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
赵启画一听就笑了,嘟囔了一句:“可真有这小子的!”
我没有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许是因为我不想又听到什么令我动摇的话,所以便转移了话题。
“老师,这么冷的天,您怎么会来这里?”
赵启画脸上的笑容因为这句话,一下子就僵住了。
踌躇片刻,他扭头看着墓地的大门,目光变得极为深远,说道:“过来送阿萍一程。”
我愣了一下,从不知道赵启画和韩萍之间还有什么关联!
这时,赵启画收回目光,跟我说:“其实啊,月岚算是阿萍的师姐,我们的小师妹,也算是月岚和你爸的媒人。因为阿萍家里条件不错,所以和你爸是从下一起长起来的。有一次,你爸去戏班子里找阿萍,这才见到了月岚,一见钟情。”
原来韩萍也会弹琵琶。
早年间,韩萍的母亲听闻我外公弹得一手好琵琶,就让自己已经十几岁的女儿拜师学艺。
外公说练习琵琶需要童子功的,现在半路出家,可能难以学得精髓。
可韩萍说自己真的很喜欢,而且家里也支持,愿意支付学费,充分表达了自己想要学习琵琶的决心,所以外公最后答应了。
其实韩萍没有把自己为什么要学琵琶的目的完全的告诉外公,她隐藏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景辉喜欢听。
后来,我妈、韩萍、赵启画成了师兄妹,三个人的感情很好,度过了一段虽是枯燥却又是终身难忘的学艺岁月。
可也许缘分这东西确实玄妙的令人捉摸不透,更令人叹息无奈,把痴恨怨念全都给揉了进去。
韩萍没想到自己苦心学习琵琶,只为博得景辉欢心,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我妈和景辉很相爱,难舍难分,甚至是不管景家人如何反对,景辉都要把我妈娶进门。
韩萍很绝望,哭过闹过,甚至是去求我的外公外婆,希望他们劝劝我妈不要嫁给景辉,豪门生活并不如想象的那般轻松快乐。
外公听后大怒,觉得我妈不仅爱慕虚荣想要攀高枝,更觉得她抢了自己小师妹的男朋友,道德败坏。
多次劝说无果,便带着我的外婆回了老家,和我妈断了关系。
后来的后来,我妈和景辉确实度过了很幸福的一段时光,但是陈道儒的事情一发生,也就全都改变了。
韩萍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使出浑身解数去勾引景辉,也终于在二人的一次大醉之后,发生了不该发生的的事情。
我妈死后的第二年,景辉带着韩萍进门了,令她成为景夫人。
为了这个位置,她当了四年的未婚妈妈,一直遭受人家白眼,与家里人也断了联系,只因为景辉的一句“岚儿尸骨未寒,我还不能娶你”。
或许,从韩萍真的加入景家开始,才是她未来悲剧的序幕。
一个男人不爱一个女人就是不爱一个女人,哪怕哪个女人死了,他也会在心里为她建一座坟,谁不能占据这个位置。
至少,景辉是这样的男人。
韩萍和景辉夫妻这么多年,一直放低自己,对景辉百依百顺,只希望得到像我妈得到的那样的爱就好。
只可惜,她没有得到过。
哪怕得到了,也在那漫漫岁月之中给埋没掉了,化作了无休止的怨恨。
我想我大概可以理解韩萍出轨的原因吧,除了寂寞和激情,她可能也想摆脱掉自己的婚姻,和景辉证明自己也不是没有人爱。
甚至是韩萍伪装出来的那些温婉大方,也是她对自己感情的叛逆。真实的她,早就不再会宽恕和体谅。
至此为止,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韩萍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我。
因为她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我妈了。
“丫头,你是不是很恨阿萍啊?”赵启画问我。
我先是一声叹息,随后摇摇头,说:“她都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了,我有什么好恨的?再说了,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也该结束了,我只要爱护我的弟弟就好。”
赵启画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跟我说:“道儒前个月没了。如果你愿意,就和我去看看他,他死前最想得到你的原谅,虽不能实现了,可只要你去看看他,想必他也是高兴的。”
说完,他就离开了。
看着赵启画的背影,我的眼前一点点模糊起来。
当年纠结在一起的五个人,现在只剩下了他一个,那种孤独和惆怅,大概是旁人难以理解到万分之一吧。
特别是赵启画终身未娶,他卧室床头的那一个“萍”字,又是否暗藏着另一段不为人知的感情呢?
可到头来,一切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
……
回到望园的时候,时间已到中午。
珍珠已经睡饱了,在客厅里嬉闹起来,更是拜托我抱下来她心爱的兔兔。
我上楼去了她的房间,却看到霍言安的房间已经摆放好了行李箱。
站住脚步,我皱起了眉头,将门完全推开走了进去,就发现上书桌上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
“你们回来了。”刚从卫生间出来的霍言安说道。
我指着行李箱,说:“今天就走吗?”
霍言安点了下头,笑道:“孤儿院新来了三个孩子,义工们都帮不过来了,恨不得我早早过去。可是景哲妈妈的葬礼没办,我怕你们忙不过来。今天事情已经结束,我就赶紧过去了。”
我皱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霍言安走到我的面前,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跟我说:“你可答应我了,不许反悔。每个周末,我都会回来。”
我很是敷衍的点了下头,惹得霍言安笑了起来。
给了我一个拥抱,他说:“你没事也可以去看看我,孩子们喜欢你。”
“他们有了你,哪还会注意到我?”我马上伸手抱住了他,“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胃口不好就要按时吃饭。还有啊,也不知道孤儿院的床够不够长,你那双大长腿能伸得开吗?要不我给你订做一个吧?而且现在天气最冷,你……”
“你怎么比珍姨还要啰嗦啊?”霍言安笑道,“我保准每次回来,都让你看到最帅气的我。”
我没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刚刚经历过的葬礼还历历在目,许多的感情也积压在心中得不到释放。
我多么害怕天道轮回,到了我这里,同样会是遭受到悲惨的收尾呢?我不想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像赵启画那样,孤独的活着。
所以,也许我该再勇敢起来,用我的力量使得每个人得到圆满。
……
日子暂且归于了平静,彷佛望园真的成了我们的家。
每天从这里醒来,再从这里睡去,平凡简单成为了最珍贵的快乐。
沈容与每天下班之后,都会准时过来吃完饭,然后再陪珍珠玩上半个小时,等到她睡了,他再回到臻玉园。
我和他的话越来越少,可是却又好像越来越懂彼此,一切尽在不言中。
……
今天,是沈容与律师事务所的年会。
本来我是坚决不肯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景哲执意要来,我只好随他们一同过来。
等到了酒店的宴会厅,我才明白这是为什么。
这何止是个年会那么简单?沈容与还请了许多社会上的名流来,搞得很是盛大隆重。
他这个人从来不喜欢搞这一套,因为嫌麻烦,所以把年会办成这样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想把景哲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
略显局促的调整了一下裙子的肩带,我不免有些紧张。
一是我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场合,二是也许今天来的这群人里就有有问题的。
“和我想的一样。”沈容与站在我的身边轻声道,“你穿紫色很好看,就像一朵盛开的紫罗兰。”
我看看他,又不动声色把头转了回去。
笑什么笑,不就是有两个酒窝吗?我的珍珠也有,比你可爱多了。
“准备好了吗?”他忽然又道,然后把我的手放到了他的手臂之上。
“我姐当然没问题。”另一侧的景哲替我做了回答,然后将我剩下的那只手放在了他的手臂上,“姐,还记得爸第一次带咱们参加宴会吗?”
我“噗嗤”一声笑了,说:“我就记得你扑进了十层蛋糕里,后来爸打得你直喊以后再也不吃蛋糕了。”
景哲点点头,笑着说:“是啊。那一年,我九岁,你十二岁。这么多年过去了,来看看我们有没有长进。”
我长舒了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景辉在众人面前致辞的样子。
那时候的我什么也不懂,只觉得这个男人可真厉害,是我的爸爸。
如今,他已经离开我们四年,那一笔血海深仇,自是该我们这做儿女的亲手讨回来!
侍者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双臂紧紧挽着身边的两个男人,昂首挺胸的走进了会场。
现场并没有因为老板的出现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此起彼伏的都是对于我们姐弟二人的议论。但没过几秒,不知道是谁带头鼓起了掌,人们也就随波逐流了。
在众人的审视中,我始终保持得体迷人的微笑,环视众人,没有丝毫的怯场。
走到台前,沈容与自是要上去说两句。
临上台前,他握着我的手,在我耳边说:“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演奏琵琶吗?”
我点点头。
那是参加沈建业的大寿,我被梁歌逼着上台弹奏。沈容与一直陪在我的身边,然后在台下注视着我,没有离开一步。
“我也是时候该要求回报了。”沈容与又说,“一会儿我上台,你不许走,要等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