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文官改换门庭,虽然名声不会好听,但君王能容得下。譬如前朝有位名垂青史的谏臣,原先是太子的臣属,后来太子被废,太子的弟弟登基,手段颇不光明,至少很有些说不清楚的成分在。他改投了新帝,就一副拿命进谏的样子,自己洗刷了“背主”的名声,新帝也得了“宽容,善纳谏”的美名,再把政绩往大家面前一推,世人也就选择性遗忘了他的皇位怎么来的。
换做武将,可就没这样好的事情了,三姓家奴,五姓义子,没人容得下。今天你能为了利益背叛他,明天就能为更大的利益,抄刀子砍了我,反骨太重,不可用。至于忠诚不二的,那就更不行了,你对旧主忠贞,我岂能容你?
正因为了解到这一点,秦琬才要用武将下手,她明白,正常情况下,哪怕她的兄弟死光了,大家都会考虑她的侄子,或者过继男丁,绝对不会推她上位。一旦弄不好,给她安插个“牝鸡司晨”的罪名也是极有可能的。秦琬要得可不是表面的,那种你安安分分待着,我就给你体面的尊荣,她要权,知道这些男人们不会给,那就只有自己来抢了。
她就不相信,当安西、安北、安南三大都护府的中高层将领,还有南府十六卫的将领,这些人中有三五成都打下了她鲜明的烙印后,旁人还敢轻举妄动。哪怕动了也不要紧,只要有兵,随时可以举起屠刀,对不服的人动手。
以秦琬的身份,想要拉拢将领也不容易,中高层将领肯定不会听她的。她现在只有寻找出色的人才,施以恩德,大力提拔,譬如赵肃、萧誉。这几年又必定有连番的战事,一旦运气好,几次战争不死,也能算精锐将领了。等到掌了权,自可点多撒网,眼下么,还是多挑些勇士才是关键。
“曾宪若是真有野心,却坠入泥沼,咱们不妨拉他一把。”秦琬缓缓道,“让他得罪一位大人物,或闹出什么大事,在京城呆不下去,不得不去北边。”
裴熙微微皱眉,有些迟疑:“充军?这可不大好办。”
卢乡侯曾家一向走得是文官的路子,哪怕子弟不出息,也不会像武将出身的勋贵一样,为打熬子弟,将他们放到军队去磨练。何况以秦琬的意思,曾宪若要浴火重生,最好去马上要打仗的西边。
这等时候,明知西边即将不稳,谁会往那边凑?除非充军,流放,可曾宪的身份又比较特殊,卢乡侯曾家一向和鲁王走得近,他一旦出事,魏王一系很可能会借此机会打击鲁王,以图重振声势。
裴熙虽自负,却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他知道,想要将局势控制得分毫不差,恰到好处地判曾宪去西边充军,而不是流放、刺配,或者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或让曾家交些罚金就了事,实在太难。
不过,也不是不可以。
“可以将案子判得更重一点,勋贵之中,斗鸡走狗,欺男霸女,并不少见。”裴熙意有所指,“曾宪与隋辕颇有些交情,通过这条线,找上县主,向殿下求情,便可让曾宪记住这份恩德。”
秦琬立刻懂了。
这是要再推一把,魏王做局,让曾宪往局里钻,用这个“不中用”的棋子去打击鲁王,挽回自己的声势,也好稳定手下之心。鲁王不知曾宪本事,顶多保住卢乡侯曾家,却会将曾宪抛出来顶缸。这时候,便可以利用曾宪和隋辕的交情,连上秦琬,秦恪出面,便可将死刑改成充军,说得好听一点便是“报效国家”。
“此计可行。”秦琬斟酌片刻,便道,“细节还需多加推敲,对了,你不是说会送些人上苏家求助,以试探莫鸾么?怎么迟迟不见动静?”
第三百章 心系青云
裴熙听了秦琬的问题,懒洋洋地说:“这个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嘛!”
“这句话,我怎么听得这么别扭呢?”秦琬明白裴熙的意思,仍要笑上一笑,方问,“为何有此想法?”
裴熙看了一眼秦琬,一副“你竟没拐过弯来”的模样,见秦琬眨了眨眼睛,似是真不知道,才按了按额头,有些无奈地说:“挑几个小人出来,好为你所用啊!”
秦琬下意识就想反驳,裴熙见她似有不悦之色,慢条斯理地说:“你啊,也别光顾着堂正的那一套,倘若朝堂只能留下君子,邓疆何以掌权多年,刘开又为何安然无恙?纵是徐密、张榕,难道就不怀有私心?”
“我知道,可……”
“没什么可是的,有些东西,生下来就注定了。”裴熙眸光倏地变冷,语调也寒了不止三分,“魏王此生最在意得便是‘奴婢所出’,想要改变他的出身,只有两种法子,一是彻彻底底地将钟婕妤将一切记载抹去,将他安在穆皇后名下,充作嫡子。奈何怀献太子的年纪比他小,断没有在两位健康的嫡出皇子中立幼弟而舍弃长兄的道理,他又没办法彻底抹去怀献太子存在的痕迹。若寻一个高位妃嫔冒认为母,生母身份虽然上去了,到底还是庶出,无法‘名正言顺’。故他只能选择第二种方法,抬高钟婕妤的身份,往自己脸上贴金。找个光鲜亮丽的祖宗,寻个比较惹人同情的,沦为奴婢的理由仍有些不够,若能与圣人合葬……”
秦琬点了点头,有些奇怪:“这些咱们不是早就说过了么?圣人压根不会容许钟婕妤做太后的,只怕是前脚泰陵一封,后脚钟婕妤就得‘病逝’。”历朝历代,从没有“以卑动尊”的道理,皇陵一旦封闭,绝不会为任何人开启,哪怕是原配夫妻也一样。
“这是正常人的做法,魏王……”裴熙嗤笑一声,方道,“你觉得他是正常人?”
秦琬无言以对。
因为南宫家太淡定,不在他掌控之中,便将南宫家灭门的魏王,绝对不是正常人!
裴熙也没追究这个问题,继续说:“魏王压抑了这么久,一旦得臻高位,势必会爆发出来。朝堂的几位宰相可不是省油的灯,会任他摆布,这时候不用小人,什么时候用?莫鸾既然能‘预知未来’,如今苏家和魏王的情况又不乐观,只有在这时候上门求助,才能起到最大的效果。”
苏家显贵之时,不管多少来打秋风的亲戚都无所谓,又不会提很过分的要求,松松手指,漏出来的东西都够对方活了。哪怕对方想谋出身也不要紧,一张名帖递出去,谁都会顾忌几分,眼下又不一样了。魏王被削成了白身,正被诸王疯狂攻击,苏家也不好做出头鸟,惹一身腥。这等时候还能让莫鸾出面,为之谋划的,必定是魏王极为信重,升迁之快到莫鸾都有所耳闻的臣子。至于魏王会信赖、重用什么货色,还用说么?
小人么,没怎么在乎礼义廉耻,伦理道德,甚至连脊梁骨都没有。他们会为了钟家的名分一力奔走,如疯狗一般乱咬,也能成为秦琬手上的刀。只要给予足够的利益,他们就能冲杀在第一线,坚定地为秦琬掌权一事,与卫道士争斗不休。
正如裴熙所说,有些事情,生下来就注定了。譬如秦琬是女子,魏王是奴婢所出,既然没办法改变,就要想办法争取。故秦琬沉默片刻,才道:“如此一来,怕是有戕害忠良之嫌……”
“没让你杀他们。”裴熙白了秦琬一眼,理所当然地说,“你是秦家女,又不是秦家媳,心怀青云不过是顺势而为,又不是窃国之贼。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自有极多转圜余地在,只要不寒了人心即可。再说了,为了争夺那个位置,哪次不是要清洗几批?”
“这些事,我记下了,以后再说吧!”秦琬有些不想谈,裴熙也知她一时半会没转过心态来,便道,“成,我们再来谈谈曾宪的事情。”
两人将细节梳理好,秦琬便传讯给了常青。
常青此时的境遇有些不太乐观。
他杀张熊的家眷,本是秘密行动,“不知为何”却传开了,还传得有鼻子有眼,说张熊执行任务失败,常青恐他招出了什么,对魏王不利,便将张熊的家人全杀了,美其名曰“保密”,却是为了打击报复张熊之前争权夺利的行为。
血影暗卫多有家眷,听见此等传言,看常青的眼神便有些怪。与常青交好的几个暗卫壮着胆子,旁敲侧击,常青直接承认,再问缘由,便没有下文了。
常青被暗卫们视作洪水猛兽,不乏同僚暗中朝魏王打小报告,这些事情,常青都知道,却佯作毫不知情,被排挤也毫不在意。他接到秦琬的命令后,立刻隐藏行迹,想办法潜入卢乡侯府,暗中观察曾宪。
曾宪二十有七,成亲近十年,已有两儿两女,理应成熟稳重一些。可他仍旧如所有不成器的勋贵子弟一般,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随即便出了门,眠花宿柳,偎红倚翠,成天与狐朋狗友们喝酒,直到坊门快关了,才醉醺醺地回来,还经常夜不归宿。他的妻子嫌他无用,唯恐他带坏儿女,将女儿和年幼的儿子拘在身边,年长的儿子便送到卢乡侯中府学中去,每日不忘检查功课。
对他的妻子来说,孩子已经生够了,丈夫又不成器,实在没必要为了讨他欢心将命搭上,就隔三差五给他塞各色美婢,省得他来找自己。却不知曾宪一身酒气地回了正屋,神色立刻变得清醒无比,把门一关,一推书柜暗格,沿着暗道走一段,一个极大的演武场就出现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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