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噼里啪啦说出去的一番话,被周秉德就这样轻巧的跳过去,那人顿时嘴角一颤,“我说你这眼光,能不能不每次都这么毒辣,跟你说话,我总觉得自己个就跟没穿衣服似得,什么都被你看的透透的。”
周秉德登时嗤的一笑,“放心,就算你没穿衣服,我也没有心思看你。”
“你……”咬牙切齿,横了周秉德一眼,吁出一口气,那人就道:“你到底想不想要苗二身上那东西!想要的话,就让我见一见顾大小姐!”
他说话间,周秉德已经将脸上收拾干净,正用一方打湿了的帕子在脸上最后擦拭一遍,在他言落,周秉德将帕子搁置一旁,道:“你到底为何要见我家小姐,上次你就说想要见,可又说不出个缘由来,她可是赤南侯的嫡长女,岂是随便什么人,说见就能见的。”
“你就让我见一见,我又不会为非作歹,你若实在不放心,我见她的时候,你就守在跟前还不行?”那人嘟囔道:“你是她的马夫,她要去哪里,你还不是清清楚楚,我也不为难你,你就提前告诉我她的行踪,我到时候和她偶遇去,一定不会把你扯进去!”
☆、第六百三十九章 石三
“偶遇个屁!”周秉徳闻言,当即一口回绝,“你他娘的少在这里胡咧咧,你只说,你见我家小姐要做甚!”
那人与周秉徳共事,也非一天半晌,知道他的脾性,眼见如此,心下明白,若是不把目的告诉他,他这是铁了心的不肯答应。
可那缘由……心头默默摇头,他怎么说的出!
当即,嗯哼一声,“也不知道你这是让灌了什么迷魂汤,咱俩这么多年的情面,你都不讲!你瞧我,你来寻我帮忙,我可是连多一句都不问,直接就答应,我这才叫兄弟义气!”
满面幽怨表情,如同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
周秉徳瞧着,噗的就笑了出来。
“你小子少他娘的在这里给我作怪!”嗔他一眼,笑着从太师椅上起来,道:“我还要回去复命,没功夫和你小子在这里磨牙,赶紧的,把东西给我。”
那人便气鼓鼓从怀里掏出一个臭气熏天的小布包,隔空扔给周秉徳,“这么对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继续表情幽怨。
“痛个屁!”周秉徳扬手一把将那小布包接住,也不看里面究竟是什么,道:“外面跟着我的那个尾巴,你负责料理了。”
说着话,周秉徳飞快的将身上那件被苗二的污血染的脏乱不堪的外袍脱掉,转手扔给对面的人,“把你的脱下来给我!”
说话语气,好像那人就是他的小厮一般,理直气壮。
被周秉徳命令,那人长叹一口气,一面脱衣服递给周秉徳换上,一面嘀咕,“你可真是我大爷!”
周秉徳但笑不语,快速的将衣服穿好,才道:“你当真不告诉我,为何要见我家小姐?”
那人抿嘴摇头,眼底闪过一抹尴尬的为难之色,倏忽消失,摇头道:“你不帮我,我也自有法子。”
苗二扯嘴一笑,指了门边,接话道:“那你就麻溜的,赶紧去把那人引开,我好走!”
“……”
再次幽怨瞪了周秉徳一眼,那人恨恨之色弥漫于面,一面抬脚朝门外走去,一面道:“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
周秉徳嘴角噙着一缕笑,目光闪闪,不说话。
等到那人离开屋子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他才提步埋头离开。
步履匆匆,这次就是直奔赤南候府了。
这个昨夜被周秉徳使唤做小厮的人,名唤石三,是周秉徳当年做猎户的时候结交的。
从认识到如今,少说也有七八年的光景。
他是京都鼎鼎有名的神偷,号称快手三。
武功一绝,偷功诡谲。
但凡是他看中的东西,只要出手,无不得逞。
刑部和京兆尹为了捉拿他,悬赏已经高达五千白银,可数年过去,却始终一无所获。
谁能想到,这个让朝廷大员头疼不已的神偷,人家就大大方方住在京西胡同里呢!
周秉徳当初结实石三的时候,他可没这么大的能耐,不过还是个刚刚没了师傅,偷艺学的半生不熟的偷儿。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
那日周秉徳抗了新打的狍子朝京都一个名作珍味坊的馆子送,东西送到,收了款,正折返回家,路过鼓楼大街,看到赌坊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
他不由被吸引了过去。
挤过闹哄哄的人群,一眼就看见一个约莫只有十二三岁的孩子,正被四五个大汉拳打脚踢。
嘴里骂骂咧咧,“下三滥的玩意儿,偷东西偷到你大爷身上来,你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瞧瞧,你大爷的身子,由得你那狗爪子摸。”
“作死的东西,老子今儿打不断你的腿!”
……
他瘦弱的身子紧紧缩成一团,一张脸在地上蹭来蹭去,已经是血迹混着灰尘,成了血泥,黑乎乎一坨,糊在脸上,不辨容貌。
眼见此,周秉徳当即心口猛地几跳,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眼角抖动。
就在去年,他家隔壁的一个也是十二三岁的孩子,抗了家里的菜进城来卖,因为肚子实在饿得没法,偷了人家几只馒头,竟是被活活打死。
这件事他未亲眼见,只听搭伙打猎的同伴提起,可那孩子,他几乎是眼瞧着长大,忽的就为了几个馒头被人打死,周秉徳为此心头郁郁了足有大半年。
此刻眼见这一幕,怎么能不心有所动。
正思绪浮动,耳边就听到那几个大汉说道:“这小子一双爪子偷东拿西,留着这全乎手指也是浪费,还不如剁了他一根,让他再偷。”
另有人就说:“剁了做什么,一刀下去,再无后话,真真莫趣!不如拿细线拴了他的手指,吊到那廊下去,你我还能看个乐呵!”
他的话立即得到同伴的附和,就连围观人群,都开始一阵哄哄骚动,却不是心疼那孩子,而是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充满激动和期待。
周秉徳立在人群,直觉浑身血液沸腾,可那沸腾的血却是冰冷如霜,激的他浑身战栗。
眼见不错的功夫,那几个大汉便寻来细线,拴了他的左手食指,细线饶过廊下横梁,用力一拽,倏的一下,他瘦弱的身子便悬空。
整个身子的力气都聚到那根被吊起的食指上,糊了一脸的血泥,登时被他额上面颊淋漓而出的大汗冲刷掉,在脸上形成斑驳之状。
他却是牙关紧咬,明明疼得脸都有些扭曲变形,可就是一声哼都没有发出。
一双乌亮的眼睛,迸射着执拗的光,他那样子,只怕纵是死了,也绝不吭一声。
因为剧痛,浑身颤抖。
一张小脸,被淋漓大汗冲刷的一片雪白,嘴角被他用力咬出血,整个人,几欲昏死过去,已经快要没有意识。
周秉徳心头铮铮发疼,再也看不下去,顿时抬脚几步走到他身前。
双膝微曲,身子略蹲,将自己的肩头置于他的脚下。
因着周秉徳的支撑,钻心剧痛倏忽消失,他迷离的眼睛登时一亮,神志跟着清醒,低头就朝脚下看去,看到周秉徳的粗布肩头,眼底波光大颤!
周秉徳的突然出现,令一旁大汉顿时发怒。
只是不待他们开口,周秉徳就一面驮着他,一面道:“他偷了你们多少银子,我加倍补上,你们把他放了。”
☆、第六百四十章 放人
周秉徳纵然有些武艺,可京都毕竟不是他的底盘,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他自己的功夫几斤几两,他心里还是有数。
打猎还行,若真要与赌坊养的这群打手动手,只怕为此得行。
想要救这孩子,也只有用钱来买。
那几个大汉,拴了石三起来,为的就是图个乐呵,哪里在乎银钱。
石三偷得那点子钱,还不够他们八珍阁一顿酒钱。
闻言当即摆手,“去你大爷的,你算哪根葱……”
正说话,赌坊里出来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正是赌坊老板。
眼见老板出来,几个大汉顿时偃旗息鼓没了气势,嘴巴一闭,说了一半的话,另一半便吞了回去。
周秉徳来京城送猎物,见过这老者,知道他是赌坊东家,当即便道:“他不过还是个孩子,一时失足,做了偷儿,可到底他这辈子还长,若就这么断了他的手指,他还能做什么!”
周秉徳言落,那老者扫了一眼四下围着的百姓,胡子几颤,道“你所要带他走,我也不为难你,留下一百两银子便是。”
他到不是被周秉徳一番话触动心弦,实在是京兆尹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不想为了这么屁大点子事,给自己惹一身骚。
言落,眉头微挑,看向周秉徳。
一双苍老的眼睛迸射着狐狸一样的精光,奸恶狡诈,满目赫赫:不是我不给你机会,只是,我给了你机会,你拿的出银子吗!
他身后几个大汉就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周秉徳当即被他这嘲篾不屑的神情刺激的下垂的拳头紧握。
他们这是瞧着他一身破烂衣裳,笃定他拿不出银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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