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很快就止住了哭声,擦去眼泪,继续说道,“因那刺客逃了,民妇不敢回济南府。家丑不可外扬,也不便对他人说出实情,便谎称失忆,不记得自个儿是谁。
之后住进了泰远侯府,并认了泰远侯夫人为干娘,得了‘玉簪’这个名字。
就在民妇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表哥突然捎信给民妇。说他已经发现了姐姐的身份……”
“等等。”何皇后打断了她。“你口中的表哥,可是今次大考的新科状元楚非言?”
“回皇后娘娘,正是。”简兰恭声答道。
“他是如何得知你在泰远侯府的?”
“表哥听说雍亲王世子救了一个跟济安王府二少夫人长得很像的女子。便猜到是民妇,所以……”
“他是如何发现嫁入济安王府的人不是你的?”不等她把话说完,何皇后便又问道,“照你的说法。你那位庶姐手段了得,将简家上下人等都瞒了过去。为何单单瞒不过他?”
最后一句话已经有了明显的冷意。
简兰似乎并未觉察,便是觉察也无暇理会,只能努力圆说自己的故事,“表哥与民妇青梅竹马。自小长在一处,对民妇十分了解。
他也无意之中发现一向怕水的‘民妇’居然会水,才开始怀疑姐姐的身份。经过多方查证。又听说了雍亲王世子救人的事,最终确认嫁入济安王府的人不是民妇。”
“原来如此。”何皇后将这四个字说得意味深长。让简莹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听何皇后这语气,肯定记恨上楚非言的青梅了。简家嫡女的身份最后还要落在她的头上,也就是说这份仇恨也会转移到她的身上。
妈蛋,真是百密一疏,居然被简兰无意之中黑了一把!
简兰听何皇后没再问什么,便接着往下说,“民妇给表哥回信,告知自个儿的处境,表哥便说事关民妇和姐姐两个人的声誉,最好谁也不要惊动。
于是他决定出面帮民妇说服姐姐,将我们身份悄悄换回来。还买了一个叫朵儿的丫头,辗转送进泰远侯府,以便与民妇联系。
民妇不知表哥具体是怎样做的,只知道他与姐姐接触了数次,都没能说服姐姐。转过年没多久,便听说姐姐诊出了喜脉……”
说到这里,又心酸地落下泪来。这一回却不全是做戏,最初听说简莹有孕的时候,她的确很酸很无奈,当然,更多的是愤怒。
“民女虽气姐姐不守信用,可终究是民妇有错在先,若不是民妇一时孩子心性,让姐姐假扮成自己,这后头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姐姐和二少爷又情深意笃,民妇实在不忍心拆散他们。再说孩子何其无辜?如果民妇揭穿真相,姐姐定要受到重罚,孩子十有八~九也保不住了。
民妇左思右想,便决定成全姐姐。左右都是简家的女儿,是嫡是庶又有什么关系?”
她顿了一顿,细细感觉那些投注在她身上的的目光。心说连她被自己的“大公无私”感动了,别人只会更加赞赏更加赞佩她吧?
自我陶醉了片刻,又道,“当民妇打算跟干娘说自个儿是简家流落在外的庶女时,却得知干娘有意将娘家的侄女儿许配给民妇嫡亲的弟弟。
民妇唯恐‘庶女的身世’影响了燕家对父亲的印象,坏了七弟的姻缘,便没有说出口,打算等七弟的婚事定下了再说。因此干娘带燕小姐去参加二伯母寿宴的时候,民妇便托病在家,没有随她们同去。
干娘走了之后,民妇才想起一件事来:二伯母的寿宴姐姐一定会到场,到时候干娘瞧见她跟民妇长得一模一样,追问起来,岂不露了馅?民妇的母亲是个耿直的脾气,闹起来只怕不好收场。
情急之下,民妇也顾不得许多,拜托苗少爷带民妇快马加鞭赶到济南府,见到了干娘,跟干娘等人说了民妇是简家庶女的事情,请她暂时不要声张,等寿宴之后再向简家引见民妇。
民妇已经决定放弃嫡女的身份了,姐姐却以为民妇要找回揭穿真相,在栖霞小筑设下圈套,致使民妇与苗少爷有了……有了夫妻之实……
母亲认出民妇,惊急之下当场昏了过去。
木已成舟,为了保全简家的颜面,民妇极力说服母亲,隐下了真相,并将民女以简家庶女的身份许配了苗少爷。
若不是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民妇……民妇一辈子都不会……”
话未说完,失声痛哭。
简老夫人目瞪口呆,养了这丫头十多年,居然不知道她有说书的才能。
简莹也对她刮目相看了,这么短的时间,真亏得她能编出这么精彩又狗血的剧情来。这前后接续转换端的是巧妙,时间、地点和人物也来了重新排列,穿插利用得十分充分。
她是瞅准了泰山发现叛党,寺庙里的和尚和尼姑大都闻风而逃,很难考证她是从什么时候住进白云庵的。萧铮是皇家的人,作为证人再可信不过。简四太太中风,跟死人差不多。
至于楚非言,既是竹马,又曾经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她当然有将他收归麾下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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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红莲与夏花
听完简兰的故事,众人反应各异。
除了简莹和简兰,燕氏是唯一~一个亲眼目睹了“捉奸”现场的人,自然也是感触最深的。回想起简二太太寿宴上发生的种种,再联想一下简四太太对简莹和简兰两人的态度,已是信了六分的。
存疑的那四分,一分在简老夫人不惊不怒的表情上,一分在对简莹和简兰言行举止的对比上。
把这两个人搁在一起,不管怎么看,都是简莹更像名门望族培养出来的嫡女,而时不时表现出来的尖刻和狭隘的简兰,则更像是长在小门小户之中的庶女,或者是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贺红莲。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大户人家的嫡女未必都有出息,乡野村户也未必飞不出金凤凰。
剩下那两分,都在“简兰”对简兰的指控上。
若嫁给苗少闲的真是简家嫡出的姑娘还则罢了,若不是,那可就难办了。
不追究吧,显得泰远侯府好骗易欺;追究吧,十有八~九会跟简家撕破脸,到时候苗少闲的婚事要毁,燕小姐和简家七少爷的婚事也得黄。
她自己的处境更尴尬,泰远侯府和济安王府素无来往,她能在王府的屋檐下伴驾,还不是搭了简家的船?这要是跟简家闹翻了,她自个儿如何腆着一张老脸迈进王府的大门?
伴驾伴到一半儿总不能掉头回去,否则不被何皇后记到“不恭不敬”的账上才怪。
早知如此,不若告病不来。
何皇后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这个楚非言一面跟方知府的千金不明不白,一面又跟青梅竹马的表妹藕断丝连,在女人堆里夹缠不清。原当他是块金镶玉。现在看来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哪里配得上她珠光玉华的女儿?
罢了,还是另择良婿吧。
大梁人杰地灵,最不缺的就是青年才俊。剔除楚非言,还是王非言,李非言,总有一款适合她女儿。
萧乐林压根就没有把简兰的故事跟自己的终身大事联系起来。正趴在屏风的孔洞之处向外观望。迫切地想要知道这案子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要说方氏对简莹的身份没有丝毫怀疑,那是假话。可她并不担心简莹会摇身一变,成为简家庶女或者贺红莲。因为她知道,简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就算简莹是他人假冒,简家也会咬死了说她就是简家嫡女。否则即便简家此前并不知道“以庶充嫡”的实情,都有免不了失察之责。更会被人诟病家门松散,家风不正。简老夫人也会落下一个“昏聩无能”的恶名。
有了这样的负面名声,简家的儿女还要不要婚配?
简大老爷初初入阁,根基未稳,正是要靠简家的儿女们广结姻缘。借助姻亲的背景和权势扎根立身的时候,谁会为了一个嫡女的身份冒这样大的风险?
至于她的想法嘛,只要济安王府娶回来的人头上顶着简家嫡女的凤冠。其人本身原当是谁又有什么打紧?若让她从这三个容貌相似的姑娘里面选一个当儿媳妇,她宁愿选简莹。也只愿选简莹。
最重要的是,她相信不管是多么不利的局面,简莹都有本事扭转和化解。
如果说女人们想得比较多而杂,那么男人们就想得比较深而远了。
比如萧正乾,望着堂下哭得好不可怜的简兰,首先想到的不是她的“大公无私”,而是她是否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是被人收买利用,还是被人挟短逼迫?
方知府急急地思忖着如何在“忠君”与“同僚友爱”之间左右逢源,两不得罪;王御史已经开始考虑将今日的事情拟成折子,以“治家不严”的罪名参上简大老爷一本了。
简兰哭了半天,愣是没人搭茬。那感觉就像武生在台上使出浑身解数,做出了一连串高难度的武打动作,台下却连一声喝彩都没有,别提有多泄气。
心下悻悻的,哭起来便不像一开始那么有节奏了。
事实上,还是有人捧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