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有些皱了的信封递到了自己手上,上面没有写谁收,更没有署名。
谁知道六娘安的什么心?自己不是没有见过她的手段!槿娘本能的觉得危险,想丢开。却看到六娘眼里的寒意。
若是不接这信,是不是自己今儿就走不出这府门?
接了这信,却不一定要送。如果不接,恐怕老太太顷刻就要派了人去拦自己。
“姐姐要送到哪儿去?”槿娘面色平静,好像这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块点心,让槿娘在路上享用。
六娘笑容更甚。她继续低语道,“吉祥胡同,进了胡同的第二家,你只要跟门房说给世子爷的信就行了。”
吉祥胡同?六娘只觉得这个地方极为耳熟,却想不起是哪里。
黄妈妈派了小丫鬟在外头催,“九小姐可收拾好了?”
绿柳连忙过去。“这就来了!”
“好,我一定替姐姐带到!”槿娘一把将信抓在手里,胡乱的塞到了腰间。转身出了院子门。
六娘站在院子里,看着槿娘的身影慢慢消失,眼睛渐渐的明亮起来。
在二门处,槿娘趁着上马车的时候低声问起肖婆子关于吉祥胡同。
“吉祥胡同啊,那可是好地方。住的都是公卿世家,梅国公府、荣国公府都在那边。那胡同外头的琳琅街可是除了潘家园以外,最繁华的古董街,小姐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地儿?”
槿娘愣了一愣,方解释,“听母亲说了一句,原来是古董街!”敷衍了过去。
这信定然是给荣国公世子的,六娘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
槿娘在马车里把那信掏了出来,却发现被蜡油封了,撩起窗帘,冲着阳光,却只看到一行小字,却没有一个看得清是什么字。
不管它了,先去京郊再说,反正已经出来了,就算这信不给她送去,她也拿自己没辙。
重新把信塞到了腰间,槿娘撩起窗帘看向车外。
经过熙熙攘攘的街道,马车驶出了城门。
依然是一间低矮破旧的草房,看起来摇摇晃晃的,只是院子里空荡荡的,想象中的鸡窝和种的蔬菜都不见,只有一条略比地面高少许的泥土路。
槿娘看向绿柳,春天的时候,自己曾让绿柳前来看望,绿柳说院子里养着鸡,陶氏也没有凄容。
绿柳摇摇头,她当初来的时候的确这样。
槿娘也不相信绿柳会瞒她,被翠玉扶着下了车,肖婆子已经上前拍打院门。
破旧腐朽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陶氏从屋里走了出来,相比上一回,陶氏不但满面焦黄,下巴也更尖了,她穿着一件缝了补丁的衣裳,头上戴了一朵纸扎的小白花。
槿娘愣了愣,待院门打开,她猛的扑上前去,抓住了陶氏的手,“陶妈妈呢?”
陶氏见是槿娘,先是一愣,眼泪便不受控制籁籁落下,她哽咽着道,“小小姐,您终于来了!”
陶妈妈,也就是陶氏说的姨母是六月没的,天气最热的那段时日。
“……娘走的时候说,小小姐定了亲,若是能平平安安的嫁过去,她在地下也能给小姐有个交待。”陶氏哭的伤心,槿娘想抱一抱她,她却一直往后缩。
她是怕脏了自己的衣裳,槿娘只好拉了她的手,“陶妈妈葬在哪儿?”
“……在小姐的坟地旁边,她说小姐在下面没个伴,把她埋的近点儿,也有人陪着说说话。”
槿娘嘱咐黄妈妈去后山的坟地。
在槿娘的一再劝说下,陶氏终于跟着槿娘上了马车,在她的心里,虽然已经去了奴籍,但小姐就是小姐。
马车缓缓而行,槿娘取了帕子替陶氏抹了脸上的泪,“你放心,这一回我带来的人都是可靠的,有什么话你尽管跟我说。”
陶氏点点头,一边哭一边道,“娘说她对不起你,当年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白家,她一直后悔的紧,却又盼着有一日相爷能问起此事,将你接进府里认祖宗。直到听说你真的进了府做小姐,可是你真的来了,她又不敢见你,上一回绿柳来的时候,说起你要定亲,娘高兴的不得了,我特意去城里打听了一回,说嫁的是徐家的二公子,说起来徐府跟小姐还有些故旧,也算是京里的好人家,娘说她总算放心了!”
马车不多时就到了后山,因着昨儿下了场小雨,山路上有些滑,马车只停在了大路,众人踩着湿润的泥土走到了山上。
方如萱的坟头上竟然没有石碑,只有一个木牌,上面刻着,“方家小姐之墓”
为什么没有名字,没有石碑?
槿娘看向陶氏,陶氏低了头,“小姐说,她只有一个坟头就行了,也无需谁来祭拜!”
这是什么道理?或者是为了掩盖身份,她是罪臣之女!
说到底还是为了保护她这个女儿,让白家能够认她!
槿娘的眼睛又涌了出来,她跪在坟前,端端正正的给方如萱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娘亲,槿儿来看您了!”
翠玉帮着摆上了四样点心瓜果,又放了一壶酒,才摆了香炉。
槿娘燃了香,又跪了一阵子,这才被翠玉扶起来。
又到陶妈妈的坟前,同样放了几碟子点心,槿娘给陶妈妈上了一柱香。
陶氏跪在陶妈妈的坟前,“娘,小小姐来看您了,您在地下可以安心了!”
翠玉也跟着抹眼泪,连黄妈妈都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拜祭完成,陶氏一步三回头的被槿娘拉上了车,马车还没动,槿娘这才发现塞在腰间六娘的信不见了,连忙叫住了肖婆子。
车夫停了连忙停了马车。
“我的荷包不见了,翠玉你去看看,是不是刚刚磕头的时候掉了。”槿娘冲着翠玉眨了眨眼睛。
翠玉一愣,自家小姐最不喜欢戴香包一类的东西,怎么会有荷包,猛的想起六小姐的信,连忙应了一声,下车去捡。
槿娘坐在马车上一边等,一边跟陶氏说着以后的打算,“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陶氏摇摇头,“这几个月白家没有人来监视,我也不想住在这儿了,想着跟相公去城里讨生活。”
住在这儿难免触景生情,槿娘倒是赞同,“也好,你们想做些什么?我倒是什么都不懂,却也有些银子,白家也有铺子。”
陶氏一愣,抬头不相信的看着槿娘,入府数年,也不过在外院做粗使丫头,如今作了几个月小姐,难道就能指使的动白家的管事了?
槿娘笑笑,“我虽没什么权势,但过不几个月就是徐家二奶奶,到时候自然有陪嫁。”心里却在想着,若是让陶氏夫妻做自己的陪房,梅氏会不会答应?
陶氏眼睛亮了亮,却没有点头,“我还得跟我家那口子商量商量!”
陶氏的相公娶了陶氏,还能给陶妈妈送终,也不在乎白府的势力,倒也算是个汉子。
槿娘点头,“那是自然,你去了城里,就到白家门房递个信,只说是刘妈妈的远房亲戚就是。”
正说着话,就听到翠玉的喊声,“你别跑!你给我站住!”
难道是遇上贼人了?槿娘吓了一跳,还没开口,就听黄妈妈吩咐下去,“绿柳你守着小姐,我过去看看。”
撩起帘子,只见黄妈妈带着肖婆子一步一滑的往山上跑去。
第一卷玉屏风 第九十三章泼皮
“小兔崽子,让你给我跑!”肖婆子拎着一个少年的耳朵一步一滑的下了山。
远远的看去,那个少年也就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满脸满身的泥泞,只是手上却紧紧的抓着一只大大的桃子。
”望着窗外的众人,槿娘脸色一僵,除了黄妈妈还好一些,翠玉和肖婆子都是半身的泥。
翠玉撅起小嘴,“这个小贼偷供品,看到我还跑!”
那少年听了却是嚷道,“我不是贼!”
“这是给先人的供品,怎么能随便拿,一看你就是个贼!”绿柳半分不让,一边用帕子帮翠玉擦着身上的泥,一面冲着他瞪了眼睛,他回瞪过来,竟是不让分毫。
陶氏听了眉头微蹙,跟着槿娘的目光往外看去,脸上显出几分疑惑。
那少年拼命的叫嚷,“……反正又没有人吃,怎么不能拿?就算我不拿,回头也得被别人拿了!”
肖婆子挣不过他,便松了手,却是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喊什么喊,回头把你送官去!”
黄妈妈吓唬道,“送了官要关在牢里打板子,让你再叫!”
那少年听了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什么,竟是一改刚刚的凶狠,也不理黄妈妈,冲着槿娘哭道,“大小姐,您行行好,别把我送官!”
槿娘一愣,这孩子不但有几分胆气,还聪明的紧,先是对绿柳瞪眼睛,听到黄妈妈要把他送官,却又转而来求自己,知道自己是这里的头儿。
槿娘正思量着,那边陶氏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可是小青子?”
那少年抬头一看,却有几分羞赧。“程、程嫂子,您怎么在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