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得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光,可是下一秒,白恬再次拿起了刀。她面上依然是温和的,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这么残忍地对待他。
她喃喃着,“就最后一下吧,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有人说,自残是会上瘾的。她嘴里的“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显然是很难的。反着冷光的刀锋渐渐靠近她的皮肤,即将划开她细腻皮肤的前一瞬间,她听见一声巨响,停止了动作。
程景行暴力地捶了一下门,这一下用了极大的力气,玻璃门受到这样的重击,从受力点开始绽开裂纹,顷刻间玻璃碎片落了一地。她看向声源处,他站在门框下没有表情,眼眶却泛着红,“白恬你想做什么?”
他上前两步朝她伸手,想要捉她的手,她一躲,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想要隐藏真相,把手背到背后去了。他不说话,衬得他眉眼愈发单寒,她终是把手递到了他手中。她白日里用袖子遮着,他未曾发现这些伤口。
伤口已经肿起来,一道一道的,尤为显眼。他拽她的另一只手,把她拽进卧室,一言不发地取了医『药』箱给她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中没有说一句话,包扎完毕把她往被子里一塞,而后自己走了出去。他偏着脑袋,白恬看不清他的脸『色』。
她的手脚是冰的,被窝里也是冰的。她闭着眼睛,脑海里的画面全都是程景行红着眼睛的模样。
卧室的门没有关上,烟从外边飘进来,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被子,他好久都不再抽烟了。
她从被窝里钻出来,在客厅里看见他正在沙发上坐着,屋里只有夜灯发出的微弱的光,和他手中的烟,明明灭灭的星火。茶几的烟灰缸里掐着几支烟头,他注意到她出来,把脑袋别过去不看她。
她在他腿边蹲下,讨好的模样,“我知道错了。”
程景行不理她,她就去抓他的衣袖。他挥开,她就又去抓着,反反复复。
仍是没有得到他的回复,她只能撒娇:“我好冷啊怎么办,会不会感冒啊?”
“你真的不理我了吗?”
他张了张口,好半天才说:“冷就进去吧。”
彼此无言,在一室沉默中,她开口:“对不起。”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显得有些干涩,“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自己。『奶』『奶』去世了,我知道你难过,可是『奶』『奶』是寿终正寝,逝者已逝,你何必这样接着伤害自己。『奶』『奶』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没有人会愿意。
你这样只会让我也更加痛苦。”
白恬哽咽着,只是一声一声地说着对不起。她去捧她的脸,这才看见他脸上的泪痕,她愣了一下,“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你不要难过,好不好?”
有人说一次告别天上,就会有颗星又熄灭。我身边的人都已经走光了,没有所谓的星河,我只有一个你。
我可以因为你而死,也可以因为你而生,那些让你难过的事情,我再也不做了。
神佛总是渡众生,你潦倒我世界里的众生,一遍又一遍。
第28章 6月10日
第二天白天里陆轲来过一趟,交给程景行一封信。是整理『奶』『奶』的床时, 在她的枕头底下找到的。陆轲看到这封信, 惊讶于上边写着的是程景行的名字。
虽然他没有问过程景行住处的地址, 但是凭着他的身份,想知道这个不难。他来给了程景行这封信, 并不好奇信中所写的内容。只是顺带着关心一下白恬现在的情况, 拜托程景行可以好好照顾白恬。
程景行表示出自己会的之后, 陆轲也不再做停留,径自离开。
老人的信里没有华丽的词藻, 字句朴实, 话里话外绕不开白恬二字。
她写到白恬的从小到大,白恬小时候没什么朋友, 后来父母因为意外去世, 白恬得了一种很难治愈的病, 她很少告诉别人她的想法和心情。她把自己锁得更紧, 有时候甚至在大家看不见的时候, 偷偷伤害自己,更加不愿意与外界有更多的接触, 所以她常常拒绝别人。很意外的, 有一天,她会这样全心全力地依赖另一个人。
老人的信里没有一句话写到他应该怎么做, 可是程景行很清楚地知道老人心里所想。她该是希望他能一直陪伴在白恬身边。
那一年s市的三月, 整个中下旬没有一个阴雨天。位于秦淮以南的这座城市, 连续大半个月处在艳阳里。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默念完这封长信, 抬头看向厨房里的小姑娘。
陆轲来之前,她正闹着要他教她做饭。他在这这件事情上和『奶』『奶』的想法是一致的,阳春白雪一样的小姑娘何必费心思学这些。
到底挨不住她一遍又一遍地念,她撒娇,总是拽着他的袖子轻轻摇,或者挠一挠他的掌心。他无奈地磕了三个鸡蛋进碗里,让她慢慢打散。
她此刻正拿着筷子捧着碗,一个人站在厨房里,对着这样新奇的事情玩得不亦乐乎。她傻乎乎地问他,为什么你还不教我怎么炒鸡蛋啊?
他笑着反问,急什么?
阳光扬扬洒洒地打进来,只照得到窗台里边的一小部分。细微的尘埃在光束里飞舞,她亦站在那束光底下,给她镀上一层金晖。
山间明月是她,万里清风也是她,只要她莞尔一笑,拂醒他的灯火万千。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生活重新回到程景行和白恬在一起的时候,他『摸』一『摸』她的下巴,她就会拽着他的袖子要抱抱。
日子平静,高考倒计时一页一页地翻,似乎生活里唯一的挑战,只剩下高考这一大关。
之前总是反复强调着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班主任,也不再给学生们压力。说着高考只是人生的一部分,无论成绩如何,只要努力尽力,高考本身的意义就已经达到。
高考不仅是如愿以偿,也是阴差阳错。
白恬回到学校之后和老师打了申请,从前边调下来和程景行坐同一桌。班主任多少了解一些之前白恬的情况,遂就同意了下来。
一天又一天过着,像从前一样,现在也有人成心想给程景行添堵,趁着程家失势来找程景行的麻烦。
小霸王毕竟还是小霸王,始终不是一个善茬儿。小打小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只有一点,你惹我姑娘,老子打得你哭都没力气哭。
平静的日子里,说的上是好消息的事情也有。五月最后一次市质检成绩下来的时候,白恬的成绩已经可以和程景行很相近了。
虽说还是差了好几分,看到两人的成绩一前一后排在年段排名榜上时,还是让她高兴不已。
她把两人的名字拍下来反复看,她说:“你看,我们一定能上同一个学校的。”
当时程景行说的是什么呢。
他说,一定会的。
所有的承诺,都像是一个日夜环绕在脑海里的极为讽刺的笑话。
教学楼边上种了几棵不知道年龄的枇杷树,五月的枇杷压过红墙,一片连着一片的金黄,在阳光下晃得程景行眼睛生疼。
还有四个月。
高考雷打不动地到来,白恬的反应比人慢了一截。她在高考前一天才感到紧张和焦虑,在考试那一天却莫名散了不安的情绪。
校内广播响起,通知考生们可以进入考场。其他的考生们步履匆匆,他俩在人群中走得极慢。
两人在不同的考场,最终走到两栋教学楼的分岔口。她轻轻摇了摇牵着他的那只手,“那我走了。”
程景行点头,看着她转身走了两步。他倏地上前捉住她的手,“白恬,你不要怕。”
她唇角漾着笑,“我知道啊。”反正我们一直要在一起,我不怕的。
她的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这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小动作。
程景行看着她朝那栋教学楼走,才恍然发现他有多久没见过她的背影了?是从两人熟络之后吗,她从来就是站在原地看着他走。
这场“3 x”的考试中没有发生任何的『插』曲,解题也出乎意料地顺利,大致的题型她都曾经练习过无数次。最后的英语科考试终了信号发出时,她走出考场,忽觉在这座校园里的时间就要走到尽头。
她路过旁边的小花园,想起九月份的那个中午,他身上环绕着银『色』山泉混着烟草的味道,靠近她,注视着她的眼睛,话语缓缓:“真好看。”
她的高中生活,终于,也过去了。
“2014年6月10日
我想要的东西,从不会向我全力跑来,
所有豆蔻心思亦抵不过你要走的心。”
纵然程景行千算万算,也想不到事情会败『露』得这样快,然则这一切皆是因为他有一个叫做顾秦的好兄弟。
他像一阵风一样席卷而来,先是楼道里传来他匆匆而紧凑的脚步声,接着是他大清早拿拳头砸着程景行家的门。白恬自『奶』『奶』去世之后,夜里睡得不踏实,程景行看着她辗转反侧,也跟着好不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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