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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音绕梁 (舒远)


  “我硬朗着呢。”梁叙笑笑,“没事儿。”
  余声拗不过他,也不说了。他这儿现在基本都是一个人,脸盆毛巾一应俱全。梁叙用矿泉水将就着洗漱完和她去上早操,校长又开始啰嗦之乎者也。
  早操一下,他过来找她一起吃饭。
  “我昨天去你家了。”她说,“梁雨怎么会出水痘?”
  梁叙喝了一大口粥:“应该是同学传染的。”
  他们这边正说话,对面餐桌坐下了几个人。余声没怎么注意,却听见了丁雪的声音。梁叙跟没看见似的,直到吃完俩人走远。
  “你刚怎么都不打下招呼?”她问。
  梁叙悠悠的看了她一会儿,确认她问的无比认真才笑了出来。要不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他真想抱着她亲一口。
  “不熟。”他说,“懒得理。”
  余声:“……”
  学校最近抓的似乎紧了起来,高三请假都不太容易批。梁叙去羊城那天是个周四,他走之前去余声教室和她待了一会儿。
  或许是天凉,女孩脸蛋红红的。
  他当时没怎么注意,晚上演出完去网吧过了一夜。第二早到学校的时候陈皮叫住他,说着余声好像病了之类的话。
  梁叙皱眉:“她今天没来?”
  “没。”陈皮一大早去接她,那门关的死死地,不似往常亮着灯火,“昨晚送她回去看着脸色就不好。”
  梁叙点了支烟,沉吟了会儿。
  他也没心思上课直接翻后墙出去,骑了李谓的摩托车就回了镇上。从卫生所路过的时候他刻意停下探了个头,余声果然在里头打吊瓶。
  外婆坐在她身边说着话。
  余声低着头好像不是很开心,她靠坐在病床边的墙上压根就没张过嘴。梁叙站在诊所外头时不时的看一眼,等外婆出来了他才寻着时候进去。
  他端了把椅子搁她边上一坐。
  余声以为是外婆,抬眼一看便怔住了。四周有两个妇女说着闲话,一个母亲抱着小孩坐在医生跟前,老大夫问女人最近给孩子都吃了什么。
  一片嘈杂里,都没能盖住他的声音。
  “哭了?”他嗓子压得还特低。
  余声红着眼眶看他,嘴巴抿的像未开窍的贝壳一样紧。梁叙眼睛扫到她起了疹子的手背,想去碰被她躲开。
  “传染。”她低呼。
  梁叙笑笑,不顾她的反对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
  “我皮糙肉厚会怕这个?”他说。
  余声感觉到他掌心淡淡的温热,也不闪躲了。对于他的从天而降余声早心软的糊里糊涂,只盼外婆买粥回来的再晚一点。
  “梁雨已经差不多好了。”他说,“就两周的事儿。”说完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又补了句,“忍忍就过去了。”
  余声慢慢问:“会留疤吗?”
  “你别挠就行。”梁叙说,“再痒也得忍着。”
  余声轻轻‘嗯’了下。
  “你哭——”梁叙探头低声问,“是为这个?”
  余声目光囧囧的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昨晚她发高烧外婆吓得魂都没了,连夜和外公送她过来。她只是忽然鼻子就酸了,两个老人加起来一百五十岁为她跑来跑去。
  “昨晚演出好吗?”她扯开话题。
  梁叙说:“还不错。”
  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太过温柔,余声的心情已经好了太多。她看着眼前这个除了外婆外公之外唯一对她好的男生,忘记了作为妈妈的陆雅不在身边的难过,即使自己一点都不想理她。
  “我会一直支持你的。”她声音柔软而坚定。


第20章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依旧清澈,好像并不是有多深思熟虑只是很自然的就脱口而出了。梁叙的眸子骤然深沉起来, 做了个被她逗笑的样子侧过脸去。
  余声歪着头在他面前打响指。
  只是她的手法太烂了, 连声音都听不到。梁叙笑的肩膀直颤, 余声翻眼不理。她垂下脸颊不说话了, 梁叙低头去看她。
  “我教你。”他说,“友情价。”
  余声抬眼瞪他, 梁叙笑的更大了。
  诊所里有小孩不愿意打针钻在母亲怀里哭了起来, 旁边看病的老婆婆凑到跟前弯腰去哄, 从自个手帕里翻出几颗白糖。
  外婆这会儿差不多该回来了。
  梁叙多陪了她几分钟然后骑车走了,他又翻墙回了学校。语文课上班主任说了几句关于元旦晚会的事儿,他是整个节目的总负责人。
  那段时间旧楼负一层快被挤爆。
  一排排的小教室里全是排练的学生, 音响的声音隔着墙都能听见。梁叙和陈皮天天待在地下室,隔壁班的李谓升入高三后便开始独来独往不再参与。
  冬至悄悄的就这样过去了。
  余声因为生病请了假,她的体质较差了些, 一直延长了三周之久。水痘冒的最严重那几天, 她几乎连人都不见。吊瓶打了近十日就开始养在家里,喝药上药活成了个药罐子。
  厨房里拉风箱的声音哼哧不止。
  两个老人一面忙活一面说着体己话, 余声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他们说起陆雅。女人国内外到处跑忙着自己的画展, 三十六七的样子活的有声有色。
  “她当初要不那么倔, 也不会和余曾走到这步。”外婆‘唉’了一声, “现在忙的连孩子都顾不上了。”
  外公往火里添了些柴, 将烟嘴对着小火点燃。
  “行了。”老头说,“别让娃听见。”
  余声抬脚的动作又缩了回去,她坐在了屋檐下的板凳上。院子里的梧桐光秃秃的一片叶子都找不着了, 风扬起了地上的土。
  “去。”外婆说,“叫余余吃饭。”
  外公从灶火旁站了起来,抽着旱烟出来了。
  到了下午,余声抹了药坐在房间看电视。门口有人和外婆说话,她从窗子看出去。梁叙拎了一大袋子蔬菜过来了,没一会儿就进来屋里。
  她立刻将下巴塞进红色围脖里。
  “脸都藏不见了。”他靠在炕边,“抬起来我瞅瞅。”
  她一声不吭的慢慢将头摇了又摇。
  “真不让我看?”他的身体缓缓后倾。
  余声抬眼在他那张玩味的脸上停了半响,外婆这时候从外头进了屋。老太太招呼梁叙坐,问了几句沈秀的话,然后让他们年轻人聊自己出去串门子了。
  老人一走,梁叙就上了炕。
  他半坐在边沿,和她一起看电视。片头曲唱完百无一用是书生,纪晓岚和小月智斗和珅。余声看的正认真,猝不及防被他轻轻扯了下围脖。
  女孩脸颊上有好几个水泡。
  因为上了药的缘故,看着像是抹了一层白色石灰在上头。余声咬着唇又将头埋下去,羞赧的不敢和他对视。
  “是不是特别丑?”她低声问。
  “嗯。”他凑近她,“比梁雨那会儿好看多了。”
  余声抬头:“小心我告诉梁雨你说她坏话。”
  梁叙挑眉看了她好几秒,笑了一下又坐好。沙发帮上的电话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余声先是一愣,接着在他的示意下慢慢下床接起。
  法国那边还是黑夜,画展的一天刚结束。
  陆雅在电话里说了很多,余声一句也没听进去。如果不是他在屋里,余声早就挂了电话。几分钟后陆雅有来电进来,她如释重负。
  只是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一通不到五分钟的电话,陆雅仅仅只用了一个喷嚏的时间问了下她的病,其它说的都是绘画和学习,这么多年一直这样。梁叙看到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走到她身边蹲下。
  他抬起手指轻轻去抹她的眼角。
  “梁叙。”她泪水在眼眶打转。
  他眉头紧紧地蹙起:“怎么了?”
  “我头疼。”有眼泪流了下来。
  “别哭了。”梁叙双手握着她的脸,什么也没问,说,“我带你出去走走?”
  余声嗓子里抖着调儿‘嗯’了一下。
  外头冷极了,她穿着白色羽绒坐在他的车后座。梁叙的后背给她挡了不少风,余声将脸埋得很深。她记起陆雅凶起来的样子,满脑子的棒槌压下来还有女人和余曾日复一日的争吵。
  是那次离家出走,陆雅才同意她来这里。
  女人或许是吓坏了,可那时候余声确是满腹的欢喜和解脱。她哪怕是嗅着小凉庄的空气都觉得无比新鲜,像脱离了笼子的鸟。
  镇子闲话多,梁叙多少知道。
  “和我说说你以前。”他侧了侧头,“嗯?”
  她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然后断断续续的讲起自己这十六年,上学放学读补课班练习绘画。就好比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除了按部就班她什么都不懂。
  梁叙一直骑到了长土坡。
  小路两边一片望不到边的光秃野地,冬天的风吹上去凛冽刺骨,看上去像荒凉的皑皑沙漠。他们在那里坐了一个下午,太阳光在地上走来走去。
  “要是你带着吉他就好了。”她说。
  梁叙一笑,两手相握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梁叙送她回去了。然后从镇上拐去了学校,即使是周末,排练的学生依然都在,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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