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胡姑娘可真真泼辣,竟连整扇窗户也能从墙面上拽下去,果然是女中豪杰。可想宫变当日使计杀敌是多么威风凛凛。”
猫儿连连自谦,见机会成熟,忙忙道:“我那日在王家不知深浅,令诸位大人受惊。都是自己人,我当日带来的下人也是自己人。我向各位大人保证,但凡他走露了风声,我立刻赔上项上人头。”
话毕连饮三杯,豪爽之气又引得赞叹连连。
有一位官员乃新上任的工部尚书,具有理工直男的探索精神,趁机向猫儿问道:
“宫变当日有真龙现世,据说与胡姑娘有关。不知此间有何蹊跷,姑娘可否相告一二。”
自然是不成的。三维图可是她装神弄鬼的利器,怎能泄密。
她神秘一笑,道:“那事并非我的功劳,是我阿哥的功劳。”
新任工部尚书此前被前任打压,常常外派到京外查探工事,在京里时间短,并不知猫儿身上的那些传说。
他闻言不由一愣:“姑娘的阿哥又是何方高人?”
戴大人立刻帮着解惑:“胡姑娘的来头可不小,她阿哥就是大名鼎鼎的阎罗王啊!”
这位大人今日有意卖猫儿面子,不管在场众人知不知道猫儿的那些事,都事无巨细的吹了一回牛皮:
“皇后娘娘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策,胡姑娘去镇一回魂,你们猜怎么着?好了!
兵部尚书李大人家的嫡女,病的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胡姑娘去镇魂,你们猜怎么着?好了!
去岁秋日围猎,胡姑娘伴驾。在猎场一只白虎被众人射死,胡姑娘去镇魂,你们猜怎么着?好了!
去岁她死了一回,人都躺进棺材了,后来你们猜怎么着?好了!
此回宫变,她受了歹人暗算七窍流血,死的透透的。后来你们猜怎么着?好了!”
众人哗然。
猫儿汗颜,心虚的一瞟边上的萧定晔。这位皇子只默默坐在上首,偶尔张嘴笑纳一口姐儿送上的酒菜,并不打算参与到这场热闹里来。
猫儿收回眼神,向众人谦虚道:“都是我阿哥疼我。”
工部尚书震惊道:“当日御书房上头的真龙,也是阎罗王请来的?这……简直闻所未闻。”
猫儿郑重道:
“我当时毒发,离死只剩一口气。外间叛军咄咄而来,皇上还昏迷不醒。
我用最后一口气联系上我阿哥,让他想一回法子。
阿哥却说,皇上乃真龙降世,有神灵护体,让我不用担心。
接着,床榻上一空,皇上人不见了,天上却现了真龙。”
她做出唏嘘之相:“因我阿哥的关系,我此前只见过鬼怪,哪里见过真龙。现下终于相信,这世间果然有龙。”
还有人不相信,面露疑色,反问道:“真的假的?”
戴大人横那人一眼:“胡姑娘当日镇守御书房,是立了大功之人。连皇上都圣旨亲封,怎会有假?世人会被蒙蔽,难道皇上也会被蒙蔽?”
他虚空里点一点那人:“你莫忘记,你现下的这个位子是如何而来?那可是胡姑娘除去上面打压的叛党,腾出了位子,你才有机会上位。”
他这句话才是今日最关键的一句话。
整个酒局,便是为了这句话而起。
在场的官员,泰半都是因宫变而得了晋升机会,闻言立时一禀,再不敢多言,只纷纷向猫儿致意,又夸赞她女装娇俏、男装洒脱,乃不世出的可男可女之人。
猫儿心里长吁一口气。这场麻烦算是解除了。
一时众人回座,准备开宴。
她虽然为奴,却是有品阶的女官,又兼是重晔宫的人,自然被安排在萧定晔下首,身旁挨着的正是侍候他用酒菜的姐儿。
那姐儿是受训上岗,恪守职业道德,从不对主顾问东问西。
然而方才她听闻那戴大人对猫儿的一通吹捧,件件往事说的有鼻子有眼,心下大为好奇。
趁着将将侍候着明明有手却要充当残障人士的萧定晔饮过一杯酒,方转头看向猫儿,终于忍不住悄声问道:“姑娘这般消瘦,可是因为洞晓阴间事?”
猫儿转头看她,奇道:“为何这般说?”
姐儿便悄声解惑:“善卜者常残缺。听闻泄露天机,要么为自己招祸,要么为身边人招祸。妾身瞧着姑娘虽瘦弱,倒是手脚俱全,还好未残缺。”
猫儿听闻,面上却变了几变,情绪一瞬间有些消沉:“细想一想,我身畔之人,倒是有几个被我牵连丢了小命。”
那姐儿听闻,立刻往后挪了几挪,谨防自己受牵连。
猫儿的伤心情绪一打开,便有些收不住,自知在这般场合不好失态,只一杯又一杯用酒水压着心间事。
好在她终究是女眷,旁的大人渐渐的也忘了同她搭话,留了一处静地给她。
她独自一人渐渐饮下许多酒,柳太医、明珠和吴妃的影子便在她心头上不停歇的变换。
再端起一杯酒,手腕已被人拉住。
萧定晔越过那姐儿,伸手拦住她,沉声道:“莫再饮酒。”
她立刻裂开嘴向他一笑,眼中却汩汩流下泪来。
她却不知她流了泪,还向他解释道:“这酒不好,不容易上头呢。”
他的眸光更加黯然,心中撕扯不知疼为何物,后槽牙吆了几回,方冷冷道:
“柳太医埋在京郊,那里有一处坟场,此回宫变所有的叛党尸身皆埋在那处。”
猫儿眸子一颤,眼中滚落更多泪,喃喃问道:“明珠呢?她被埋在何处?”
他正要张嘴,但听“叮哐”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一脚踢开,李巾眉威风凛凛杀入,直直看向萧定晔,吆牙切齿道:
“姓萧的,你竟然喝花酒,可将本姑娘放在眼里?可将李家放在眼里?”
她随手端起一张木椅,使出全身力气,向萧定晔身畔的姐儿极快丢过去。
光电火石间,一声“啊”的尖叫后,在萧定晔同李巾眉的计划里,原本该头破血流不省人事的姐儿却捧着脸惊呼道:“善卜者常残缺,常残缺啊!”
猫儿捂着脑袋摇摇晃晃站起身,看着眼前的萧定晔:“现下……有些上头……”
轰然倒地。
第218章 转眼投敌营
友情是什么?
在这件事上,猫儿吃过亏。
她此前将柳太医当友人,后来柳太医成了叛党。
她将吴妃当友人,吴妃突然成了泰王的人。
她长时间相处,和明珠结下了不咸不淡的友情,明珠又是萧定晔的人。
以上都不算重点。
重点是,这些人后来或多或少都因为她丢了性命。
如果背负了三条人命还没让她意识到友情的本质,那在她被李巾眉的一板凳打的头破血流、昏死过去时,她终于对友情有了精准认识。
友情就是个拖后腿的玩意儿。
没必要,真的,她根本就没有必要掺和进李巾眉的情事里。
无论这位娇小姐是要和乔大郎偷偷摸摸,还是和萧定晔横眉冷对,她都不应该去掺和。
她第一回 掺和,把王大人家的窗户拽了下来,险些让里面偷聚的官员们联手作了她。
她第二回 掺和,往皇帝最疼爱的皇子脸上泼了一碗烈酒,过去两日她都能看到萧定晔顶着被刺红的眼珠子进进出出。
第三回 掺和,这回她并未想掺和,她只是不想再背人命债,是要在各官员面前替那位帮工说情,免得稀里糊涂丢了小命。
她哪里想到这是一场鸿门宴。
后来她在重晔宫配殿里醒过来,一时昏沉一时恶心,对李巾眉此人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李巾眉和她一样,都是一盏不省油的灯。
一山不容二虎,一室不能有两盏费油的灯。
她要是和李巾眉牵扯更多,指不定下回就不是头破血流这么简单。
小命都堪忧。
那什么兵部尚书之女啊,连丢个凳子都丢不准,羞不羞愧啊!
她迷迷瞪瞪醒过来,想清楚她的处境,捂着缠满纱布的脑袋有气无力问秋兰:“李姑娘可跟来了?”
秋兰忙忙道:“没有啊,没看到人影。”
猫儿一口气喘不上来,滞了半晌道:“去将随喜唤进来,随喜若不在,去唤王五。”
随喜和王五都未露面。
进来的是萧定晔。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畔,一脸便秘的表情望着她。
她再想不起“一个奴才的修养”。
她指着自己的脑袋同他道:“没错,你未婚正妃干的好事。你们小两口商量一下,怎么赔吧。要赔的不满意,我可是个一旦粘上就甩不脱的女人。”
他神情中的黯淡瞬间渐少,眸中多了丝笑意,低声问道:“你想让我如何赔?”
她抚着脑袋想了半晌,勉强灵光一现:“我……还想要个出宫牌子。”
他双眼一眯:“用做何事?”
她再一指自己的脑袋:“我这样还怎么做买卖、赚银子、招赘婿?得有人出宫帮我跑腿……”
他的神色瞬间凌厉,咬牙切齿险些要吃了她,最后终于一甩袖子,大跨步而出。
猫儿愣道:“他……他又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