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转头看向吴公公:“你沾到几样菜?”
吴公公嗫嚅几番,一字未说。他当了几十年的太监,知道得罪了上官是什么滋味。便是后头有人撑腰,那也有吃不尽的暗亏。今儿饿肚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猫儿厉声喝道:“说!”
吴公公被喊的一抖,只得低声道:“……小米粥。”
猫儿一声冷笑,转头看向那管事:“四菜一汤一主食,你只给我夫君喝米汤?”
她的手臂刷的举高,大声发令:“推,一个不许剩!”
五福得令,在山头上翻滚踢打,如鱼得水,点听四周如雷般轰隆滚过,层层叠叠的恭桶失了平衡,似大厦将倾般滚滚跌落。
猫儿眼看着此山要解体,立刻招呼五福跳下,三口之家一路抱头逃窜,躲去了远处墙根处。
管事唬的心惊胆战,立时同六七个小太监,齐齐取了长竹竿,不停歇的挑起滚落的恭桶往山头上丢,而新的恭桶又不停歇的滚落而下。如此不停手的循环往复,过了近一个时辰,才堪堪将山崩止住。
躲在一旁蹲麻了腿的一家三口齐齐舒了口气,将额头汗水拭去。
猫儿看着眼前铺天盖地的恭桶,悄声问道:“今儿这祸是不是闯的有些大?”
五福附议:“不是有些大,是非常大。”
吴公公拉着哭腔道:“你们二位,能不能先想一想,咱家能不能见到明早的太阳?”
黄金山已然不成山,充其量算个坡。
猫儿同五福踩着坡悠悠晃晃上前,并不敢离那手持竹竿的管事太近,只站在两丈之外,换上一副亲热表情,同管事打商量:“十两银子,赔你损失。”
管事惊魂未定,抬眼看着这二位始作俑者,咬牙切齿道:“脸呢?”
猫儿听出来这是骂她和五福不要脸。
她一咬牙,捂着心口再加了五两:“十五两,爱要不要。等天亮了,我就去寻大内总管。你信不信,我让你连这恭桶管事也干不成!”
此时吴公公已跟来近前,看着他的上官,劝慰道:“收了吧,相信我,这位胡姑姑帮扶人的能耐没有,毁人前程是一把好手。咱家一路倒霉到现在,胡姑姑功不可没。”
猫儿对吴公公的评价给予肯定。。
她扬起下巴倨傲道:“吴公公所言,一丝儿错处没有。这位管事如果有些眼力见儿,今后便莫同本猫妖作对。否则,你当人时我压着你,你当鬼是我更压着你。你自己斟酌斟酌。”
五福立刻转头怂恿她:“姑姑,费什么口舌,吃了他!”
她瘪着嘴嫌弃:“这老家伙年龄大,肉柴不说,在恭桶堆里钻了几十年,这肉还能入口吗?”
五福不解:“可臭豆腐也有人吃。”
一句话招的猫儿咽了口水。
前儿她跟着萧定晔出去,可没少吃臭豆腐。
可惜,昨儿夜里他再邀她出宫,她却没把握住分寸,惹的那位皇子再也不露面。
她抹了抹嘴角,不耐烦的看向那管事:“要不要银子?”
五福立刻帮着道:“快些,你没看姑姑已经咽口水了?宫里一个月禁荤,便是你浑身发臭,姑姑若馋肉,也能将你啃的渣都不剩。”
那管事被几方人马说来劝去,终于伸手拿了银子,叹气道:“咱家认栽,请姑姑今后再莫出现。真把咱家逼急了,咱家不吃人,咱家杀人。”
猫儿同他打擂台:“你莫虐待吴公公,本猫妖也不来吃你。若你再敢阴他,我也不杀你,我也不一次性吃了你。我养着你,日日在你肉厚的地方咬一口,能吃你一辈子。你若不信,咱们就试试看。”
那管事听得胆寒,忙忙道:“没今后了,咱家原本同吴公公早年间有些龃龉,这是为报当年之仇。现下仇也报了,火气也消了,他又有你这么个靠山,咱家再不敢动他。”
猫儿这才有些满意,待诸事交代过,同五福两人一路绕开撒了满院的恭桶,踏上归途。
第170章 黄金山里的秘密(一更)
月华如练,温柔而孤寂的遥对人间。
猫儿和五福行在宫道上,评价着今日的勾当,对这一场“遗臭万年”的撒泼颇有些遗憾。
威风是威风了,回去可得大洗过才是。
两人行了片刻,五福忽的转头四顾,惊诧道:“大黑呢?”
*——*——*
黄金山背后院门口,五福猫着身子将院门推开条缝,悄声唤着“大黑……”
没有反应。
猫儿打了个哈欠,喃喃道:“狗儿吃屎,天经地义。兴许它觉着此处是块宝地,乐不思蜀,决定改投新主子。”
五福立刻代替大黑否认:“不会,大黑是懂事狗。”
心下又有些不放心,继续往院里压着声音唤道:“大黑……你敢吃屎……我同你一刀两断……”
过了不多时,一阵窸窣声由远及近快速而来。
大黑从门缝里钻出脑袋,咬着五福裤脚就往里拽,口中还唧唧嘶鸣,瞧着分外着急。
五福一惊:“咋啦,我阿爹又吃暗亏啦?”
他心中着急,立刻从门缝里钻进去,跟着大黑就跑。
猫儿只得跟上去。
然而此回大黑跑的路子却不是去往仓房,而是一头钻进“黄金坡”里左转右转一路狂奔。
猫儿同五福两个不想露了行迹,只小心的拨开恭桶,不一会便被大黑甩在了后面。
大黑发觉自己离主子远了,便坐在原处等一等。待两人跟近了,又往前窜去,最后停在一堆已陈腐不堪的旧恭桶面前,极力的甩着尾巴,显得分外得意。
五福轻轻拍在它脑袋上,悄声叱道:“你得意个甚?”
大黑立刻上前对着面前一堆恭桶扒拉着。,那旧恭桶原本不知放了多少年,早已腐朽不堪,被这般一扒拉,立刻悄无声息的碎成一堆木片。
猫儿看着大黑的爪子下渐渐显出一团黑影,心中一动,随手捡起一断木茬往那黑影投去。
只一瞬间,木茬便消失在黑影里。
洞口?
猫儿屏住呼吸,立刻跪趴上前,轻轻将那一堆破恭桶挪开,眼前立刻出现一个腰身粗壮的洞口。
五福再取了一个木块丢进去,只几息间,里间便传来轻轻的一声“嗒”,是木块落地的声音。
他兴奋道:“大黑,进!”
大黑闻言,立刻钻进了洞里去。
这一钻便钻了近半个时辰。
五福开始担心,声音里带了哭腔:“姑姑,我不该让大黑去,万一里面有狼……”
他开始将脑袋探进洞口,压低了声音不停歇的呼喊着:“大黑……回来……回来……”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洞里终于传来声音。
大黑从洞口一跃而出,全身毛发湿漉漉,口中叼着一块不知什么布料。
五福接过去在月光下展开,吃惊道:“衣裳,坑道里有过人!”
猫儿立刻捂了他嘴,悄声道:“莫出声。”
她盯着那坑道半晌,终究没有勇气进去探一回出路,只用旁的恭桶将洞口遮挡住,拉了五福和大黑出去,方叮嘱道:“此事千万莫让旁人知道,万一被泄露,有人盯上我们前来灭口,小命就要玩完。”
五福捂着自己嘴含糊道:“我不说,谁问我不说。”
*——*——*
是夜寂静,外间梆子声已响了四声。再过不了多久,各宫门就要开启,迎来新一日的忙碌。
猫儿辗转反侧睡不着,心里想着那坑洞。
坑洞位置隐蔽,如若今儿没发生黄金山被扒拉榻的情况,那洞口就依然被压在底下,永生永世不可能被发现。
那样的位置,不可能是新挖的洞口,该是多年前留下的。
那坑洞到底通往何方?可是水里?
大黑回来时全身湿漉漉,确然像是在水中蹚过一回。
她心中砰砰作响,有一个念头一直鼓动着她。
去看看,去看看,看那洞口通往何处。万一是通往宫外呢?
万一她解毒后,凭自己和柳太医都不能正常出宫,她总要另寻他法。宫是一定要出的,断腿断脚,但凡还留有一口气,也要出去,也要获得自由。
天大地大,她不能被拘禁在这一口大井里。她要过自己向往的生活,要呼吸每一口代表自由的空气!
万一那洞口的另一端,就是代表着自由呢?
对自由的向往压倒了对暗夜的恐惧,她再也躺不住,一咕噜爬起来,换好衣裳,又取了一截蜡烛和火石,静悄悄出了配殿。
院里悄无声息,偶有几间房里之人睡梦中发出些许动静。
这时候如果大黑在身边,就更好了。可若她进去叫大黑,势必要把其他人惊醒。
她出了院外,先往每一棵树上呼喊一回。
“王五?”
“我有事!”
“我要死了!”
没有回应。
此时天已快亮,萧定晔的派来驻守在树上的暗卫们已经撤离。
很好,她再不迟疑,立刻往黄金山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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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狭窄逼仄,只能猫着腰身往前挪动。
猫儿举着灯烛一边缓缓前行,一边竖起耳朵留意着四处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