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玘眷恋萧玉台。若做了新菜色,便要笑眯眯问上一句:小白又学会了新菜式,公子娶我每日都有好菜可吃;若有人冲撞,白玘便顶上前去,弱女子有千钧力,她又要问上一句:公子与小白长长久久在一起好不好,小白一辈子保护公子!
她如此眷恋萧玉台,若不是知道真相,怎么会仓促的把自己嫁了。
萧玉台摇摇头,接着悠悠叹了口长气。
起初,应该是不知道吧,若是知道,怎么会有个傻丫头?最多也是个傻小子吧。
黄鹤捏着那厚厚的一沓雪白,缓缓道:“如此也好。终究,是白姑娘有福分。”
之后两日秋风萧瑟,梧桐叶狂卷如云,小黑听落叶沙沙之声,甚是烦躁,刚一开窗,被一阵邪风卷来的数片落叶拍打一脸。
“您觉不觉着,萧大夫像是生气了?”
白玘耳朵动了动,面无表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很符合她的要求。她有什么可气的?”连她担心的“白玘”也给解决了,还有什么不满意?
小黑摸了摸自己的尾巴尖儿,琢磨了一下言辞,委婉道:“似乎,那天接到密州来的信件,就开始生气了?哪一日有了肘子,她自己不要啃掉大半,结果,昨天的肘子,连小的我还吃到了几片肉。还有前天的排骨,也用的甚少;还有鸡汤,您特意吩咐了,温炖了两个时辰,结果都进了小的肚子,不得不说大人您的手艺天下无双……连鸡汤都喝不下了,这还不是生气了?”
白玘合上医术,不轻不重的拍在案上,正色道:“你又知道什么?保元经(一本医术)所记,女子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胃口不好的。”
小黑瞪眼:女子每个月是有那么几天,但是会胃口不好吗?
小黑多管闲事,最终下场被打发去买八样点心,分别在京城东南西北四个角上:并且被白玘封了法力,只能牵着小毛驴晃晃悠悠过去,跑断了两条腿才在宵禁之前赶了回来。
晚上吃饭时,白玘留意了一下,黄鹤才用了一碗,萧玉台用了三碗——没毛病,只不过看见肉时叹了口气,难道是因为肉咸了?
小黑端着盘子尝了尝肉汤:“大人,盐不大。”
虽然认为她没什么可气的,然白玘还是深更半夜溜进了萧玉台的房间,还未进门,就听闻她呼吸声不似平常,轻重缓急极其任性,再一试额头,果然是病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生病
身上时冷时热,眼前雾茫茫,身子陷在泥潭中沉重不可自拔,一时又像遮蔽在云雾中轻飘飘不得沉寂,五内如火灼,反反复复没有一时能让人舒坦;想叫人,又喊不出声,想起身寻口水润润嗓子,也睁不开眼。这一场病,来的又急又凶,偏偏还是睡梦之中发作,好似梦魇了一般。
萧玉台困顿中,额头上一处温凉,好似降下甘霖,她含混一声:“小白……”
下午时,她坐在竹林处赏风,白玘好言好语劝着,又给她送来毛毯,哪知道她真的在赌气,弃之不用。这会儿自食其果,他心头有气,可萧玉台在他眼里,寻常都是极其好看娇颜清丽如秋星寒月,此时突然皱住了眉,紧闭着眼睛,小脸拧成一团,可怜巴巴像条被抛弃的小奶狗。
白玘将人几卷,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听她迷迷糊糊的要水喝,忙化出一盏清露,稍热了热喂她喝下。她乖巧极了,一簇柔顺头发拂在他手背上,温热,且软。白玘将这一绺头发捏在手中把玩,霜目却专注的定着怀中人,看她低头,喝水,还有眼角的泪滴,嘴边的濡湿……她几口喝完了,奋力拨出两只手抱住了他胳膊哼哼:
“难受的厉害。”
白玘早就心疼的厉害,却怕她记不住教训:“该!”
萧玉台小脸钻进他衣袖里擦了擦,带着哭腔委屈道:“小白,我想要小白……”
白玘不答,她扭了几下,隐隐有一哭二闹的架势,哭声也越来越隐忍:“我想小白……”
大抵生病的人都会激发一些平素没有的怪癖,何况萧玉台一介孤女,本身又十分隐忍。白玘心想,她喝了清露一会儿便能好转,也不必太迁就,由她哼闹几声就是了。凡人食五谷杂粮,谁又能不生病呢?偏偏她要这般娇声哭泣?白玘硬了心肠,下了床,只一直手臂还被她抱在怀中。
萧玉台句句不离小白,起初夹杂哭声清晰可见,后来却放低了嗓音几乎不可闻:“……你难道不知道,在这世上,我只有小白一个亲人吗?”
白玘又坐回去了。
“小白有什么好?她傻,还蠢。”白玘咬牙切齿。
“小白愿意与我长长久久在一起。”
萧玉台一只手握着他手背,另一只手又放在他手心,手指胡乱画圈;她手指软软的,又挑逗的没有一丝烟火气,白玘心头痒痒的厉害,忍住蠢动,捏住她不安分的手指,哑声道:“她傻,才说这话。一转身不是就嫁人了?”
萧玉台挣了几下没挣开,又换成另一只手在他手背上胡闹。白玘刚腾出手来捏住这只,就听她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嫁人了?全是你在胡说八道。”
白玘固然心虚,可自信她绝无可能窥破其中玄机,便口是心非道:“她与你都是女子,各自都要嫁人,怎么会长长久久在一处?”
他拿出俗世道理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又说嫁人了也能长久联系云云,岂料萧玉台突然变色:“……我想小白,我只想要小白……”
说着还上了哭音,白玘不胜其扰,又不舍得扔下不管,便叫了一声小黑。小黑心领神会变成一个软绵绵身段窈窕肤白貌美的“傻白玘”,扭扭身段婀娜的走了进来。
萧玉台轻哼一声:“我想抱抱她……”
白玘一挥袖子,把小黑变成了一条小蛇。
片刻后,白玘长长的叹了口气,自己化作“小白”模样,萧玉台果然满意,搂着“她”脖子,枕着两团丰软熟睡过去。白玘遭受如此羞辱,生无可恋,磨了磨牙:“小东西……仗病行凶。”
明知她是胡闹,还是舍不得干脆拒绝。
萧玉台抱着碗轻轻吹着,小口小口喝着,明眸带笑;她专注看人的时候,连一根眼睫毛都是甜甜的,让人暖融融提不起一丝拒绝的兴致。
兴许也只有他白玘如此。小黑就曾说过,她不过生的清丽些,扮成女子反而不如一身青衫的少年装扮出挑。可他眼里,只看得清她。
“我曾许你三个愿望,不论何时都是作数的,你大约也知道,我并非寻常人。你只管提,我会替你办到。”
萧玉台微微抿唇,还是笑盈盈的,眸光里却笑意消散:“我并没有什么,非需要寻常人不可才能办到的愿望。时光倒流、死人复生?都非我所愿。况且,你说,你许我三个心愿,想必就是以此定了离别之期。可我若说,我的心愿,是愿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处呢?”
白玘愕然。静谧过后,道:“你与我见过几次,并不相熟。”
萧玉台慢慢喝汤,神色未明;小半年朝夕相处,日夜相对,若不相熟,那什么才算相熟?
他之元神,一分为二,一个傻的,一个未有那么傻。傻的那个心心念念要与她在一块,长长久久永不相离;不傻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将她放置肺腑之中,心一动,就牵扯出无尽想念。傻的、和不傻的合成了他,他未尝肯被两个不完全的元神控制自己,可又完全摆脱不开。
萧玉台道:“既然不相熟,可我以为,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你也曾说过,喜欢我。莫非,眼下,不喜欢我了?”
白玘脱口而出:“自然不是。”
萧玉台唇角上扬,轻声说话像从前次次哄他:“那你要去哪儿?”
白玘从未想过,她会清清楚楚摊白了自己的心意;她素来敏慧,从不做无望之事。他早已对她说过,自己即将离开,却不料,她将满腹心事都说给他,也算是机关算尽了。他冷了脸色,想义正辞严些拒绝,可见她眸中笑意,又缓了缓:“我迟早是要走的。”
“你既然要走,那又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也说过,你我不过见过几次,你若不回来,我未必会像今天这般眷念。也罢,你来处与我等凡夫俗子不同,这就注定了,你去处亦和我们不同。何况,即便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也没有什么理由,非强求你留下来。这本就无礼至极。遑论,你对我有心,抑或我喜欢你,都不算什么非要你留下的理由。你放心,我想好了,会告诉你,之后,你也能去你想去的地儿了。我绝不黏黏糊糊的做小女子态!”萧玉台说完,侧身睡下;面上端的是正正的,心里却冷笑一声,哼!
她呼吸慢慢均匀,白玘却鄙薄自己。竟然要走,为什么要回来?又拿什么愿望做幌子,不过是……
“舍不得……”
第一百四十五章家伙什被踩坏了
这次“谈心”之后,萧玉台不再赌气,与白玘说话越风拂面,一颦一笑都叫人挪不开目光。白玘却迟迟不下决定;小黑蛇苦劝数次,她已经说过,未有什么心愿,即便是有,留下信物即可,何必非要朝昔相处?何况,您给她密州京城两处置下的房产,为她出气惩戒凡人,留下的几坛金叶子也足够她几世衣食无忧……这一桩桩一件件,早就超过三件了,您还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