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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梦落三生 (岫泷)


  许鸿才对红藤越发不满了,不仅没了房子,当年她还没眼色不肯帮他跟林大姑娘牵红线,害得他和林家女婿这个位置失之交臂,不然他今天说不定就是举人老爷了,再过两年春闱殿试,状元还不是手到擒来?如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大姑娘当了王妃,心里定然是不肯的,他可听说过,林大姑娘有段时间拒绝说亲,一定是心里还念着他呢!
  于是,他就脑补了一出棒打鸳鸯有情人终隔天涯的戏码,一个哭哭啼啼地被捆上花轿,不情不愿地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一个千里之外黯然魂伤。林大姑娘花容惨淡,手持一卷《断肠集》整日忧思神伤,杏眼含露幽怨地望向南方,大雁南飞,带去她的相思之情无奈之苦,午夜梦回声声唤“许郎,许郎……”
  心痛如绞,碎了一地,没关系,他来找她了!
  很快到了八月天气转凉,八月十五是菁玉的生日,如今在孝期,也就不准备大办了,水溶亦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她最近在看人体经络学针灸,水溶命人打磨了一套规格齐全的针具,若她有需求,用他来练手也行。水溶刚刚收到下人呈上来的医用针具,坐在书房里,听棠梨凝霜落梅月荞汇报着崔容的行踪。
  崔容到菁玉身边伺候已有八个月了,安分守己,因为菁玉对她格外照顾,别的丫鬟也不敢对她怎么样,顶多拿她的三寸金莲来取笑嘲讽,崔容竟也沉得住气,从来没在菁玉跟前告过状,紫菀看到过一回,呵斥了那些嘲笑崔容的丫鬟,其他人才收敛了许多。
  令水溶意外的是,崔容竟和红藤的家人有所来往,五月二十那天,红藤的哥哥许鸿才来府里寻她,遇到了崔容,崔容跟他说了几句话,只是监视她的人离得远,并未听清他们说什么,此后崔容忽然对红藤热络起来了。
  当时得知这些,水溶只以为是崔容年龄大了心思大,许鸿才二十出头,两人倒也般配,就没有放在心上,然而……
  落梅呈上来一个荷包,那荷包上绣白莲一朵,栩栩如生摇曳生姿,针法灵动细腻,水溶看到那荷包的瞬间,双眼蓦然一亮,身子不由一震,霍然捏紧了那个荷包。
  “这就是王妃上个月丢失的荷包?从何处得来?”
  成亲快一年了,水溶几乎没见过菁玉动针线,定亲后给公公婆婆夫君做的针线活全都是她身边的丫鬟动手做的,他们只是形婚,水溶对此没什么意见,直到今天他才看到她亲手做的针线,这绣工,和葭雪的手艺太像了,但在针法布局上更胜一筹,似以针代笔,在布料上绣出了一幅工笔画。
  菁玉上个月做了个荷包,完工那天就找不到了,紫菀半夏几个急得团团转,到处找遍了都没找到,后来此事不了了之,不想一个月后,竟送到了水溶跟前。
  落梅道:“回王爷,今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发现崔容鬼鬼祟祟,就暗中跟着她,发现她私会许鸿才,两人还交换了东西,我暗中跟踪许鸿才,打晕了他,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荷包。”她犹豫了一下接着道:“王妃绣荷包的时候我看了两眼,这正是王妃丢失的那个荷包。”
  “盯紧崔容,看她接下来还做什么。”水溶淡淡地道,眸中杀机一闪而过。

☆、第三世(八十四)

  崔容的计谋很简单,但若让她得逞,后果不堪设想,北静王妃亲手做的针线在外男手里,被人发现就是孝期红杏出墙的罪证,不论内情如何,都会害得菁玉身败名裂,唯有死路一条,水林两家颜面扫地,沦为京城最大的笑柄。
  水溶把玩着那个荷包,眉峰渐起寒霜,他的妻子,入门至今从来没有给他做过针线,头一回动手做的荷包竟然被外头一个无名小卒先得了去,他不爽,十分之不爽,尤其这针线活还那么像葭雪的手艺,他越来越不爽了。
  即使林菁玉不是葭雪,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她的东西也不能被外人得了去,若流出去,便是可置她于死地的把柄利器,崔容此人,断断留不得了,水溶暗想,最后决定还是先问问菁玉的意思。
  孝期分房,吃饭却不必分开,两人一起用过晚饭,水溶笑道:“过两天就是你生日了,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说完吩咐凝霜去他的书房取了一个锦盒过来。
  正月初八是水溶的生日,菁玉送了他一个束发的玉冠为礼物,她又不是他真正的妻子,送针线总觉得有点暧昧,还是送点最俗气的金玉算了,最妥帖,不会产生丝毫误会,因此她以为水溶送她的礼物也无非首饰衣料之类的,等凝霜呈上锦盒,她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排布帛,上面整齐排列着针灸器具,规格齐整,质量上乘,她近日跟着安然学针灸,水溶并未在旁,他居然也知道,还送来这些针具,心头微微一动,她抬头对水溶感激地笑道:“谢谢你,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水溶道:“喜欢就好,如有需要,也可以拿我练手。”
  屋里的丫鬟们都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她们生病最怕扎针,看着就心里毛毛的,王爷居然跟王妃说可以拿他来练手,可见王爷果然疼爱王妃,菁玉的几个陪嫁丫鬟乐得心里都开花了。
  菁玉亦大为意外,拈出一根针在水溶眼前晃了晃,“我可是新手,你就不怕我把你扎坏了?”
  水溶莞尔道:“师父说你是学医的奇才,即便扎坏了,我相信你也能把我救回来。”
  “你这么信我,我岂能辜负了你的信任,那就一言为定。”菁玉自然不是新手,但水溶主动当试验品,她求之不得,多年没给人针灸,她也怕生疏了,而且水溶乃习武之人,体内多少有点伤患,趁机给他治了也好。
  生日礼物送完,就该说正事了,水溶屏退了屋里所有的丫鬟,从怀里掏出一个雪青底色绣白莲的荷包,放到菁玉面前。
  “这不就是我丢的那个荷包,怎么在你这?”菁玉吃了一惊,隐约有不详的预感。
  水溶直截了当地道:“不是丢了,是被人偷了,落到许鸿才手里,被我的人截了下来。”
  听到许鸿才这个名字的刹那,菁玉的眼睛立即冷了下去,偷了她亲手做的针线,交到外男手里,其意昭然若揭,小偷不仅仅想要她的命,还想让她身败名裂,让北静王府与林家丢人一现眼。能偷到她房里的东西,必然是她身边亲近的人,定然不是红藤,红藤虽然性子软了些,但做不出这种事情,那么,有作案动机的人就只能是崔容了。
  菁玉紧紧攥着那个荷包一言不发,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梁骨缓缓向上蔓延,冷彻心扉,崔容,原来你那么恨我,不惜用这种方法来报仇雪恨。
  菁玉暗中调查过崔容到了王府之后的生活,每天没日没夜地干活,府里上上下下几乎每个人都可以随意羞辱她,得知这些之后,菁玉心中的负罪感更重了,她想保护崔容,让她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哪怕没有锦衣玉食,也能像李若那般清静自在。可她低估了仇恨的力量,低估了那地狱般的日子对一个人的摧残,此时的崔容,只怕会将她的好意保护当做炫耀,当做施舍,崔容只会更加恨她,恨她恨到竟然用这种方法来逼死她。
  这罪名无须坐实,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只要流言蜚语传播开来,就是足以杀死人的利器。
  菁玉沉默不语,过了好久,听到耳畔响起水溶的声音:“你知道是谁做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给她一个机会。”菁玉用手支着额头,心乱如麻。
  水溶低低叹息,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菁玉对安郡王动手时干脆利落,却在这件事上狠不下心,道:“你还给她机会?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我派人盯着,后果会有多严重,为了北静王府,我也不能留她的命。”
  菁玉抬头,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向水溶,“我知道,也多亏了你才没让这种事发生,可崔容,我不想让她死。”
  水溶蓦然一震,这眼神……和很多年前葭雪求他放过刘英之时太像了,心中微微一痛,做出了让步,“那就把她送庄子上去吧。”
  “不行!”菁玉果断地否决了他的提议,“庄子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去了还不任人欺凌,而且那种地方男人多,容易出事。”
  水溶微微一怔,脑海里浮现青莲峰往事,葭雪失了功力,还不顾一切地护着刘英,林菁玉在这一点最像她,她们都可以拼尽全力去保护她认定的朋友,感慨地道:“她都这么害你了,你竟然还为她考虑。”
  菁玉苦笑道:“事出有因,她不敢恨这个强迫女子裹脚的世道,不敢恨给她裹脚的父母,不敢恨颁布放足令的太/祖皇帝,更不敢恨重申放足令的当今圣上,那就只能恨我了,我也是女子,我理解她。”
  水溶心头大震,万万没想到菁玉竟然说出这番话来,六年前他去了山海关,菁玉进献高产水稻种有功被封为县君,同时进言皇帝恳请重生放足令,此事不久便传到了山海关,他亦有所耳闻,北方少有女子缠足,放足令重申与否并无多大影响,后来他去了南方,途径浙江福建一带,才看到此令给当地百姓带来多大的变化,没少听过一些酸腐文人大肆抨击林大姑娘,身为女子毫无女德,自己不裹脚,反而嫉妒金莲女楚楚风姿而向圣上进言重提放足令,实乃荒唐可笑。无论那里的人怎么咒骂林菁玉,那之后除了风月之地,读书商户人家都不再给女儿缠足了,反正圣上只说了不得娶小脚女子为妻,那收几个小脚女做妾侍通房又不是不能,因此即使放足令重提,仍有不计其数的女子断脚缠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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