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对面的那位姑娘,因着日头热烈,原本苍白的面上浮上些红晕,与这粉白荷花相互辉映,娇媚到了一处。
待小舟行到荷塘尽头,守在岸上的船夫远远甩出钩绳,拉着船舷靠岸。
他当先上岸,站在岸上,面上含着倜傥笑意,微微躬身,将一只手臂探向她。
她只怔忪了一瞬,便将手搭在了他的腕上。
纤纤玉指,指尖上的丹寇已褪去一半。
短短一月,当初她说专程为他染就的丹寇,到了如今,已不如最初那般鲜艳。
他抬头望望晴朗无云的蓝天,低声道:“消息已散了出去,说……说圣女失踪,遍寻不着……”
他终究不甘心说她已身死。
只要她没死,他和她的亲事,就算有效。
说不定哪一日,兜兜转转,两人在尘世间重遇,相视一笑,却能有些新的境遇。
她含笑望着他:“多谢。”
她知道他能这般,便是这回已对她放手。
他毫不客气笑纳道:“是该谢,我下这个决心,不容易。”
不久便到了晌午,晌午的日头更加热烈,街面上仿佛着了火。
他带她去了最初的那家酒楼。
在那个酒楼里,她曾用一句养珍珠的话,引得他留心她。
这样一留心,引出了一生的涟漪。
是幸,或者不幸。
对他来说,或许不幸更多一点。
酒菜精细,他饮了些酒,虽有些微醺,却并未醉。
渐渐夜幕降临,皓月初升,长庚星在天边露了面,等待和月亮的重聚。
晚风顺着雕花窗户吹拂进来,他手中端着酒杯,脑中又想起最开始的那夜,她是如何端起一盘盘豌豆撒去地上,然后俏皮的望着扑通扑通被滑到的持刀大汉们。
他一口饮下杯中酒,梨花白本味清甜,却被他尝出了苦涩之味。
路上一阵马蹄声陡的传来。
他身畔的姑娘忽的离椅,趴去窗边一瞧,继而口中欢呼一声,撩起裙摆急急跑下了酒楼。
他不由踱去窗边,追寻她的身影。
却瞧见万家灯火映照下,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站在骏马身畔,尽管已极憔悴,可面上满是笑意,双目亮如星子一般望向酒楼方向。
只不过一息,酒楼里便跑出去个姑娘,离的还算远,已往前一跃,向着青年合身扑去。
青年立刻前行几步,将她接在怀中,含笑说了句什么。
酒楼前的数排灯笼将街面照的恍如白昼。
一对男女毫不遮掩心中的相思,当街长久的拥抱,在向所有人展示着他们的真情。
王三站在窗畔,看着那刺目的一幕。
抱着姑娘的青年,几乎和他长着同一张脸。
然而,即便再像,也不是他。
他觉得这个夏日,其实他本不该出现在广泉府。
不出现,便不会有相遇。
------题外话------
终于写到这里了。这个地图写的太久了。
其实我设立的这一关,原本是情劫。
这世间有一个和老五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身份背景和实力,也不算逊色。
然而再像,也不是老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坚如磐石。
当然这个地图,还捎带加粗了猫儿的背景。
随着故事往下推进,她再不是毫无根基的小宫女,她一步步有了自己的势力。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GET到我让猫儿和老五逃亡的原因?
没错,就是为了猫儿,让她有一日从地位上能和老五平起平坐。
凤翼族绝不是猫儿唯一的倚仗。
其实她从头到尾靠的都是自己。
第361章 来世之约(一更)
监牢光线昏暗,惨叫阵阵。
青年坐在椅上,冷漠的望着正被行刑的女囚。
叛国罪是什么死法?
千刀万剐。
已是第三日,女囚四肢已现森森白骨,躯干还完好无损。
心肝肺完好,就会死的慢。
死的慢,切肤之痛便要体会的多那么几千刀。
行刑的刽子手在向疼晕过去的女囚泼去一桶盐水将她激醒后,照例站去萧定晔身畔,恭敬问上一句:“公子真没什么话要问她?公子若还有想知道的,该抓紧时间问。”
萧定晔缓缓踱去女子面前,目光淡漠。
“该知道的,我已知道。你如若害的她,我总要千百倍的讨回来。可惜我时间不够,否则还能想法子让你多活一个月。”
被绑在柱子上的花面女子奄奄一息,没有任何能同他叫板的精力。
他后退几步,只向刽子手努努下巴。
刽子手立刻上前,从墙上换下一把大刀,端起案几上的酒碗仰头饱含一口酒,扑的一声喷在大刀上,收起刀落,脑袋倏地滚落,血浪喷射而出。
……
府衙前院的会客厅里,府尹大人望着眼前一身血腥味的五皇子,满心惴惴。
萧定晔瞟他一眼,问道:“被假圣女诱骗来的各家家眷,你可知如何处置?”
府尹忙忙道:“下官知道。”
一停下来,立刻又补充道:
“那些实质上已参与了叛乱的,阖家都要入罪。下官先寻个罪名拘着,等风声小了,再送上京。
那些想叛乱还未有真行动的,将家眷放回去。此回他们被泰王的人灌了迷药险些夺走家产,回去定然要和泰王反目……要的就是这个反目。”
萧定晔点点头:“你自来都是靠着平叛、剿匪之事升官,希望你在大事上再莫糊涂。否则,周遭各州府官员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可知?”
他话说的轻巧,府尹却已全身湿透,战战兢兢表着忠心:“下官再不敢糊涂,再不敢心存侥幸。”
又刻意示好:“殿下放心,此去三百里,周遭所有州府,缉拿殿下都只是做个样子。”
手往前一伸,在面前案几上放下一个油纸包:
“这是贱内此次糊涂,连带着占来的所有银子,一共五百两。下官再添了半生的积蓄,凑够一千两。
纸包里还有广泉府境内详细舆图,祝殿下后途平顺,早日回京。”
萧定晔取过那油纸包在手中捏了捏,揶揄道:“广泉府富庶,你半生竟只攒了五百两?”
不欲再同他计较,将油纸包塞进衣襟内,负手出了会客厅。
府尹跟在身后恭敬相送。
出了府衙,他跨上马背,又同府尹道:“本王之事,你若说出去……”
府尹忙忙作保证:“殿下的身份,下官给任何人都未提及。下官知道轻重,此时万万不是对外送消息的时候。”
他便点点头,一甩马鞭,疾驰而去。
王宅外院里,猫儿在一堆工匠的围观下,已将珍珠养殖的关键步骤——植珠核演示和讲解完毕。
她叮嘱道:“以上步骤看着繁复,实则熟能生巧。再加上特制器具辅助,养殖珍珠并不算难。”
她在水盆里净过手,起身瞧见王三正踩着石阶站在檐下,便步出人群,站去他身畔,从袖袋中掏出一叠纸交给他:
“养殖珍珠的所有步骤、水质水温要求等,皆详细写在纸上。特制器具样式,也画了下来。
只怕最多五年,你就是整个大晏最厉害的珠商。”
他接过厚厚的一叠纸,随意翻开细看。
她不禁一笑:“我这一手的字拿不出手,你将就看看。”
他原本想要说“确实拿不出手”,目光对上她的笑脸,已经到了唇边的话却又收回,违心道:“勉强能入眼。”
她“哈”的一笑,抱拳一揖:“客气客气。”
树上的鸟雀叫的热闹,日头如火一般泼洒下来,他不由道:“天气如此炎热,不如等到凉快的一日再走……”
半晌等不到她回话,转眸去看她时,却见她的目光盯在前方。
一位青年才进了门,见她在此处,立刻直直向她行来。
待到了她面前,萧定晔望着她道:“可已收拾好?”
眼中没有旁人,连同王三客套寒暄一番都没有。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转眸望着王三:“便是多的三千两不给,此前说好的两千两,是否该移交给我?”
王三便探手进袖袋。
眼前的情侣已经开始拉拉扯扯吆耳朵。
“别拿他的银子。”
“凭什么不拿?那可是我用命赚来的。”
“我不喜你拿他东西。”
“就要拿!”
王三听闻,心头不知为何有些快意,手在袖袋里一抓,除了将原本就已准备好的荷包取出,还顺便再带了几张。
猫儿喜滋滋接过荷包和零散银票,十分矜持的忍住了想要立刻数银票的本能,含笑抬手一揖:“三爷真豪爽。”
他的目光在萧定晔略拉着的脸上瞟过去,哈哈一笑,同猫儿道:“在下对待云岚,自是与旁人不同。”
一句话说出来,萧定晔的面色黑了一度。
王三心里的舒爽也增了一度。
垂花门旁,停着一辆外表看着不起眼的马车。
下人们捧着各种物件进进出出,往马车内外装东西。
车厢下面有物件。挨着车轮四周,挂着二十几笼喝汤的鸽子,十几笼肥嘟嘟的兔子,十几笼老母鸡。既不影响马车行进,又不会占用车厢里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