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怀眉峰一展,不可置否的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宫中确实有我的内应,不过,我不也不能确定他有没有被收买。”
凤萧转头问道“不知雁相说指是的何人?”
雁怀道“殿下可记得御膳房内的那个担柴的哑巴。”
凤萧一惊随即了然道“原来是他,那个哑巴应该入宫至少三十年了,想来应该还在那里。”
雁怀不紧不慢的点点头“不错,他现在跟着负责采买的司膳仿总管身边做事,每日辰时便会出宫。”
雁丘想了想道“若是想偷偷混入皇宫,只能如此了。”
凤萧自嘲的笑了笑“想不到不过半年功夫,他便能翻盘。果然姜是老的辣。”
雁丘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这个看起来腹黑狠辣不留余力的男人,其实并内心深处的柔软无人可知。
他明知西梁老皇对他已动杀心,设计让他中风之后,还是留下了一丝余地。
他明知太子被软禁后斩草除根是最为明智的选择,却没有即刻杀了他。
他有野心,却不想踏着兄弟骨肉的鲜血。
他想登基,却不想此生背负弑父杀兄之名。
他可以手持长刀马蹄烽火血染沙场只为守护疆土。
也可以隐忍十载收敛锋芒只为于这暗流涌动的朝野里争得一席之地。
却不愿赶尽杀绝对一个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老者下手,哪怕这个人是他的杀父仇人,是他母子两人悲剧的始作俑者。
雁丘看着此前神色复杂的男子,不觉得心中一痛,他定然也为着自己的一时心软在后悔吧,又或者是恨自己为何当初没有一时痛下杀手,给自己留下无穷后患。
“明日不知道还有什么变数,不如现在就行动吧。”
凤萧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打扮的女子,她浓浓的黑眼圈之中,一双璀璨如明珠的双眸。
那里带着坚定,带着信任,带着浓的化不开的担忧。
这些似乎都是因他而起的。
明明可以有最安全的入宫方式,和退路,她却因着自己的心境的变化,而改变,选择最危险的一种。
这世间有多少人能共富贵,却不能共患难。
又有多少人,会舍生忘死的愿意相信你。
有什么东西温暖如三春之初的暖阳,倾泻于心间。
笑了笑,点头道
“好”
雁怀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见两人神态如此坚定,便不再多言。
屋顶之上有脚步轻响。
一人纵身跃落于游廊之上,正是于城门外与凤萧分道而行的玄林。
此刻夜色已深,他一身黑衣将自己隐藏于黑夜之中。
他躬身行礼,随即缓缓道“禁军那里,已查探清楚,并无任何变化。而榆林那边怕是已经开始接收调动,裴嵩被那几名副将架空,那几个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已煽动云州的几位封疆大吏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开始大举入帝京入侵。”
凤萧道“宫内可有消息传出。”
玄林摇摇道“没有,咱们所有的人手,都像是石沉大海一样,没发现任何痕迹,没有任何回应。”
凤萧揉了揉眉心“有件事情别人我不放心,你去办吧,去趟卧龙阁,找江观海,就就说是我让你去的其余不必多讲。”
玄林犹豫一下,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下来,纵身一跃便隐于黑暗之中。
……
夜静悄悄的。
未央宫里早年栽种的那些梧桐早已开出了紫色的花冠,香气馥郁。
在那树的顶端阴阴影里,一枝树干无风动了动。
落了一地的桐花。
未央宫门前,围满了三层带刀侍卫,这些人皆带着铜质的面具,将脸藏于那阴影之后,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眼睛。
在这黑夜幽深的宫里,尤其是风起宫灯摇曳树影晃动时,像极了鬼魅。
只见那条遥远的长道之上,一支步辇缓缓向着这个方向走来。
那明黄色的围帘,随着步行的起伏若隐若现。
稀薄的月色,忽然一下窜出了云端,宫里的道路瞬间清晰起来。
而那一缕月光,正直直的打在了步辇内那人的脸上。
在这皇宫里,能用龙辇的,怕是只有一个人了。
西梁老皇凤夙。
月色下,他的脸藏于阴影之内,随着起伏的帘布变幻不定。
一行人行至未央宫前,步辇被缓缓放下。
凤夙被人搀扶着,缓缓从里面走出来。
看样子并未恢复的很好,走起路来还有些踉跄。
那些将未央宫围了三圈的御前侍卫,缓缓让出一条道来,让他进去。
他在那宦官的搀扶之下,缓缓迈上台阶,脚尖在踏入门槛前,方才回头道“今日之后…”
他叹了一声继续道“罢了,你们都撤了吧,今日之后,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御林军听罢,整齐的退了出去。
原本黑压压的殿前,忽然亮堂起来。
凤夙神色看上去不太正常,竟然有一丝悲恸之色。
而他的脸转过来的同时,正巧让隐藏于树冠之上的凤萧看见,他忽然没来由的心中一紧,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呼吸一乱,身边的雁丘便已发觉得他的异常,紧紧的握了握他的掌心,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方才平复下来。
两人都算是高手,一眼便可看出凤夙身边的那几个看上去木讷寡言实则是顶级死士的男人。
一旦行踪暴露了,似乎不需要这几个人出手,单单有人喊上这么一嗓子,也会被寻些整装待发的人给乱箭射死。
凤夙看上去年迈了许多。
他先是在殿前徘徊了一阵,并未入殿。
随即像是下定是什么决定一般,向着殿内走去。
刚行至门前,便见殿门无声打开了,一女子站在那殿门之前,双眼空洞的看着他。
他身形一震,眼中的什么东西在慢慢崩塌决裂“蕴儿。”
宸妃今日一身素色单衣,看上去极是柔弱“陛下”
看着她略有些苍白的脸,凤夙的心狠狠一抽,他赶忙别过脸去“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宸妃缓缓踱步而出,面对着凤夙“臣妾无话可说。”
“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宸妃的波澜不惊的眼底泛起一丝涟漪,她冷笑着看了一眼凤夙,纵然岁月流逝,他似乎还是那个偏执成狂的少年人。
那个于宫门之外,大对她大吼,总有一天要让她后悔嫁给太子的少年。
“臣妾不知陛下这是何意?”
凤夙的脸在一瞬之间变得有些扭曲,他几乎有些暴怒道“老七,老七到底是不是朕的儿子,是不是!”
宸妃毅然不动,神色淡然的看着在宫殿门口,当着众宫人的面,暴怒的皇帝。
“若臣妾说是,陛下会信吗?既然陛下心中已有了结论为何还要再来问臣妾。”
凤夙见她丝毫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澜,又是一怒,他一上前一把掐往了宸妃的脖子,怒喝道“你到底有没有心,有没有心!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
他说这话时,便剧烈的咳嗽起来,一个没稳住身形,踉跄的退后了几步。
被身后的宫人扶住,方才稳住身形。
宸妃无所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因急怒而剧烈咳嗽的凤夙,依旧那副清冷的模样。
便纵是这般不施脂粉,素纱蝉衣,也是宛若九天玄女,怪不得即使知道真相,即使怀疑她,也并未动杀心。
此刻躲在树冠之后的雁丘急速的转动着脑子。
连她这个只听过一次凤萧身世的人都会怀疑这其中的猫腻,那么这个日日生活在她身边同床共枕的一国之君,又会如何做响。
这里,凤夙身边缓缓走出一个身材娇小的宫女。
那宫女从背影来看,极是眼熟。
像是从哪里见过一般,削肩细腰,极是娇小。
她并未转身,从雁丘的角度无法看清楚她的面貌。
凤夙见她上前,并未诧异,想来便是他的授意吧。
那宫女上前一步,立在凤夙身侧,轻笑一声。
“宸妃娘娘可还记得二十六年前,求塔尔神女所办的事情吗?”
宸妃无波澜的眼眸里,陡然一缩,她冷清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凤夙身侧这个长相有些眼熟的宫女,却一时想不起来从哪里见过。
那宫女笑了起来,笑声极是夸张“怎么,娘娘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吗?”
这笑声一起,雁丘便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竟然是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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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起,这几天时间紧凑,所以都是当开写完当天上传,所以会分两个章节。
应该从明天起恢复一章40。
第四章对质
第四章
在那一缕稀薄如湖水的月光打在那女子侧脸时,雁丘便觉得脑子一麻,周身的血液仿佛全部凝固起来。
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在长宁时,挑唆三皇子叛变,并且出幺蛾子害得她现殿下落水之人,已灭魈人族的长公主——澹台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