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八道什么……”肖金安将方玉婷的手按住:“爷还有事……”
“二爷忘记了,我可没忘。那日晚您喝了酒,回来口中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妾身听得真切,是叫的……贤。妾身想了一宿,才想到我二嫂的闺名里带了一个贤字……”方玉婷笑笑:“于是我又想啊想,想到脑袋都破了,才想起来,那日我落水你到后院,是找我二嫂说话吧。”
“然后今日便请二爷到从府门口一见,瞧着您的眼神我便彻底明白了。”方玉婷想到肖金安看何家贤的眼神,妒火中烧:“您瞧着她,既温柔又克制,内心无限渴望,可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可惜啊,我那二嫂偏不识抬举,一心喜欢我那不成器的二哥呢,还要为他生儿育女,为我们方家开枝散叶……”方玉婷冷嘲热讽。
“滚!”肖金安一推方玉婷,将她掼在地上:“自作聪明的蠢货!”
“我蠢?”方玉婷指着自己的鼻尖,冷笑:“二爷大概是忘了怎么当上兵部总防左侍郎的吧。”
“若不是我让那个老虔婆拿银子出来跟我三弟做买卖,你能轻而易举的派人拦路抢劫?”方玉婷气得不怒反笑:“刚吃上水没几天,这就忘了我这个挖井的人了!”
肖金安瞧着她:“疯子!”甩手要走。
方玉婷扑过去拉住他的腿,紧紧抱住:“二爷……我胡言乱语,我胡说八道……”
“滚。”肖金安一脚将她踢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腌臜事,你好自为之。”
留下方玉婷一个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门外颖儿探头探脑。
方玉婷擦了一把眼泪,冲她道:“滚进来。”
颖儿忙进来:“那个西婆子抓到了。奴婢派的人在闹市寻了她两天了。”
“可说了什么没有?”方玉婷一惊。
“开始咬死了不肯说,奴婢找了个人打了她几棍子,一下子就老实了。”说着附耳告诉方玉婷。
方玉婷恨得咬牙切齿,一方刚擦过眼泪的丝帕在手中几乎被揉烂:“果然是她,那个老虔婆,心肠真是毒辣……”
“那西婆子怎么办?”颖儿道:“放回去吗?”
“十两银子就敢下手害人,这样歹毒的人还活着干吗?”方玉婷咬着牙从齿间挤出几个字:“狠狠地打,打死了算!”
颖儿犹豫了一下:“那西婆子是良民,家里有人的,万一来寻。”
“我自然会有办法的。”方玉婷冷笑:“就让他们去乱葬岗,寻那恶婆子的尸首罢。”
颖儿听到“乱葬岗”几个字,瞧着方玉婷美丽的大眼睛里闪出怨毒的光,忍不住打了两个寒颤。
方玉露在从府受了气,回家倒是什么都没跟陈氏说。
陈氏问时,只说从家七小姐挺喜欢她。
陈氏夸她做得好,越发存了方玉露一定要嫁得好才行的心思,绝不能像方玉荷那样,明里高攀实际上吃了暗亏,以为是富丽堂皇的奢华宫殿,却不料进了飘摇衰败的漏水破船。
何家贤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过,只是从家百年世族的庞大气势,带给她的震撼在心中挥散不去。而之前去侯府,虽然知道尊贵,却没有这种感觉。
可能侯府人丁稀薄,侯爷是独子,只他一个人有爵位,肖金平是空有世子之位,无实权,空领一份俸禄。加上翰哥儿又小,上下不过三代人,显得萧条了些。
可从家从嫡到庶,五代同堂,从太老爷到几位少爷,各个都有官职。十来位夫人娘家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又因为是簪缨世家,享受皇恩浩荡,因此也没有分家的打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关系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
连奴仆都是一家几代人的传承。
何家贤想到了“红楼梦”。
自己,则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个时代,读书人考取功名后,给家人带来的尊贵荣宠。
☆、168、收拾熊孩子
也终于明白,为何中国自古以来,重男轻女。
男子能下考场,获取功名,能上战场,博得荣誉,光宗耀祖,传宗接代。
女子不能。
甚至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根本和娘家半点关系也无。
更重要的是,男人越多,家族势力就越庞大。教育是从“孝”字开始,一个孝字,能让所有的儿子凝聚在一起,成为一股可怕的力量。
这股力量,让家族繁荣,让子孙昌盛。
这是名门的荣光。
换句话说,即便是从氏这样的大族,万一到后代子嗣单薄,人丁不旺,那么衰败,也是迟早的事情。
她突然理解了何书礼,也理解了何儒年。
她不是被何儒年用三百两银子卖掉的,而是败给了春娇肚子的儿子。那个叫作何长谨的弟弟。
而何家从何儒年开始,是衰败还是兴旺,也就看何长谨,这个还不满周岁的黄口小儿的了。
何家贤终于释然。在何儒年心中,家族兴衰,比一个女儿的婚姻,可能重要了一百倍不止。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后”,不是指孩子,而是指男丁。光是这一点,若是没有何长谨,何儒年不孝的名声是背定了。
何家贤突然想到何老夫人,这个婆婆,也曾做过翰林夫人,怎么会由着何儒年这些年没有儿子,却不给她纳妾?
真是伟大的老太太。
酷暑来了,从家送的那翁冰,早就用完了。何家贤每每在炎热的午后,坐在凉亭里避暑时,都十分想念现代的冰箱冰棍冰激凌。
哪怕是一盆冰水也好。
可惜没有。
陈氏大约是节省银子,今年也是强忍着酷暑,没有用冰。
何家贤除了晨昏定省,基本不与她打照面。
方其凯却跑过来,从何家贤一指:“坏人,赔我的姨娘来!”
原是沈姨娘中暑了。
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过,大夫来瞧了只说是身子虚了,又晒在毒日头下站了太久的缘故。
沈姨娘正当年轻力壮,有没有吃什么苦头,怎么会身子虚。
方玉露告诉方其凯,是上次同何家贤一同落水留下的后遗症。
方其凯这才找来,毫无规矩,不懂礼貌。
熊孩子。
何家贤一笑,根本不理他。
方其凯不依不饶,在何家贤起身回去的时候,兜头就朝她撞过去。
何家贤吃了一惊,吉祥忙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住他的头:“四少爷你疯了!”
“我没疯,我要这个坏女人赔我的姨娘。”方其凯喝道:“小爷跟你们拼了。”却被吉祥大力气按住不能动。
“放了他。”何家贤下令,不再理,回汀兰院。
方其凯却跟着她。“你再对我动一下,我保证你明天就看不到你的姨娘了,不信你回去问问你姨娘,我能不能做得到!”何家贤冷冷的道。
方其凯一愣。
他不用问,就知道答案。
沈姨娘自落水后,时常会叮嘱丫鬟们,不要招惹汀兰院,说“没想到二奶奶平时不动声色,却是个蛮厉害的人。”他听得多了,便记住了。
因此想动手又不敢。放弃吧又觉得没为姨娘报仇不甘心。于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就跟在何家贤屁股后面,她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何家贤见他还算识相,想到子嗣单薄这件事,又想到沈姨娘如今老老实实的模样,心里一动,走到汀兰院后面一间客房,方其凯跟着进去。
何家贤走到门口,吉祥早得了令,将也要往外走的方其凯一拦,在往里一推,门咔嚓一声关上,落了锁。
“臭女人,放了小爷!”方其凯踢门大喊。
没人理,没人应,没人搭腔。
“快点开门,小爷出去了有你们好看。”又是大喊大叫。
没人。
“开门啊,快点开门,我饿了。”
声音消失在空气里,听不见回响。
半个时辰后,方其凯终于怕了。
他有气无力的拍门:“坏女人,你害了我姨娘还想来害我,我要告诉父亲。”
外间终于有声音了:“二奶奶的饭来了……”
方其凯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
“我要吃饭……快放我出去,我要吃饭……”方其凯使劲吞咽了一口口水,大声叫着。
没人应。
从中午到晚上,世间上的人似乎都死绝了。
没有任何人搭理他。
沈姨娘拖着病体昏昏沉沉的过来:“二奶奶,您放了四少爷,他不懂事……”
“出言不逊,我想我这个二嫂应该有资格管教罢。”何家贤笑着:“沈姨娘回去吧,不必担心。”
“四少爷一向是由夫人管教的……”沈姨娘搬出大山。
“那姨娘去请示夫人吧。忘了说了,上次姨娘还跟我说,夫人看我不顺眼呢。”何家贤慢条斯理,沈姨娘不敢再说。
到底陈氏还是听见信,过来了,一齐来的还有方老爷。
何家贤见这么大阵仗,看来陈氏是上次在夏衣上被她掣肘不爽,这是要找回场子来了。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笑着道:“父亲是来接四弟的罢。”
说完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叫吉祥:“你把四少爷说的那些话,学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