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头顶上方突然春来威严的声音。
辛抬头。看不清冕下的那张脸究竟是喜是怒。只是隐约地不自主绷紧了身子。帝座上的人影正襟危坐,身板笔挺,瞧不出有一丝的倦意。辛也不知究竟是自己做贼心虚,还是确有其事,皇帝似乎对他并不友善。辛虽战栗了一下,但还是及时地出列了,行了大礼,等待奴才将大木箱子抬了上来,正欲让人将木箱打开,却见帝王轻抬一指,似有意,又似无心地将辛与齐王打量了一番。
“晋王。”帝王止了辛的动作,口气平淡地唤了他一声。
辛眉峰一突,暗叫不好,莫要叫圣上看出自己耍的心思了,“臣在。”
“朕记得,你的俸禄是三万石,是也不是?”冕下的一双眼似鹰隼般犀利精准地看着辛,唇边抹过一丝冷笑。
“禀陛下,是。”辛硬着头皮,已知处境不妙,自己的这些小手段还是被看穿了。
“那你的贡品纵是不及齐王的十分之一,也不该只有这丁点吧?是卿平日里挥霍过多,还是,”帝王略顿,目光转回到面前的案上,“北地贫寒,晋王找不出那么多好宝贝,此番只是搪塞于朕?”声调并未拔高多少,只是语气明显尖硬了不少。
“臣惶恐。”辛背上冷汗直冒,手脚发软,伏在地上,声形惧颤。怎么这原本好好的目的没达成,反而给套了这么个罪名呢?辛心里直叫屈。
“晋王这是怎么了,朕不过随口一问,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温润却低闷的嗓音似有些吃惊,听上去与方才带几许杀气的声音完全不同。
“是。”辛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体与衣服摩擦时竟发现,内着的中衣已湿透了。
帝王再次开口,夹杂着几分戏谑,“晋王,要学挑宝贝,你可得向齐王请教,这方面,齐王可是一把好手呢!”
再愚笨的人,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齐王忙匍匐在地,体似筛糠,“臣惶恐!陛下恕罪。”
帝王冷哼一声,却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齐王,起来。现下在这殿上的都是我天家的兄弟姐妹,人人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何来恕罪之说。况且这普天下处处都是相安无事的和谐,又有何罪可恕?众卿,朕说的,可对?”
“陛下圣明。”所有被牵扯到的人都察觉出了一丝不对。
陛下还真是圣明。打击了齐王的肆无忌惮,揭穿了晋王的小阴谋,还顺便提醒这殿上的每个人都得安分守己。果然高明。
帝王轻抬下巴,斜眸看了一眼内侍,端坐上方,一声不吭。
阶下众人听得内侍尖锐嗓音高喊一声,“晋王献礼。”
辛一震,还未等他开口,侍卫们已开启了那只大木箱。硕大的空间内只有一摞叠得甚为整齐的红色物什。泛着温润晶亮的光泽,透出一股凝厚之感。
帝王眉一皱,见多识广如他,又怎么不知这火狐皮毛的珍贵。艳若烈焰,鲜似滴血的火狐皮毛多如牛毛,但像箱内所陈的清澈却不失质感,光泽隐而饱满,毛发柔顺妥帖的火狐皮也可称罕见了。凤目微眯。纵是这火狐大衣珍惜宝贵,也总不至于只有这了吧。这晋王平日里十分安分乖顺,今日之举未免太过招摇了吧?
“晋王,谈谈你的献礼吧。”座上之人不疾不徐,语气平和地命令。口气里已经没有刚才的尖锐了。
第五章
“启禀陛下。”辛暗想豁出去了,反正自己的小花招已被看穿,“臣弟曾听人说,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定情信物是两件银狐大衣。陛下与娘娘伉俪情深。娘娘此番仙去,臣弟献上这两件火狐大衣,望能聊解陛下相思之苦。另有发梳一枚,乃皇后娘娘赐予臣之贱妻,贱内听闻娘娘仙去,悲恸不已,望能以此随葬,以表心意。望圣上成全。”说完,自袖内取出一枚木匣,高举过顶,静候龙音。
帝王却似乎未听他言讲,偏了头,问身边的内侍,“福保,你可知什么人最招人厌?”
那内侍鬓角已有白发,极为机灵,弓身高调言道,“道听途说,乱嚼舌根之人。”
辛恨不得当即一头撞死在大殿之上,只怨自己从小不曾说过几次谎话,临重要之事时,竟编不出个合适的理由来搪塞。也纳闷,今天皇上好像是揪住他不放是怎么了?怎么喘口气都不让啊。
帝王回转过来,瞧了瞧已是胆颤欲晕的辛,缓缓开口,“晋王此心殊佳,赏!”
辛正好顺着发软颤抖的双腿,身形一晃,扑倒在地,惊慌地谢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帝王面上浮起似有似无的笑意,周身萦绕了一阵暖意,仿如方才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大袖一挥,轻喝,“退吧。”
众人齐屈双膝,行礼高呼,“恭送圣驾。”
辛冷汗津津地从金銮殿中退出来,脑中混乱不堪,理不清现下时好时坏。皇上这么做就是先打一巴掌,再给点糖吃吧。明显是拿他开刀嘛。也不知会赏些什么。辛木讷地随着众人向宫门走去,不晓得是他行动缓慢还是他人有意规避,他远远地落在众人后面。
“晋王殿下。”辛听得耳边一声娇唤,定睛一看,一双髻宫女冲他福了福。
辛赶忙还礼,“宫人有事吗?”
那宫女倒也不避,承了辛这一礼,低垂下头,“圣上请晋王殿下至仁孝宫叙旧。”
“仁孝宫?”辛一凛。他虽不常来这宫中走动,却也知道仁孝宫乃中宫,自然也是**。宫中戒律森严,他一个成年男子怎可去那种地方。有违戒条,罪可当诛。
“是。”宫女只是颔首,一脸自然。
辛满腹疑虑,但又因是皇帝召见,不敢多问,“请宫人前面带路。”跟着那宫女,一路沉默着前去。
待走到仁孝宫门口,那宫婢侧身一闪,立在门边。辛蓦然抬首,见帝王已换下龙袍,身着便衣坐在正堂的罗汉床上。辛整了整朝袍,步入堂内,正准备高呼万岁,伏地行礼,却听得,“算了,不必拘于这些小节了。”辛尚不明白,只睁大了眼迷茫地看着帝王。皇帝瞥了他一眼,轻叹一声,“朕说免了。”辛这才醒悟,收了已横举在胸的双手,焦躁尴尬地矗立着。那皇帝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赐座,只让他站着局促,手一招,唤来一名宫婢,说道,“去将那莲子粥取来给晋王尝尝。”口气十分冰冷,还带了几分看戏的讥讽之意。辛身子一抖,自古以来,凡帝王赏赐饮食之物的,多是看一人不顺眼了,欲除之而后快。这赏赐之物,便是要送人西去的毒物了。辛想自己今日不过是略耍了小聪明,总不至于要他姓名吧。这惜怜可将他还惨了。
正想着,那宫婢已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瓷碗端了过来,其中热气腾腾。相隔甚远,辛已闻到了扑鼻的香味,辛心头一颤,只觉得手脚麻木,动弹不得。辛看着那渐行渐近的宫婢端着的那一碗浓稠的粥品。
皇帝眉一挑,看了一眼那只碗,又淡然自若地呷了一口手边矮几上的清茶,“晋王,尝尝吧。味道不错呢。”
“陛下……”辛声音颤抖,身体僵直,双眼只牢牢地盯住了皇帝。
“怎么?”皇帝神态自然,仿佛不解辛的意思,“朕记得晋王自幼就爱喝莲子粥吧。正好帮朕检验检验朕的新御厨。”
辛只得暗自叫苦,心中大呼自己死期已至,“谢陛下。”五指不稳地接过瓷碗,仰头灌入,连味道也没细细品味,又将碗重重搁在宫婢手中的托盘之中,眼一闭,只等死。
“味道如何啊?晋王。”皇帝那魔音竟又在耳畔响起,辛一开眼,便见到了一脸戏谑的皇帝正以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看着自己。
“禀陛下,甚佳。”辛方才只是囫囵咽下,哪知是什么滋味,只能随口一赞。
皇帝收起了眼角的笑意,冷冷地道,“是吗?朕方才也品了一碗呢,这御厨烹饪时失手将糖罐打翻了。这莲子粥甜腻得不能下咽。怎么,晋王品不出吗?”
辛心神一定,这,是什么意思?皇帝不想要自己的命吗?听他这么说,方才只是戏耍自己一番罢了。辛心中一时七上八下的,皇帝这么做只是为了这吗?可有别的什么事?可又随即安下了心,管其他的做甚,至少眼下,自己这条命还是自己的。辛带着一脸的放松释然跪地认罪,“臣知罪。”舌尖在齿间一转,果然,满嘴的甜蜜滋味。
“起来吧。”皇帝的语气平和了些许,仿佛对辛的欺骗并不十分介意。随即挥手喝退了一屋的宫人内侍。福保大太监行在最末,也知趣地将宫门阖上。
辛立起身后,就觉得堂内光线一暗,对面皇帝脸色阴晴不定,身旁已无一人,当下觉得事态有变,却又不敢开口询问。
“九弟,过来坐吧。”皇帝冲辛招招手,随手一指身下的龙榻,意思要让辛与他平起平坐。
辛在平辈之中排行第九,也就是他们这一辈之中最小的人。故皇帝唤他作“九弟”也无不妥。只是这帝王家,素来规矩礼仪高于亲情,皇帝这般一叫,已明显是要辛不去理睬那些繁琐的劳什子了。
辛哪里敢,双肩一抖,又是跪下,“臣不敢。龙榻乃陛下休憩之所,臣断然不敢亵渎圣上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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