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乃富庶之地,有天下粮仓之称,那里的粮食、绸缎等物资 就是通过漕运运送至京兆。
可以说,这是一条强盛钱银之道,现在这条通道断了,对京兆、对国朝会有多大的影响就可想而知。
漕运关系着国计民生,一旦出现问题,就会令国朝剧烈抖动。
它的重要性,其实也不亚于争国本。在接到禀告之后,永昭帝不得不把注意力都从杨允恭身上移开去。
一个官员奏请废太子其实还不是争国本。相比之下,当然是江南道的漕运比杨允恭的奏疏更重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南道漕运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差错,现在为何会出现这么大的问题?怎么连物资都完全无法运送?”永昭帝这样问道,并没有掩饰脸上的怒火。
物资无法运送,这就是说漕运完全中断了,这个结果,永昭帝简直难以置信。
漕运的问题何等重要,此前一直都平稳有序,现在一旦出现问题,就是这么重大的情况。
这说明,漕运出现问题并非一朝一夕了,但此前竟然没有官员察觉到不妥。
朕的官员到底在干什么?御史台、户部和工部的官员是不是疏忽职守?
户部尚书陈就道正站在紫宸殿中,面的帝王的质问训斥,他只能这样请罪道:“皇上,此事是臣失察,请皇上恕罪!臣已经让属下官员前去查探江南道情况了,具体是怎样的情况,定会查得清清楚楚的。”
此刻陈就道的心情十分沉重,他知道江南道漕运有多重要,如今中断运送,对国朝有多大的影响。
陈就道是从户部侍郎晋升为户部尚书的,他这些年一直在户部,对漕运的情况也相当熟悉。
——他是朝中最早发现漕运有问题的官员。
他发现了漕运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且所运松的物资越来越少,这样的情况持续已经有两三年了,但是因为这种间隔和减少是逐步、点滴进行的,所以记录这些情况的官员并没有察觉到端倪,就连吏部考功、御史台监察都没有发现情况。
陈就道发现端倪之后,便派了属下的官员去了解情,只是属下还在前去江南道的路上,漕运就出事了!
原本应该运送到京兆的粮食、丝绸等物品,压根就没有踪影,早就过了最后的限期。随后,江南道官员的书信才送到京兆,陈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
江南道官员的书信当然是掩饰推搪,将问题归结于天灾人祸。
天灾,乃是因为现在已经是秋冬交接的时候,雨水稀少,河床高耸,以致漕运时常无法进行;
人祸,便是漕运沿途有很多水匪,他们埋伏在河道两岸,经常抢杀掳掠,致令人心惶惶。
正是因为这两个主要原因,所以江南道漕运才会出现失控的情况,并且到了漕运中断的严重程度。
以上这些,便是江南道官员对漕运问题的掩饰辩解,但是户部的官员又不是愚笨的,主官陈就道更是精明无比,立刻就知道江南道官员在粉饰太平。
在此不得不说一下大安朝的漕运。
漕运如此如此,但在大安朝出现的时间不是很长,前后就经历过两代帝王而已。
在先帝正和帝之前,江南道和京兆之间并无漕运,然而江南道粮食充足,许多时候都要运抵京兆,那时所走的乃陆路,旅途耗时不用说,而且损耗也极多,每运粮一趟,只有十之四五能存。
当时的朝官有感于此,便上疏正和帝,奏请开河道、转漕运,此奏疏得到了正和帝的准许。
经过两代帝王不断整理、开凿运道,漕运便正式形成、并且越来越重要,为江南道、京兆乃至国朝的繁荣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朝廷为此还成立了转运司,专门掌管江南道漕运的情况。
到了现在,漕运的规模越来越大,转运司的官员也越拉越多,有关漕运的用度浩繁,国朝在这一块的负担也不断加大。
纵然如此,漕运的作用依然无可替代,为了维持漕运和转运司的正常,户部每年都划拨大量的银两,用于疏通河道、增加船只、剿匪护粮等种种开支。
并且,划拨的银两一年比一年多,户部的官员曾称这为“用斗钱运斗米了,到了最后,漕运还是出了那么多的问题,户部的银两等于打了水漂,陈就道怎么能接受这样的情况。
河道水流减少、河床升高,所以船只无法通行,这便是漕运中断的最大原因!
可是,户部每年划拨的银两中,就是有很大一部分是用于疏通河道、开凿河道的,这些钱早就有用光了,为何没有一点点效果?
还是说,这些银两根本就没有用于这些方面?!
另外,还是水匪猖獗的情况,转运司的官员每次都用重金聘请得力的镖师来护粮,难道这么多年了、这些得力的镖师会放任这些水匪劫掠?
不管怎么说,漕运会出现这么多问题,而且问题这么严重,实在太不正常了。
“查!给朕查个清楚明白,漕运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另外,要尽快恢复漕运,要竭尽所能!”永昭帝下令道,脸上依然震怒不已。
陈就道当即应令而去,便是永昭帝没有这个命令,他都打算彻查的,知道漕运的问题、尽力补救,这才是他将功赎罪的办法。
只是,漕运的水太深了,陈就道越查便越心惊。
第809章 水深难涉
陈就道联合了御史台、工部的官员一起查探漕运的情况。
转运司隶属户部,粮食、丝绸等物资的发运乃与户部相关,但是河道的开凿、疏通,这便是工部的管辖;至于御史台参与其中——现在漕运都已经出了大问题,当然要御史台前来监察查核。
漕运的情况错综复杂,从江南道到京兆,中间经过河东道、河内道等等地方,地域牵涉甚广、人员牵涉极多,要想一一理清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事情浩繁,细节无数,陈就道一行人只能从最关键的江南道扬州河段开始查探,并且陈就道还亲自赶去了扬州。
与陈就道同行的,是工部侍郎沈醉山和御史中丞裴典,他们马不停蹄,一刻都不敢停,在看到扬州河段的情况时,他们心头的震惊简直难以言喻。
扬州河段,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的确如江南道官员所说的那样,河床高升……高升到连河中的砂石都能看得见!
至于秋冬之交雨水稀少,河道水源也变少,这已经不能算是稀少,就是一窝一窝的小水潭,可以说是快要干涸了。
不仅如此,河段两侧的堤坝根本就不成样,有的中间破了一个大洞,也有的直接是被推倒了……
扬州河段是漕运最重要的一段,现在都是这样惨不忍睹的情况,那么其他的河段能好得了哪里去?
难怪漕运会中断,这样的河道,根本就行驶不了船只,更别说是吃水重的运粮船了!
陈就道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脸色还是忍不住沉了下来,看着在身后弯腰的扬州刺史刘仲昆,冷冷地说道:“扬州河道为何会这样?转运司的官员呢?他们怎么都不出现!”
转运司就是负责漕运情况的,主官乃水陆发运使,原本陈就道以为来到扬州之后,就会见到转运司的官员,也能更进一步了解到漕运的具体情况。
不曾想,转运司的官员根本就没有出现,只有一个扬州刺史带领他们来查看河道的情况!
“回大人,钱大人带领官员前去苏州办事了,朝廷给转运司下了命令,必须要让漕运正常,所以他们在想办法……” 刘仲昆这样答道,神情小心翼翼。
这些京兆来的官员是来调查漕运情况的,实则就是来问罪的,他所辖下的扬州河段出现这么多的情况,他怎么可能不慌张?
只是,扬州河道虽然是在他的辖下,但是有关漕运的情况却是归于转运司处理的,扬州河段出现这么多的问题,他也曾责令过几次,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这样的情况,持续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政务繁忙,随后就忘记了这些事情。
哪里想到,漕运会出现这么大的问题,京兆户部尚书还亲自前来查探了?
沈醉山脸上出现了怒意,忍不住说道;“他们正在想办法?解决漕运问题的关键,在于疏通河道、引来河水,也得平时蓄水备用,现在他们去苏州想什么办法?”
沈醉山真是气得想破口大骂,他是工部的官员,当然知道漕运的重要,更知道漕运的根本在于河道本身!
出了这么重大的问题,转运司的官员仍旧置河道情况于不顾,这就是在舍本逐末,转运司的官员是怎么当的?水陆发运使钱可敬到底在做什么?!
裴典的脸色也不好看,沉声吩咐道:“将钱可敬传唤回扬州。有关漕运的具体情况,他须得向我们禀告!”
御史台的监察之职,在事情过程中要用到,现在出了事情,就更用得上了。
他觉得很奇怪,他们前来江南道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钱可敬不可能不知道此事,明知他们来了,钱可敬却避而不见……这个前去苏州想办法的事情,听来怎么这样不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