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起身时,她脸上的笑容仍旧无可挑剔。
“我们这一次访谈的主题是记录池先生的一些日常活动,所以,可能需要花费一些时间。这些日子里,我会时常来拜访。打扰各位了。”
基础采访结束以后,高洁朝夏凡和宋怡做了周到的感谢与问候。
负责送重要访客离开是秘书的工作之一。
在电梯里,高洁出乎意料地主动向她搭讪道:“今天是为工作而来,没跟宋秘书说上什么话。但总觉得,我跟您似乎有些投缘。”
宋怡半客套半诚心,镇定自若地回答:“我也有同感。”
“请问宋秘书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吗?”高洁没怎么废话,开门见山有些突兀地提了这种邀约。
“没什么别的安排,您的意思是?”
“想约您一起吃个饭,”高洁微笑道,“在那之前,还有一个地方想去。假如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宋怡有些疑惑:“请问是哪里?”
“池总的家里。”高洁目视前方回答道,“池总他母亲的住处。”
……
池先生的亲生母亲和池家几乎已经撇清关系。
所以,她所指的,是池树人的妻子,也就是池招的继母。
宋怡一时失神。
“我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宋怡曾经对池招说过这样的话——“我想更多了解您的事。”然而,却被池招以顽强又偏执的姿态回绝了。
他很少提到自己的家庭,但在旁人口中,池家却又充满了塑造出池招的关键因素。
近乎本能,宋怡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在此之前,她听说过有关高洁和池招母亲的一些传言。
詹妮告诉过她,高洁长年累月地在培养自己与池招他母亲的关系。
毫无疑问,她在池夫人那里好感度理应当是满分。
这也正是高洁邀请她去的缘由。
弯腰去捡剪刀时,高洁脸上其实是没有表情的。
她始终在关注着池招。如她所料,这些年来,他没有任何与人进一步发展关系的迹象。
然而,她也不知道为何,在电梯间里鬼使神差向这个初次见面的女秘书发出了邀请。
与其说是邀请,倒不如说是试探。
想试探她的深浅,另外,不论她是否有与自己为敌的意思,假如可以的话,想一鼓作气让她失去斗志。
这就是高洁的本意。
她们如约碰面,然后驾驶着车辆去往市内最为高级的住宅区。在车上时,宋怡稍微有些意外,因为池招在同一地带是有单独住宅的。
“不用紧张,”进门时高洁和蔼可亲地说道,“夫人是很好的人。”
池招的继母叫安思越。
财团后裔、精英子女,自己也才华横溢,结婚后低调却不失台面,《君主论》头号信徒兼践行者池树人背后的女人。
宋怡还没有天真到因高洁的一句话掉以轻心。
池招家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冷清。装潢奢侈但秉持着欧式简约的风格。
很难想象池招是从这种地方成长起来的。
刚走进去,一个冷淡而沙哑的女中音就从楼上传来:“你的香水品味太差了。”
宋怡尚未反应过来,走在前面的高洁已经笑着道歉:“对不起,这是应酬用的……”
“你平时应酬不喷这个,今天去见了什么特别的人吧。”女人出现在了灯光里。
她的气质很难令人想到主妇。眉眼与池崇有些相似,但冷冽高贵,使人感到高不可攀。
“这是谁?”她随性而傲慢地坐到沙发上,“我不记得有允许你带别人来。”
“这位…是小招的秘书。”高洁保持着笑脸。
宋怡立即欠身问候。
安思越扫了她一眼,说:“那个叫夏凡的终于被开了?”
真是一位说话特别刻薄的女性。
或许是托詹妮的福,现在宋怡对她们这一类女性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来之前也做了心理准备,因此并不怎么慌乱。
安思越没让她们坐,但在高洁的示意下,她们还是坐下了。
高洁明显是这里的熟客。接下来一系列说的话,都体现出她对池家的了解,以及她时常来池招家与安思越来往这一点。
宋怡被隔离在外。
她插不进话,但也没打算插入。光是静静地听,就已经令宋怡圆满了。
她终于来到了池招的家。
这就足够了。
“今天我见到了小招,和他逛了逛公司,也聊了一些事情。”高洁笑意盈盈地说着,“这一次他跟我说了很多话,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也长了很多。接下来我还会和他接触一段时间,要是感情能升温一些就好了……”
在高洁滔滔不绝的大部分时候,安思越都在沉默中吸着电子烟。
这时,她突然开口,还是那样高高在上、不通人情的口气:“估计不行,别耽搁自己了。”
“欸?”不知是不是顾及宋怡在场,高洁的脸色难得一僵,她说,“可是我跟小招他……”
安思越吸了一口烟,波澜不惊霍地说道:“你。”
正在观察周围的宋怡猝不及防,被拽回女人之间的会面中。
“你,”安思越说,“叫什么名字?”
宋怡定了定神,不明所以地回答:“我叫宋怡。”
“宋怡。我给你五百万,”安思越抬手,宛如《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美艳成熟的女郎,她说,“你去跟我儿子谈场恋爱。”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妈妈所说的“我给你五百万”后面 似乎一般都是“跟我儿子分手”
第49章
不要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抱有任何期待。不要向他人敞开心扉。不要变成弱者。
他们是这样教育后代的。
安思越吸了一口电子烟, 由雾化器制造的白色悬浮颗粒如仙境中的烟雾将她笼罩。美丽的中年女人满不在乎地看向宋怡, 说:“我给你五百万,你去跟我儿子谈场恋爱。”
此话一出, 这场女人的交流顿时陷入僵局。
宋怡在缄默中注视着对方,一时间落进更深层次的思忖当中去。
此时,取而代之做出回应的是高洁。
“儿子是指……”高洁带着无懈可击的表情问, “池遇先生?”
安思越用鄙夷的目光看过去, 她不紧不慢地回答:“当然是池招。”
那张白瓷人偶般精致的脸庞头一次露出破绽,她支撑着笑容问:“您又在开玩笑了。不管怎么说,用这种方式直接使唤人家去谈恋爱也未免太不合理了……”
“不合理?”安思越似乎也斟酌了一下, 随后说,“也是。嫁进我们家的话,财产没准都是池招的。到时候五百万根本算不了什么。”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高洁转移方向, 回头看着宋怡笑道,“宋小姐不是那种为了钱出卖尊严的人。这样的行为,或许有些不妥当。”
她的确是着急了, 不然也不会在慌乱之中说出这种往枪口上撞的话来。
安思越眼神一冷,连带着宋怡一起, 仿佛刺刀朝她们抵过去:“你倒是好为人师。那就按你说的办,当我开玩笑好了。”
高洁当即不受控制地站起身来。
这时, 背后的菲佣刚好送来煮好的绿茶。她顺势接过去,将安思越和宋怡的杯子里倒满。等重新落座时,高洁已经安定心神, 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我当然不会干涉安伯母您的想法。”
这个提议的确有些出人意料,不过仔细思考过后,宋怡也并没有多么诧异。
安思越想让高洁放弃。
假如宋怡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城府颇深的池夫人是想让高洁认清现实。
此刻被点名的是谁都无所谓,宋怡只是刚好在场而已。
她终于开口作答:“我如今的收益已经足够我满意,确实没有靠这种工作来增加收入的打算。”
“噢?”安思越再一次上下打量她,忽然勾起一个深不可测的冷笑,“你把这个叫做‘工作’?”
宋怡抬起眼睛,不卑不亢地回答:“您所传达的,不正是这个意思吗?”
这一回,如月色般清冷的笑容盈满嘴角。安思越说:“你叫什么名字?”
明明她刚才已经问过一次了。
“我叫宋怡。”宋怡回答。
“下个月月初单记的老头子办生日会,”安思越笑着站起身来,她径自朝楼梯走去,“你也去。”
身材曼妙的成熟女性不疾不徐踩上阶梯,托在身旁的指间还夹着精巧昂贵的电子烟。
“放心,不会再强迫你跟我儿子谈恋爱了。”她说。
宋怡脸色如常,但仍能感觉到胸腔里因突如其来的威慑导致的颤抖。
高洁没有仰起头,平视前方时,她精美的五官没有沾染丝毫情绪,只是纯白一片、空无一物。
“接下来,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安思越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如空中坠落的刀子,无差别扎进每个人的眉心,“提醒你一句,作为崇名董事之一,我随时可以开除崇游员工。”
真是一位危险而任性的女士。
回去路上,高洁全程一言不发。
拜她所赐,宋怡似乎招惹上了非常棘手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