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梓瑞稳定心神,虽然对自己来说还差几天自己满六岁,说这些话不像一个六岁孩子说的。
而且一个六岁的孩子说这些话,好像可信度不高。
还是没打算放弃,只能先劝劝爷爷了,或许可以从爷爷这里找到突破口。
“爷爷,咱们这里都住草房,风吹雨打的也不结实,以后只会越过越好……”
老爷子偏过头,笑了笑,看着单梓瑞,像是看着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了,老人似的。
“你这娃听哪个老师说的……”
单梓瑞捏着手掌心,心里有些紧张,还是开口:“爷爷,你听我的准没错。”
老爷子笑了笑,好像没在意,把烟都拿起来,双手背着,负手而立,抬头看了一眼,柳树上依旧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秋蝉。
“真是聒噪的慌,哪天找个东西把它们全部都捅下来……”
晚上的夜色,经历了一天的烦躁,总算冷清下来,月色半遮半掩的,像是害羞的待嫁的姑娘,探出半个脑袋,看了芸芸众生一眼,又隐过去,带了半个云纱,欲语还休的样子。
过了一会,老爷子拿着旱烟袋,在单国成的门口来回徘徊着,终于还是想通,用烟袋磕了几下单国成的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单国成探出半个脑袋,看向老爷子,赶紧披上衣服,走出来。
第六十九章这娃说的,有点道理
“爹……你哪里不舒坦吗……”
“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儿……”
李雪梅探出半个脑袋,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人,随即把门又关上。
她想起自己的暖水瓶,只是心疼的:“我的暖水瓶……”
来到柳树下,石墨在那里干着干着的唧唧作响,一只黄雀儿不知羞的落在那,看着由远而近的两个人扑棱着翅膀飞了。
单国成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把自己的旱烟袋抽了出来。
点上星星的火点,顺着老爷子的烟袋,把老爷子的烟袋也给引着了。
老爷子抽了一口,看着远处虚无的空气,双眸无神,却着实坚定:“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关于你今天让你妹去南方的事儿……”
单国成嘎吱一笑,笑声是爽朗,带着几分得意:“爷……都是自家人,这是我亲妹子,那是我亲哥,我还能看到他们不好吗?爷就不用多说什么了,我心里有数……”
老爷子没说话,又抽了几口烟袋子,这才把目标转向了单梓瑞的房门,盯着看了几眼,又回过头来。
老爷子依旧悄无声息的沉默着。
单国成这才察觉不对,顺着老爷子的目光,看了一眼单梓瑞的房门,又落在老爷子的烟带上,这才好奇的问。
“爷……您今天晚上找我出来到底啥事儿……”
“我们村里包办的窑厂现在关门了,我想着,要不咱们把窑厂发过来,让你大哥和你妹子经营……”
单国成着实吃了一惊,嘴唇哆嗦着,烟都有些一颤,不可置信地吐出一口烟圈,稳定一下心神。
方才不急不缓的,使自己的口吻,不会太过于惊慌。
“爹……你咋想的,人家那是老板,人家是腰缠万贯,都没把那窑厂干起来,你家一贫如洗……”
“就不带太阳从咱们家门口过,你瞧你这娃子说的话,越活越往后去,没一点眼力价……”
“我说爹啊,你今天说这话可奇怪啊……”
老爷子站起身来,磕了一下烟斗,双手依旧负在身后,转身看了一眼单国成。
“你考虑一下,咱们是要往前看的,你能甘心一辈子住草房,住土泥盖的房子……”
说完,不在多做停留,离开了老柳树……
单国成沉默了,秋叶与露水融为一体,有些湿哒哒的搭单国成的眉头上,盖上一层薄薄的秋霜,雾气重重的。
单国成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盯着老爷子的房子看了一眼,方才转回身去离开。
单国成的房间里,李雪梅惊讶的哇嗤一声,像是吃了一只没煮熟的青蛙,卡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单国成只是略微嗔怪的看了李雪梅一眼,怪李雪梅大惊小怪。
“一个妇人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我说的这些事儿要是放在我妹子身上,人家会坦然面对……”
“那可不是啊,我不是你妹子,你不会替我想那么多,我若是你妹子,你绝对不会这样对我……”
单国成赶紧拉过李雪梅,有些心疼的盯着李小梅粗糙不堪的手。
伸出自己已经斑驳不堪的手面,更加粗糙的摸着李雪梅的手,颇为安慰似的:“我的媳妇儿我不知道吗……媳妇你是这世界上是咱们这旮旯,村里,最大度的媳妇,通情达理……”
李雪梅心里灌了蜜糖似的甜,表面依旧冷冷的,颇为埋怨似的,又低下头。
“当初我嫁给你,可不是图了你家什么东西,家里当初连一斗米都没有,还不是我在这里苦来苦去的……”
“媳妇,这些恩情我都记着……”
李雪梅不再说什么,转回身,从自己陪嫁过来的老衣柜里,翻出了一个格子做的手帕。
格子做的手帕,有着素净的颜色,黑白色的格子在时下是极为新潮的东西。
梧桐木做的衣柜有着极其古朴的颜色,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烁着年代沧桑久远的沉默。
“这是咱家唯一剩的一点东西了,拿去给你妹吧……”
单国成从李小梅的手里接过这几张纸票,几张纸票,安安静静的,带着辛酸与苦辣,安静的躺在手帕里,上面的头像,灿烂的笑着,昭示着过往的美好与未来。
单国成把几张纸票狠狠的攥在手心里又松开,手心里有些冒汗,像是忍了很久的疟疾:“行……”
第二天早上,单梓瑞刚刚起床,院子里的老母鸡咯吱咯吱的满地欢喜的跑着。
一只大公鸡,昂首阔步,抬头挺胸,鸡冠耸立,鲜红的鸡冠像是能滴下血来,迎着太阳,闪着灿灿的光,极其的英武。
老村长从外面过来,圆圆的脸上挂着笑,单梓瑞看的出来这虚伪面庞后的自私与自利。
这村长向来是极有心计,做什么事情都在人前不在人后
如今这脸上挂着的笑,让单梓瑞分分钟看出来几个端倪,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个男人永由远而近。
老村长坐在圆桌旁边,桌上放着几杯白开水,李雪梅把家里的白糖放了一小勺,兑了白糖的白开水有了几分甜蜜的味道。
老村长迫不及待的把白开水喝了一口,又极为顾面子的,把白开水慎重的放在石桌子上。
单梓瑞站在不远处,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
“老哥,一大早的,我就听到你家老二去找我,说要承包咱们那片窑厂,我听这个消息,我可真是……”
“没错……这窑厂的老板听说已经跑路了……给工人的工资也没发放齐全……”
“你说不是吗?当初我可看好来着,您说这不是新兴企业吗?到时候要是干大发了,咱们村都得翻身,发家致富……”
老村长刚说完,又拍了拍大腿,恨铁不成钢的咬牙,一口钢牙,咬得咯吱咯吱作响,又端起茶,喝了几口。
这才把茶杯不舍的放在桌子上。
单梓瑞知道这个年代不要说白糖了,就算是年代久远的红糖都不多见,更何况是这白砂糖呢。
白砂糖当初还是大舅从部队回来的时候专门带过来给爷爷喝的。
如今只是为了窑厂的事,李雪梅当真是把家底子都搬出来了。
爷爷叹了一口气:“如今我是有这想法,但是也得依靠咱们村齐心协力……”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老哥,咱们这窑厂一旦被你剥去,我全力支持,我相信咱们村的人也会支持……”
爷爷笑了,把烟斗磕了磕,石桌上有着一道一道的沟堑,把爷爷的烟斗卡在那里,爷爷吃力的抽了出来。
老村长赶紧笑着:“在工人的工资我也不需要你还,你只管以后把咱们这些曾经在窑厂里工作的人再招回去,也算还了我一个人情……”
爷爷笑了笑,皱纹加深,脸上皱在一起的皮肤一跳一跳的。
“这好说以后工厂如果做大了,还是可以多招一些工人的,也算是为咱们村做贡献,只是眼下的事情,着实是有些难办……”
老村长赶紧拍着胸脯,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好像没自己办不成的事儿。
“老哥你尽管说,只要是为咱们村做贡献的,哪怕是踏破铁鞋,也能给你找出一条路了……”
“没这么严重,我就是想着这做出来的砖,咱们得卖出去,到处找销路,还是有老村长,你出去跑跑……”
老村长一愣,显然没想到这样的问题。
颇有些为难的皱着眉头,刚才说出去的大话,像泼出去的水,更像自己刚喝进嘴里,还没进到胃里的甜糖水。
“这还的确有些难吧,我说老哥,你这个能人都有些为难,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