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桥 (南加)

　　虽不知是怎样的谈话内容让她微微一笑，但乔也还是舒了口气。
　　她看得清晰，沈西脸上的轻松表情不是装出来的。原本还担心她会过于压抑自己的情绪憋出病来，现在看来，沈西是真的在学着放下了。
　　这样就好。
　　江梵知道江正烨一直在查沈竞，倒是没想到他已经把爪子伸到了乔也身上。若不是撞破他跟手下的谈话，他还一直蒙在鼓里。
　　江梵双眸紧紧盯着手上的照片，眼底晦暗不明。他隐忍地吸了口气，强作平静地把照片放回桌面，直直看着江正烨，“爸，你这是做什么？”
　　“你知道她是谁？”江正烨食指关节扣了扣桌上的照片。那些都是他找人跟踪乔也得到的结果。有她自己一个人的，有她跟沈竞在一起的，甚至连沈竞陪同她去产检的照片都有。
　　“她确确实实就是沈竞藏着的女人！”江正烨嗬笑一声，语气凉薄：“就凭这个，就有理由让我找上她。”
　　“您要对付的只是沈竞他们，牵扯无辜的人进来，您以为对我们有好处？况且，”江梵不耐地按了按眉心，“您应该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处事方式。”
　　“不喜欢？”江正烨冷冷觑他，不带温度嗤笑一声，“江梵，是不是我过于纵容你，以至于让你忘记了，我是你爸，这个家里的事情，还是我说了算？”
　　“我花那么多精力培养你，是要让你有能力守护我为你打下来的一切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有一点大男人为达目的不拘小节的气度。”
　　“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东西，要怎样不择手段才能守护住？”突然厌倦了这种阴谋诡计的针锋相对，江梵自嘲勾唇，冷静地看江正烨。
　　没设想过会从江梵的嘴里听到这种话，江正烨愣了两秒，阴沉着脸，扬起手就打了江梵一巴掌。
　　巴掌落下的力度不小，江梵的脸被打得侧向一边。
　　“混账东西！”江正烨怒声训斥，“你就是这么跟你爸说话的？”
　　“话已经说出口了不是么？”江梵舌头抵了抵挨打的那边，有一丝火辣辣的疼。他轻笑，“您总说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可我怎么觉得，您更像是为你自己？我从没要求过什么……”
　　“你是从来没要求过什么。”江正烨打断他，“可你以为，如果不是我的关系，你有那么好的机会到国外去学习深造吗？没有我的话，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就只是个穷酸律师。”
　　“不喜欢这种处事方式？我不怕告诉你，这个社会就是人吃人的社会，每一种手段，都是求生的本能。我几乎没让你接触过黑暗的一面，所以你才能那么轻易地说出不喜欢。但你永远逃脱不了，你的身份和地位，注定你会成为你曾经厌恶的人。”
　　“从江氏落入我们手里开始，你以为你还有回头的余地？江梵，不要愚蠢地过度仁慈，那不该是你做的事。你要做的就是守护我，守护我们拥有的一切。”
　　——
　　沈西还在和她的老师谈着，乔也的电话却突然振动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她往沈西那边看了眼，起身出去接电话。
　　竟然是江梵是打来的。
　　江梵给过她名片，但想着两人也没有什么交集，乔也一直没存他的号码，没想到他会主动给她打电话，还是约她见面。
　　乔也下意识想拒绝。
　　江梵似是猜到她会拒绝，抢在她之前开了口，“算起来，我也帮过你好几次，不该请我吃个饭？”
　　乔也为难了。沈竞之前在警察局门口说让她不要跟江梵接触的话她还记得。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可她现在明显是站在沈竞那边，再跟江梵见面总不是很合适。
　　“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江梵又说，语气认真。
　　江梵好歹帮过她几次，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乔也跟他约了地点，回音乐厅找沈西。
　　沈西已经跟她的导师谈完了，这会儿正四处张望着找她。
　　乔也跟她说了自己要先去见个朋友再回去。
　　沈西不放心，非要陪着她去。
　　乔也委婉拒绝了。沈竞跟江梵不对头，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去见江梵，肯定会大发雷霆。她不知道沈西认不认识江梵，可保险起见，还是她自己去的好。能少一事少一事。
　　乔也坚持，沈西也不好再说什么。送乔也上车，她才抬脚往路口走。
　　乔也去的地方和回别墅的方向相反，她要过马路对面才比较好拦车。
　　远远看着交通灯转绿，沈西加快步子往人行道奔。
　　身后却忽然传来两声尖锐的汽车鸣笛。
　　沈西转身，就看到微侧着头看着她的江承。
　　“去哪儿？我送你。”
　　沈西下意识摇头，摆手拒绝，“不用了，我……”
　　“快上来，这儿不能停车。”江承又说。
　　“……”沈西左右看了看，有交警已经叫叫嚷嚷着往这边走过来。
　　她叹一口气，认命地小跑着绕过车头爬上驾驶座的位置。


第56章
　　江承目不斜视驶着车，神情难得的轻松，“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了？”沈西还没回答，他又问，“还没吃饭吧，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不用了，家里有阿姨做饭，我回去吃就行。”沈西的回答规规矩矩。
　　江承侧头看她一眼，没说话，只是脚下踩油门加速。
　　这……不是回家的方向吧？
　　沈西困惑地打量着窗外的建筑认真认路，耳侧传来江承沉稳的嗓音:“吃了饭送你回去。”
　　沈西诧异转头看他。
　　“就算成不了恋人，也还可以做朋友的吧？何况你叫了我这么多年哥哥。”沈竞偏头看了她一眼，“你最近躲避我太刻意了。”
　　“……有吗？”沈西装傻轻笑，“如果你是想说打电话给我没接到的话，只能说明我们真的没默契了，那会儿我早睡了呢。”
　　“你总有说辞。”江承也不跟她争论，一句话将这个话题翻了篇。
　　“想吃什么？”
　　“我说什么都不想吃你是不是就可以送我回去了？”
　　江承呼吸顿了下，看她一眼，没说话。
　　沈西笑了下，黑亮的眼眸流光倾泻，她经久的心动被揉碎在光里。
　　江承没送沈西回去，两人去吃了火锅。京城唯一一家口味正宗的重庆火锅。
　　沈西点了鸳鸯锅，一边清汤底，另一边让服务员调成了特辣。
　　江承看着特辣汤底那边，厚厚一层红色辣椒拥挤漂浮在汤面不留一丝缝隙，油面锃亮，连空气都弥漫着浓郁的辣。
　　他没动筷，看着沈西拂开那层辣椒捞起汤里的肉，那肉都包裹着一层红色辣椒油，他皱眉，“少吃点辣的。”
　　“没事啊，火锅就是要辣的才好吃。”沈西没抬头，筷子在辣锅搅了搅，确定熟菜都捞干净了，她又把生的菜夹进去。
　　“食物的味道都被辣味盖过了，还能吃出来什么好吃不好吃。”
　　江承眉头还微皱着，嘴上鄙夷着，手上拿起筷子却往沈西碗里还热气腾腾的菜伸过去。
　　见江承筷子伸过来，沈西慌忙把菜碟挪开，“你不能吃这个。”
　　她夺过江承手上的筷子，另一只手顺手拿过他面前的菜碟，熟练地在清汤锅里捞熟菜。
　　“吃辣的该犯胃病了，你吃清汤锅里的就好。”
　　沈西低眉顺眼侍候他吃饭的样子落在江承眼里，他心头微微一动。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划过心底，竟生出几分踏实。
　　他扬了扬唇角，自己也不知道在心头那点点散落的愉悦从何而来。
　　江承吃得很慢，一举一动尽显优雅，硬生生把火锅吃出了西餐的格调。他睫毛长而浓密，垂眸时，眼睛下方便明显地投下一层暗影，连那双狭长深邃的眸子也一并遮住。
　　沈西看得有些出了神，半晌，她扯唇，埋头吃自己的。
　　有水珠砸落在桌面的轻微声响，沈西没察觉般，更大口地吃着吞咽着，嗓子酸涩地疼，眼圈也不自觉红了。
　　江承终于发现了异样。
　　撂下筷子，他蹙眉，“你哭什么？”莫名有几分不知所措。
　　沈西顿了下，抬眸看着江承弯了下唇，又继续埋头吃，塞满食物的嘴里含含糊糊说着，“这不是哭，是因为，太辣了……我哪里是会哭鼻子的人。”
　　“那就不要吃了。”江承的眉头蹙得更紧。
　　“……”沈西没应声，自顾自低着头吃着，只是眼泪掉的更凶猛，最后直接演变成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整个人似是要断气。可即使这样，她也没停止往嘴里塞食物。
　　动静不算小，惹得隔壁桌的客人频频投来注目礼，江承不自觉被他们异样的目光轮了好几遍。
　　江承无奈，结了帐把沈西从店里带出来。
　　离了店门口一点距离，江承才松开沈西的手，转身低眸盯着她，她因为止不住的抽噎，肩膀还一颤一颤地轻微耸动。
　　“不是被辣哭的吧？你不开心？”江承拧着眉，目光紧锁在沈西身上。
　　沈西用力摇头。
　　“江承，我们以后还是尽量减少见面吧。”她擦了把眼泪，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他，“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放弃你的，你这样时不时出现在我面前，我要耗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彻底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