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在面对选择时,会一面说着不得已,一面毅然放弃那些珍贵的存在;有些人却截然相反,不愿舍弃,横冲直撞,想要活出个别的模样来。
后者看上去很傻,可谁知道呢?说不定……真能走出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两个同样孤独的人,若是真少了一个,未必就是好事。就如圣人所说,二十年前,他渴望得是主宰天下,就连自己最看重的儿子梁王,都觉得对方真有反意。换做现在,断不会心狠至此。
“慎行,老了,我们真是老了啊!”
匡敏放下一颗心,对秦琬的不满也化作了羡慕,他想起很多年前的一桩事,忽然道:“老奴记得,您也对先帝跪过。”
太宗皇帝脾气暴躁,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几个儿子全都被他拿马鞭、木棒等东西“问候”过,气急了拆条桌腿下来就把儿子往死里打。也只有圣人,小时候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太宗皇后一味护着惯着,太宗皇帝怕这个儿子养不活,心中愧疚,独独没有对他动过手。待到后来,嫡次子越来越英武,嫡长子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太宗皇帝心里头愧疚,觉得江山要交付大儿子,亏待了小儿子,更不会对他恶声恶气。
算起来,圣人真正惹太宗皇帝生气的,只有一回——那是圣人已经当了太子之后。
那时,太宗皇后已经没了,废太子也彻底死了,太宗皇帝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加上宠妃挑唆,不知怎地就越来越看儿媳妇不顺眼,觉得自己的儿子一世英雄却被个女人拿捏,指不定就要走废太子的老路。
凭心而论,圣人做秦王时的妾室,出身都不是特别高。毕竟是给藩王生孩子用的,挑门第太高的不好。待到圣人做了太子,东宫自然也进了好些名门贵女,这些贵女身后都站着身居高官的长辈,姓氏也十分闻达,远不是二流的褒国公府旁支的张氏所能比的。
这些贵女中,最出色两个,一是刘华妃,另一个姓苏,乃是关中著姓,父祖皆为上柱国,传承数百年的世家,自己又是一等一的美人。故这位苏家女郎一进东宫就是良媛,肚子也争气,才进宫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奈何红颜薄命,挣扎着生下了二公主平阳就撒手人寰。
太宗皇帝不知听了哪个宠妃的挑拨,觉得儿媳妇善妒,对苏氏下手方会如此——妃嫔扶正么,一是位份,二是德行,三是儿女,四是家世。放眼东宫,若苏氏生下了儿子,还真没谁能争得过她。
不知哪来的人证物证,看上去是针对太子妃,实则剑指太子。换做旁人,哪管什么发妻表妹,早早和离了向皇帝表明忠心,圣人却不。他被太宗皇帝抽得鲜血淋漓,依旧一口咬定妻子是好人,求太宗皇帝饶过妻子。太宗皇帝的马鞭都打断了,见最喜欢的儿子这样,气得浑身都在打哆嗦,问:“你为了一个妇人,就这样对自己的父亲?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朕走了,穆家两代后族,权势该有多大。你若不给予穆家好处,夫妻会如何;你若给予了穆家好处,你的继承人会如何!”
想起当年的事情,圣人也有些伤感:“我就那样对阿耶说,天底下再没有一个人会像悦娘一样真心待我了。哪怕我的身份一再改变,她也只当我是她的表哥。至于穆家,我能给予他们荣华,就能令他们俯首帖耳。”只可惜,太过自信,最后纵容出了了一个畜生。
可那是穆家,不是悦娘。
对悦娘付出的信任,他从来没有收回来过,而她,也从来没有辜负过。
“我不该这样逼这个孩子的。”圣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旭之呢?”
“裴大人也在家里呆了三天,说是在看歌舞。”匡敏明白圣人的心意,缓缓道,“裴大人素来有风流的名声,府上的绝色美人自是极多的。”
绝色美人?
长安差不多有八成的人都认定裴熙会是秦琬的驸马,谁敢在这当头给他送绝色美人,顺便扬一扬他的风流之名?
除了皇家,谁不希望这门好事成?
只有世家。
圣人收敛了沉郁之色,轻轻敲击着桌子,已恢复了平日的高深和冷漠:“他们打小就呆在一起,步调未必会差。”
“圣人慧眼如炬。”匡敏欠了欠身子,“裴大人已发了请柬,邀请许多在长安的世家子弟去他的府邸中,说是新排了歌舞。”
圣人闻言,不由哂然。
裴晋啊裴晋,听到这个消息,你会不会和朕一样,既愤怒,又无奈,哭笑不得之余,又很是欣慰呢?
咱们已经老啦,年轻人的路,合该年轻人自己走才是。是日,吏部侍郎裴熙大宴宾客,近百绝色佳丽翩翩起舞,共演一出“百花仙子拜王母”,莺啼燕语,婀娜纤巧,令人仿佛置身仙宫,不愿离去。正当众人羡慕地称赞时,裴熙三言两语,就将这些旁人苦求而不可得,每一个都至少身价万贯的美女悉数送给赴宴的所有宾客,一个都没留下!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世情百态
裴熙赠美一事,颇有些像市井的话本、戏说、传奇。毕竟,“百人”本就是个令人惊讶的数字,绝色佳丽么,又添了一层风流的意味。故此事迅速就传遍了街头巷尾,半月工夫便有无数版本,说书人也很识趣,隐去姓名,说起了这段故事。
与民间的津津乐道不同,不知多少世家的掌权人听闻此事后,砸碎了自己最心爱的瓷器,横眉竖目,痛斥:“竖子!”
“他要识抬举,也不是裴熙了。”有些人这样宽慰自己,旋即眉头又皱了起来,“若不能绑上洛阳裴氏,胜算就少了三成。”
世家看似威风凛凛,敢与皇室作对,究其实质,说得不好听一点,也就是“欺软怕硬”罢了。前朝末年,天下烽火的时候,不知多少出身寒微的人自立为王,当皇帝得都不止一个,也没见世家怎么着。该顺从的还是顺从,该反水的还是反水,明着投靠暗地里献城的更是屡见不鲜。他们管这叫“忍辱负重”,没了这一层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的粉饰,真相也不外乎是世家惯有的背信弃义罢了。
洛阳裴氏一向得皇室重用,俨然是天下世家之首,他们若反对皇室,必定极大动摇皇室的声势,对世家的“大计”非常有利,如今问题是……洛阳裴氏最杰出的子弟,不肯这样做。
倘若裴熙只是个年轻有为的世家子倒没什么,年轻人,地位往往不高,反对无足轻重。坏就坏在他是裴氏嫡系,还是嫡系这一辈第一得用的,很多人都猜测,裴晋暗地里将裴家的很多东西交给了裴熙。这种实权派,谁敢小觑?哪怕绕开了他,与他的父兄共襄盛举,谁能确定裴家的事情,他半分都不知晓?
这事就这么暂时卡住了。
秦琬自然也听说了裴熙的壮举,她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明白了因果顺序:世家有所异动,被圣人得知,圣人方会迫使秦琬做出选择,因为世家也在针对裴熙。
所幸,她没有先转身,辜负裴熙的付出——对裴***说,成为天下笑柄倒是小事,反正他觉得世间多庸人,笑一笑也就过去了,挚友的背叛才是最不可原谅的。
虽存着这等想法,秦琬仍为自己的三天犹豫而羞愧,见到裴熙的时候,眼神不免有些躲闪。裴熙见状,猜到她的心思,趁着没人的时候,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不就是东南运路和江南运河的选择么,你这是什么鬼样子?”
“你——”竟能猜到?
不过,裴熙的话……
“燕太祖徐然早就提过这件事,穆淼出身勋贵不知道而已,裴家祠堂里供奉着一份手记,正是先祖聆听徐然的教诲,编纂而成的。”裴熙不以为然地说,“徐然对江南十分看重,若非他一力派人去江南垦荒,也没有今日的鱼米之乡。他本想在江南开凿一条运河,但他是窃国之人,地位不稳,当时豪强的势力又很大,刘氏皇族的动静也不小。与其花费巨额人力物力在江南上,还不如经略好关中关东,所以他才优先修葺通济渠和山阳渎。”
秦琬听了,不由担心:“徐然早就提过?”
“放心,应该没别家知道,哦,不对,容修可能有点了解。”裴熙摆了摆手,兴致缺缺地说,“裴家先祖当时是跟着徐然的,徐然生性谨慎,厌恶大排场,并不喜欢前呼后拥,更不喜欢有人盯着自己,容不下身边有太多外人。哪怕有,他随口一提,也只有先祖这样谨慎的性子会只字不漏地记下来,秘密供奉在祠堂里。若不是我小时候经常被罚跪祠堂,将它翻了出来,只怕是历代族长才知晓这一秘密。不过他确实很了不起,当时大家都是用木炭,很少用石炭的,偏偏他大力推广石炭,还将石炭划为官营。又勒令各地不准滥砍滥伐,说是树木不易,成材更难。若没这一桩,就凭关中、河洛的人口,粮食未必有今日充足。”
这便是世家底蕴了,很多事情,他们不说、不做,不代表他们不知道。就像林木伐多了会影响土地肥沃一般,若非夏太祖也是世家出身,徐然又曾三令五申过,他们岂会知道这一点?
秦琬之所以斟酌江南运河与东南运路的前后,归根到底,还是关中粮食充足。哪怕洛阳的粮食运过来损耗颇大,供应也是能跟得上的。若是关中粮食不足,自然闲话少提,先开运路——总不能跑去洛阳办公吧?虽说洛阳是东都,但一来一去,劳民伤财不说,想两边都控制的结果,只能是两边都被人钻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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