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煽情地说,你们很幸运,能和这个女生做同学,她就是我们系的纪安宁。
来来来,纪安宁,上来跟大家认识一下。
系主任冲后面招手,大家都回头望去。
坐在后面不起眼角落里的女生,无奈只能抬起头。
似空谷幽兰,似山巅雪莲。
嘈嘈杂杂的阶梯教室里,忽然有一瞬静得落针可闻。
那一刻起,孙雅娴班花、系花、校花的野心,就都破灭了。
纪安宁乌黑的眉眼凝视孙雅娴,点头:“是。”
多说一个字会死啊。又傲又冷,跟个公主似的,其实是连荤菜都舍不得吃的穷鬼呢。
孙雅娴腹诽,脸上却一副兴致勃勃的神情,直接坐到纪安宁前面的座位上,胳膊搭在她桌上,说:“闻裕可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呢,你怎么认识他的啊?”
她胳膊一挤,挤到了纪安宁的书本。纪安宁的笔在本上就划了一道。
一个晚上三千块?她值吗?
孙雅娴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纪安宁目光凝在那划在纸上斜斜的一笔上。
孙雅娴犹自一脸八卦,心痒难挠地想打听纪安宁是如何认识那个据说家里超级有钱的闻裕的。
“就是认识。”纪安宁一个字都不多说,抬头,“同学,我写作业。”
她晚上要打工赚钱,没有时间像这些住校的学生一样慢悠悠一杯奶茶,在图书馆消磨时光,她在白天得抓紧时间学习。
这逐客令下得很不给面子了。孙雅娴这么漂亮的女生鲜少遇到这种待遇。她有些尴尬羞恼,站起来讽刺:“你可真努力学习啊。”转身走了。
回到自己座位上,跟周围的人抱怨:“什么人啊,会不会说话,傲什么傲。”
同学们面面相觑,安慰她:“她平时说话挺正常的,可能今天心情不好吧?”
孙雅娴冷笑:“得了吧,你看她平时理过谁?人家大中午的就跟富二代一起吃饭呢,没见这么冷傲,可见就是不愿意搭理我们这种普通同学。”
同学们顿时八卦魂都烧起来:“什么富二代啊?”
孙雅娴说:“闻裕你们知道吗?不知道?你们消息可真闭塞。下次遇到我指给你们看……”
纪安宁安静学习。
孙雅娴几个人说话虽然都压低了声音,但若竖起耳朵听,还是能听到一些的。
还有同学为她说话,纪安宁有点意外。然后她才想起来,这个时候,同学跟她虽然还不熟悉,但起码相处都还正常。
都是因为闻裕的出现,后来才变成那样子。
孙雅娴对闻裕求而不得,转头就天天讽刺特困生纪安宁傍富二代。一开始同学们都还不太信,还总有人帮她说话。
慢慢的流言蜚语多了,闻裕为她打了几次架,就没人帮她说话了。
纪安宁知道,那些谣言中,有一半都出自孙雅娴,另一半是已经有的谣言自行发酵分裂出来的。越传越离谱,最后连“一晚上三千块”都出来了。
都说她装穷,卖惨。
女生们都要跟她撇清,连曾经喜欢过她的男生都开始用轻薄的、鄙夷的目光看她。他们热烈地附和着这谣言,为她不喜欢他们、不接受他们告白做出了最最“合理”的解释。
不是我们不好,是她拜金嘛!
爱钱的女人!
重生后,她也想过是否要改善与同学之间的关系。可是当她看到这些面孔,想起来她死后,他们是怎么兴致勃勃的八卦她坠亡之谜背后的暧昧和肮脏,他们那不知时百爪挠心、听闻一耳朵两耳朵之后的喜上眉梢……
纪安宁垂下眼睫,安静地学习。
纪安宁看着瘦得弱不禁风,其实早被生活锻炼得能肩扛麻袋。晚餐的送餐业务飞快地跑完,她小跑着跑出学校大门。一抬头,就看见了闻裕靠着他那辆黑色悍马,嘴里咬着烟正对她笑。
“嗨!”他手指夹住烟,跟她打招呼,“朋友。”
“朋友”两个字被他特别的咬重,充满了玩世不恭的戏谑味道。
纪安宁停住脚步,迟疑了一下问:“你怎么在这儿?”
闻裕在学校里有宿舍,只为了中午午饭后有地方能小憩一会儿。但实际上,他就是省会本地人,他并不住校的。他开着拉风的黑色悍马上下学,多少男生羡慕嫉妒,多少女生暗送秋波。
可闻裕眼里只有一个软硬不吃的纪安宁。
“等你呀。”闻裕说,“是不是要去光明路?我顺路送你过去。”
他拿她的话将她:“不是说了做朋友吗?既然是朋友,就别客气。”
他笑得如这秋风里的烈阳,眼瞳明亮。
纪安宁觉得,有点晃眼。
第10章
纪安宁说:“不用了,就四站地,我坐公交车过去就行了。
闻裕要这么好打发,就不是闻裕了。他说:“我一脚油的事儿,你等车半个小时。”
纪安宁说:“我得先回家给我外婆热饭。太麻烦了,你先回家吧,不用管我。”
闻裕下巴冲马路对面一扬:“不就是家属楼吗?没事,我等你。”
纪安宁知道,以闻裕的尿性,当他想做什么时候,她是根本阻止不了的。她沉默了一下:“那你等吧。”
纪安宁说完,就从他车后走过去,走上斑马线。
闻裕笑笑,掐灭了烟。
自古烈女怕缠郎。纪安宁看起来有点执拗,还真有点烈女的意思。但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又能烈到哪里去呢?衣服、化妆品、包包、好车、出入娱乐场所……很快就能腐蚀她们。
闻裕见得多了。
他想看看,纪安宁能撑多久。
他眯起眼睛,看纪安宁过马路。她衣裤都紧身,身体的线条活脱脱像是漫画里勾勒出来的女孩。一把小腰,细得能作掌中舞。
为了她在他掌中起舞的那天,她多矫情、多假纯、多造作,闻裕都能忍。
什么高贵的灵魂有趣的灵魂,精虫上脑,才是驱动男人追逐女人的第一原动力。
闻裕跟了过去,认了认纪安宁的住处。但纪安宁没让他上楼。
“家里乱,不方便。”她说。
闻裕不介意:“你去吧,我在楼下等你。”他又点了支烟。
纪安宁跑上楼,掏出钥匙开锁,一进家门,就一股子味。她知道,外婆又没冲马桶。
“外婆,我回来了。”她招呼了正看电视的外婆一声,先跑到厕所把马桶冲了。
马桶水箱上方的墙上,她还特意用白纸写了大大的“冲马桶”贴在那里,也没用。高中的时候还是管用的呢,现在不管用了。外婆对外界信息的认知能力大大地减退了。
她还能自己吃饭,还能自己上厕所,纪安宁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纪安宁快速地洗了手,打开厨房的铁锁,把饭盒里的晚餐热了给外婆重新装回去,嘱咐她:“饿了就吃饭。”
外婆笑:“我待会就给你做饭,今天炖棒骨。”
她还记得从前炖棒骨的事呢。她们都多久没有炖过棒骨了?纪安宁鼻子一酸。
“好,回头我买棒骨给你。”她在外婆额头温柔地亲了一下,又锁好了厨房,飞快地跑下楼。
闻裕咬着烟,抱着手机打游戏呢,看她下来,有点诧异:“挺快啊,做饭这么快吗?”
“早上就做好了的,就热一下,老人家吃凉的,对肠胃不好。”她解释。
“干嘛不直接从食堂打饭?”闻裕在路上问。
学校食堂有补贴,食堂的价格其实很便宜。纪安宁要是从学校直接打饭送回来,她外婆不就可以吃口热的了吗?还新鲜,不比她一大早做的强?
“我外婆有好几种病。”纪安宁说,“她的饮食必须严格控制。食堂的菜对她来说太油太咸了。”
“那你动作够慢的。”闻裕改口,“微波炉一打,两分钟不就好了?”
夕照晒得刺眼,纪安宁抬手挡住眼:“没有。”
“哈?”
“家里没有微波炉。”纪安宁不以为意地说。
在榆市的时候,她倒还真有一台微波炉,是邻居家淘汰给她的旧的。但后来她过来省会读书,实在没办法把微波炉也带来。
至于到了省会这边为什么不买,闻裕不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货色,一怔之下就明白了——纪安宁舍不得花这个钱。
他和她并肩往院子外面走,看着她雪白纤细的脖颈被夕阳洒上一层玫瑰色,颇有点五味陈杂。
怎么能穷成这样?
从学校到光明路,真的就是一脚油的事。
“在那里。那间咖啡店。”纪安宁指给他,“可以停在那儿,门口停车没有拍照。”
悍马停在了路边,纪安宁谢过他,说:“你早点回家吧,待会儿该堵车了。”
她说完,准备拉开车门下车。
闻裕却按住了她手臂:“你晚饭吃了吗?”
“我们店长管我晚饭。”纪安宁一边说,一边从闻裕手里挣出自己的手臂。
她抿了抿唇,还是开口:“闻裕,以后说话就说话,别老上手。”
闻裕狡黠地笑笑:“不说好了是朋友吗?”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他话里的讽刺。纪安宁面无表情:“朋友更不能动手动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