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对方这番见解,扶苏恍然大悟,再看向姬丹时的眼神里更是敬佩不已:“先生所言如醍醐灌顶,扶苏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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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也说了,教也教了,扶苏在姬丹的指导下很快将策论修改好。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再在这荒芜偏僻之地待下去怕是不妥,姬丹便和扶苏一同结伴离开,并劝说对方下次约见时换个地方。
“为什么?”扶苏不解,“这里不是挺安静的么?要不是离端华宫太远,我都想天天来这儿读书呢。”
“你不害怕么?这儿人烟稀少,白天都阴森森的,更何况是晚上……”
“不会啊,可能因为我时常来的缘故,所以习惯了吧……”讲到这,扶苏突然停下脚步,冲身旁的人调皮一笑,“咦,莫不是先生害怕?”
“怎么会呢!”姬丹被逗乐了,自己经历过那么多生生死死,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都不为过,还会怕了这些不成?!
不过这孩子说他经常来此地,一个身份尊贵的长公子为何隔三差五来这么个偏僻地?
想到这,她便直接问道:“你说你经常来这里,是为何?”
“我堂兄住在这儿。”
“你堂兄?”姬丹更纳闷了。
扶苏的堂兄好歹也是秦国宗室,怎么会住在冷宫这种关押罪妃的地方?
扶苏靠近她,压低声音:“他叫子婴,是我叔叔长安君的儿子,是罪臣之后……不过他住在冷宫的别苑,离这儿还有一段路。”
姬丹愣住了,倒并非是为成蛟竟还有骨血留存于世而诧异,而是没想到这个孩子居然能够住在宫中,此刻的她已然料到这一切出于谁的安排。
是了,成蛟枉死,阿政定是出于愧疚才将他的孩子放在身边抚养,又担心招人非议,故而将其安置在冷宫。
此番考虑,当真是一片苦心。
不由得回想起自己之前对阿政说的那些重话,想起自己还骂他“狠心”,此刻的姬丹深感后悔。
一个人对别人的孩子尚且这般细心体贴,又怎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此狠手?!
扶苏仍然在自顾自地继续说着:“父王说子婴哥哥很可怜,让我没事就去陪陪他。过一阵子他就要搬到别处了,也不知我们还能不能经常见面……”
姬丹怔住:“这是为何?”
扶苏像个小大人似的叹息道:“子婴的母亲前不久过世,现在他无依无靠,父王说冷宫里无人照顾,打算近期将他接往行宫。”
“你堂兄的母亲应该年纪也没有多大……是染了什么恶疾吗?”
成蛟若活到现在,也就二十来岁,子婴的母亲想必也很年轻,怎的这般风华正茂的年岁便……
扶苏看上去明显更难过了:“叔叔的死令她抑郁成疾,再加上病弱生子,身子一直不太好。纵然父王请了诸多名医为她诊治,然心病难医,终究回天乏术。”
姬丹的心里亦不是滋味,当年成蛟之死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倘若当时自己不是为了这可笑的家国大业,成蛟便不会枉死屯留不得平反,阿政更不会深陷其中不得解脱。
而今,自己又多了份赎不清的罪孽……
扶苏一转头,看到她痛苦不堪的表情,不禁讶然:“先生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姬丹摆摆手,“只是想起了曾经做过的一些错事。”
扶苏微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要我看,圣贤也并非一辈子都不犯错。我们普通人只需做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就行了。”
姬丹脚步一顿,继而略微俯身,爱怜地摸摸他的头:“谢谢你的开导。”
由于此次是私下见面,姬丹并没有带上阿胡,此时天已经黑了,周围也没有照明的工具,路面看不清的情况下两人只能放慢脚步。
在经过一个荷塘边时,扶苏忽然指着旁边的草丛:“先生快看!那里好像有什么在发光……”
姬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草丛里隐隐约约的光点,禁不住笑道:“是萤火虫啊!你没见过吗?”
“只远远地看过几次。以前想捉几只回来养着,但母妃不让,说这是玩物丧志。”
听了扶苏的话,姬丹越发同情这孩子了,自己小时候虽说也要守许多规矩,但像萤火虫这样的小玩意儿还是玩过的。
宫中不比野外,没有那么多的萤火虫。况且现如今已是夏末秋初,恐怕过不了几天这些发光的小东西便彻底绝迹了。
“你若想要,我便去捉几只。可惜没有罐子……”
姬丹正犯难,扶苏马上拿出随身带的水壶:“用这个装。水已经喝干了,悄悄带回去,母妃也不会发现。”
两人轻手轻脚走上前,很快便捉了几只放进水壶里,正打算离开,扶苏无意中发现草丛里还有一只破旧的小袋子,便说道:“早知道用这玩意儿装就更好了……”说着便捡起来,哪知从袋子里掉出几粒粉末碎屑,散发出一股奇香。
姬丹接过那小布袋一闻,忍不住叹了句“好香啊”,又借着萤火虫的微弱光亮仔细看那袋子的表面,发现上面绣着花样,虽然经年已久、早已破损不辨原样,但从材质上可以判断应是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
“这香味竟比母妃宫里的熏香还要清雅芬芳,正好带回去,让弦月姑姑替我用这些香料再缝制一个香包。”扶苏将小布袋揣回自己衣服里,甫一起身,一只乌鸦蓦然从他的头顶飞过。
扶苏一惊,赶忙抱住身旁的姬丹。
到底还是个孩子……姬丹忍不住笑了笑,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还说自己不怕?不过是只乌鸦,就把你吓成这样!”
意识到自己刚刚下意识的举动,扶苏只觉得脸上发烧,实在是丢脸丢大发了:“谁叫它突然飞出来,吓了我一跳……再说,这里的确出过不止一条人命。”
这下,轮到姬丹吃惊了:“还有这事?!”
不过想想也难怪,这儿偏远又人迹罕至,加之晚上天色不明,若失足掉进塘里的确连个救命的人都没有。
然而,接下来扶苏的话才是真正的惊悚:“先生可知这个池塘里死过多少人吗?一个月之内,十三条人命!”
“十三条?”姬丹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内有这么多人落水?难道没有人调查吗?”
一两人溺亡,用失足还能解释得过去,可连续十几人便根本解释不通了。
扶苏无奈道:“查了,但什么都没查出来。听一些老宫人说,这里很久以前住着一位失宠的宫妃,后来她投水自尽了,所以人们都传湖中有怨灵作祟。每当有人靠近水塘边时,怨灵就会将他们拖入水底,那十三个人兴许就是这么死的。”
“你信这些?”姬丹思忖稍许,问了句。
扶苏语气坚定:“不信。夫子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
“说得好!”姬丹赞许地点点头,“这世上本没有鬼,即使有,也是心里有鬼。”
话虽如此,但多年的直觉告诉她此地不宜久留,而那十三条人命的背后说不定也有蹊跷。
“时辰不早了,咱们得快点。你母妃还等着你,我也要回宫了。”前方终于出现了点点灯火,姬丹心知已经到了人多的地方,想来扶苏一个人回去也不成问题了。
于是,两人便在路口各自分开。
没有人注意到,草丛中一条翠绿的小蛇正微微昂起脑袋,狭长的眼睛死死盯着扶苏离去的方向……
第166章 兴师问罪
几日之后, 扶苏将新写的策论交给嬴政查阅。
嬴政阅后,龙颜大悦,当即感叹自个儿的孩子终于开窍了, 并特许随同前往咸阳西校场校阅军队, 随行的还有卫尉樊於期、中车府令赵高等几位近臣。
长公子在文章上崭露头角、获得王上赞誉的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 苦夏赚足了面子, 心里自是乐开了花,难得看谁都神清气爽, 言行举止也比从前更显亲和。
相比之下,樊少使最近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王上已经很久不曾来看她了……好吧,其实这几天王上都在自个儿的甘泉宫过夜,既未曾临幸也没有召幸过任何人,但她心里仍不大痛快。
说好了今年秋天王上带她出宫赏秋菊的, 哼!
更窝心的事儿还在后头,她最喜欢的玉佩不知何时不见了。
那可是刚入宫时王上赏赐的第一件东西, 被她视作定情信物,一直以来当个宝贝似的从不离身现在怎么也找不到了,实在急人。
“还不快给我找!要是找不到,谁都不许吃饭!”望着满地的杂物和正在翻箱倒柜的侍从, 樊少使心烦意乱, 发起了大小姐脾气。
“少使,这上上下下都找了一天了,看样子不在咱们宫里呀,会不会遗落在外面了?您好好想想, 平日里常去什么地方?”樊少使的掌事宫女千穗并不是宫里人, 而是家中的侍女,一直贴身服侍她, 因此在对方面前还能说得上话。
“外面?”樊少使想了想,掰着自己手指头开始一个一个数,“我常去的有御花园、水榭、各个凉亭、湖心小岛……”
说着,她一跺脚:“哎呀,太多了!除了冷宫,我好像哪都去过。”
“这样吧,奴婢陪您去各处转转,看看可有人见过。”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樊少使只好点头答应……如果实在找不到,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主仆俩出了门,沿着花间小径漫无目的地寻着,一会儿拨开花丛仔细查看,一会儿又蹲在树荫下东翻西找。然而折腾了半天,除了累出一身汗,什么发现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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