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的话,不少将士都不由自主的掉转头,望向城头上的大旗。硕大的一个卫字随风涌动,仿佛能带给人无限的力量。
在江淮,虽然同为卫家军,但有资格树立卫字大旗的唯有定王卫东鋆一人,众将士虽然不太理解定王妃这句话的真实意思,但只觉得莫名安心。连矜贵的王妃,都敢亲自坐镇城头,他们当兵的还怕什么呢?
浮霜做派依旧的饮着酒,如果撇去速度不提,姿态还是相当优雅的。就仿佛城外的镇州军如同儿戏。
不少人心定了下来,是啊,镇州军又怎样?彼此力量对等。但我们可是在城内!
城外的贾太尉等人,心境却远没有浮霜那么轻松。越过陷马坑之后,镇州守军和京护卫的矛盾变得无法调和,而贾太尉和王总兵也磕磕碰碰的一路走来,双方充满了戒备和敌意。
就像是一触而发的火药桶。贾太尉不禁心中拔凉,这仗还未打,就已经自己内讧了,还谈什么输赢?
而此时,站在润州城下,远远的望见城头那硕大的卫字旗。以及清晰能见的红色身影,贾太尉嘴里如同吃了黄连般的苦涩,有没有搞错?难道卫东鋆并没有南下对战李炳晟?而是设了个诈局?
虽然那日的朝会上。卫东鋆明确的定下了南下之行的计划,可是他贾太尉却没有等到卫东鋆发兵,就被他派去了丰州。他也是后来听说润州城出调大批人马,才确定卫东鋆已经南下的。
可若真如此,那城头上绯红色身影是谁?
卫家军的盔甲是一水的玄色。可卫东鋆的铁骑卫却选择了红色。如血一般的暗红,在战场上三千铁骑杀出来的时候。就宛如一把带血的钢刀,直穿敌人肺腑!
这是卫家军无人不知的事。
此刻城头上身穿帅甲的身影悠闲自得的品着酒,那姿态狂放肆意,毫无章法却充满了霸气,除了卫东鋆还会有谁?
润州城门突然缓缓的打开了,成股的兵卒排着方队走了出来,逐渐遍布了城下的空地。
他们与镇州军远远的对峙,人数不断增加,一万、两万、很快便数不清了,不过以目测而言绝对不少于五万!
王总兵怨恨的瞪着贾太尉,心中恨不得将他一口咬死!什么定王率军南下,润州城就是个空城?都他妈是骗人的!他王晋忠算是给坑惨了啊!
“贾太尉!对此你如何解释?”他忍不住咆哮般的吼道。
贾太尉此刻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不可能啊!他在润州城的心腹,的的确确是说亲眼目睹王爷领兵出城的啊?难道卫东鋆绕了一圈又回了润州?他难道放弃桓城不要了吗?这怎么可能?
他张着嘴,哑口无言,王总兵见状更是恨的牙根痒痒,六万的兵力对十万?让他去攻打润州城?开什么玩笑,别说镇州守军的势力和王爷的亲兵根本没法比,就算有的比,这润州城是说攻便攻的吗?
他这辈子是到此算是完了,现下就是如何保命的事了!他老老实实的做了二十多年的镇州总兵,唯一一次投机,却被姓贾的狗东西给坑了,早知如此,之前遇到陷马坑的时候就该警醒过来,如果那时候撤回镇州,此时也不会进退两难啊!
突然城头上飞下一骑,只见那骑手越众穿过军阵,飞速的奔至两军交界处的空地。他抬手冲前方射出一箭,带着信笺的飞箭猛的扎入了镇州军的脚前。
一名斥候捡起那信笺,小跑着递送到贾太尉和王总兵面前,却犹豫着不知道该给谁。
王总兵一把抢过信笺,展开一看,紧接着他便浑身颤抖起来,他手中的信笺抖的如同抽了风,贾太尉却不死心,挣扎着来抢,嘴里道:“给我!快给我!我就不信卫东鋆真的没走!”
他一把抢过信笺,王总兵却像是僵住了似地纹丝不动。贾太尉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慌忙将注意力投在信纸上,只见上面的墨迹还未干,眼见是刚刚书就的,却是王爷卫东鋆的亲笔。
“我让你镇守镇州,你带兵返回润州是什么意思?擅离职守是何罪?聚众反叛是何罪?你难道没有脑子吗?”
笔劲力透纸背,短短的一句话,如同在贾太尉脑袋里爆开了一道惊雷,他脸色刷白,紧接着浑身也如同王总兵一样颤抖起来。
方才僵硬的王总兵此时已经回过了神,他双眼眯成了缝,咬牙一横心,猛的抽出了腰刀,趁贾太尉不备,一刀便斩下了贾太尉的脑袋!
滴溜溜的人头落了地,贾太尉的尸首从马上跌落,血溅了王总兵一身。军中大哗,谁也没想到来自润州城头的一封信,会令王总兵突然爆起,杀了贾太尉!
京护卫们瞬间纷纷拔刀,可比他们人数更多的镇州兵也同样高举起武器。王总兵一脸的血,如同夜叉般的环顾四周,大声道:“人已经死了,你们待如何?”
京护卫不吭声了,周围是数以万计的镇州军,而他们的头领已经陨命,再争除了将自己的命送了,还能有什么意义?不知是谁先收起了佩刀,紧接着逐个响起了收刀的声音。
王总兵长出口气,冲着前方的斥候道:“去,把贾太尉的头颅带给王爷,就说王晋忠迷途知返,阵前斩杀贾太尉,跪祈王爷宽恕!”
城头上,浮霜远远的瞧见镇州军中一阵骚动,随即一骑奔出,嘴角逐渐勾起了笑意。
对付相互猜忌的镇州军其实很容易,卫东鋆之前在武氏阵营中剥下的不合的种子,也该到生根发芽的时候了。
她的笑容越来越大,城头上绝大多数卫军都别过头去。这一瞬间,身着血红色盔甲的定王妃,美艳的令人几乎无法直视。
一个时辰之后,镇州军退了兵。面对易守难攻的润州城,他们六万人和打水漂没什么两样,如果定王卫东鋆坐镇城中的话。总兵王晋忠此刻只想迅速逃回镇州城,然后闭门谢客,静候王爷发落。
城头上将士们松了口气,虽说面对镇州军,他们还是稳胜不输的,但是比胜利更令人愉悦的,便是避免战争。不少人甚至兴奋的脱去军盔,扔到空中庆贺:“镇州兵退了!他们退兵了!”紧接着这好消息便如同春风吹过般,迅速传到了城下……
浮霜站起身,蔷薇忙扶着她下了城头,她急匆匆的赶至营帐内,在芍药等人的伺候下褪去了战甲。这玩意死沉死沉的,镇州军再不走,她可就要被压断气了。
几个丫鬟都十分欢喜,她们听着蔷薇吹嘘道:“你们可没瞧见,郡主方才在城头上可威风了!只写了一封信,便退了数万大军!这阵势谁见过?”
浮霜笑骂道:“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我不过是借了王爷的威名罢了。况且最麻烦的还不是贾太尉他们。”
“还有谁更麻烦吗?”蔷薇愣愣的瞪起眼睛。
浮霜抿紧了嘴角,没说话,真正的敌人其实还是卫齐瑞,谷道夹击不过延迟了他抵达润州城的时间,再过七八天之后,广陵十万大军怕是就会从官道赶赴润州了吧?届时如何能让他不战而退,才是重中之重啊!
第两百零一章 难民
顾寒之骑在马上,望了眼跟在车队后面的难民们,这些人成群结队,相互扶持着,他们脸色青黄,精神萎靡,由于饿着肚子,脚步不免有些蹒跚,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即便是如此,他们也挣扎着追着车队走着,并且鸦雀无声,因为谁都不愿意浪费精力在说话上。
瘦骨嶙峋的孩子,跛足的老人,哀泣的妇人……简直令人惨不忍睹,耳不忍闻。
“白兄,是不是到停车发粮的时候了?”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白羽抬头望了望天,道:“还没到,再赶一个时辰的路吧。”
“可是我瞧他们怕是要坚持不住了。”顾寒之劝道。
“怎么会坚持不住?”白羽头也不回,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昨儿晚上还每人给了半个白面馒头,放心吧!死不了人!”
“可是……”顾寒之刚要再说,却听见后面传来一个娃儿的哭喊声,他大叫着:“娘!娘!我饿!我饿!”
顾寒之回过头来,只见一个五岁上下的孩子,拉着他娘的衣襟哭叫着,脚上的靴子早已破的露出了脚趾,身上的衣服倒是还能瞧出原来的质地不错。
想必是个生于富足之家的孩子吧,比起旁的孩子,他们更忍受不了挨饿。
那孩子的娘见顾寒之回了头,忙大声哭求道:“公子!公子!行行好吧!给我儿一口馒头吧!孩子……孩子不能挨饿啊!”
顾寒之只觉得心脏被拧成了一团,他转过脸刚准备再度和白羽商量,却听白羽强先道:“同情心泛滥了?你难道忘了前夜的事?”
顾寒之闻言,张了张嘴,最终长叹一声,没说出话来。
他们此行是北上收拢难民的,如今西蜀季氏与北地怀王陈氏打的正欢。季景斋连克陈氏数镇,陈氏粮草吃紧,便强征民粮,不管贫富几乎都打劫了一番。
从被攻陷的城池里逃难出来的难民成千上万,有些战火还未波及到的地区,也有人卷着家什奔逃,或许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推着车子载着家当,可随着一路上粮食得不到补给,开始饿肚子以后,能扔的东西都被扔掉了。再贵重的黄金宝石也比不过一口填肚子的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