里却没有一丝的波澜。
那些恨不能将人贴身藏起来走到哪都带着的欢喜缠绵和欣喜雀跃;
那些恨的时候,咬牙切齿间恨不能生生掐死她的恼怒冲动,发狠的郁愤......
所有意料之外,该有的不该有的堪称荒谬的浓烈情绪,都在阿杼的身上燃尽了。
宣沛帝是真的不想碰其他人。
他只想抱着那个会软乎乎贴在他心口,会同他挨挨蹭蹭,会悄悄掉眼泪的小糊涂虫。
若是此番事成......往后宫中也不必选秀了。
看了看舒筠雅,宣沛帝忽而问道:“你这个年岁进宫,可有喜欢的人?”
“圣上!”
舒筠雅一听这话,登时就跪下了。
“嫔妾自幼便在府中,甚少出来走动,在寿康宫时见到圣上,嫔妾,嫔妾......”
这个世上像阿杼一样,为求活命,为求荣华富贵就活脱脱能不要脸似的人,终归是少数。
舒筠雅红着脸连连说了几个嫔妾,却只道:“......嫔妾却是想好好的侍奉圣上。”
“今夜里,你便一人睡在偏殿。”
宣沛帝果然不是很能委屈自己的人,他自然而然的选择委屈旁人。
他看着舒筠雅:“朕今晚宿在后殿的事,朕不希望会有其他的人知晓。”
舒筠雅满脸惊愕的看着宣沛帝,半晌没有应声。
铁石心肠似的宣沛帝脸色变都没变。
他不徐不疾的道:“朕不想徒增麻烦而已,如若你有异议,朕可以遣了人送你回去。”
觑着宣沛帝的神情,舒筠雅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圣上不是再同她开玩笑。
要么,她认了这事,守口如瓶,她会是“承宠”的第一人。
要么,她就豁出去让舒太后震怒,让自己成了这满宫的笑话。
“圣上......”
仰头的舒筠雅眼里有了泪。
但看着宣沛帝毋庸置疑,不为之所的神情,她闭着眼,流着泪叩首在地。
“圣上政务繁忙,嫔妾不敢多加打扰,还请圣上早些歇息。”
看着格外知情识趣的舒筠雅,宣沛帝脸色微缓,他对有用的人都会多些耐心。
“若舒太后有所吩咐,你尽可对朕明言。”
“待明日一早,朕会晓谕六宫,晋升你的位份。”
舒筠雅依旧是俯首的姿态。
“嫔妾谢圣上恩典。”
宣沛帝再未多言,径直去了后殿。
空无一人的殿内,舒筠雅还叩首在地。
她很轻很轻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那笑声像是哭声。
难怪太后、难怪这宫里的女人都恨不能除掉姜氏余孽,哈哈哈,她果真该死啊。
她活着,其他人都成了一个笑话。
这一夜宫里谁都没睡好,便是含元殿后殿的宣沛帝,都颇为不习惯的辗转反侧。
天一亮,阿杼这个恨不能日日歪缠着宣沛帝,泪眼婆娑间发誓只愿一辈子陪着宣沛帝的“醋精”,连坤宁宫都没去,只称病不出。
废话,明知道看她热闹的人多,阿杼才不白白受这口气呢。
倒是听着舒筠雅晋位的消息,阿杼难免酸了一下。
难怪贵妃娘娘说她偏安一隅的时候,得有个好爹。
瞧瞧,到底还是出身不凡的好。
宫里咬着她罪奴的身份,追着她破例晋升的事死活不放,这舒家的人进宫才三日,这都名正言顺的同她一样位份了。
待到用过午膳,阿杼惬意的躺在窗边晒着太阳。
昏昏欲睡之际被冯贵妃一提醒,阿杼连忙唤了人进殿。
“三财。”
听着动静的三财匆匆进了殿,“娘娘。”
“一会儿本宫亲手做些茶点......你亲自送去含元殿。”
“是。”
甭管皇帝吃不吃,想不想吃,反正阿杼这个“醋坛子”的表现要到位的。
这份心意阿杼没敢糊弄,而是真的起身往小厨房去。
蒸着点心的时候,阿杼还在心里盘算——
新入宫的妃嫔有五位。
宣沛帝断断续续的传召一遍,大约需要十日。
十日后......不,八日,算了,宣沛帝实在是个小心眼,还是六日吧。
若是这六日里,宣沛帝一次都没来过关雎宫,她就得赶紧收拾收拾,去御前好好表忠心了。
......

“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一贯都是横眉冷目的舒太后, 看着请安的舒家姐妹,却是难得的有了好脸色,尤其是已经晋为舒嫔的舒筠雅。
舒太后抬抬手让人免礼起身后, 脸上还带着点笑:“你是个争气的, 哀家心中有数, 在这宫里, 你的前程错不了。”
想着宣沛帝确实喜欢更为活泼的性情, 舒太后扭过头又嘱咐舒筠慧要姐妹齐心,万不能急, 只管多帮衬些她妹妹。
坦白说,舒筠雅心中很是羞辱又满是怨恨之际, 确实想过将实情都嚷嚷出来。
可......看着眼前神情宽和的舒太后,这事, 舒筠雅却怎么都张不开嘴。
她实在不想看舒太后像看着什么没用的废物一般冰冷冷的目光,更不想一辈子都成为这满宫里活生生的笑话。
甚至当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问起时, 舒筠雅也没说实话,只是红着脸,垂下眼, 很是娇羞般的默认了。
待领了一堆的赏赐回了钟粹宫,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主位娘娘周昭仪都难得赐了些东西以示恭贺。
整个宫里都像是因着关雎宫的“专宠”结束,新人上位的事变得活泛起来的时候, 这日夜里,圣驾却是又去了关雎宫。
讲真的, 听着宣沛帝御驾亲临的时候,阿杼自己都有点愣,随即她立马反应了过来,唤着圣上就朝着宣沛帝扑了过去。
宣沛帝刚进殿, “哗啦”一下就被扑了个满怀——接住这一下,心里倏地就像踏实了。
而阿杼两只手紧紧的抱着人。
片刻后,她抬头看向了宣沛帝,“圣上......”
在关雎宫里的阿杼,自然不会满头珠翠的隆重打扮,甚至天色晚些时候,临安寝前她就越发的素净。
许是因着激动,白玉似的脸庞透着粉,抬眸,漾着千言万语的眼里都是他。
“朕本来想去千文阁的......顺道就过来看看你。”
从含元殿到千文阁要从承恩宫前的长街走才合适,哪里的道能顺到这儿来?
但阿杼却垂着眼,慢慢的松开了手,轻声道:“多谢圣上记挂。”
见状,宣沛帝微微抿了抿唇,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前日里听着你还是有些咳嗽,朕吩咐给你炖了些梨汤,记着多少喝一些。”
“......是。”
看着乖乖点头应诺的阿杼,宣沛帝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夜里烛火昏昏之际看东西最易伤眼睛,早些歇息。”
阿杼慢慢的点着头。
宣沛帝最后看了眼垂着头的阿杼,收回手转身欲走的时候,忽的就被拉住了衣袖,顷刻间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抓着衣袖,紧紧抱着宣沛帝的阿杼,那就是一副压根就不愿松手让皇帝走的模样。
一开口,阿杼声音还有些哽咽。
“圣上......如今,如今夜里还冷,嫔妾一个人辗转反侧,却是实在睡不着,睁着眼就快要天亮了。”
宣沛帝看着拢在他腰间的手。
原本纤细白皙的手指此刻攥的紧紧的,甚至过于用力被衣袖勒到有些发白。
而听着阿杼的话,宣沛帝心中又是一叹——
明知道进了关雎宫见着了人,他就舍不得走了,可到底还是忍不住过来。
“嫔妾真的有在一直告诉自己得识大体。”
“要乖乖的,不要给圣上添麻烦。”
“想着这些,嫔妾便一直待在这关雎宫里,哪儿也不敢去,就怕一出去忍不住因着......因着嫉妒犯了错。”
“圣上说过不会丢下嫔妾......”
“圣上从来都不会骗嫔妾,嫔妾也真的将这话都记在了心里。”
“可嫔妾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总是想着,会不会有更......更蕙质兰心的佳人在圣上身边留香。”
此番举动看着当真是情意绵绵,格外情真意切,声情并茂的阿杼紧紧的抱着宣沛帝。
“圣上,嫔妾真的长进了,也,也知道分寸了,嫔妾只求您就让嫔妾再这么抱您一会儿好不好?”
“就一会儿。”
好了,毫无疑问,御驾今晚上是走不出关雎宫了。
“不走了。”
宣沛帝回身抱着阿杼进了内殿。
所有未出口的话和心头的那点悸动就像融化在了亲吻里,但即便是亲吻的举动,宣沛帝都显得格外的有些凶。
他摸着阿杼的脸,低头亲着阿杼的额头,亲着她含泪的眼睛,亲着她泛着红晕的脸颊......因着表“忠心”时用力过猛,稀里糊涂的阿杼呜咽着眼神发晕之际,那个神出鬼没的玩意儿又出现了。
【“嘀——!”】
【“请宿主注意,目前新手大礼包均已正常发放且处于正常激活的状态。”】
【“福运锦鲤”礼包打开状态正常,已消除副作用,请您时刻注意自身状态。”】
【“系统将竭诚为您保驾护航,让您保持身心健康,助您无忧走上人生巅峰。”】
【“另,如您需关闭系统的友情提示,请您发出“关闭”指令,之后将不会收到提示。”】
在这种情景下,忽然冷不丁听着这十分清晰的说话声......还不如它只会含含糊糊的发出‘滴滴滴’的刺耳噪音呢。
让这出乎意料的动静吓到的阿杼,微微痉挛着抽搐了一下,宣沛帝霎时腰腹一紧。
很快,他扶着阿杼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一下下的慢慢拍着她的背,又亲吻着她的鬓边,伸手顺着她被细汗粘在身上的头发。
就这么耐心安抚了半盏茶的功夫,看阿杼缓过了些劲儿,宣沛帝低声道:“......刚刚确实有些孟浪了,朕慢慢的,好不好?”
好个屁!
全身都有些脱力的阿杼是真的想骂人的。
她抬眸看了宣沛帝一眼,随后就又被捂住了眼睛,却是宣沛帝浅浅的吐了口气,随后又在笑。
“阿杼,你乖乖的闭上眼睛,咱们慢慢来,怎么样?”
听宣沛帝的话问了第二遍,阿杼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随后她的额头又被亲了亲。
“好乖。”
.......
宛若面团捏做的阿杼昏昏沉沉间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天色大亮的时候,锦帐稍微动了动,她还迷迷糊糊的将脑袋转了转,扭头避开了那一线亮光。
宣沛帝噙着笑看着拱在他怀里阿杼。
晨起那会儿他才动了动,他的阿杼就下意识贴着他抱着不想他走。
因而宣沛帝当真没起身。
他就这么半抱着人倚在榻上,随后手里捏着本折子看了起来。
阿杼睡了不短的时候。
待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周身都暖和的紧,她眼神发懵的仰头看着宣沛帝。
“醒了?”
宣沛帝移开折子,垂眸对上阿杼懵懵然格外清澈的目光,笑着摸了摸她的脸。
“你睡得香,朕就没让她们吵你。”
宣沛帝伸手将阿杼脸侧的长发揽在一旁,想起什么似的又打趣阿杼。
“朕已经遣人去了坤宁宫与你告假了。”
说着,宣沛帝伸手端起一旁的燕窝汤给阿杼喂了一些。
阿杼下意识要坐起,刚觉得身上有些凉,就被锦被裹住了。
宣沛帝随手取了丢在一旁的中衣,给自己穿上。
阿杼脸色泛粉的裹着被子被扶着坐起,眼神水润润的,有些期期艾艾的看着宣沛帝。
“圣上,嫔妾这么痴缠着您......是不是平添了许多麻烦。”
宣沛帝想了想,竟是点了点头。
“是啊。”
阿杼的眼神一瞬间黯淡了下来,却听宣沛帝又道:“你陪着朕,朕便烦恼时辰过得太快,又嫌朝堂上的事实在麻烦......”
听清楚什么麻烦的阿杼忍不住笑了起来,歪着身子,倒在了宣沛帝的身上。
宣沛帝眼里也噙着笑,他抱着阿杼。
“这世上许许多多的麻烦事,永远都处置不完......可你的事却从不属于那堆事里。”
“阿杼。”
“朕素来最不喜欢朝令夕改,可朕,到底还是改了主意。”
“......这一个月你哪也不去,就跟着朕好不好?”
尽管目前还不知道宣沛帝具体要做些什么,但阿杼还是乖乖的点头了。
看着眨着眼,神色温软香呼呼,软乎乎的阿杼,这世上到底是谁人心苛责她?
总得给她多披几道“霞光”才是。
......
好么,原本还算有点活泛劲儿的宫中,却是在顷刻间又成了一滩“死水。”
新入宫的妃嫔完全不顶用不说,甚至像是刺激的那个“妖妃”不管不顾的发力,钻着劲儿的越发会蛊惑圣心了。
这下可倒好,这姜氏不仅堂而皇之的不来坤宁宫请安了。
每日还随进随出的侍奉御前,连重华殿被重新启用——姜嫔直接居住在含元殿了。
一时之间激起千重浪。
为这事,前朝后宫都齐齐的发力。
但后宫的其他妃嫔,皇帝不见。
朝堂上为此事劝谏宣沛帝的朝臣也都被拖下去治罪了。
陪君伴驾的“姜氏”名头霎时间“名动天下”,当然,这必定不是好名声。
外头一片纷纷扰扰,重回故地的阿杼都有些发慌。
“阿杼,眼下这般烈火烹油的架势实在让人心惊。”
瞧瞧,不只是她,就连冯贵妃都难得有些不安。
阿杼连连的点着头。
“娘娘,不管皇帝说什么,我都只是应声是,说相信他......可总有种有今朝没明日,要喝断头酒的感觉。”
但不管有多慌,事情走到这一步,阿杼既然摆出了全然相信宣沛帝的架势,她就不能半路退缩。
即便是爬......她都得一条路爬到黑。
五月——尽力稳住自己的阿杼一直掰着指头数着这个日子。
宣沛帝说过这个时候......死不死的就在那个时候了。
直至五月初八,新开的恩科才刚过两日,宣沛帝这天早早的散了朝政,去了重华殿。
“圣上。”
宣沛帝伸手就抱住了扑过来的阿杼。
他抱得很紧,像是要把阿杼揉进自己的身体一样。
宣沛帝的情绪总是趋于冷淡,他甚少有情绪这般外显的时候。
“朝堂上的事,朕已经准备好了......”
另一只的“靴子”倏然落地了,阿杼的心口“嘭嘭嘭”只觉得跳的厉害。
从她恨不能爬进含元殿,宽衣解带爬上“龙床”之际至今才过了一年多的时日;
从皇帝应允要为姜氏正名的事到真的要付诸实践,连“十月怀胎”的时间都没费上。
阿杼不在乎姜氏的名头。
毕竟从一开始,她就为此背着什么罪奴、余孽、贱婢的名头。
她已经被骂的习惯了。
更没从中尝过什么甜头,所以她也从来都没把这事当成一个什么要紧的事。
可当宣沛帝这般雷厉风行,郑重其事的筹谋起来......阿杼也情不自禁的沾上了这些情绪。
“待明日一早,朕就要把你“赶出”含元殿了,怕不怕?”
阿杼没有说话,而是主动的少有拉扯着宣沛帝腰间的玉带。
事到如今,她一点也不想去顾虑自己和姜氏的那笔糊涂账,也不想去细思这事的成败,更不想去想那个三番两次,只恨不能让她为姜六姑娘效死的钱氏......她只想有点热气来好生温暖她的躯壳。
绣着如意缠枝的祥云锦帐内,像是氤氲的泛着让人发晕的热气。
“圣上。”
阿杼攀着宣沛帝,眼泪不知不觉掉下来,却只是不停的唤着宣沛帝。
而宣沛帝则是握着她的手,一声声的应着她。
如今王皇后又开始领着妃嫔去给舒太后请安了。
本来有舒太后这尊“佛爷”坐镇的地方,就很是沉闷。
近半月来宫里没个笑脸的时候,氛围就越发沉甸甸的,在殿内只觉得吸口气都像是梗在心头。
舒太后看着满殿没用的东西,心里就像是有火刷刷的只往外冒。
她现在是谁都气,看谁都格外的不顺眼。
皇帝,呵,当初若不是她的庇护,皇帝还能有今日?
这不念恩义的东西倒好,当年一门心思的跑去边关便没想着回来。
后来......苍天眷顾,登上太后尊位之际,舒太后是满心的野望膨胀。
毕竟宣沛帝不是她的孩子,甚至她们这对母子的关系并不亲近,舒太后其实更想要听话好掌握的皇帝。
无奈舒家实在后劲不足,宣沛帝自己也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稚子幼童,他更是握着兵权,又娶了琅琊王氏的贵女......直至舒太后窝囊的出宫避退。
如今她自觉已经低下了头,宣沛帝也接纳了舒府的人,明明一切都在往期许的方向走,可总有“鬼祟之辈”从中作梗!
想到这一茬的舒太后脸色实在难看。
骂不到宣沛帝身上,也实在没想同皇帝撕破脸再被撵出宫的舒太后,直接冲着王皇后去了。
“王氏!”
“哀家原想着你是琅琊王氏一族的贵女,也算素有贤名。”
“可你这贤名就是这般视而不见,有意放纵皇帝私欲?!”
满腹怨气现在又顶在最前面做了出气筒的王皇后,脸色也着实不好看。
待她起身朝着舒太后跪地认错的时候,其他的妃嫔也跟着一道跪下。
“还请太后娘娘息怒,此事,此事确实是臣妾的错。”
“姜氏能至御前奉驾之事的,也确实是臣妾无能。”
跪地认着错的王皇后实在是又气又委屈。
这次她没有只是认错就罢了,而是眼睛都有些发红的道:“可太后娘娘,臣妾绝无只为惜己惜身之故,便对圣上如此行径视而不见的道理!”
“臣妾曾几次三番谏言,圣上却在大怒之际拂袖而去。”
“为着此事,圣上甚至不再踏足坤宁宫数月有余。”
舒太后想朝王皇后要个说法,王皇后还想让“缩头乌龟”似的舒太后给个交代呢。
“太后娘娘。”
满腔悲愤的王皇后望着舒太后。
“事到如今,臣妾已经实不知该如何劝谏圣上了,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舒太后活生生叫王皇后给堵了一口。
“皇后......若是其他的人也就罢了,到底都是正经选秀入宫的妃嫔,可姜氏是个什么身份?!”
“本该早早处置的乱党余孽,如今得了举荐到御前侍奉,一意在这宫里搅风弄雨的徒惹是非。”
“皇后,哀家治你个懈怠失察之罪,该是不该?!”
该说不说,从阿杼身上王皇后确实是知道什么叫“一念之差,铸成大错。”
舒太后拿这事说话,王皇后只有伏地认错的份。
但出了口气的舒太后,也没有只使劲儿逼着王皇后翻脸的道理,因而问题又回到了阿杼的身上。
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舒太后不想眼皮子直跳的看见那个“余孽”继续猖狂。
今个儿舒太后就是要王皇后当众直接拿出态度来,领着宫中的妃嫔却御前谏言。
而王皇后愿意做这个事,却不想舒太后继续置身事外,她去谏言自是应该的,但舒太后也得有个说法......最好一起去。
在后面跪着的卢隐月只听得心头呼呼跳的厉害,颇感头晕目眩。
这世上都有规矩,可阿杼就像踩着规矩,直接掀桌的那类人。
所有的事,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未雨绸缪......都生生被搅成了一锅坏到再坏不过的烂汤。
到底是秉性不堪的小人,似阿杼这般从没想过未来一般,张狂肤浅,半点也不知道收敛的性情实在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
姜氏的名头被她一意染臭了不说,如今更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卢隐月已经有些手足无措,心间茫然了——
倘若阿杼真的现在就被治罪,她怎么办?姜氏怎么办?
她若是现在去认了姜氏的身份......偏偏她同圣上连半分情分也无。
加上阿杼这个混账惹出来的事非,那就必定是龙颜震怒,罪上加罪,罪加一等,于事无济之余,白白搭上自己。
可她现在要是不认,真让阿杼背着姜氏的名头将罪责盖棺定论,那就是前后两朝皇帝定了姜氏的罪名,这辈子姜氏的罪名都洗刷不尽。
左右为难的卢隐月跪在那,满身茫然之间却是浑身发冷。
为着此事拉扯了几日的王皇后和舒太后,这会儿还在拉扯之际,却听外头的宫人匆匆入殿,急慌慌的来报——
“太后娘娘!”
“出事了,前朝,前朝出事了!
舒太后脸色阴沉的看着近乎是滚带爬进来的宫人。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看着惶惶然又磕头请罪的宫人,舒太后不耐的道:“好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宫人哆哆嗦嗦的道:“圣上,圣上今日罢朝了!!!”
“什么?!”
不光舒太后一惊,连王皇后都猛地起身。
她朝着宫人声严厉色的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奴才不敢虚言,娘娘,此事宫中已经传遍了,确实是千真万确啊。”
舒太后闭着眼,冷声笑了起来。
“好好好,当真是厉害。”
到这会儿,舒太后也不想再和王皇后扯些有的没的瞎耽误功夫了,她起身就要去含元殿。
“哀家倒是要看看,皇帝到现在,是不是还要一心保住那个余孽!”
两腿发软有些起不来的卢隐月闭上了眼。
她心如死灰,只神情有些麻木的要跟着去一道“谏言”的时候,却听得王皇后问了一句阿杼是否还在御前。
不想却惊闻—— “姜嫔娘娘为求圣上彻查当年姜府获罪之事......触怒圣上,已经被赶出了含元殿。”
满殿为之一静。
卢隐月猛地睁开了眼,连气势汹汹就要“清君侧”的太后都停住了脚步。
“你,你说什么?”
宫人便将姜嫔素衣脱簪跪在含元殿外的情形说了一通,不过姜嫔跪了没多久,就被赶出了含元殿,御前的人压回了关雎宫禁足。
本该被清理的那个“妖妃”被皇帝自己暂且处置了。
舒太后如今更想将这事的前因后果都知道的清楚些再做计较,便打发了其他的妃嫔离开。
而卢隐月听着这些事那就像听梦话一样。
阿杼是这样的人吗?
就只她那个德行,还能为了姜氏的事,这般不顾生死的舍弃到手的荣华富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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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洗白白。

自打跟着阿杼以来, 关雎宫内众人的日子别提有多刺激了。
那真是总在皇恩浩荡和“罪责难逃”间来回的极限拉扯。
你看看,前脚她们娘娘才因着宠眷优渥被接去了含元殿,后脚青榴等人就在“龙颜震怒”中, 堪称仓皇的陪着阿杼被压回了关雎宫。
刚回宫, 宫门外头就落了锁。
绿芙顾不得其他, 先检查着阿杼身上有没有伤, 那阵她们娘娘又是请罪, 又是罚跪的听得人心里都急慌慌的。
“娘娘。”
青榴看着阿杼的膝盖,“您还有哪觉得疼?”
阿杼慢慢摇了摇头:“......没有。”
抬眼看着面前尽皆惴惴不安的宫人, 阿杼轻声道:“姜氏......如今就剩了本宫一个人。”
“满门忠烈,实在冤情难平。”
“本宫如何能心安理得的抱着什么荣华富贵忝居后妃之位, 稀里糊涂的过日子?”
“这一日迟早都是要来的。”
殿内一时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中。
在这宫里,若是为着其他“争宠”, 或是明眼瞧着不理智的事,青榴等人都能好生劝谏一番。
但唯独阿杼求圣上为姜氏正名一事, 这事不管好坏,于情于理她们都不能也没法劝阿杼放弃。
“都出去吧。”
阿杼慢慢的道:“让本宫一个人静静。”
听到这话,殿内的人心里就和被揪起来一样。
上次在九龙园的时候, 她们娘娘情绪激动的赶了她们出去, 结果回头就意欲寻短见。
今个儿虽然看上去还算平静......但还是让人实在难放心。
“劣迹斑斑”的阿杼一看众人的神情就知道她们怎么想的了。
“如今姜氏谁还会记得呢?”
“只有本宫,也只能依靠本宫。”
阿杼说着慢慢起身, 朝着内殿行去。
“在事情没走到最坏的一步之前,本宫一定会保重自身。”
殿门被关上了, 阿杼连忙从怀中取出枚断簪放回了匣中。
“娘娘,咱们回关雎宫了。”
算是全程目睹了皇帝如何为“姜氏正名”这场“大戏”拉开帷幕的行径,冯贵妃都忍不住为之轻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身份不同,旁的人绞尽脑汁, 想方设法,或者穷极一生为之努力的事,如今不到一年的功夫就要成了。”
阿杼倒真的还算平静。
“便是没有姜氏,也会有马氏,胡氏,不过就是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而已......皇帝忍了这些年,已经不怎么想忍了。”
阿杼自忖,一无所有只能依附皇帝的她,宣沛帝确实不会怎么那么提防。
更何况,朝夕相处那么久,阿杼多多少少都能看的出点皇帝对前朝之事的态度。
“前朝如何博弈权衡,如今你暂且插不上手。”轻声感慨了一句的冯贵妃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阿杼,你得注意的是后宫那位姜六姑娘。”
“若她只求为姜氏正名还好说。”
“你既然已经站出来,为姜氏出了这个头,她也只会尽心出一份力。”
“怕就怕在......她不止求得为姜氏正名,更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阿杼眨了眨眼,随后慢慢摇了摇头,轻声道:“娘娘,我做不了她的主。”
“她也执拗的很。”
“凭着卢氏贵女的身份,她想嫁给哪个王孙贵胄不成?”
“可她非要入宫来。”
“这般已经不求将来,也不求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人,很难再有其他的事打动她们。”
阿杼靠在榻上。
“娘娘,说真的,其实我真的很恨她。”
“是羡慕嫉妒中掺杂着怨恨。”
“我恨她的“既要又要”。”
“恨她明明已经有了许多,也有了其他尊贵身份,却还要不依不饶来同我“抢”......但哪怕我再不想承认,却又敬佩她的勇气和骨气。”
阿杼这转折和敬佩,听的冯贵妃颇有些胆战心惊之感——明明之前硬挺了那么多次,不会眼看胜利在望的时候,阿杼忽然动了恻隐之心,临阵倒戈吧?
“阿杼,你如今莫不是想要退一步?!”
阿杼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腼腆一笑。
“娘娘,您这么高看我的为人秉性......让我怪难为情的。”
“我不会让,也不能让。”
阿杼伸手比划了短短的一点点,近乎不可见的缝隙。
“娘娘,您也知道,皇帝的心眼真的只有这么小。”
“之前几次三番有机会的时候,我都没坦白。”
“现在不管他是不是为了处置前朝那些跳腾的世家而想出的主意......他为姜氏正名所费的心血是真的。”
“为了给我一个“好名头”的那些努力也是真的。”
“可他要是知道我一直在骗他,甚至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与他同进同退不说,还要倒戈“临阵脱逃”......”
说到这的阿杼浑身哆嗦了一下,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娘娘,我都不敢想我会落个什么下场。”
阿杼咬着牙,很是坚定。
“不管什么事,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绝对不能“丢下”皇帝自己跑,不然他真的会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嚼碎我的骨头。”
冯贵妃听着都觉得凉飕飕浑身发冷,她暗叹了一声:“这世上,果真万事都逃不过福祸相依。%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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