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意哥，当初我要做手术，你中途从狱中出来在我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我清楚地记得，你当时说，你已经没有别的愿望了，你只要我好好活着！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木木，我的愿望一直都是如此！”
“可是你现在想要的却越来越多了，不是吗？我好好活着了，你也继承了倪家的一切了，这些收获都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我们应该感恩，而不是变本加厉啊！子意哥，上天是公平的，过去我们辽那么多错事，遭到了报应，我们都承担了，现在我们千万不可以重蹈覆辙啊！”
木槿真的要哭了。
之前倪子意要杀小羊羊，她明明知道了，却没有阻拦，甚至助纣为虐，以至于倪子意后来越走越偏。
直到银光闪闪的手铐拷在了倪子意的双手上，木槿才真正悔悟了，她之前的包容不是爱，而是害。
真爱一个人，就应该在他犯糊涂的时候拉他一把，哪怕再不容易，也要把他从斜路上拉回来，继续光明正大地走下去！
倪子意闭了闭眼，一瞬间大脑中掠过了很多片段，他温声道：“木木，这件事情就听我的，咱妈跟大妈今后住在一起，我会一视同仁地照顾她们，不会厚此薄彼。大妈享了一辈子的福，可是咱妈呢？咱妈一个女人带着Kelly漂泊异乡，多不容易，我是她亲儿子，我怎能不管她？”
“我说了，我们搬出去，带着咱妈跟Kelly一起生活啊！我没有让你不管她啊！”
“可是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你要的结果是众叛亲离！是寒了所有人的心！是毁了所有人的幸福！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木槿终于受不了地跟倪子意大声吵了起来：“不是每次灾难之后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的！你坐牢的时候你醒悟了，我癌症的时候我醒悟了，咱爸进了手术室的时候你醒悟了，可是当这一切灾难过去了你又好了伤疤忘了痛了！子意哥，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楚现在的情势，有没有想过要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活？！”
“木木！”
木槿两眼一闭，放开他，字字句句扎在他的心窝上：“你就是从小背负着私生子的名义，所以你自卑，你受不了，你想要咱妈进清璃苑，想要所有人看见她与大妈平起平坐了，想要洗白你是私生子的身份！可是即便是咱妈住进来了又怎样呢？你是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时光不可能倒流回去让咱爸娶了咱妈的！你是私生子的事实永远不可能改变！”
“木槿！”倪子意恼羞成怒地站起身，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妻子，多少年了，他都没有连名带姓地叫过她的名字了？
木槿拉过被子盖在头顶上，冷声道：“你出去！我不要跟你说话！你给我出去！”
“你......”
“出去！”
自他们从首都回来之后，彼此一直在珍惜现在的生活，别说是吵架，就是一句重话都没有对彼此说过。
而现在呢？
木槿默默流着眼泪，心里生疼生疼的。
揭穿他最自卑的心事，她自然比他还痛，可是不让他面对现实，那后果只能朝着不幸的方向去发展。
倪子意心里好难受，他最不愿意跟木槿吵架。
看着她倔强地闷在被子里不露面，他脚下的步子似有千斤重。
手术被切除掉的胃部隐隐作痛，她才刚刚做完最后一个化疗的疗程，她蜷缩起身子，听着他缓缓离开的步子，又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终是忍不住将被子拉开一道小小的细缝，轻颤着、悲凉着道：“子意哥，上天是公平的，我们曾经错了，现在还能拥有这么多，难道不应该珍惜感恩吗？如果你想要更多的话，你可曾想过，万一上天将我的命收了去，去换你其他想要的东西呢？”
倪子意闻言，浑身一怔！
脑海中赫然飘过上次在寺里抽到的两支下下签的签文，倪子意用力闭眼，一颗心仓皇不定！
“你曾经说过，你只希望我好好活着，因为你这句话，我很感动。但如果，非要我用这条命来换你的醒悟，我宁可......”
“别说了！”
倪子意冷了冷声音，生怕木槿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
阴暗的房间里，阳光透不进来，小小的台灯纵情绽放却也只能点亮一小片天地。木槿就那样背对着他蜷缩着，她没有告诉倪子意，她的胃部很痛，她忍着。而倪子意背对着她站着，就站在门边，大脑似乎想了很多事情，目光清明后，又好像脑中一片空白。
流光就这样深刻地游走过他们的皮肤，带着淡淡的惋惜，浓浓的嘲笑，还有忐忑的期盼。
终于，倪子意松了口：“咱妈还要一年才能出来，你的建议，我会考虑。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拉开门板，他走了出去。
木槿躺在那里，睫毛轻轻地战栗着：“子意哥~！”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永远不会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永远不会
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倪氏的股票就开始大跌了。
过去那么多个激动人心的日子，那么多次涨停涨停的骄傲时光，似乎从倪子意登上了倪氏董事长的宝座之后，就渐渐消弭远去了。
倪光暄看了夏清璃，看着她躺在那里，手背上被何书渺扎了针，安抚了几句，便叫上倪子洋出去了。
清冷的二楼小偏厅里，彼此随意一个呼吸，都能牵起一缕白色的雾气。
“你今天让书渺闭门谢客，这一点做的很好，至少现在咱们有时间好好想想接下来的对策，这一天的时间对我们来说，是一个缓冲。”
倪光暄瞧着窗外萧条的景，感叹着这个冬天的严寒。
扭头看了眼倪子洋，他又道：“去找你大哥谈一谈，或许子意现在有些心浮气躁，但是我们也明白，这都跟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系。你是个以大局为重的好孩子，也是个睿智通透、能屈能伸的大丈夫，你懂得审时度势，也知道进退有度，你更明白什么叫做家和万事兴。你......”
“行了，爸爸，我会去找大哥谈谈的，你不用担心我心里头不舒服。”
倪子洋淡淡一笑，对于岳父大人的夸赞，他不置可否。他清楚倪光暄是怕万一倪子意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会让他跟倪子昕一样难受。
而事实上，他们都是倪家人，倪家遭遇困难，自然要携手共度。
这种节骨眼上，倪子洋若是真想跟倪子意计较的话，早在老爷子去世当天就计较起来了，也不会隐忍到现在了。
倪光暄点点头，对于这个女婿的为人一直很满意：“子意好像在书房处理公务，马上就要午餐了，午餐后你去跟他谈谈。”
“嗯。”
倪光暄转身下楼去了，楼上的气氛不大好，楼下有倪子昕在守着灵堂，还有倪光赫的遗体安然地放着，倪光暄心知，再不好好看看这个哥哥，今后怕只能对着回忆或照片来缅怀他了。
倪光暄一走，倪子洋就疲惫地进了夏清璃的屋子。
阳阳坐在一边给夏清璃泡了杯牛奶，将吸管小心翼翼凑到她的嘴边，方便她喝。倪子洋进来的时候，看见妻子照顾母亲的画面，只觉得心头暖暖。
他走过去，拉起夏清璃的一只手，静静凝视着她。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一直是最美丽的女人，直到后来他的生命里又出现了两个最美丽的女人，一个是阳阳，一个是小月牙。而现在，母亲才五十多岁，尽管保养的非常好，可是那双眼眸里的沧桑与疲倦却让他很是心疼！
别看她一个女人看似万千宠爱享福一生，其实心里的苦不比别人少。
她亲生的女儿被自己丈夫跟大哥换走，最后年纪轻轻就死了；她的大哥被丈夫跟二哥联合陷害，最后死在二哥的手里；她一心当命一般养大的儿子忽然变成了养子，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流着夏家的血，是她的亲侄子；她信赖爱慕的丈夫在她婚后忽然冒出一个私生子，让她的幸福濒临崩溃还要笑着接纳这个私生子的存在；她不过五十出头，就死了丈夫，还要面对将来私生子的生母可能鸠占鹊巢......
上帝确实是公平的。
给她看似风光无限的人生，实则其中的苦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夏清璃喝完牛奶，对着阳阳道：“谢谢。”
阳阳微微一笑，没有回应，直接拿着杯子去了里面洗干净，再拿出来，换了一杯清水放在床头柜上，很安静地陪在一边。
倪子洋忽而沙哑地出声，道：“妈妈，辛苦你了。”
夏清璃握紧了他的手，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到底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才能看得见我的苦。”
倪子意是安凝蓝的亲生子，所以在倪子意的眼中，他只看得见安凝蓝的苦。
“我也算养了子意十几年了，他每次生病发烧闹脾气不肯吃药，都是我故意刺激他，让他乖乖把药吃下去。每次你爸爸罚他，都是我悄悄吩咐书渺给他准备他爱吃的悄悄送去。我不是心疼他，而是心疼你爸爸，你爸爸热脸贴他冷屁股，他总是防备着，总是不领情，我只能做坏人，假装对他疾言厉色，其实结果都是对他好的。可是他不会懂，他不会明白，更不会领情。你可以坐在这里拉着我，哪怕彼此一句话不说，也会安静地陪着我。可是子意就不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