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点点头,嘱咐道:“至少得寻到两个月的量……一个月也成。”
这个夜晚,她又拉了明珠和她同睡。
“萧定晔有何喜好?”她探问道。
纵然她内心的两个声音都让她采取“报复手段”,然而她想的清楚,这手段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不划算,实在不划算。
她得从旁的路子上去讨好萧定晔,让他放吴公公一马。
然而明珠却是个不给力的。
她怔忪片刻,摇头道:“我不知。”
“萧定晔喜欢吃什么?”
“我不知。”
“萧定晔喜欢玩什么?”
“我不知。”
猫儿一咕噜爬起来,指着明珠半晌:“你一问三不知,是如何当差的?”
明珠苦着脸道:“我是替主子打听外边的音信,不是将主子的喜恶打听好泄露出去。再说,主子是堂堂皇子,哪里会轻易展现自己的本性给旁人知道?”
猫儿深深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起身梳洗后,她便在自己脸上折腾了无数回。
上好妆,洗去。
再上好妆,再洗去。
究竟要不要行美人计,开展“报复”手段,她内心十分纠结。
他吴公公何德何能,要她牺牲美色去捞他啊!
此时脑子里的声音已睡醒,在冷冷提醒她:“别人是因你才被贬去洗恭桶,你觉着你不用负责?”
明珠热好汤药,吹的温热,递到猫儿手上,催促道:“姑姑便是要研究新妆容,也该夜里下值后再忙。这般磨蹭下去,御书房的正事可要耽误。”
猫儿喝过药,在铜镜里再打量过自己一回,认命的上了一个娇媚风骚的桃花妆。
然而这一日,她想“报复”的人直到夜里都未出现。
收了她一钱银子挑着灯笼又送她回掖庭的小太监,在她身侧行的尚好,从头到尾没有被定在地上过。
猫儿一路磨磨蹭蹭回到废殿,又在门口张望了半晌,未等来人影,也未闻到那熟悉的铁锈味。
她不由有些哀叹。
演戏的分寸感,她还是有待提高。就那么演了一回任性,就把金主给得罪了。
回到正殿时,诸人还在一边唠嗑一边忙着手上的活计。
白才人瞧见猫儿,立时瞪圆了双眼:“你今日竟然装扮的如此风骚?!皇上什么表情?皇上可看直了眼?”
猫儿摇摇头。
皇上对她是怎样的心思,此前她还有些摸不清。然而在御书房上值的这些日子,她却看的通透。
这位皇帝无论此前因着什么原因对她起了些兴趣,然而那兴趣也不过一晃而过,便索然无味,此后面对她,同旁的宫娥太监没什么不同。
皇帝同她的关系,与萧定晔与她的关系,本质上都是利用和被利用。
皇上利用她摸清背后黑手的意图,她利用皇上获得出宫的自由。
白才人见猫儿摇头,不由叹了一口气:“你都装扮成这样了,皇上竟然无动于衷。不知皇上究竟中意何样的女子啊?!”
猫儿关心不到皇上身上。
她关心的是皇上他儿子。
然而皇上他儿子,却有些不按她的戏路走。
她只得从皇上的儿子身上,转去关心皇家的资产:“鲜花可寻到了?”
明珠立刻侧开身子,现出了几盆已经秃瓢的花盆。
其上花枝孤单,再没有一个花蕾,所有花蕾如今已入了清油罐子里,再浸泡几日便是浓浓的花汁。
猫儿心下终于有了些欣慰。今儿也并不是一事无成。
她问道:“可花了银子?”
明珠立刻摇头:“那苗木总管是好人,我不过刚提了一嘴,他便应下。”
猫儿抛过去几颗碎银:“他人虽好,我们可不能理直气壮的领人情,买卖上的事,还是该分的清清楚楚。你明儿将银子支给他,下回也好再张嘴,免得回回都要去求人。”
第169章 论黄金山的倒掉(二更)
几人再忙了一阵,外间已传来一声梆子声。
五福期期艾艾蹭过来:“姑姑,我担心阿爹。”
猫儿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的脸:“瞧见我这妆容没?没用,半点没用!”半步都未将萧定晔引出来,如何同他说吴公公的事?
五福听不懂她何意,却听出她的不耐,噘着嘴蹲坐半晌,嘀咕道:“姑姑不去黄金山,我同大黑去。”
他起身点了灯笼,牵着大黑,口里默默念道:“我不怕黑,我有大黑。”
猫儿无奈扶额,唤停他,懒懒问道:“白日你为何不去探吴公公,偏偏要晚上去?”
五福扭扭捏捏道:“阿爹昨儿偷偷叮嘱我,让我千万莫白日去看他,免得被旁人瞧见,我也会被不明不白的罚去洗恭桶。”
明珠闻言,立刻起身:“我陪你去。”
五福抬头瞟她一眼,颇不以为然道:“你又不是猫妖,不是阎罗王阿妹,不吃人耳朵,不在御书房当值。我带你去能吓的到谁?”
明珠一滞,指着五福半晌,不能说出她十八般武艺俱精通的实情,只愤愤然坐去了小杌子上:“姐姐不惜的侍候你。”
猫儿扑哧一笑,起身道:“走吧,我也去探探我那前夫,看他今儿在山上可混的好。”
*——*——*
月华如练,蒙蒙清晖撒落人间,四周万物仿佛蒙上一层薄纱,如梦如幻。
黄金山还是一如既往的晦暗,高大的恭桶堆积成高山,将月华遮挡在山外。人进了里间,便如同进了一座暗无天日的山洞,想要再出去,不是那么容易。
猫儿今夜不愿同人起争执,吹熄了灯笼,同五福、大黑悄无声息的行走在宫道上。
她悄声叮嘱五福:“莫见人就吵架,如今吴公公在里面讨口,我们若得罪了人,那管事明着不动你阿爹,只怕背后要下黑手。”
五福重重点了头,转而去叮嘱大黑:“不能乱叫,不能乱咬,一切听姑姑指挥。”
大黑抬头看看两位主子,又扭回头,跟着主子钻进大门,往前而去。
“刷刷”声如常传来。
五福倏地一动,又收回步子,抬头看着猫儿。
她便悄声同大黑道:“去闻闻,瞧瞧是不是吴公公。”
寂静中,大黑如箭一般窜了出去,未几又急速窜回,着急的扒拉着五福的裤脚。
五福再也忍不得,跟着大黑先一步而去。
待猫儿到了近前时,方发觉,正刷洗恭桶的是另一个太监,而吴公公正同五福站在住人的仓室边上。
暗夜中,猫儿瞧不清吴公公的神情,只略略能看到他弓着腰站在那里,如丧家之犬一般颓然,全然没了往日的精神头儿。
五福抹着泪同猫儿道:“阿爹吃不饱。”
吴公公不敢说话,只急切的向五福摆手,压低声音道:“莫再说,被他们听到,又要想法子磨搓人。”
猫儿的内疚之情飙到最大值。
她隐忍半晌,咬牙切齿道了声:“我对你不起,今儿我给你做主。”
她立时转身,大喊了一声:“都出来!”
千百只恭桶将她的声音扩散出千百道回声,每一道回声都如同阴间恶鬼,在向人间叫嚣。
仓室门吱呀一声打开,昨儿才打了照面的管事公公缓缓而出,他身侧还陪着一位举了油灯的小太监,两人面上神色泰然,全然没有昨儿夜里的惶恐。
五福打头阵,当先跳上最近的一把小杌子,指着管事叱道:“你竟不把胡姑姑放在眼里,你欺负我阿爹!”
管事皮笑肉不笑:“小太监说的什么话,咱家听不懂。”
五福第一道威风没摆出去,立刻嘶吼道:“我姑姑是阎罗王阿妹,是前年猫妖,她吃人耳朵,还进了御书房!”
管事却一声冷笑,往猫儿身上瞟了一眼,尖着嗓子瞟了一眼:“昨儿这位宫女儿好大的派头,竟险些唬住了咱家。今儿白日一打听……”
他嗤笑一声:“这宫女儿几次三番说要进后宫,又几次三番未进去。如今去了御书房好几日,不但没有要封娘娘的音信,人竟还住在废殿里。咱家虽管着黄金山这一处龌龊地,可大小是个管事,竟要被你这个毫无指望的低贱宫女挟持……”
猫儿冷笑一声:“极好,极好。”
她四顾一回,立时上前,往堆放恭桶的木架上用力一推。
那木架只晃动了一丝丝便再无动静。
猫儿大喝道:“五福,大黑,动手!”
五福一声得令,上前帮着猫儿推动木架,觉出了艰难,立时转变了策略,如顽皮小猴一般爬上了最高处,手脚并用,立时踢打的最上头的恭桶滚落而下。
如小山崩裂之声终于将所有人引了出来。
那管事冲在最前头,对着山头上的五福连声大喊:“可不敢啊,可不敢啊,要砸死人的。”
见五福并无要停手的意思,立刻转去猫儿面前,急急道:“咱家今儿再未让吴公公夜里刷恭桶,你现下又来无故闹事,却要给咱家一个交代。”
猫儿避开滚落下来的恭桶,扬手示意五福先停了动作,待四周恢复了安静,她方冷冷问道:“今儿膳房什么菜色?”
管事愣了一息,见猫儿已举起了手臂又要向五福发令,忙忙回道:“小太监带回来的菜色有:炝炒茄子、煎鸡蛋、辣炒白菜、洋芋丝儿、豆腐包子,还有小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