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间天色已亮,窗外人声喁喁,又是新一日的来临。
萧定晔正色道:
“那些歹人提到钥匙丢了,震天雷又未到手,可见这钥匙定然与乌银矿石极相关。
这玉匙的背后,要么是关着开矿的重要物资,要么是存放着乌银石中炼制出来的金属。
那些歹人未寻到玉匙,一定还会在城中露面。趁热打铁,我怕是要……”
他话说到此处,却有些踌躇,望着猫儿迟疑不绝。
她忙道:“你放心,你外出奔波,我不会再这个时候逃开,不会给你添乱。”
他叹一口气,抬手抚着她面颊,在她唇上印上一吻,低声道:“我想什么,你都知道。你放心,你折了的银子,为夫替你挣回来。”
……
仿佛一瞬就到了夜里,猫儿靠在床头不愿阖眼,一颗心从萧定晔离开便没有放下来过。
她怀中的小猴吱吱两声,仿佛在提醒她,虽然她肚子不饿,可它早饿了。
她起身打开留下的饭菜,取了根鸡腿递给小猴。
小猴立刻抱在爪中,吃的狼吞虎咽。
她叹口气道:“你这只小畜生,果然是养不熟的。你家主子养你多时,如今惨死,你却还能吃能喝,没有半分忧愁。”
她站去窗外,望着天上圆月。
星子繁密,皓月边上的长庚星,亘古到今,都守护在月亮边上,虽不再往前靠近,却又不离不弃。
小猴吃过鸡腿,哧溜窜了过来,顺着她腿爬上去,挤进她臂弯里,一双圆圆的眼睛吧嗒吧嗒望着夜空。
她不由一笑,点在它额上:“花好月圆之景,你可看得懂?”
它吱吱两声,倚靠在她怀中,同天上的星子大眼瞪小眼。
五更时分,萧定晔顺着窗户一跃而进。
她一咕噜从床榻上爬起来,他已到了床边,低声道:“无碍,未寻到那几人,先歇息。”
躺在她边上,一瞬间便睡了过去。
如此一连过了三日,到新的一个五更来临时分,他从窗外跃进来,催促道:“快收拾,城门一开我们就离开。”
……
第一缕晨曦打在城门上时,等待进出城的百姓已排了几列,熙熙攘攘挤占了半个道。
一位胖乎乎的兵卒站在椅上,一边打哈欠一边喊着:“捉贼盗,捉劫匪,捉人,捉猴……”
一旁的同僚见他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由揶揄道:
“不过是被姐儿诓骗了酒水银子,已过了好几日,怎还这般不死不活?能被姐儿瞧上,那是你有面子。”
胖衙役长叹一声,喃喃道:“红粉骷髅啊,美人都是蛇蝎心肠啊!”
他站在木板凳上一边懒洋洋喊着,瞧见一辆马车从眼前而过。
一阵清风吹来,拂动马车帘子,露出半张美人的娇俏的脸庞。
他立刻来了精神,遥遥向美人抛一个媚眼过去。那美人在马车里瞧见他的神色,也回他一个媚眼。
两厢里友好客气,仿佛在这城门处第一次相见的那一回。
马车不停歇前行,午时歇息时,萧定晔方去了车厢,先从他鼓鼓囊囊的袖袋中掏出一堆银票和碎银,低声道:“那几人不见了踪影,官府却在捉一只猴子。”
猫儿低头望望这突然出现的一堆财富,再转头望向倚在她身畔的小猴,对小猴的关心终于占了上风,吃惊道:“官府以为,是小猴杀了人?”
他道:“过去确然有过受训猴儿杀人之事,官府的怀疑听起来荒谬,却也不算全无道理。可是……”
他揪住小猴的耳朵,笑道:“这么一个小玩意儿,说它能杀人,却是高看它了。”
小猴立刻吱吱叫了两声,从他手中挣扎开,转去躲在猫儿身后,只探出一个小脑袋瓜防备的望着他。
他一笑,同她道:
“如若我们将猴儿交出去,你一定会舍不得。为今之计,只有带着它一起出城。
只沿途却要小心,若遇上杀人的那一伙,却有些不妙。
耍猴人和偷儿身上的刀伤我仔细看过,俱是极毒辣的刀法。那些人武功不弱,如若同他们狭路相逢,极是危险。”
猫儿点点头,注意力方转移道面前的一堆银子和银票上:“这些是……你这几日五更才归,是去赌钱的?”
第374章 猴狗儿(二更)
萧定晔含笑望着猫儿,揶揄道:“五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阿狸心疼了好些日子。我只有赚回来,看着你高兴,我才高兴。”
她心下喜滋滋,手中不停歇的理好银票,面上却做出一副矜持的模样,拿腔拿调道:
“赌钱可不是好事,十赌九输,你日后若再去赌钱,遇上赌术高手,只怕要将我输了去。”
他不由捏一捏她脸颊,笑道:“我若敢将你输给旁人,依你的脾气,定然要同我两个同归于尽。”
她扑哧一笑,睨他一眼:“你想多了,你要能放手,我不知多高兴,定然要敲锣打鼓欢送你,哪里会和你动刀。”
待整好银票,她忖了忖,一分为二,将一半交给他:“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若再被偷,你身上还有银子,后半程可就要靠你了。”
他不同她推拒,接过银票揣进袖袋,方展开舆图,指着一条极偏僻之路道:“我们走这一条道,虽绕了些,行路之人少,你我更安全。”
马车日夜兼程往前而行,待过了三四日,渐渐远离危险,车速方慢下来。
两人救回来的猴儿因受伤,前些日子还算乖巧。
随着伤愈,猴性显露出来,越加的调皮。
马车行进中,它前一刻还在车厢里乖巧坐着,下一刻便窜进了车轮下,逗弄那些藤筐里的鸡兔。
猫儿担心它,少不得要惊呼出声,引得萧定晔停了马车,要从车底里将它逮出来。
萧定晔逮它的时候,它只当他在同它玩耍,一溜烟的窜去车辕,揪着马缰便要赶车。
如此调皮捣蛋的停歇不下来,回回都是萧定晔使出了轻功同猴儿比快,才能将它逮住。
偶尔它也有斯文的时候。
猫儿在车厢里坐的无聊,前去车辕陪着萧定晔赶车时,它便跟出来,乖乖坐在两人中间,仿佛娃儿偎依在爹娘身畔。
萧定晔望着它,摇头叹息道:“宫中兽园多少珍奇异兽,谁能想到,我堂堂一皇子,最后却沦落到为一只猴儿赶车、还与它同吃同睡的地步。”
夜里歇息时,猴儿便躺在两人中间,十成十是一盏没有自知之明的灯。
每当两人说些情话,想略略亲热一番,这只猴便瞪大了眼睛在一旁看稀奇,引得猫儿红了脸,再也不愿同萧定晔有任何接触。
他恨的牙痒痒。
这日日暮时分,前路陡峭,马车提前停下歇息。
两人分工,一个去寻野菜,一个砍柴生火。
猴儿白日在马车上猴累了,在车厢里呼呼大睡。
此时醒过来,东倒西歪下了马车,四处寻不见猫儿,便躲在车底逗鸡玩,引得鸡惊叫不止。
萧定晔生好火,被鸡吵的聒噪,趴伏低身子,从马车底下将猴儿拽出来,扯着它耳朵威胁道:“小东西,你再这般不识趣,莫怪本王将你丢在这秃山上。”
小猴最怕被他揪耳朵,此时又无猫儿维护它,立刻乖乖蹲在他面前,可怜巴巴望着他。
他冷笑一声:“莫这般望着我,这种眼神,只有阿狸的有用,旁人皆无用,更何况还是只畜生。”
小猴听不懂他的话,却也不敢造次,只得垂首接受他的教诲。
他便点着它脑袋提要求:“你是猴,逗狗撩鸡都由你,可不能逗阿狸。夜里歇息时,自己自觉往车辕上去,莫不知廉耻挤在我和她中间。知不知道我和她是夫妻?啊?”
他手指每点一下,它的脑袋便低的更低,委屈的仿佛随时要哭出来。
萧定晔还想继续教训,远处已传来脚步声,猫儿背着藤筐兴高采烈大喊:“快来看,我寻到了野椒!”
小猴嗖的一声窜了过去,躲进她怀中,转头望一望萧定晔,抖两抖,再望一望他,再抖两抖,心机告状的意图十分明显。
猫儿抱着它,心疼道:“怎地了?谁欺负你了?”
一抬头,原本还柔和的表情立刻消失,她抱着猴儿几步走过来,凶巴巴望着他:“你拿它怎地了?欺负它了?你是个人,还是位皇子,还武功高强,你欺负一只猴宝宝?”
他怒瞪小猴一眼,讪讪笑道:“我哪里会和一只畜生计较,阿狸对为夫的偏见太深了……”
上前从她背上接过背篓,取出野菜和山椒在一旁清洗,心中十分郁郁。
他混到现下,人的醋不能吃,猴的醋也不能吃,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篝火熊熊,锅里的鸡已散发出阵阵香味。
猫儿当先夹了一只烧熟的山椒,匆忙吹了两下,急急塞进口中,猛嚼几下。
下一息便哇啦一声吐出来,瞬间满脸通红,汗如浆出,在原地不停的蹦跶,连声喊道:“辣,辣辣。”
猴儿来了精神,也学着她的模样上蹿下跳,乐不可支。
萧定晔忙端水喂她,忍俊不禁:“不过一个野山椒,哪里值得你馋成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