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 (沈飞天)

　　“这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胡茂北淡淡说，“很多事情未必是有理由的。我只想问周总，这交易成交与否？周总底下有这么多生意，少了一间小小的后制公司，也不打紧吧。”
　　是的，纵使胡茂元不肯转让股份，胡茂北也有很多种方法去折腾他。只不过，周岳的家族在T市也是财雄势大，与胡家相比，政府关系更加深厚，胡茂北顾忌着周岳，一时不敢有所动作而已。所以胡茂北这才舍得下这么大的饵，就为了撬动胡茂元身边最大的靠山。
　　“这家公司是我毕业之后和茂元一块创立的，当时两人各投了几百万，也没想到会发展到今天这样的规模。说起来，这间公司虽然小，但也倾注了我不少的精力。现在年纪越大，倒是没有之前的冲劲了。”周岳忽然聊起当年的创业经历了，胡茂北也很沉得住气，周岳继续往下说，“胡总这么有诚意，我本不该拒绝，只是这家公司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而且茂元是我最好的朋友。”
　　胡茂北微咪了眼，“看来周总是不准备交的这个朋友了？在这商场上，不是朋友便是敌人。周总觉得这值得吗？”为了一个胡茂元，与世盛作对，值得吗？
　　“值不值得，这要看他到底怎么看。”周岳又岂是能受人威胁之辈，“周氏大门敞开着，随时都恭候胡总上门指教。”
　　胡茂北虽然盛怒，到底不好与周氏就这么撕破脸，两家要是真杠上，彼此损失都会不小，于是放缓了语调说：“既然周总不肯给这个机会，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只是觉得不能交周总这个朋友，有些可惜而已。”
　　周岳也立刻笑笑，“来日方长，我也很期待今后能有机会与胡总您合作。”
　　出了电梯，周岳的秘书跑过来，他手上拎着一盒茶叶，恭恭敬敬地递给胡茂北。周岳在一旁道：“这就是胡总刚才夸奖过的茶叶，这一盒就给您带回去尝尝。”
　　“哟，这么客气。”胡茂北一语双关地说，“茶道上我一向不太擅长，平日里我更喜欢喝咖啡，倘若周总哪天有兴趣喝现煮的咖啡，我再来和你详谈。”
　　“好的，好的。”周岳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同胡茂北打起太极。
　　胡茂北这次铩羽而归，然而就算保存了这间后制公司的股权，这对于胡茂元来说，远远不够。他肩上负担着太多的责任，他不仅仅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李若楠，有元静娴，有胡修沅。李若楠倒也罢了，以她的个性，是不需要胡茂元养着的，但胡茂元又如何忍心让李若楠跟着他吃苦？胡志泽同王雪华吃在一块了，元静娴就算回来了，地位也只会更加尴尬。更不用说，胡修沅现在还是一个只会花钱的主儿。周岳能设想到胡茂元如今的处境有多难，现在种种难题都摆到他面前，倘若他二人异地而处，他也会分外头痛的。
　　

　　第32章 第 32 章

　　就在胡茂北将胡家搅得处处刀光剑影之际, 胡家真正的掌舵人胡志泽却是隐形的，很多人不禁问，他此时又去了哪里？难道他对这些事情都无动于衷吗？
　　胡茂元到过王雪华住的地方找胡志泽, 在二房与三房关系尚好的时候，他来过几次。他对王雪华一直有点怵, 虽然王雪华已经尽量对他和颜悦色了，但胡茂元还是觉得她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直觉是对的, 现在王雪华连大门都不让他进去。胡茂元就站在别墅门口, 远远地看着花木掩藏中的建筑物，他甚至想象着，在那些厚厚的窗帘后面，王雪华也许正冷冷地注视着他。往日的示好不过是卧薪尝胆，过往与现实不断交织地出现，让人有一种啼笑皆非的荒谬感。
　　胡茂元只能猜想父亲此时大约在生气, 否则不会让他吃闭门羹, 他尝试着打过电话给他, 电话一直都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胡茂元当时也想不到别的，只当他们还需要段时间缓缓。
　　元静娴也是如此, 说是出国度假, 也确实去了很多地方。除了刚开始的时候, 胡志泽打过几通电话给她，让她好好在国外散散心，想说的话太多，但隔着话筒, 又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胡志泽原本就不是擅长甜言蜜语的人，大约是通话时太尴尬，后来便不再打过来了。元静娴则拗着不肯打给他，她刚跟胡志泽的时候，胡志泽就许诺过要好好照顾她，这一晃已经三四十年，当年温润知性的美人头上已经生了白发，却不知道当年的承诺还在不在？
　　胡修沅显得很着急，在变故面前，她似乎一夜之间成长起了。胡修沅给胡茂元打电话，胡茂元自然是报喜不报忧。但胡修沅自己也有一些朋友，她从他们那里辗转得知，情况很不乐观。她原本是无忧无虑的乐天派，但她再天真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家里供养她的，她根本就不能失去这一切。换句话说，和父亲闹翻的话，他们的生活绝对会跌到谷底。胡修沅知道自己受不了这个苦，于是她自动自发地当他们的润/滑/剂，时常在元静娴面前状似无意地说父亲的好话。
　　以致于元静娴看着她都不得不感慨地说：“你真的是长大了。”
　　胡修沅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不过她还是把自己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爸爸需要你。”她见元静娴似乎触动不大，便继续加码，“哥哥不能没有你。我也是。”说到最后，语声已经有些哽咽。
　　一语中的。元静娴轻轻地叹了口气。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元静娴似乎看开了些，她答应胡修沅回国，只不过路途遥远，倘若飞机不误点的话，也要几十个小时的航程。胡修沅松了一口气，一切很快就会好起来，所有的事情都会回到原来的轨道。
　　然而，变故总是在一夕之间。
　　深夜时分胡茂元在睡梦中接到电话，这个电话居然是胡茂北打过来的，胡茂北在电话进而没有任何寒暄，只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胡志泽中风住院，情况很是危急。胡茂北的声音原就冰冷，更令这个消息仿佛冷得结了冰渣似的。胡茂元最近作息很有规律，他被惊醒时本来还有些睡意朦胧，此时却是周身一震，直接说：“我马上过来。”
　　胡茂北说了下病房号，也不等胡茂元再说什么，立刻就挂断电话。胡茂元匆匆地套上衣服。胡志泽的身体一向还算健康，他这个年纪甚至没有用到拐杖，有时候去爬山胡茂元体力上甚至都比不上他，只是血压有些高，元静娴之前一直在控制他的饮食来着。最近大约是受了心情的影响，他脾气又很坏，饮食上大概就随心所欲了。中风也分程度大小，只是不知道胡志泽这次病情到底有多严重。
　　李若楠就在胡茂元旁边，她也惊得坐了起来，胡茂元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个大概，李若楠听了之后就立刻说：“我也一块去。”李若楠也没想做别的，只是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无论如何，她都该在胡茂元身边。
　　胡茂元点点头。
　　一路上谁也没有多话，胡茂元思绪很乱，许多事情瞬间就涌上心来。元静娴一向有保留了照片及影音资料的习惯，胡茂元稍稍长大后就看到过自己以前的照片、VCR，从他出生时就有。年纪大小的时候胡茂元自然不记得，从照片里面他才知道很小的时候其实是很粘着父亲的，照片里面的父亲远比现在慈爱多了。胡茂元的眼泪迸了出来，越长大父亲待他越来越不假辞色，是否是因为对他越来越失望的缘故？可是，爱之深，责之切，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之前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他之前又为什么老是喜欢和他对着干呢？胡茂元自责不已，他想起自己最后一次顶撞父亲，那一天他从家里面搬出来父亲神情疲惫，他立刻觉得自己以前真是混蛋透了。
　　夜里开车，路上人烟稀少，胡茂元心里着急，自然将车开得很快，也根本顾不上道路上的限速。此刻他心潮起伏，情绪激动难抑，车一度开得很是凶险，好几次差点撞上路边的栏杆，把一旁的李若楠惊出了冷汗。
　　“茂元!茂元！”李若楠越来越尖锐的叫声终于让胡茂元从自责中回过魂来，胡茂元看了李若楠一眼，“我没事。”
　　胡茂元以为自己给了李若楠一个镇定的眼神，殊不知他眼内凝聚的恐慌一直都没有散去，李若楠将自己的手覆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他的手背是凉的，指下的肌肤在微颤，她知道胡茂元心里怕得厉害，李若楠心里更害怕，“还是我来开吧。我开车的技术也不错，不会误了事的。”
　　胡茂元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嗯。”胡茂元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开车，他终于将车停在路边。这回轮到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李若楠开车的技术确实不错，车开得很平稳，速度也不慢。
　　快到R总医院的时候，医院的建筑物已经隐约可见，胡茂元忽然呼吸急迫起来，嘴唇颤抖地说：“快到了。”
　　李若楠轻声安慰他：“别胡思乱想。伯父之前身体很好。”
　　胡茂元点点头，家里一直有家庭医生专人照顾他，倘若胡志泽身体不舒服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受到妥善的治疗。李若楠将车停在停车场，R总医院前几级台阶，胡茂元跑得很快，李若楠拼尽全力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快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胡茂元犹豫地回头看了李若楠一眼，李若楠立刻和他说：“我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