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假”这个字该抹去。
“谁知道呢?反正我打算,”他喷出一口白烟,墨一般的眸子目光深邃,嘴角扯出一抹凉凉的笑,“晾晾她。”
纪安宁在NL更衣室里换衣服的时候收到信息。她知道她就算不说,闻裕也有办法查到。她回复了他:“NL。”
NL对闻裕来说不陌生,她周末在这里兼职卖酒,他经常带着朋友过来。他跟这里的老板也认识,店面经理知道他来,都会过去打招呼。
纪安宁以为,以闻裕对她的纠缠,他极可能今天晚上就会过来看她。她总是忍不住在一桌桌的客人间寻找他,在路过那些门敞着的包厢时快速的瞥一眼。
但是直到她下班,闻裕也没出现。
纪安宁今天是第一天在这里上班,领班一直盯着这个新来的漂亮女孩。这女孩单薄瘦弱,要不是因为实在漂亮,大概不会录用她。
推销酒水这种工作,比人们想的要辛苦得多了。领班有点担心她会撑不下来,也担心她没有经验,不懂得怎么去应对那些男客们的骚扰。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纪安宁看起来非常娴熟。她懂得怎么去推销,也知道如果应对那些看到漂亮妞就蠢蠢欲动的男客。她甚至知道怎么去挑选客人。
那些领班扫一眼,就知道会是麻烦的、不好应付的男客,哪怕是看起来十分阔绰,纪安宁也不往前凑,任别的女孩去抢生意。
领班观察了一阵,就放心了。
周末的夜场是到凌晨四五点钟才打烊的,但末班车是十一点零五。
纪安宁应聘时就谈好了工作时间,她十点四十下班,飞快的换下红白相间、闪亮闪亮的漆皮小短裙和靴子,换回自己的衣服,她一路小跑着跑到桥南路路口的公交车站,搭上末班公交车回家。
疲惫地靠在车窗上,她闭着眼睛,手握成拳轻轻捶着酸痛的小腿。
微凉的夜风从密封得并不严密的车窗缝隙中吹进来,拂在纪安宁脸上。
纪安宁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想起来了,闻裕后来虽然对她纠缠不休,但最开始的时候,在他第一次提出交往被她拒绝之后,他先是送花送礼物,热烈追求。然后忽然有一段时间,他就冷着她了。
在冷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又再次热烈起来。但他从最开始,就触了纪安宁的线。纪安宁对他一直内心有抵触,约束自己,恪守本心,没有被他的金钱攻势迷了眼。
在当时,纪安宁只是遵从本心,作出了本能的应对而已。
但现在纪安宁再回忆起来,几乎可以清晰地看明白闻裕企图施展在她身上的“驯化”手段。
纪安宁苦笑。
后来闻裕看那些手段对她都没用,就变成了死缠烂打了。直到他突然从学校里消失。
纪安宁忍不住想,那时候他干什么去了?她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似乎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但她那时候一味的庆幸他离开,根本没想过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没几个月,她就死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很清醒。后来她才明白,聪明和清醒不足够保护她自己。
他一离开,恶魔就对她伸出了利爪。
纪安宁在周六的时候接到舒晨的电话。
他中气十足,很有几分邀功的意思:“我老妈介绍了一个人,她家孩子初中,女生,数学比较弱,主要是几何。你下午要是有时间,可以过去先见一面。”
纪安宁下午就过去了,给小女生试讲了一下,孩子妈妈在一边旁听。
走的时候说回头给她确认,傍晚纪安宁还没出门,就收到电话,孩子妈妈跟她约定好了以后上课的时间。
到了咖啡馆,她谢过了舒晨。
舒晨笑着说:“甭客气,阿姨给我还打电话了,夸你教得好呢。她们家那个小妹妹,说你讲得思路清晰,特别明白。她还说……”
舒晨妈妈还说:“你介绍的这小姑娘有点意思,她跟你方阿姨说就希望她去上课的时候你阿姨能在。”
舒晨脑子一根筋,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舒晨妈妈无语了一下,说:“怕只有男家长在被骚扰呗,或者怕被女家长误会什么的。”
“那不小芸还在吗?”傻宅男说。
“小芸才多大,男的要有心,总能把小孩支开。你呀,心眼子还没个小姑娘多呢,白活一把岁数了。”舒晨老妈心累。这儿子成天就知道玩二次元,什么时候才能活在三次元世界里哟。
舒晨挂了电话却一直想着这事。
一般小姑娘有这么警惕吗?没有吧?他是傻了点,可纪安宁那个年纪的小姑娘,不该比他更傻、更没社会经验吗?
除非她经历过什么,吃一堑长一智了。
“还说……”舒晨临时改口,“说再帮你看看别人家。我妈认识好多人家都有小孩。”
这倒是实话。
舒晨妈妈说:“虽然没见过,但你方阿姨一直夸,看着能力人品都不错,那我就放心了,我再给她看看,还有没有别人家。”
前世纪安宁是遇到男家长骚扰,辞了那家之后跟店里一起打工的女孩说起这个事,被舒晨听到了,他主动揽下来,帮她介绍几个靠谱的家教。
后来纪安宁一直在做的几家,都是舒晨妈妈给介绍的,人都很好。
纪安宁闻言,便笑得眉眼弯弯:“谢谢啦,找时间我请你吃饭吧。”她现在跟舒晨没有前世那么熟,又是自己主动请求帮助的,总归得感谢一下才是。
舒晨本来想说“不用”,话到嘴边,看着纪安宁清艳明丽的面庞,到底没傻到底,舌头临时打了个转,说:“好啊,我等着了。”
第12章
闻裕周六一早在自己的住处醒来,头很疼。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闭着眼睛眼睛揉太阳穴,好半天,才慢慢坐起。
昨晚的确喝了酒,但以他的酒量,不至于宿醉头痛,他头疼是因为做了一夜的梦,睡得浅。
梦里的细节在醒来后几秒内就模糊不清了。但闻裕隐约记得,梦里有纪安宁。
“如果有来世……”她望着他,流泪。
她为什么哭呢?为什么这么难过?
闻裕想不起来,唯一能记得的是纪安宁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停流泪。
叫人心疼。
闻裕发了会儿怔,电话响起来。
“还没起?”电话那端是他父亲闻国安的声音,带着责备,又带着无奈。
闻裕就笑了,在老爸跟前突然就像从成年人退化成了一个顽皮少年,懒散又无赖:“起了,起了!您出发了吗?”
闻国安说:“当然,不看看几点了,你动作快点。”
今天计划好了是要跟着老爸陪几个叔叔打高尔夫。
闻裕用肩膀夹着手机穿裤子,问:“我妈呢?”
闻国安的声调淡了去:“不知道,逛街去了吧?”
闻裕父母不吵不闹,但感情也只是平平,称不上恩爱。闻裕早习惯了。
他是个成年人,又不是小学生对父母还有着依赖心理,上大学后他就搬出来单独住了,省得看着爹妈冷冷淡淡的没啥意思。
洗漱完了走出家门,秋日烈阳耀眼,万里碧空一丝云都没有。
那双流泪的眼睛如同梦境。
啧,本来也就是个梦而已,想什么呢。
转眼到了周一。
“哎,听说今天社团开始招新了?”
“你们想参加什么?”
“我妈说叫我一定参加学生会,有福利。”
“你妈这是什么思想,我就想参加COS社。”
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开学后先军训,然后学校给了学生一段时间缓冲,熟悉校园生活,九月最后一周社团才正式招新。
“哎,纪安宁,你打算参加什么社团?”坐在纪安宁前面的女生侧着身和别人正聊这话题,顺口转头问纪安宁。
这女生叫孟欣雨,是纪安宁这班的班长,学习成绩非常优异,虽然不像纪安宁需要拿学校的贫困助学金,但她的家庭的确也负担很重。
她也是纪安宁记忆中,少数几个,从来没有八卦过她,甚至在她死后别人挤眉弄眼的八卦她时还开口呵斥过别人的人。
纪安宁对班里大多数人都冷冷淡淡,对上孟欣雨,却露出淡而柔的微笑,说:“我可能不参加,我没什么时间,晚上要去兼职。”
孟欣雨露出了理解的表情,她其实也需要做兼职。
但孟欣雨做兼职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纪安宁却是一个人扛起了整个家。孟欣雨因此,格外地理解和同情纪安宁。
“哎,你有做家教吗?我有一个网站,我都是在那上面找的家教的工作。”孟欣雨跟她分享信息,把网站名告诉了她。
纪安宁沉吟了一下,忠告她:“我之前用过这个网站,怎么说呢,客户良莠不齐吧,网站也是没法保证的。我建议你最好跟孩子妈妈谈好,保证你上门的时候,妈妈能在场,比较安全。”
孟欣雨有点紧张:“还会……出什么事吗?我才去过两次。”
孟欣雨眉宇间还有点天真,显然是还没遇到过什么恶心的人恶心的事。她是个幸运的女孩。